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就像是在迎接回家的孩子。
冷风顺着窗户吹进来,让人格外清醒,沈尘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
实在是太冷了。
“啊!”凄厉的惨叫传遍医院每一个角落似要所有人都听到才罢休。
本就由于黑暗而紧绷的神经,尖叫声仿佛要将人的精神彻底摧毁。
能感觉到郝韫又朝自己这边靠了靠,两人的肩膀贴在一起。
“怕吗?”沈尘低声问了一句。
“……”郝韫没说话,沈尘猜测他可能是在摇头,对于这种简短的话语,郝韫一向喜欢用点头和摇头来回答。
“乔念筱告诉我第七医院是一个精神病院,你父亲之前在这里住过,如果可以的话……你愿不愿意跟我讲一讲你小时候的事?”
沈尘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郝韫若是愿意,那无疑是在揭郝韫的伤疤。
彻底撕开过去的伤,血淋淋的摆在面前。
可沈尘也知道,郝同学一向坚强,之前怎样无所谓,但至少现在他会陪在郝韫身边。
郝正平显然是冲着郝韫来的,所以能多了解一些以前的事,也是好的。
郝韫沉默了很久。
久到沈尘身子都被冷风吹的有些僵硬,他耐心的等着,并在心里保证,只要郝韫说出拒绝的话,他就不会在问这些事。
以后也不会问。
“父亲……很爱母亲。”光是说出这么一句话,就仿佛已经用尽了全力,郝韫轻轻将额头贴在沈尘肩上。
像是压抑着什么。
沈尘偏过头,只能看见郝韫模糊的身影。
“他们只是不爱我。”
黑暗为景,冷风为伴,尖叫为乐,在这里,郝韫缓声道出过去的事。
他只说给沈尘听。
郝韫并不是一个很擅长讲故事的人,有些事只是简单的略过,沈尘没有放过任何细节,将话语拼凑在一起在脑中回放。
————
郝韫小时候身体不好,很差,多走几步都会喘,郝正平有钱,郝韫又是他唯一的儿子,国内外的医生都看了遍。
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郝韫活不过19。
这个回答,无论是谁都无法接受,郝正平气的大骂那些医生,并砸碎了很多东西。
那时候的郝韫以为父亲是太过于在意自己,而无法接受,小小的他还会过去安慰父亲。
男孩的手苍白纤细轻轻抱住郝正平,他看起来很脆弱,只要稍微用点力,就能扭断他的脖子。
他与父亲住在清幽雅致的别墅,有些冷清,他甚至除了保姆阿姨以外没有在见过其他人。
直到那一天。
夜晚,郝韫听到争吵的声音,被吵醒的他昏昏沉沉的从床上爬起来,想去告诉父亲小声一点,他睡不着了。
紧闭的房间门并没有上锁,只要轻轻转动门把手就能打开。
在那里,郝韫看见了他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画面。
一个女人,双手双脚都被柔软的布条绑住,她嘶吼喊叫,骂郝正平是“畜生”“疯子”一类的词。
那一天,郝韫才知道,原来‘温柔’的父亲,在别人眼中是这种形象。
他手还放在门把手上,一时间不知道该离开还是继续看下去。
他听见郝正平说,“如果不是你不好好养胎,郝韫也不会早产身体差成这样,我们会有一个可爱的儿子。”
那个女人瞪着眼睛,歇斯里底的喊道,“你最好别让我看到那个孩子,我一定会杀了他!”
小男孩粉雕玉琢的可爱,那张脸至少与女人有八分相似,脸上是毫无血色的苍白,他手紧紧抓着门把手,软软糯糯的喊了一句,“爸爸?”
郝正平这才注意到郝韫,也不知他在那里站了多久。
他安静的站着,很是乖巧。
郝正平走过来牵着他走到女人面前,柔声细语道,“韫韫,这是妈妈。”
小孩儿的眼仁黑白分明,就像是一张白纸,什么都不懂,任由他人在上面染上颜色。
他看了眼床上的女人,小声喊了一句,“妈妈?”
看到那张与自己相似的脸,沐晴简直要疯了,不断挣扎着,眼泪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滚!”
郝韫的早产事故,是因为她。
故意倒了郝正平买的安胎药,各种发脾气砸东西,那个孩子也确实如她所愿。
七个月,早产了。
七个月早产儿的成活率有多低可想而知,看到惊慌失措的郝正平,沐晴第一次产生了报复的快感。
孩子是无辜的。
当她躺在急诊室的床上时,也曾幻想过这个孩子有多可爱,会抱着她喊妈妈。
可是,这个孩子是郝正平的。
那个孩子被刨腹救出,斩断了和她的联系,他都不会哭,小小的一团,刚出生就被放进了温箱。
郝正平不会放过这个孩子,更不会放过她,这个孩子将是郝正平威胁她的筹码。
但是一种名为母性的词,又让沐晴背负着无法言述的悲痛。
那是她的孩子啊!
郝正平发现,只要郝韫在的时候,沐晴就会平静很多,便经常领着郝韫来看沐晴。
终于有一天,沐晴主动开口了。
“那孩子……叫什么?”
“郝韫,他能平安活下来,真是好运,不是吗?”
那一晚,沐晴哭了很久,郝韫两个字嘲讽又可笑,彻底束缚住了她的一生。
她有心爱的人,温柔体贴,她以前无时无刻不在幻想和那个人婚后的生活。
郝正平的出现却打破了她所有的幻想。
他太偏执了,喜欢一个人就要不惜一切的得到,先是死缠烂打,然后又将她强行关在这荒无人烟的别墅。
沐晴不是没有想过就这样和郝正平度过余生算了。
可每每想到爱人,又是放不下的苦楚。
郝正平能利用孩子束缚她,那么她同样可以利用这个孩子逃出去。
就这样,沐晴的情绪一天天好转,而呆在母亲身边的郝韫也总是会笑着,很依赖沐晴。
几个月后,郝正平因事外出,沐晴联系上了曾经的爱人,他不介意沐晴生育了孩子,并为沐晴制定一系列计划帮助她。
郝正平不会带沐晴出门,但不代表不会带郝韫出门,所以沐晴就从这个小小的孩子口中套话。
比如,“今天爸爸带你去哪玩了?跟妈妈讲一讲好不好?”
郝韫哪里懂那些,开心的跟沐晴讲着外面的世界,别墅外是什么建筑,临街是哪里。
就这样,无形间透露了地址,沐晴的爱人带着警方找了过来。
郝韫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扑进另一个男人怀里放声哭泣。
他想过去安慰沐晴,可懵懂的知识又让他迈不开步。
现在的母亲……应该不想见到他。
父亲是个坏人,很坏很坏那种,经常欺负母亲,所以父亲被警察叔叔带走了,偌大的别墅只剩下郝韫自己。
警察见他可怜,将他也一同带去。
法庭上宣布着郝正平的罪责,律师却拿出一个病历单,郝正平有很严重的精神问题,构不成犯罪。
就这样,郝正平被送进了第七医院。
沐晴亲自去的,她必须要亲眼看到郝正平被关起来才甘心。
隔着窗户看到注射镇定剂的郝正平,沐晴放心了。
可现在郝韫成了问题。
他还太小了,父亲有病,抚养权自然而然就落在了沐晴头上。
他睁着眼睛,天真的看着沐晴,伸出手想去牵沐晴,却被沐晴避开。
然后郝韫就听见母亲冰冷的声音,“送他去福利院不就好了。”
郝正平有钱,有很多钱,这些财产都属于郝韫这个独生子的,郝正平不知是不是早就预料到自己的下场。
提前写了遗书,所有财产归郝韫所有。
即便他现在还没有死,但精神失常,法院判定这个遗书有效,所有钱财暂归国家保管,待郝韫16岁时归还。
只因郝正平连个可以照顾郝韫的亲戚都没有。
半年后,第七医院诊断郝正平可以出院。
他先是去偷偷看了沐晴,沐晴已经有了一个孩子,听说叫何承,只是不知因为什么,沐晴对于这个孩子并不亲近。
郝正平知道,是郝韫奏了效,沐晴生性温婉善良,一个孩子在福利院,从未受到过母爱,如今面对着另一个孩子,她又怎么可能毫无保留的去爱。
每到午夜,沐晴是否能想起那个因为早产而身体赢弱的孩子呢?
小孩儿握住沐晴的手,软软的喊着“妈妈”。
于是,郝正平花钱找人领养了郝韫,又将郝韫带到身边。
这次,他似乎彻底放下了沐晴,没有领着郝韫去找沐晴。
可郝韫长的与沐晴实在是太像了,每每看到那张脸,都能让郝正平想起沐晴。
郝韫是沐晴的梦魇,又何尝不是郝正平的。
在这个扭曲的家庭中,母亲看到他,能回忆起悲痛的过往,父亲仿佛在透过他看着另一个人。
从医院回来的父亲讨厌他笑,只要他笑,就会疯狂的摔东西,一开始还好,可后面郝正平逐渐暴||虐。
将所有情绪都发泄到了郝韫身上。
皮带衣架……
郝正平手边有什么就会用到郝韫身上什么,大声训斥他,“不许笑!”“不许哭!”
没有了母亲,父亲就不再温柔,更不会柔声细语的说话。
年幼的郝韫对沐晴产生了思念。
而郝韫也越来越听话,不哭不闹,很安静,任由郝正平摆布,被领着去见了沐晴。
沐晴惊慌失措,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怪物不断后退。
“韫韫,叫妈妈。”
“妈妈。”
“韫韫,妈妈一定也很想你,过去牵着她,我们回家。”
多年前因为有了孩子,沐晴曾经妥协过与郝正平领了证,女人总是多情善感的。
但在爱人的鼓励下,在法庭上时,他们离婚了,孩子也被送去了福利院。
她能不要这个孩子一次,就能不要第二次。
沐晴推开了郝韫,同时掏出手机准备报警,奇怪的是郝正平没有做什么过激的反应。
而是一把将郝韫扯到身后,力道很大,郝韫差点被拽的摔倒在地,袖口向下滑落,露出触目惊心的伤痕。
沐晴拨打电话的手停下了。
这个孩子,从被怀上的那一刻开始,就是不被期待的,母亲整日想着怎么打掉他,父亲想着怎么利用他。
而如今,这个孩子长大了许多,一双黑眸如死水般暗沉无光,他在郝正平的背后,平静的看着沐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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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样的眼神,仅一眼,就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沐晴压下那涌上来的情感,冷声道,“郝正平,别来找我,不然我会再把你送进精神医院。”
无视掉郝韫的目光,沐晴头也不回的走了。
是了,从法庭上那放弃抚养权的一刻开始,沐晴就再也不准备认这个孩子。
可她不知道的是,对于当时的郝韫来说,哪怕她只是停下脚步,给他一个拥抱,都足矣抚去伤痛。
“父亲很爱母亲。”
“而母亲……谁也不爱。”
作者有话要说:郝正平非常疯,他也爱郝韫,只是爱的扭曲,在物质上,郝正平从来没亏待过郝韫,死后也把所有钱留给郝韫。
沐晴没有做错什么,郝韫也表示理解,但是无法接受,所以才会说,“当年我被判给父亲,法庭上,你看都没看过我。”
他那时候太小啦,再加上在福利院没有呆多久,所以记忆有偏差,以为是离婚被判给郝正平。
第97章 对郝同学好,只对他好!
小时候养成的习惯, 让郝韫连哭都不会哭,只是平静的讲述过去。
他声音很轻,经常会停顿, 说的久了那种嘶哑的感觉就会越来越明显。
这可能是他说过最多的一次话, 没有抱怨父亲偏执,没有怨恨母亲抛弃。
好像谁都没错, 又好像谁都错了。
“失火……是怎么回事?”沈尘努力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很正常。
他不会同情郝韫,更不会可怜郝韫。
因为这样才是对郝韫最大的尊重。
毕竟,郝同学很努力的生活下去了,不是吗?
窗外的风无情的吹进来,耳边的声音此起彼伏, 沈尘却只能听见郝韫的声音。
“他不想活了。”郝韫淡淡道,将那一天的事讲出来。
失去了沐晴的郝正平宛如丢了魂般,郝韫不知道父母之间发生过什么事, 能让他如此离不开沐晴。
但显而易见的是, 郝正平非常‘爱’沐晴。
知道沐晴有了孩子,有了新的生活,他不在去打扰, 却也无法生活下去。
郝韫每长一岁就多像沐晴一分,母子两个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郝正平似乎喝了很多酒, 把郝韫当成了沐晴,抱着他又哭又笑,最后一把火点燃了别墅。
他想和沐晴一起死,这样他们就能永远的在一起了。
可在最后的时候,郝正平却把郝韫推进了浴室, 并在外面把门锁上,彻底隔绝自己生还的可能。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也许在他临死前的最后一刻, 终于萌生了名为‘父亲’的责任吧。
一墙之隔,年幼的郝韫缩在角落,听着父亲痛苦的喊叫声。
白色的墙壁满是黑色挣扎过后的手印。
郝正平是否后悔过如此痛苦的死去?
那场大火里,只有郝韫活了下来,这是幸运还是不幸?
父亲到底是爱他,还是不爱?
反正从那一日开始,郝韫的嗓子受伤严重,在医院做了好几次雾化,说话时依然会感觉到刺痛。
但由于他本身就不擅长说话,竟然没有人觉得奇怪,他被送入福利院,久而久之,嗓子的伤也没人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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