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去买条链子。”慕临江不紧不慢地说,手上用力把攥着腰带另一端的叶云舟拽得踉跄了两步,“堂而皇之售卖刑具的店铺也只有此地敢开,哪有主人走在后面,跟上,且去见识一番开开眼界如何。”
这种何时候都能反客为主的气势让叶云舟有些气闷不甘,那个把皮鞭和镣铐挂在门口的店铺透着一股不祥的气息,慕临江不像是光顾,更像去砸场子,叶云舟加快脚步走到慕临江前面,在紧闭的店铺台阶下忽然嗅到一股不容忽视的血腥。
血的味道浓烈淤积,叶云舟皱了下眉,隔壁是卖脂粉香膏的店,老板娘笑脸盈盈地送客人出来,一瞬间比墙壁上嵌的红色晶石灯还艳丽的香气混杂着血气扑面而来,叶云舟刚用手扇了扇,就听见慕临江谨慎的给他传音。
“闭气。”慕临江藏在纱布下的视线始终盯着血气的来处。
叶云舟照做,不着痕迹地指了指店门和老板娘搭话:“我们现在方便进去吗?”
老板娘颇为嫌弃地用袖子掩住口鼻,只露出纹了蛛网的双眼:“可以是可以,不过小心脚下,容易弄脏鞋子。”
叶云舟听这话似乎这间卖刑具的店和屠宰场没什么区别,左邻右舍已经习惯了,他瞥了下慕临江,然后伸手推开店铺的大门。
踩上地板的一刹那,就有种令人不适的粘稠感,叶云舟反手关门,店内灯火昏暗飘摇,正对门的墙壁前是个柜台,左右靠墙的位置有两排货架,摆着花式繁多的刑具锁链,中央富裕的空间里一个衣衫褴褛的青年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旁边是坐在椅子上擦手的中年男人。
见到进店来的叶云舟,中年男人愣了一下,似乎有些被打扰好事的扫兴。
叶云舟忍不住瞄了眼慕临江,慕临江并不惊讶,他心说慕临江该不是早就察觉了这里要搞出人命才提议过来,表面露出微笑:“我是不是来的不巧,坏了兄台雅兴?”
中年人颇为不满:“啧,忘了让掌柜先关门打烊。”
“这好像是永夜宫奴隶的衣服吧,这位是你刚买的?”叶云舟看了看那个伤重的青年,“他快不行了,兄台可真是挥金如土啊,他若是死在这里,处理尸体还要额外花钱吧。”
“这小子落到永夜宫手里不久,还没有当奴隶的自觉,求的就是一死,我花钱可不是做善事的。”中年人冷笑一声,语气残忍,起身蹲下往青年口中送了一粒丹药,拍拍手,“掌柜一会儿就上来,需要订什么留下要求改日再说,今天这里我包了。”
慕临江衣袖下的手指攥了攥,男人的药确实管用,青年咳嗽着被拉回一丝神智,男人俯身在他耳边威胁道:“永夜宫连你的出身背景一并给我了,你若一死了之,我就只好用他们赔偿我的损失,乖乖听话做我的狗,赏赐少不了你。”
叶云舟退开两步,把鞋底沾上的血在地板上蹭了蹭,屋内无端卷起一阵寒意,他偏过头,不算意外地看见慕临江握住了春江庭月。
男人也感到屋内气氛不对,抬起头,怔了怔,看向叶云舟:“他是你带来的奴隶吧,在屋里拿什么伞?”
“很遗憾,我管不了他。”叶云舟松开扯着的腰带,摊了下手,仰头看见店门内侧挂着的竹帘,把门开了条缝,牌子翻转成已打烊的一面,伸手拉下绳子放下竹帘。
“哈?”男人莫名其妙,“你什么意思?”
“我这个奴隶可不听话,连我都要看他的脸色,想来买条链子,你在这包场,看来也买不成了。”叶云舟语气轻飘飘地,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靠在门前,“左右应该都习惯这里发出的惨叫了吧。”
叶云舟话音刚落,慕临江已经扬起了伞,锐利的伞尖闪过森然寒光,男人顿感不妙,右手抬掌聚起灵力,猝不及防手臂传来一阵剧痛,他愕然回头,只见一直趴在地上的青年强撑起身体,抓住他的肩膀一口咬在他的胳膊上,赤红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死盯着他。
“哼,你还不配死在我手里。”慕临江的伞尖闪过一抹电芒,一道足以摧毁灵脉脏腑的雷诀落在男人身上,一时间噼啪声和哀嚎不绝于耳,男人在粘滞的血迹中抽搐,再没有了方才的洋洋自得。
青年也有些难以置信,抹了把脸诧异地望向慕临江,慕临江向身后勾了下手指,叶云舟心领神会地递上若水剑,慕临江把剑抛给青年,微微低头,沉声道:“我有话问你。”
青年没能接住若水剑,又马上颤抖着双手从地上捡起剑来,眼中闪过疯狂的快意,拼命举起剑砍向男人。
“他伤成这样,就算熟悉永夜宫,还能给我们带路吗?”叶云舟看出慕临江的用意,走到他身边小声问道。
“我有药。”慕临江大方地说。
叶云舟不禁又想起吃错药那晚,微微带了些怀疑地扫向还在泄愤的青年,抬袖挡了一下喷溅过来的血,这时柜台后隐约响起一阵脚步声,叶云舟直接闪身过去,翻过柜台,在柜台内地下通道的入口处蹲下,对正提着箱子上来的掌柜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青年喘着气看向柜台,手一松,脱力倒了回去。
“不用怕。”叶云舟语气如沐春风,隔着面具都能感受到鲜明的善意,对着掌柜伸出手去,正探头上来的掌柜不明所以,犹豫了一下。
“呃,这位贵客,小店柜台里不能进。”掌柜抓住叶云舟的手,以为叶云舟要拽他上来,“您有什么需要,我们出去说……”
叶云舟反手一拧,直接把掌柜的胳膊压到身后,掌柜下巴磕在地板上,叶云舟顺势劈在他后颈,剑气蕴在掌中无声无息地尽数侵入经脉,掌柜一句话没说完,就直接瘫在楼梯上不省人事。
青年这才反应过来,叶云舟的不用怕是对他说的。
“阁下如何称呼?”慕临江轻描淡写地问,没有同情怜悯,也没有轻视逼迫,一如往常自然平和,青年咬了咬牙,终于放任自己撑着额头颤抖起来。
“我……多谢道友救命之恩。”青年声音嘶哑,似乎真的年岁不大,“在下苏黎,是夜都人士……”
他才说完名字,就翻江倒海地咳嗽起来,又像是在压抑什么,接了慕临江递过去的药瓶低头反复擦着眼睛。
叶云舟缴获了掌柜手里的箱子,把中年男人坐过的椅子搬远了点,离开地上那摊尸体,坐下开始翻看战利品。
慕临江也不催促大起大落的苏黎,放着他调整心绪,叶云舟招了招手,道:“过来,我可捞了一套好东西。”
“你还想试试不成。”慕临江过去看了看,那箱中摆着一些精细的小玩意,有针卷,还有尺寸由大到小的钳子夹子钉子,有几样东西连他都认不出来。
“你让我试吗?”叶云舟拿出个尖嘴的小钳子,晃了晃,恶趣味地笑了两声,“手伸过来,给你修个指甲。”
慕临江盯着天花板翻了白眼,可惜在纱布下没人看得见。
“这个型号……比较适合小指啊。”叶云舟往椅背上一靠,拿钳子对着慕临江的手比划。
“抱歉,两位恩公……你们真是这种关系吗?”终于平复心情的苏黎小声插了句话,盯着慕临江,有些小心翼翼的期待,他的外伤在上品灵药下肉眼可见的痊愈,只剩下内伤仍需时间恢复,擦去脸上的血露出本来清秀的面容之后,单看脸似乎比叶云舟还要年少。
“什么关系?”叶云舟噶登噶登地捏着手里的钳子,笑吟吟地反问。
“如果你喜欢他,就别把他当奴隶!施舍的纵容不是尊重,更不能随意伤害你喜欢的人!”苏黎认真地劝道,“两位于我有救命之恩,若是觉得我此言不妥,这条命收回便罢。”
叶云舟理智地说:“你误会了,我不喜欢他,所以我把他当奴隶也没什么问题吧。”
慕临江:“……”
苏黎一时无语,叶云舟温和地倾身按着膝盖,微笑道:“年轻人,才吃过求死不得的亏,还能如此果断的放出豪言壮语,看来是受的挫折不够,需要有人教教你少管闲事。”
“这不是闲事!”苏黎握拳振奋地说,“这位道友救我于水火,还送我灵药,不曾对我有半点另眼相待,你不喜欢他,我来喜欢!我好歹也是夜都名门出身,薄有家资,你想要多少钱,我赎他便是。”
叶云舟掩去惊讶,差点没笑出声来,他看热闹似的偷瞄慕临江,慕临江脸色阴晴不定,但苏黎似乎不太会察言观色,还在热忱地盼望慕临江的回应。
“年轻人,有想法。”叶云舟忍笑,懒洋洋地摩挲着慕临江的袖口挑衅,“我的东西,即便不喜欢,也不容别人抢走……你说呢?是跟着我,还是跟着他?”
慕临江:“……”
叶云舟拽住慕临江一缕头发让他弯腰,口吻阴冷地威胁:“想好再回答,别逼我拿你试这箱子里的东西。”
“别听他的!若是活的毫无尊严,还不如一死。”苏黎激动道,“我观恩公修为深不可测,只要恩公答应和我走,便能供职苏家做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何必再受人所制?”
“小子,别忘了这里可是永夜宫,你尚未得自由之身,还妄想解救别人。”叶云舟十分入戏地一拍扶手嘲笑,“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这边苏黎和叶云舟针锋相对地互瞪,慕临江却忽然想起什么,略感意外地端详起苏黎。
“夜都苏家。”慕临江低声重复了一遍,“呵,苏家这些年越发堕落了,不谙世事的单纯少爷都能被人拐走,怪不得秋水剑阁一家独大。”
苏黎闻言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脸红道:“恩公谬赞,我也没那么单纯啦。”
叶云舟:“噗。”
慕临江:“……”
慕临江深吸口气,单手拽起叶云舟的后领子,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几步过去用另一只手把苏黎也拽起来拖走,来到货架最里侧浸着几根鞭子的水盆旁,冷声道:“一句话之内好好把话说清楚,不然我现在就教你们谁是主人。”
叶云舟像只猫似的被拎在水盆边上,毫不怀疑慕临江气头上绝对能把他俩按进水里强制冷静,他飞快地构思了一下措辞,对还一脸状况外的苏家少爷真诚道:“从头开始,他喜欢我,你没机会了。”
慕临江:“……”
慕临江在水边松了手。
作者有话要说: 叶云舟:你是主人你是主人,行了吧(棒读(下次还敢
艰难复健一章……
第48章 永夜宫01
叶云舟及时伸出手撑住水盆边缘, 束起的头发偏过来落进盆里,被浸湿了一截,险险一头扎进水里。
他十分平静地扭头拧了下发梢, 对乖乖被拎着的苏黎继续挑衅:“小少爷, 现在这间店铺只有我们几个, 想争得倾心之人的青睐, 何不与我比试一场, 只要你有本事胜过我,他自然会弃我而去,选择你了。”
苏黎咬咬牙,面露为难:“这不公平,我有伤在身,若是我拼上性命你也不遵守诺言,恩公还是不能脱离魔掌!”
“原来在我身边都称得上是魔掌。”叶云舟站在柜架旁边,瞥着慕临江抱起胳膊阴阳怪气地说,“苏大少爷要是知道你的底细, 会不会后悔把词先用完了。”
苏黎还不明白叶云舟的话意, 接着就感觉脖子上一沉,一股果断干脆的压力直接把他按进了水盆。
慕临江松手拍了拍,一言不发地转脸看向叶云舟, 叶云舟举手做投降状,闪开纱布下过于锋利的视线,干咳道:“其实这位先生是我上司,我们有正事要办, 途经此地不忍见你受苦,这才打乱计划冒险插手救你。”
苏黎从水里抬起头,整理了下头发, 慕临江按他这下并无恶意,和玄奚院的惩罚相比不值一提,基本等于让他洗了个脸。
他没恼怒更没气馁,闻言反而欢喜道:“这么说来我没情敌了?恩公如此沉稳气概,定是名门正派中人,恩公若不愿来我苏家,那我也愿追随恩公左右!”
叶云舟:“……”
叶云舟这话意在卖苏黎人情,没想到苏黎完全没领会,他委婉地嘲讽道:“你脑袋是蜂窝吗?”都是坑。
苏黎狐疑:“贤弟是意指我说话很甜?家里确实也常常有人夸我,不过我这不是虚伪的甜言蜜语,而是句句都出自真心。”
叶云舟:“……阁下今年贵庚?”
“在下已经二十有二,别看我长相比你年轻,但肯定比你还大,称呼你一声贤弟应该不过分。”苏黎开朗地笑,又赶紧拱手,“对了,还未请教恩公和贤弟名号?”
叶云舟:“……陈嘉富。”
慕临江一听这个假名就有点别扭,他对上苏黎那张娃娃脸,简短道:“姓慕。”
“慕什么?”苏黎追问。
慕临江一噎,一般来说别人只报姓氏,明显是不愿透露身份,识趣的多半不会再提,叶云舟冲他投来幸灾乐祸的眼神,他冷声道:“你无需知晓,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即可。”
“那我就叫恩公慕兄了,您有什么问题,我定然知无不答。”苏黎也不介意,往柜台前打量一圈,“我们坐下再谈吧。”
叶云舟趁他回去时指了指自己太阳穴,在慕临江身边低声道:“这个少爷脑子怕是被打傻了。”
“是不如你机敏善变。”慕临江意有所指地说。
“我都承认你是我上司了,你怎么还记仇,不然你在苏少爷面前耍耍威风,扣我几年俸禄?”叶云舟用手肘碰了下慕临江。
“为何不与他说我们是朋友?”慕临江平淡的质问里隐约透出些不满,“此人不知分寸,令人不耐。”
“朋友就有用?男朋友他都没打退堂鼓,我看你忍忍,要是把夜都苏家的小少爷哄骗到手,还能牵制秋水剑阁,意义深远啊。”叶云舟促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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