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兰靠坐在岩洞边,用刀切开几株变异草,用手背擦去滑到眼前的汗,小心避开手指和掌心的草汁。在她身边摆着七八只碗盘,里面是处理好的制药材料,主要用来配置防晒膏和麻醉药。
月上中天,葡萄架终于搭好。
晚风迎面吹来,不见半点凉爽,依旧闷热得难受。
叶安扯掉上衣,胡乱抹去身上的汗水,这么热根本没法睡,索性点燃火把带上短刀,打算去山后的泉眼提两桶水,顺便给自己冲个凉。
脚下的碎石发出声响,在夜色中格外清晰,更有几分诡异。
换做几个月前,叶安根本不敢在夜间外出,如今情况发生改变,他仍时刻保持警惕,小心谨慎才是生存的关键。
泉眼位于山脚下的一个岩洞内,洞口高过三米,呈三角形嵌入岩壁。洞内十分宽敞,岩壁上残留着挖掘的痕迹,无法确定是人工还是变异兽所留。
洞内温度明显下降,清澈的泉水汩汩冒出,形成一个圆形的水潭。
叶安放下木桶,趴在泉眼边灌下两大口,又用手捧起泉水扑在脸上和身上,粘腻的汗水被冲刷掉,一股清凉感袭来,驱散难捱的热意,让他舒服得发出叹息。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睡在这里。
“想太多,早点回去。”
无遮无拦又位于山脚,还是难得的水源,作为捕猎地点不错,住进来就只能想想,再凉爽也不能忽视安全。
将木桶接满,叶安单手提起来,打算原路返回。没等他走出岩洞,夜色中忽然传来狼嚎,一阵接着一阵,令人脊背生寒。
叶安将木桶留在洞内,悄无声息来到洞口,谨慎向外张望。月光下,一头雄鹿正飞速向岩山跑来,在它身后紧追着银白色的狼王,还有大群散发血腥气的变异狼。
叶安迅速熄灭火把,转身背靠岩壁,不想让对方发现自己。
雄鹿慌不择路,拖着受伤的后腿,径直朝岩洞的方向跑了过来。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叶安能清晰感受到雄鹿的情绪,愤怒,绝望,痛苦,还有杀戮欲。
狼群跟在雄鹿身后,对前方的目标紧追不放。
雄鹿和狼群越来越近,叶安避无可避,被堵在岩洞内更不安全。他只能丢下木桶,抽出短刀冲出洞口,在雄鹿一头撞过来时惊险避开。
嗷呜——
狼群发出嚎叫,叫声中充满敌意。
叶安出现得太过突然,狼群将他视为猎物的争夺者,随时可能发动攻击。
在狼群同叶安对峙时,雄鹿冲进岩洞,意外将岩壁撞塌,沿着突然出现的通道向岩山的另一侧跑去。
叶安攥紧短刀,漆黑的双目锁定狼王。他不能示弱,否则很可能被愤怒的狼群撕碎。
有片刻的时间,狼王根本无法给族群下达命令。周围的几匹变异狼同时被影响,发出不同于狼嚎的呜咽声,它们显然不明白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趁狼群陷入混乱,叶安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岩山,发现受伤的雄鹿没有跑远,竟然撞倒自己立起的葡萄架,吞吃移植的葡萄藤,铃兰握着一把短刀,砍伤雄鹿的侧腹也无法逼它后退。
“铃兰,退后!”
狼群追了过来,叶安飞跑过去拽开铃兰,雄鹿将葡萄藤连同根系一起嚼碎吞咽,转身面向狼群,发出凶狠的咆哮,垂下脖颈,用锋利的鹿角对准狼群,猛地冲了上去。
雄鹿的攻击过于突然,速度又快得惊人,当即有一匹狼被挑上半空,侥幸避开致命处,前腿和后腿都被划伤,落到地上后,能听到清晰的骨裂声,站都站不起来。
狼王发出嚎叫,狼群分出两匹警惕叶安和铃兰,其余的迅速向雄鹿包围上去。
雄鹿一次又一次发动攻击,狼群配合默契,一点点耗尽雄鹿的体力。随着雄鹿的速度慢下来,狼群逐渐占据上风。
狼王发出命令,准备杀死猎物,享受今天的胜利果实,脚下的大地忽然出现震动,变异蟒被狼群的到来激怒,吐掉还未消化的猎物,从地洞中爬了出来。
与此同时,循着首领的叫声,二十多头健壮的年轻雄鹿和母鹿狂奔而来,距离近了,纷纷低下头,用锋利的鹿角对准狼群,大有同归于尽的架势。
狼群迅速散开,仍有两匹闪避不及受了伤。
混乱中,有三头鹿朝叶安和铃兰冲过来,叶安举刀砍向鹿的脖子,手肘被鹿角划了一下,鲜血染红整条胳膊。铃兰将一瓶药抛给叶安,反握匕首扎向鹿的后腿,刀上涂有麻醉药,不能让这头鹿立刻失去行动力,却能拖慢它的速度。
受伤的变异鹿比之前更加凶狠,用角,用牙齿,用蹄子去攻击目标,铃兰险些被咬断胳膊,手腕被生生划掉一大块皮肉。
鹿群过于强悍,狼群也渐渐落入下风。
铃兰同叶安背靠背,喘息声短促剧烈,身上和脸上尽是血水和汗水。
叶安挥刀砍中一头变异鹿的脖子,刀身没至刀柄,抽出时血如泉涌,变异鹿却变得更加疯狂,半点没有失血重伤的样子。
“岩洞里有药……小心!”
铃兰话音未落,破风声忽然袭来,锋利的投矛扎在鹿身上,穿透变异鹿的脖颈。更有两支落在叶安脚下,贴着他的小腿扎入土中,末端还在微微颤动。
河岸边,千城狩猎队正准备扎营。
千雄死在雪原,千武此次亲自带队,听到引擎声,还以为是探路的队员归来,转头看过去,众人的脸色瞬间变了。
夜色中,一支黑色车队呼啸而来,车上的猎人们打着呼哨,狂呼着踩下油门,车轮压过浑浊的河水,掀起大片泥浆。
“这群疯子!”
除了猎人城,不会有哪支狩猎队敢做出这样疯狂的举动。眼见鹿群开始混乱,在高地和密林拥挤成一团,千武没有让手下趁乱发起围捕,而是迅速登车远离。
“让这群疯子去找死吧,我们等着就是。”
第39章 合作
杀死变异鹿的是红城狩猎队,他们距离孤岛更近,也比千城和猎人城到得更早。
狩猎队长是一名身高接近两米的壮汉,手下队员各个健壮魁伟,肤色黧黑。
红城人擅长使用投矛和长刀,在雨季时曾让千城人吃了大亏,转头却灭在猎人城手里。外出的狩猎队迟迟没有归来,纵然没有确凿消息,城内上下也心知肚明,这支队伍回不来了。
每年鹿群迁徙,各城都会派出狩猎队伍,今年缺少了商人城,竞争却不会减少,反而更加激烈。
进入旱季以来,气温急剧升高,水位下降得比往年更快,这意味着今年的旱季会比往年更加煎熬。狩猎变异鹿成为各城储存肉食的重要途径,今年尤为重要。
这支红城狩猎队属于探路的队伍,很快会有更多狩猎队员蜂拥而至,依照探路人制定的路线展开围捕。
带队的巨岩本不打算进入孤岛,不想千城的队伍在夜间抵达,人数是他们的三四倍,不是他们能够对付。
两城之间早有不和,巨岩不得不放弃找好的营地,带领队员绕到岛屿北侧,准备在密林边缘休息。结果前方的队员打出讯号,众人亲眼目睹狼群对鹿群展开捕杀,看到变异狼配合默契,迫使一头年长的雄鹿从鹿群分出,其后追赶着目标进入岛屿中心。
“追不追?”
变异狼在贸易区能卖出高价,落单的变异鹿也十分难得,如果能够得手,队伍中的每个人都能大赚一笔。
“跟上去!”巨岩很快做出决定。
树丛过于茂密,改装车无法通过。队伍将车辆藏在林中,仔细做好伪装,留下三个人看守,其余人带着投矛和长刀,由最擅长追踪的同伴引路,循着雄鹿和狼群的踪迹向前追去。
队伍行进途中,前方传来阵阵鹿鸣,鹿鸣声中,之前被狼群驱散的鹿群突然集合,在几头年轻雄鹿的带领下冲进密林,直往鹿鸣声传来的方向奔去。
红城人心中有些没底,变异鹿实在太多了。
队长巨岩却是心中狂喜。
“这么多的鹿,狼群肯定杀不死,跟上去,等它们两败俱伤,鹿和狼都会是我们的!”
多数人受到鼓舞,纷纷加快速度向岩山下冲去。少数人心不甘情不愿,也不能违背集体的意志。
红城人赶到时,正遇到狼群和鹿群陷入苦战,变异蟒从地洞现身,威慑领地的闯入者。叶安和铃兰被逼到屋前,锋利的短刀扎入鹿颈,血染红变异鹿的皮毛,却让鹿群愈发疯狂。
“动手!”
眼前情况远比预期中复杂,巨岩却没有任何迟疑,强行下令众人投矛。
投矛呼啸而来,杀死两匹变异狼和五头变异鹿,还有三支扎向变异蟒,被坚硬的鳞片挡住,发出金属摩擦般的声响,接连落在地上。
叶安拔起扎在腿边的投矛,铃兰抄起另一支,两人背靠背,警惕包围过来的红城人。
投矛上涂有麻醉药,成分中含有微量毒素,能让猎物更快失去行动力,却不会妨碍食用。
铃兰闻到矛尖上的味道,对叶安道:“小心,不要被他们伤到,这上面有麻醉药!”
她的声音并不高,混杂在鹿鸣和狼嚎之中,偏偏被巨岩捕捉到。
巨岩两刀砍断变异鹿半个脑袋,挥拳砸在变异鹿身上,任由血浆喷溅在身上。舔去嘴角温热的鹿血,视线在铃兰和叶安之间逡巡,最终定在铃兰脸上。
“你懂得制药?”
铃兰脸色发白,巨岩让她回忆起在城破时的遭遇,握住投矛的手指攥紧,表情中浮现恨意。
巨岩却不管她怎么想,见她没有否认,立刻召来三名队员,说道:“抓住他们,不合作的话,男的杀掉,女人打断腿。”
“明白!”
三个身材高大,肌肉坚硬如石的男人将投矛扎在地上,各自从腰间解下绳子,在身侧挥舞两圈,朝两人套了过来。
这样的绳索让叶安想起荒原中的雪夜,想起被绳索勒住脖颈,强行拖出庇护所的遭遇,单手按住脖颈,愤怒和杀意瞬间涌上。
随着情绪转变,叶安的双眼变得漆黑,手持绳索的男人同时停下动作,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变异者?”
眼中的墨色不断加深,叶安的意志和情绪犹如洪流般扩散,狼群和鹿群同时受到影响,扑杀的动作比之前更为迅猛。
“队长,他是变异者!”
狩猎队员发出惊呼,来不及收回绳索,叶安抢先一步递出投矛,锋利的矛尖扎穿一个男人的肩膀,带着毒性的麻醉药混入血液,狩猎队员发出惨叫,单手抓住肩膀,却挡不住从指缝中流出的血。
变异蟒甩动粗壮的尾巴,将准备抛撒药粉的红城人抽得倒飞出去。陆续有三名狩猎队员摔落在地,两人勉强能爬起身,剩下一人却摔断了脊椎,无论如何也站不起来。
红城狩猎队很快陷入困局,即将由捕猎者变为猎物。
发现情况对自己不利,巨岩迅速召集剩下的狩猎队员,抛撒出大量药粉,逼得狼群和鹿群后退,还将一名重伤者抛向变异蟒,趁变异蟒甩头,众人丢下倒在地上的同伴,头也不回地冲进密林。
“不能放他们走!”铃兰握住叶安的胳膊,“不能让他们离开,否则会有大麻烦!”
叶安刚想说话,大量的血忽然自鼻孔流出,瞬间染红他的衣襟。
铃兰大吃一惊,想要扶住叶安,后者却摆摆手,忍受着许久不曾出现的头痛,漆黑的双眼转向狼王,又扫过浑身染血的雄鹿。
“合作,不然会死。”
叶安尽可能简化自己的思维,将意图清晰传递给整个鹿群和狼群。
除了毒虫,他第一次主动同化这么多目标,带来的后果就是头痛欲裂,脑海中像是滚水沸腾,各种情绪不断冲撞撕扯,他必须用尽全力才能占据主动,不被目标的情绪牵引。
狼王最先做出回应,仰头发出长嚎,召集还能奔跑的变异狼,追着红城众人跑进密林。鹿群紧随其后,在林中比狼群更加灵活。
捕食者和猎物不再厮杀,一同在林间奔跑,追逐共同的敌人。
狼群和鹿群冲进林中,叶安反手抹去脸上的血,丢掉不称手的投矛,回屋内翻出两把短刀,对铃兰道:“你说岩洞里有药,有麻醉药和毒药吗?”
“有。”铃兰没有犹豫,抓住岩洞垂下的绳子,利落攀爬上去,将装在盒子里的药膏抛给叶安。
“配合这种药粉,麻醉效果会增强十倍。”铃兰从岩洞中下来,递给叶安一只圆形木盒,里面装着她从草叶中提取的毒素,“小心不要沾在身上,沾上必须吃解毒剂。”
叶安将短刀绑在腿上,同化变异蟒的思维,一人一蟒进到密林,开启一场对闯入者的追捕。
铃兰跟在叶安身后,在刚刚进到屋中时,趁叶安没留神取走一只木瓶,里面装着叶安从绮罗舱室中发现的药丸。
巨岩手下的狩猎队员剩下不到八人,本以为是一场轻松的围捕,没想到磕上铁板。想起死去的同伴,众人惊魂未定,对巨岩都生出不满。
注意到手下的情绪变化,巨岩心知不妙,却没有太好的应对办法,只能催促众人加快脚步,必要时就往千城人出现的方向跑,祸水东引,他们就有更多机会逃命。
狼群擅长追踪,鹿群有极强的速度,它们对目标紧追不舍,很快追上在林中跋涉的红城众人,对速度最慢的人发起进攻。
“队长,追上来了!”一名狩猎队员惊恐道。
“快跑,朝西边跑!”
投矛过长,在林间很不称手,巨岩索性放弃投矛,抽出随身的长刀,一边让队员快跑,一边挥刀斩向扑上来的变异狼。
森冷的刀锋划过,变异狼避无可避,忽然被鹿角顶开,腿上留下一条口子,却躲开最致命的腰腹。
当地一声,坚硬的鹿角架住长刀,无论变异鹿有意还是无意,它都救了那只变异狼的命。
年长的雄鹿压低脖颈,用交错的鹿角卡住刀身,就像它年轻时和对手争夺领地和配偶,将对手击败甚至杀死时那样,凭借惊人的力量将巨岩顶得不断后退。
巨岩后背抵住树干,身前仿佛被石板压住,用双手去扳,起不到任何作用。在雄鹿面前,他傲人的力气显得不堪一击。
骨头压迫胸腔,内脏被无限挤压,巨岩的眼球开始充血,喉咙中发出痛苦的嘶吼。
狩猎队员没有回头,正如巨岩抛下倒在血泊中的同伴,他们只顾着自己逃命,根本不想理会巨岩的死活。是巨岩带他们进到林中,命令他们发起攻击,才遇到那个可怕的变异者。落到如今地步,全都是他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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