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也进门就已经将自己的衬衫袖子卷起到手肘,这会儿正站在长桌前一圈一圈地往手上缠着拳击绑带。
“也哥,这是阿亮,是我们这近期的常胜拳手,您看可以么?”施让问完,朝着阿亮使了眼色,阿亮走上前也跟着喊了句“也哥”。
裴云也不置可否,眼皮都没抬,慢条斯理的将缠手带邦完之后才对着施让摆摆手,接着走上了空置已久的拳击台上。
得了指令的施让眼神示意在场的人都出去,自己离开之前还朝着阿亮做了个手势。
阿亮走上拳击台,对着裴云也低头示意,接着问:“也哥需要先热身吗?”
裴云也:“不用。”
闻言阿亮便摆出进攻的姿势,他并没有直接动手而是在打量着裴云也,眼前的男人个子虽高却并不健硕,衬衫西裤皮鞋无一不是价值不菲,他闲庭信步般的活动手腕,不像是来打拳,倒像是来拍画报的明星。
对于他们这种拳头底下讨生活的人来说,就是一花架子。
再加上他来之前有人提点过他,和裴云也动手不能打脸,所以阿亮心里又给裴云也贴了标签,一个自恋的花架子。
就在阿亮心里琢磨的时候裴云也就已经出手了,缠着红色绑带的拳头携着厉风袭来,阿亮立即侧身躲过,紧接着第二拳便有从肋下迎击而上。
仅仅是两招,阿亮心里也惊了一瞬,再抬眼对上裴云也沉静锐利的双眸,如同被猛兽盯上的猎物,右边臂膀传来的刺痛告诉他,他太轻敌了。
两人你来我往的招呼起来,裴云也的拳法凌厉但也的确是太久没有动手,破绽也不少,阿亮好歹是在拳头底下讨生活的人,但他心知这场比试不过是玩玩而已,况且对面还是自己的老板又不能打脸,他有意放水又因为顾虑掣肘并没有压制裴云也。
肌肉与肌肉的碰撞声,两人的喘息不断,汗水打湿裴云也的额发,散落的几缕黑发让他多了些野性,不过很快他强烈的攻击性就在阿亮的退让中消失殆尽。
出手的攻击也从一开始的凶猛逐渐变得力不从心,在一脚踢开眼前壮硕的男人之后,他站在原地喘着气儿,忽然觉得没什么意思。
他停下阿亮自然没有再继续,手腕上的缠带已经侵湿,裴云也一边解开一边往外走,阿亮就站在原地看着那一圈圈的绑带散开,同时方才那个野性难驯的暴力分子也逐渐从裴云也身上消失。
从他下了拳击台的那一瞬间,他又变回了那个可以拍海报的电影明星。
施让就在门口,见裴云也出来,楞了一下就立即走上前来,见他脸上没有伤的时候松了口气儿,却又因为拳击台上的还站着的阿亮心头一紧。
“也哥,您没事儿吧。”
闻言裴云也抬眼看向他,那眼神没有丝毫温度,施让觉得自己完了,却没想裴云也忽然勾起嘴角,说了一句,“假拳打多了,就不知道怎么动手了。”
说完裴云也径自离开了,施让站在原地觉得自己职业生涯到头了。
“让哥,怎么了?”阿亮走了出来,看见施让丢了魂似的不解问道,“老板走了?”
“你刚刚放水了?”施让目光锐利。
“嗯...”阿亮点头:“不是你朝我使眼色,还说不能打脸。”
草!
施让气结,一巴掌拍在阿亮憨厚的脸上,“我他妈是让你悠着点别打老板的脸是这个脸,结果你呢?直接打我脸。”
阿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赢几场拳就开始膨胀了?”施让冷声道:“也哥是什么人?用得着你放水?”
阿亮不知道裴云也和‘破风’的那些过去,施让可是什么都清楚,不然他看到裴云也露着张脸过来也不会大惊失色的翻口罩。
两年前的破风所有人都知道云也,却没人知道裴云也。
那时候的‘破风’还只是个半吊子消遣拳击擂场,施让也只是小打手,还是最边缘守大门的打手。
‘云也’算是这里的擂主,他来的次数不多,但每次都要挑个最强的人跟他动手,又因为他从来不露脸,每次与人动手都会带着黑色口罩,保持神秘的同时也是在无声挑衅。
专业的不专业的拳击手,或者是单纯爱打架的混混们都和‘云也’交过手,也都想撕下他的面具,知道这人到底是谁。
玩票性质的‘切磋’、拼了命的厮打、各种各样的人挑战,又被打败,始终没有任何人能够撕下‘云也’的伪装,甚至连云也的脸都打不着。
这些人在暴力与疯狂之间畅游,或是宣泄情绪,或是寻求刺激,又或是肆意挥霍,逐渐也都开始认可‘云也’的实力。
云也莫名其妙的倒成了破风的老大。
直到‘云也’捡回了一个真正的疯狗,被打败,被撕开面具。
施让才知道云也还就真的是破风的老板,但他并不姓‘云’。
他姓‘裴’。
宜陵市随处可见的裴氏集团的裴。
第06章
衡水巷远离宜陵市中心,简陋的门面,破败的筒子楼、低矮老旧的平房杂乱无章的排布,这里是繁华城市的荒僻一面。
声色犬马、灯红酒绿各种不上台面的娱乐会所毗邻相接,又因为势力组成复杂,鱼龙混杂算是三不管地带。
隔三差五的闹事大家并不少,不过一直以来也没弄出人命,f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其发展,还能创造税收。
这会儿已经晨光熹微,霓虹灯下的长巷蒙了层雾气变得朦胧,施让隔着污渍斑驳的风窗,看着裴云也走出长巷上了车。
那辆黑的锃亮的豪车并没有直接驶离,黑色的玻璃窥不见其中分毫,但施让莫名的觉得裴云也的视线是投向长巷之中,霓虹灯彩色的光线投在那一片深沉的墨色之上,一如两年施让第一次看到裴云也没戴口罩的脸。
冷风横扫,残叶哗啦的细小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明显,空荡斑驳的地板上只有一片晃荡残叶,随风飘移最终停在一根沾了血的钢管之上。
有人追喊着,叫嚣着,巷子尽头传来一串密而急促的奔跑脚步声,一道道细长黑影从巷口划过,接着就是不断传来的金属碰撞声、呼哧喘息声,还有偶尔闷哼的人声。
这种斗狠寻仇的戏码在衡水巷不足为奇,让施让停下脚步躲在破风铁门后看热闹的还是因为那道红色人影强势的又迅速地掠过他的眼底。
因为奔跑扬起的发尾都带着潇洒魅力,惊鸿一瞥中令人惊艳的容颜。
那红色身影刚一拐弯停下,四五个身穿黑衣的壮硕男人便紧接着涌上前来将其包围,他们并没有直接上前而是颇为忌惮的与他隔着空荡长廊对峙着。
借着闪烁的灯光,那抹亮红被染的绚丽,也让施让看清了那红衣美人的模样。
个子很高,劲瘦却不单薄,齐肩的长发已经湿透,额发一缕缕的垂在眉骨之上,鲜红血液蜿蜒而下,漫过她上扬的眼尾,漂亮的眉目间是血色浸染出的狠厉,而她破损的嘴角竟然还是带着笑,这让她整个人都有一种妖冶的吸引力。
身上红色的衬衫似乎是因为打斗已经破损,正好让施让看到她胸前平整的胸....肌?
是男的?
不等他惊讶完,那边的人已经再次动起了手,尽管是以一敌五,这位长发帅哥也没有落下多少,他动作干练,招式潇洒,无论是格挡还是出招都带着一股子狠劲儿。
饶是施让天天看各式各样的人斗殴,也被这场精彩的打架吸引全部视线,更别说主角还长了一张妖孽的脸。
“劝你别在做无谓的抵挡。”
人群开始语言叫嚣,被围困的男人会以一个不以为然的嗤笑,他劈手躲过一个大汉砍过来的钢棍,挥手就是一棍子将人打趴下。
“你们还不够格。”
这声音音色浅,本该是如玉石清脆,此时却如寒冬冷冰。
夜色渐明,靛蓝透出些许光亮,却又被晨间雾气所弥漫,那一抹红色是深巷中来来回移动的唯一颜色,施让看得痴了,也没注意到巷口出现了一辆黑色越野车。
虽然这个红衣美男很强,但到底是五打一,难免也挂了彩,虽然对面虽然下手狠,但似乎还是顾虑着避开红衣美男的要害。不过红衣美男却没这么贴心,有了武器就更加肆无忌惮,他好像并不在意是不是会将人打死,招招狠厉。
先前那个放狠话的男人已经被他一脚踹翻在地,他踩着人的手臂抬手猛地将钢管插下,痛呼的低吼骤然拉长,红衣美男脸上笑容更甚,他撑着钢棍低头睨视着脚下叫喊的男人,狞笑着说了句话。
隔得太远,施让没听清,依稀听着像是‘无畏吗?明什么给的钱够不够买你的命。’
“买你的命”这几个字听得人胆寒,施让不敢再看,想挪开腿却发现他根本动不了。
眼睁睁看着地上男人无谓的挣扎,一旁忌惮着围视想要上前的男人们又被红衣美男一个眼神逼退。
“劝你们别动,”他悠然闲适地说道:“我下手可没个轻重。”
夜风骤起,雾气中寒意几乎渗进人骨头里。
猩红的血色不断从钢管底部流下,没一会儿便在地板上聚了一摊鲜血。
“你们来抓我,老爷子知道么?”他又问道。
没人回答他,窒息的静默半晌,红衣美男似乎也觉得没劲儿,他神色淡漠地抽出钢管,在男人凄厉的抽气声中,宛如修罗一般用蘸着鲜血的钢管缓慢划过男人的侧脸,像是在用朱笔描绘一副鲜血淋漓的图画。
“趁我现在不想要你们的命,滚。”
甫一说完,那几个人如梦初醒,踌躇片刻小心翼翼地扶着那个受重伤的人,离开了巷子。
施让也被震慑住,深呼吸一口气儿还没输出,就瞧见巷子中间原本气场全开的睥睨杀神也卸了气场,钢管落地,叮当的金属声中,还有人体重重倒地的声音。
夜雾中的男人像是一株燃烧殆尽的血色玫瑰就这么栽倒在斑驳夜巷之中。
施让不是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善心人,他在衡水巷生存第一准则就是远离是非,明哲保身。但是这一刻,他却生出一丝想要去看看那人的冲动。
不过还没迈开腿,余光瞥见看着地上那一滩未干的血迹,他迅速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正当他拖着颤颤巍巍地双腿打算离开,听见不远处脚步声再次响起,施让没忍住回头,看到两个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像是保镖的男人从巷子口走了过来,而在他们的身后是一个再次让施让惊艳的男人。
一双璀璨的柳叶眼,眼尾微微上挑,该是多情的眸光却如寒潭冰面冷淡,高挺的鼻梁,薄而饱满的唇形,无一不是恰到好处的完美。他并没有穿着黑西装,仅仅是简单的黑色运动衫,整个人的气场也比那两个全副武装的保镖强上好几倍。
那两个‘保镖’走到红衣美男身边弯腰检查了一番,接着对身后的男人说:“裴少,暂时晕过去了,受伤不轻。”
被称为裴少的男人垂着眼看着地上的人,那神色比地上的美男先前的眸光还要淡漠,没有同情,也没有好奇,就像是无意扫过路边一只濒临死亡的流浪狗。
“弄醒。”语气也是一如本人的冷傲。
施让听见这熟悉的两个字,宛如雷击一般杵在原地,先前一直颤抖的腿肚子都因为震惊短暂地消停了一会儿。
这是...云...云也的声音。
在‘破风’云也将人揍晕过去的时候,说的最多就是这两个字,混迹于破风的人无一不熟悉。
那边红衣美男已经被弄醒过来,施让却是不再敢偷听下去了。
无论是关于这个突然出现打架狠戾的美男,还是百打百胜的神秘云也的真实面容,都不是施让这个小打手能够窥探的秘密。
他几乎是用尽了自制力才让自己没有发出声音,强迫着自己身下失去知觉的两条腿听话地抬起、踩地,一点点地离开这是非之地。
远处晨曦终于是越过薄雾投下一道金橘色光芒,天空泛起鱼肚白,霓虹灯依旧闪耀,而长巷中却不再绚丽。
引擎声响起,黑色轿车碾着晨光离开了寂静的长巷。远处太阳刚从稀薄云层冒出头来,城市一如往日般照例苏醒。
放在车座上的手机开始震动,裴云也按上车窗隔绝掉冷厉风声,瞥一眼来电然后按了接听。
“裴总,华雁亭楼梯间已经清扫过了。”林现的声音传了出来。
以往林现汇报工作的语言都相对简洁,很少会在一句话末尾加上助词‘了’,此时这句话不仅加了助词,甚至还带了些犹豫试探的意味。
若是平时裴云也只会直接掐断电话,但这会儿发泄之后精神有些疲软,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倒是给了两秒的默认时间让林现接着说了下去。
“在您离开十分钟之后,明少自行离开,行走看起来.....”
远处的天空逐渐明朗,薄云层已经不能遮住太阳的金芒,车辆拐进城市高架,灿金色的阳光朝着挡风玻璃倾泻而来,裴云也下意识眯起了眼睛,眉宇间划过一丝烦躁。
他沉声打断了林现汇报,“八点的会议推迟到九点半,让经纪部做一下准备。”
林现当即闭嘴,沉声道“是。”
此时刚从华雁亭出来站在路边吃冷风的林现敏锐地发现,一整晚过去,自己老板的心情并没有好转半分,反而有越来越燥的趋势。
多半还是因为昨夜遇见的那人。
林现再次回到华雁亭的时候宴会已经接近尾声,他先是去楼梯间转了一圈,除了在地上发现一件沾了灰的红色西装外套,什么也没瞧见。
林现将外套捡了回去,接着径自去了监控室,因为提前跟华雁亭的负责人钱青联系过,监控室已经有工作人员在等他。林现刚到,钱青也跟了过来,殷切地粘着林现旁敲侧击。
华雁亭来来往往的人大多都不是普通人,虽然处处都有监控,但为了保护这些人的隐私,监控室虽然开着但一些隐秘位置并不会有人实时监控。
调监控这事儿本就不同寻常,更何况来的人还是裴云也的秘书林现,钱青只需要稍微一想今天出现过的各路人马就不能不把这件事儿放在心上。
林现何许人也,他虽然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裴云也走之前留的那句‘清理’就是让他来清理监控或者是某些不知好歹的垃圾,无论是什么都不能外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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