像牛皮糖。
莫余心想,随手拿了串糖葫芦,正要掏钱,身后伸出一只如玉的手,在小贩的摊位前轻轻放下一锭银子。小贩眉开眼笑,莫余摸了摸自己荷包里的几文钱,咬牙。
万恶的有钱人。
小贩要找零钱,男子却不要,莫余倒是想拿,但感觉怪怪的,也不要零钱了,结果就是男子花了一锭银子买了几文钱的冰糖葫芦,还不是给自己吃的。
不过莫余本来就不是买给自己的,他把冰糖葫芦递给男子:“本来是给你买的。”
男子似乎有些惊讶,接过糖葫芦也不吃,就这样拿着,呆呆的样子有些滑稽。
“你不吃?”
下一刻男子就咬下一颗裹着糖衣的山楂,粉红的舌头把山楂卷进嘴里,厚厚的糖衣被洁白的牙齿轻轻一咬,裂了。男子吃得很慢,下颌骨上上下下动着,站在他旁边,能听到山楂在他嘴里翻动、嚼碎、吞咽,喉结也随之上下滑动。
莫余突然有点烦躁,却不是对着谁的,就是没由来的烦躁,又觉得心里生气了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想要分清,却又稍纵即逝,抓不住尾巴。
吃完了一颗,男子却不再吃了,就一直拿在手里。
莫余又去买了些零嘴,自己一份,男子一份,虽然都是男子抢先一锭银子买单的。莫余吃得两腮满满,而男子吃得少,每份都只吃一口,然后就放进袖子里的口袋。
他们全程基本没说话,男子似乎患有失语,从开始到现在,一句话,一个字,甚至一个音节都没有发出来过,只有莫余说话,但渐渐地,他也不说了,两人总能默契地,一个买,一个付钱,一个吃,一个拿。
莫余心想,这要是在现代,这男人绝对是居家好男友,陪女朋友逛街主动付钱提东西,不喊累不抱怨,人少时不吃豆腐,人多时护着你,除了不开口说话,几乎没有不满意的地方。
这么一个好男人陪着自己,实在是可惜了。
正想着,莫余被一个小摊上的玉簪吸引住:“燕铃肯定会喜欢这个。”察觉到男子的目光,他解释道:“燕铃是我的徒弟,她自小没了爹娘,受尽屈辱,现在到我跟前养着,可我时常忙着亏欠了她,是要买些东西好好补偿一下。”
“老板,这玉簪怎么卖?”
小贩嘻嘻笑道:“这位公子,这些都不卖,公子若要,需得玩一轮游戏。”
所谓的游戏就是掷飞刀,十个靶子,需要全中靶心才能拿到那最高奖励的玉簪,但是十个靶子有三个靶子角度刁钻,有两个还叠在一起,若要全中靶心,必得掷穿前面的靶子,难度十分高,正因如此,那好看的玉簪至今都没人能赢得下来。
莫余仔细观察了一下,心里有了计较:“来一次吧。”
一次十把小刀,莫余两三下就掷中了其中的五个,难的是剩下的那五个。莫余调整角度,小刀飞出,掷中角落的靶子,差点就出了红色的靶心。
“公子厉害。”小贩吹捧道。
莫余勉强笑笑,抬手又是一飞刀,又中了。
小贩依旧乐呵乐呵。
又一飞刀,这回没掷中,飞刀扎进木头里。
只有一次机会,再来就要给钱。
莫余较起真来,咬牙对男子道:“我要再来一次。”
男子掏出一锭银子,足够让莫余再来上五六次。
但是小贩的套路就在这里,试了好几次,莫余都败在角度特别刁钻的靶子上。
“最后一次了。”莫余看着那个靶子像要喷火,男子浅笑,又拿出一锭银子放在小贩跟前,小贩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小贩的奸笑深深刺痛了莫余的眼睛,他咬牙,恨恨地掷中前七个靶子,又到了让他失败了好几次的靶子,莫余看它就像在看仇人,手里的飞刀蓄势待发,可就在他要甩出去的时候,一只大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对方的温度从皮肤相接之处传来,有点热。
男子轻轻握着他的手腕,挪到另一个地方,又巧妙地转动了一下角度。
莫余回头看他,男子只是收回手,定定地回望。
莫余又转过头,眯起一只眼睛,掷去,小刀脱手,正中靶心。
“哇喔,看到没,我掷中了!”
男子回以一笑。
接下来就是最难的那两个一前一后完全重叠的靶子,纵便前面的木靶子厚度比其他的要薄,可是要掷穿,难度不亚于刚刚的那一个。
莫余拼力一掷,小刀深深扎进红色靶心,在外边露出个尾巴,却没能碰到后面的木靶。
“公子,可惜了。”小贩丝毫不慌,这一刀没掷穿,下一刀也一样掷不穿。
莫余捏着最后一把小刀不说话,他试探着递给男子:“你来。”
男子看了看刀,又看了看他。
“你来试一下,这可都是你花的钱,不玩一下对得起白花花的银子吗?”
分明是自己不敢再一次看小贩对着他奸笑。
男子好脾气地接过小刀。
小贩:“两位公子,今夜我也赚够了,要不我送你们些别的,就不必再执着于那支玉簪了吧……”
话未完,凌冽一声,是飞刀扎进木头的声音,以及……
“啪”。
前头的木靶子,上面还有莫余掷出去的飞刀,就那样顺着中间的裂缝,裂开了。两块木板掉落在地上,露出后面的木靶子,正中靶心。
小贩和莫余:目瞪口呆.jpg。
☆、六十五
莫余拿着玉簪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男子在他旁边跟着,眼角扫到拥挤的人群里有人重心不稳要摔过来,那人手里还拿着一个开口的酒葫芦,若是他摔过来,里面的酒肯定会将莫余的衣服弄湿。男子眼疾手快,伸手把莫余拉近,避开那人,所幸那人的同伴在后面扯住了他,这才避免悲剧的发生。
拉着自己的大手温暖有力,莫余靠得极近,闻到男子身上淡淡的味道,不怎么熟悉,身体却不排斥。
“多谢。”莫余拉开距离,“这玉簪,还是兄台拿去吧,这是你出的钱,又是你掷来的,送给家中娇妻,也好。”
男子低垂着眼不说话,这是拒绝的意思。
莫余只好把玉簪收进怀里:“说起来,我那徒儿……”
剩下的话哽在喉咙,男子疑惑望去,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不远处花楼架起的台子上,正坐着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少爷,那小少爷生得可爱又白白嫩嫩的,看起来男身女相,嘴巴又甜,哄得一众女子心花怒放,一会掐掐脸,一会给颗糖,好不开心。而和那小少爷一起的,还有一个稍大的少年,他正在费力与其他才子对对子、作诗。
两人一前一后坐着,一个埋头苦干,一个美女坏绕。
莫余:“……”
这肯定不是他家的燕铃。
就算是,也一定是小王爷带坏的!
莫余黑着脸要走,却发现身边的男子不见了。
哪去了?
他抬眼看去,周围人群熙攘,各种声音涌入耳朵,他被淹没在人群里,不知从何而来,不知该往何去,目光所及之处,只有芸芸众生,没有他想要的那个人。
他晃了晃神,暗自责骂自己,现在要找的是那个有缘人,而不是……
炸鱼的味道飘过来,莫余回头,男子正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一串炸鱼,正是从之前燕铃给他买的那一个小摊买来的。
“给我的?”
男子浅笑点头。
“你一声不吭地走开就是给我买这个?你就不怕我走开了你找不着我?”
男子只看着他,眼神里多了一份笃定,似乎在回答他,不管他走到哪,自己都能找到。
莫余觉得自己盲语十级,光从眼神就能猜测出对方再说什么了,虽然是盲猜。
“我喜欢鱼。”莫余接过咬了一口,酥酥脆脆,“你怎么知道的?”莫余也不指望男子回答,自顾自道:“我有个师兄,以前他也经常给我做鱼汤,那时候我百吃不腻,只是他现在在外,没有再做鱼汤给我。这些年我游走各地,都会去尝一尝当地的鱼汤,可就连京城里的大厨,做出来的也不如我师兄做的那般合我胃口。”
莫余说着说着,就走到了岸边,这里是众人放祈天灯的地方。
“传闻在祈天灯上写下心愿,祈天灯便会带着你的心愿飞上天,若是有幸被仙人看到,心愿便能实现……你想放灯吗?”
男子直接用行动回答,他买来两盏祈天灯。
“心愿被看到就不灵了,你转身,我们各自写各自的。”
莫余很快就写好,把小纸条卷号放到底圈的小铁丝上挂着,回头去看男子,男子比他速度更快,已经立在旁边等他。
两人一同点燃祈天灯,看着两盏一模一样的祈天灯飞向天空,莫余注意到男子的祈天灯下的小铁勾空空如也:“你不写吗?”
男子摇了摇头。
莫余又道:“你不信世上有仙人?若是没有,那些飞升的修士,又去了哪里?”
男子不回答。
莫余继续看向飞得越来越高的祈天灯,轻声道:“其实我也不信。”
男子看他。
“若真有能实现心愿的仙人,那世人这么多的心愿,可够他忙活的了。”灯火在莫余脸上闪耀,把他整个人都笼罩在暖黄色的世界里,他浅浅笑着:“这些祈天灯,飞向空中,最后会在空中化为灰烬,我们的心愿纸,要么就是被一同化为灰烬,要么就是掉在不知哪一处泥沟子里腐烂,是到不了天上的,所谓实现心愿的仙人,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可若真的存在,这么些年来,我的心愿也该实现了。”
“不过我现在倒是有个心愿你能替我实现。”莫余看向男子,“能让我看看你的脸吗?”
男子一愣。
“我实在好奇,你让我感觉我好像认识你的,可是有没有对应的人……你可否摘下面具,让我看看是谁,也算相识了,我不想往后我回忆这一晚时,连替我给钱的冤大头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男子立在原地不动,良久,他微微弯下腰。
他同意了。
莫余咽了咽,伸手绕到男子的发后,轻轻解开黑色的绳索。
面具被他取下。
莫余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林怀生?”
黑色的面具下正是林怀生的脸,同样的五官是没错,可是气质神态却截然不同。
林府七代单传,没听说林怀生有孪生的哥哥或是弟弟。
“你不是林怀生。”几乎没有思索,火华莲瞬间爆发,在空中生成炙热的莲花,莲花花瓣带着灼热的温度一片片朝林怀生飞去,林怀生巧妙躲开,红色的花瓣穷追不舍,他大手一挥,把花瓣尽数卷入袖中。
灭了。
林怀生只是个普通人,可他这火华莲的一片花瓣足以让筑基修为的修士受伤,这更让莫余确定他不是林怀生。
“这么凶?”林怀生挑眉看向围绕在自己周身蠢蠢欲动的莲花,视线又落在莫余右手的手背上,金红色的莲花纹路在那绽放,在黑暗中散发出淡红色的光芒。
莫余顿悟:“你是之前与我比武的那个人?”
林怀生扬起嘴唇,笑容和之前的模样一般无二:“之前莽撞了,特来赔罪,还望兄台莫怪。”
莫余后退几步:“你究竟是何人?竟然附身于他人?你有何目的?”
林怀生笑了笑:“别这么戒备,我说了,是来赔罪的。”他顿了顿:“不知兄台今晚,玩得可开心?”
莫余微怔,霎那间大风袭来,迷了他的眼睛,耳边传来林怀生的笑声:“下回见,梦安兄。”
风过人走,莫余看着林怀生消失的地方,久久说不出话。
夜已深,街上的人慢慢散了,莫余回到王府,第一个就去找凉先生,却被其言挡在门外:“先生已经歇息了,公子若有事,请明日再来。”
莫余皱眉:“先生是何时歇息的?”
其言:“先生睡得早,戌时便歇息了。”
“先生不曾出过院子?”
“公子何意?先生患有腿疾,今夜不曾出去。”
莫余又跑去问了门房的嬷嬷,得到了和其言一致的回答。
难道是自己猜错了?可是林怀生从何得知自己的化名?
莫余怀着满肚子的疑问离开。
院内主屋里灭了灯,躺在床上的男人睁开了眼睛,他从床上坐起,借着窗外的月光将一直握在手心里的小纸条慢慢展开,上面的字清新飘逸,已经摆脱了毛毛虫的模样,小小的纸张,上面写着——
“愿他归”,一笔划掉,旁边写上:
“愿他安好”。
黑暗中,男人的嘴角上扬。
其言的声音自门外传来:“主上,该走了。”
“走吧。”
另一边,林怀生在岸边被自家小厮晃醒:“少爷,你醒醒!”
林怀生睁开惺忪的眼睛:“安然呢?”
小厮:“少爷这可是在外头呢!不可直呼三小姐的闺名!”
“奇怪,我不是陪着她一起逛街吗……”他低头看到自己穿得一身黑:“……怎么回事?我怎么穿得乌漆嘛黑的?谁给我换的衣服?不对,这是哪啊,我不是在马车上的吗……”
莫余回到房间后就收到了念星宇的传讯。
这是莫余创造出来的灵符,可同步视频。一捏诀,念星宇的模样就出现在空中。
“兄弟你可算收到了。”这七年念星宇也长高了不少,修为噌噌噌地增进,加上他在众人面前正式露面,现在已经成为了一方人物。
“有消息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念星宇看着影像里的莫余,心里五味杂全。
百剑会的事情他听了一二,他没想到叶辞竟然是妖族,但对此他只是出乎意料,真正令他寒心的是众人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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