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仁杰当然是强忍着没和人家一起来个交口称赞。
他那时候还不知道,唐珂心里已经悄悄打起了小算盘。
在唐珂去食品厂正式报道并开始工作后,又过了约半个月的这一天,两个人吃完饭洗好碗,宋仁杰正窝在沙发里好不惬意地看报,唐珂突然用一种轻松又郑重的语气跟他打了个报告。
“哥,厂子那边有宿舍,我不跟你这赖着了。”
宋仁杰噌从沙发里弹出来。
他一点都不想唐珂去住什么副食厂宿舍,可是一时间又完全没有借口能让人留下。换别人也许就叹口气放人了,可老宋相信自己说的话,对唐珂来说肯定——可能、大概、或许、估摸着也算是有些分量的。
他咳嗽两声直接道:“你在这住着就是,我又没赶你,这不比宿舍舒服多了?上班又不远。”
说这话的时候,宋仁杰背抻得笔直,张嘴前还郑重其事地叠好手里的报纸放在腿上。唐珂原本是站在茶几对面,手里抱着收拾了一半的行李,听宋仁杰这么反问,把个满当当的大背包往地上一放,顺势人也蹲了下来。
蹲下之后往宋仁杰那边,小鸭子似的挪了两步。
宋仁杰大气都不敢喘,手里捏的报纸角差点让他攥破了。
唐珂蹲在地上抬头看着他,憋出一副看起来格外高深莫测的表情。
“哥,是不是我走了,你又变一个人住了,特别寂寞,特别害怕啊?我知道,好多人都这样,一直一个人没事,人多了又少了就不行,”他又往前挪了一步,嘻嘻笑着问,“哥,你是不也这样的?”
“不是,我没有,我就是觉得咱这居住环境比那宿舍好。”
“哦,那我不担心你了。”
唐珂蹦说完拍拍脸,起来一步三跳地跑走了,那场景让宋仁杰想起来一句俗语,夹杂着悔恨无奈与对世事无常的感叹。
——煮熟的唐珂飞了。
——也不知道唐珂住在他家这么长时间,能不能四舍五入算煮熟了。
第18章 瞅你咋地
唐珂搬出去的第19.7天。
也是宋仁杰没有当面看见他人的第19.7天。
——日子真难熬。
饶是宋仁杰自诩意志坚定、毅力非常,强忍着不见唐珂,撑了三个星期之后,还是败下阵来。压垮宋仁杰的不是心痒痒的思念,而是唐珂竟然没有一点想见他的苗头。——亏那小子还每天都跟他联系,汇报一下工作情况,还讲讲发生了什么好玩的事,怎么就不说周末回家来吃个饭呢?
宋仁杰甚至怀疑,也许就是因为唐珂每晚上都和他通电话,有时候还视频,才会忽略了没见面的寂寞。
多寂寞啊,只能聊天,想碰碰他都摸不着人。
唉。
恰好也赶上那几周宋仁杰手头事多,天天累得蓬头垢面容颜憔悴,就算勉强还有点残余体力,等照镜子一看那惨样,顿时又打了退堂鼓,他可不想那么狼狈地去见唐珂。宋仁杰只好晚上和唐珂聊天时尽量多说话,以求通话结束后,独自躺在黑暗房子里的冷清大床上时,能想着那人的声音入睡。
想得心里又酸又甜,又麻又软,又暖又失落。
一心有四季,房室不同天。
终于,熬到这周日,苦尽甘来,宋仁杰好歹是有自由时间了。他立刻给自己安排了充实的休息日计划,包括有给唐珂买东西、去找唐珂、和唐珂吃饭。
见见唐珂,如果有机会,他还想趁机抱抱他。
但是心里有鬼的老宋没有提前跟唐珂打好招呼,所有的计划都没经过唐珂审阅,完全是自作主张。下午四点多快五点,采办完毕的宋仁杰骑车去了福元厂房,问着门卫找去员工宿舍楼。唐珂跟他说过住在三楼,他原本打算到了三层挨个房间找,没想到刚走近宿舍楼,就看见唐珂坐在单元门口的台阶上。那人单手撑着脑袋,视线似乎是向着地面,至于神情如何,宋仁杰可看不清楚了。
“唐珂!”
宋仁杰扬声喊出来,心里却打岔想着夏天黑色吸热,该给唐珂买点鲜艳好看的衣服。
——可是黑色还真显人白啊。
那边发呆的唐珂听见这声喊明显一震,头猛地抬起来,脖子僵了会儿,才扭头看向宋仁杰走来的方向。
等到人走近了,唐珂挑眉笑笑问说:“你咋来了?”
银晃晃的小眉钉反射着薄西山的阳光,闪得宋仁杰眼前一花,头都发晕。他脚步一顿,嘴里却没犹豫,脱口说道:“正好路过,过来看看你......”
还没说完,宋仁杰已经暗骂了自己百八十句,正好又眼看着唐珂的表情逐渐变得了然,满脸都写着揶揄,眼睛还往他手里的大包小包瞥了瞥。他立刻收住话声,耸耸肩无奈道:“我怕你自己不注意身体,给你买了点水果,还买了箱牛奶,今天想喊你去吃个晚饭,前段时间太忙了,都没空来看你怎么样,适不适应。”。
“哥,我现在缺啥也不能缺吃的啊。”
唐珂说话时的神情,简直就像当宋仁杰和唐珺一样有点笨笨的。他嘲完了人,站起来跑过去接过牛奶,拉着宋仁杰往楼里走,口中边道:“我都乖乖每天给你打报告了你还瞎担心啥?这么多水果我吃不完不就坏了吗?还有牛奶,我同屋要是看着好非要拿着喝我还能不给吗?给了我心疼不?你说你花这些钱干啥。”
“心疼什么,你也喝得着啊,干脆我下回多买点你给人家分分,和同事关系要处好,别吝这点东西。”
“嘘。”
宋仁杰一愣,紧接着才发现他们应该是已经走到唐珂的房间了。他打眼一望,瞧见门厅里有人正站在桌子边,穿着T恤短裤,拎着个大水壶倒水。
“这是我刘师傅,”唐珂指着那人给宋仁杰介绍完,又指了指宋仁杰说,“师傅,这是——”
说了一半,他忽然犹豫起来,宋仁杰连忙接道:“您好,我是唐珂的表哥,我姓宋。”
“小唐哥哥啊,你好,来坐坐啊。”
“师傅,他就放点东西,不坐,”唐珂拎着牛奶,又抢过宋仁杰手里的水果,小跑着放到自己床边,转身回来把刚踏进来三步的宋仁杰推出了门,嘴里还大声说着,“哥,屋里太闷了,咱们先出去。”
宋仁杰挣扎无果,只得回头跟刘师傅客套两道了再见。
“哎,好再见,再来玩啊。”
宋仁杰琢磨着自己这回是没玩成,八成再来一次的机会也没有了。
结果唐珂一路推他出了楼,并没有继续把宋仁杰赶出福元厂子的广大范围,反而带着他往员工休闲活动区去,找了张长椅让宋仁杰坐下。
然后坐在了那人边上。
宋仁杰喉头一滚,强笑道:“说要出来,还以为你着急赶债主走呢。”
“不是,之前师傅睡觉呢,谁知道醒了。有人在,不好说话。”
宋仁杰的个心哟,一下子被唐珂弄得奏起了交响乐,叮咚噗通稀里哗啦吱呀噢啊。
他再不说点话可能就憋死了。
“你刚才犹豫什么,不知道怎么介绍我?”
唐珂踢了踢腿,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身子,说:“对啊,警察不都不愿别人知道自己是警察嘛,神秘兮兮的。”
“哦,还好。”
宋仁杰闷闷地应完,忽然和唐珂两个人不约而同陷入了沉默。
唐珂也不晃了,坐在那低着头,两只脚玩开左右互搏。宋仁杰看着看着,心里那打鼓一般的躁动竟渐渐平稳下来。他正想说话,互听唐珂问他说:“那啥,你一会儿是不还有事啊?”
宋仁杰忍不住拍了下唐珂已经长成小刺头的脑袋,无奈道:“闷头想什么都想糊涂了你?有事啊,不刚刚才说想喊你去吃饭吗?怎么,还是要轰走债主?”
“没有!”
唐珂皱皱眉毛,瘪嘴继续嘟囔道:“我一下子突然没想起来,你别抓着我这样小错误不放啊,而且谁要轰你走了,我有说半个字要轰你走吗?”
宋仁杰挠挠让头发扎痒的掌心,忽然有种恍惚的感觉,今天的唐珂,说话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甚至感觉有那么一点点——
啰嗦。
他这是怎么了?
宋仁杰不由又沉默起来。
在不被察觉的动作幅度里,他尽量从远近高低前后左右各个角度,全方位地观察了一遍唐珂。
这么花痴似的看,果不其然很快就被唐珂发觉了。唐珂蓦地抬起头,一对凤眼瞪得发圆,额头都挤出皱纹来了,他张口斥道:“你瞅啥!”
宋仁杰没回答他。
宋仁杰脑子死机了。
他看见唐珂的脸颊和耳朵染上了一层非常诱人的颜色。
——脸红了?
——他脸红了!
——他怎么就脸红了!
通常来说,处理器超负荷运转时都会发烫,短短几秒时间,宋仁杰已经烧成了火球。唐珂倒是一看他发生的惊人变化,脸上泛起的红全褪下去了,眼里转而生起担忧,人一着急,手就糊到了宋仁杰脸上。
“怎么了?这么烫生病啦?”
那只手有点凉,客观上实现了物理降温的效果,但是这个行为无疑使宋仁杰进入了新一轮超负荷任务流程中。他顶着红透了的一个大脑袋,强作镇定地摇头说道:“没事,天有点热,吹吹风就好了。”——对,把脑壳打开吹吹风肯定就好了。
“嗨哟,你也太不扛热了,我给你扇扇。”
老实讲唐珂的手不够大,扇不出来多少风,还不如宋仁杰自己为缓解尴尬扇的风管用。好在没多久他就缓了过来,刚一恢复神智,宋仁杰立刻开始了新话题。
不聊点别的他今天要报废。
“我怎么觉得你们宿舍里不全是ω?”
那房间里气息很杂,宋仁杰分辨了半天还是感觉不只有ω,稍一回想就发现唐珂确实没跟他说过同屋的人是什么性别。他原来理所当然认为都是ω,也没想着多问。
唐珂点点头说:“对不是啊,我住那间外屋还有个ω和个β小妹,里屋是我师傅他们三个β。”
宋仁杰听在耳中,只觉背脊登时僵住了,从腰往上直到脖子,动也动不了,他挣扎着舔舔嘴唇,才能出声问道:“什么?ωβ男体女体混一块住?那你——你生理期怎么办?”——信息素上头,谁知道能出什么事!
唐珂倒突然变得很沉稳平静,神秘地笑了笑,压低声音凑到宋仁杰耳边,像透露一个大秘密似的说:“我早被标记过了,别人对我的影响,我对别人的影响,都没有很严重,你别一惊一乍的,幼稚。”
宋仁杰瞪大了眼,指着自己鼻子反问道:“我幼稚?”
“可不是嘛,都多大人了,我又不是清纯小白兔,大惊小怪干什么。”
“别贫,你生理期到底怎么过的?”
“躺过呀。”
宋仁杰深吸了口气,正色严肃道:“要是没药了,我给你买,但是千万别随便——”
“我有。”
唐珂打断了他的话,也收起玩笑神情,认真而又轻松地说:“我不会去祸害同事的,再说花钱找人比抑制剂还贵呢,我算得过账来,钱最重要,你放心啦。”
“......你以后要爱惜自己。”
“遵命。”
气氛一时变得有点沉闷,但是宋仁杰和唐珂似乎都没有扭转这股压抑的意图,尤其是唐珂,神色愈来愈幽远沉谧,他抿了抿嘴,问道:“你好像说过你是......是陈皮的对吧?”
宋仁杰心里仍有余悸,听他一问又气又乐,哼出声来,“我还甘草的呢。”——这什么说法。
唐珂惊异道:“啊?我记错了?”
“没有,你说。”
唐珂嘟了嘟嘴,用鼻子轻轻吸了一声气,小声道:“我本来是茉莉花味的,茉莉花,你见过吧?小白花,香香的。”
宋仁杰瞄了眼他的侧脸,也放轻声音回答说:“茉莉花...嗯,见过。”
忽然唐珂话锋一转。
“我第一次生理期就被标记了。”
宋仁杰格外没出息地倒抽了口凉气,嘶的一声,他自己听着都嫌吵,于是忙道:“对不起。”
唐珂慢慢笑了笑,摇头说:“干嘛对不起啊,我当时都不知道那是发情,就是突然闻到了香气,好香啊。特别浓的香,但是一点不烦人,那种香气让我突然很高兴,想闻到很多。”
“嗯,茉莉花很香。”
唐珂又笑一笑,没看宋仁杰,盯着地面鼓起腮帮子点点头。
“可是我只闻到了一小下,然后那个人...冉星波就,嗯,到了,她那儿卡着我,有点疼,那个很香的味道就被一股臊气一点一点盖过去了,”唐珂扭头看了眼宋仁杰,回过脸来咧嘴笑一笑,接着说,“我过了几年才知道那不是臊气,是羊膻气,有点像冉星波的信息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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