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过了,不想做的事就不要去做。不想对他们下死手的你,为什么要违背自己的意愿?为什么要给自己这样的心理暗示?为了还不存在的别人的痛苦而让你自己陷入痛苦之中,是一件很不划算的事情。”
还不存在的别人的痛苦……
禅院甚也在心中默念着这句话,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驳。
五条悟捧起了他的脸,嗓音放得温柔了些:“你走进了死胡同,为什么不用点能让你自己开心的方式呢?”
问句后的刻意停顿让禅院甚也下意识反问:“什么方式?”
五条悟笑起来:“他们觉得你弱,他们看不起你,那你就变强给他们看啊!
“不好意思,弱到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我,想动你却只要一根小指头。
“伤过你的人,就正大光明揍回去啊!
“为什么要赐予他们死亡?就要让他们看着啊,让他们看着曾经最弱的你,却将是他们永远也无法企及的存在,他们永远只能匍匐在你脚下,仰望着你,看不到和你之间的距离。
“那样的垃圾肯定没什么骨气,他们气得要死,还要感谢你给他们留了一口气。”
听着五条悟一口气说完,禅院甚也忽然有种“好像很有道理”的感觉。
但是……还有一个人,他的母亲。
如果是这样一幅场景,他的母亲反而会很高兴吧?他长成了她想要的样子。
五条悟知道他在想什么,继续道:“至于你的母亲,你现在怎么样又关她什么事?她的孩子已经被她亲手杀死了。她的孩子永远停留在了那个弱小的、可怜的、谁都可以欺负的状态,永远永远。”
第五十七章
听到五条悟的话, 禅院甚也瞪圆了眼。
而五条悟看着禅院甚也这可爱的模样,不由得在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果然是他的猫猫,这才是他的猫猫。
他坐了下来, 顺手一捞, 把禅院甚也捞进了自己怀里。
大只把小只圈着,两人几乎融为一体。
感受着五条悟的心跳, 感受着五条悟的温度,感受着五条悟的呼吸, 禅院甚也感觉心头有一股安心缓缓升起。
不知过了过久,禅院甚也听五条悟问道:“甚也, 你现在还当那人是你的母亲吗?”
在刚刚的那些回忆中,五条悟始终可以感受到禅院甚也最真实的情绪。他当然知道禅院甚也现在的答案是什么。
但是禅院甚也的某些天性在压抑着那个答案,他想让他亲口说出来。
·
母亲……
禅院甚也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指甲却几乎要掐进手心里。
然而熟悉的疼痛感却没有传来。
他低下头,看到五条悟的手包住了他的, 然后强势地将手指塞进了他的掌心和指甲之间。
下意识松了力道。
五条悟的声音再次响起:“甚也, 忘了我说过什么吗?”
禅院甚也正低头看着五条悟抓着自己的手,五条悟的指腹正碰触着他的。
没有像之前那个问题一样不回答, 他反问道:“什么话?”
五条悟对他说过了太多话, 他不知道五条悟现在指的是哪一句。
五条悟动了动指尖, 指腹和禅院甚也的摩擦了下:“我跟你说过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为什么要顾虑其他呢?此时此刻你的答案是什么?”
话题又被拉了回去。
五条悟感受到了指尖处传来的轻微力道。
他的猫猫又不说话了。
那就只能让他继续说了。
“甚也。不要去想什么血缘、什么生恩。她对你,有曾想过血缘吗?
“生这件事, 原本也不是你求来的。即使算恩赐, 你也已经还给她了。她给了你生命, 又把它亲手收了回去。是她先斩断了你们之间的关系。”
五条悟知道的, 他从禅院甚也的回忆中知道的。在那之前,禅院甚也至少还抱着一丝对母亲的期待。
可在那之后,一切都变了,只是长久以来的洗脑式教育让他觉得那是不对的。
矛盾的情绪在他脑海中不断争斗,消耗的只有他自己。
“甚也,现在可以回答我那个问题了吗?”
·
五条悟的每一句话都在禅院甚也脑海中回荡着,声音很响,不断放大,很快占据了他的所有思绪。
答案到底是什么呢?
他其实……很清楚的。
“不……”他答道。
五条悟握着禅院甚也的手紧了紧,他鼓励一般又道:“甚也,说出来,完整地说出来。”
“我……”禅院甚也闭了闭眼,终于下定决心,“我不当她是母亲了。”
某根一直拉扯着他的弦似乎突然崩断了,头脑仿佛忽然清明起来。
“嗯,”五条悟满意地用下巴蹭了蹭禅院甚也的脑袋,然后继续说道,“所以,现在的你和她没有关系了,你变得再强都和她无关,她的孩子被她亲手停留在了她认为的废物时期。”
说完,五条悟又补充了一句:“现在的你是我……嗯……是我的猫猫。”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禅院甚也居然没有反驳。
他感受到他的猫猫回蹭了他一下,仿佛是无声默认了。
周遭的黑暗开始逐渐散去,光亮照了进来。
怀里忽然一空,五条悟站了起来。
幻境,还没有消散。
是哪里出了问题?他的猫猫还有什么样的执念让他难以从回忆中脱身?
他依旧没有回到现实中,眼前再次出现了禅院家的院子。
再次出现了……他的猫猫玩泥巴的场景。
不过和上一次不同的是,他发现自己不再是一个旁观者。他看到他的猫猫朝他看了过来,然后惊喜地跑向了他。
“五条哥哥!”禅院甚也将手背在身后,不好意思地搓着满手的泥巴,一张小脸红扑扑地,问他道,“你是五条哥哥吗?”
不等他回答,禅院甚也又道:“我叫甚也!五条哥哥还不认识我吧?我知道五条哥哥很多事哦!我知道五条哥哥超厉害的!我知道五条哥哥超好的!”
奶声奶气的声音在五条悟耳边不断念叨着,就如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一样,他的猫猫话唠属性暴露无遗,不给他插嘴的机会。
其他所有的一切都成了背景板,他的猫猫没有察觉到,但是他清楚看到,一切都停止了,他的猫猫眼里只有他。
这里是回忆,但又不是回忆。是类似梦境一般,是他的猫猫可以无意识控制的区域。
终于,他在猫猫换口气的时候找到机会,一把抱起来猫猫。
“五条哥哥知道的,五条哥哥知道甚也也超好的!五条哥哥知道甚也也超厉害的!”
禅院甚也的小脸上浮起了笑意,略带傲娇地,他答道:“嗯!甚也会的!甚也会和五条哥哥一样厉害,会和五条哥哥一样好的!”
此时,是全然的自信。
画面开始流动,女人和之前一样出现了。
“妈妈!看!五条哥哥!”禅院甚也献宝似的朝女人喊道。
女人温柔笑着,对他道:“甚也,该学习去了。”
禅院甚也下意识往后靠去,然后回身搂紧了五条悟的脖子,撒娇的声音响起:“五条哥哥,你可以和我一起学习吗?”
五条悟看到女人和之前的其他人一样,变成了背景板。
似乎所有人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他。
“当然可以了。”五条悟答道。
他想,他知道为什么还留在这里了。
抱着禅院甚也,他跟在女人身后,来到了书房。
糖葫芦又一次出现。
禅院甚也从女人手中接过糖葫芦,想了想,还是先问五条悟道:“五条哥哥,你想要吃糖葫芦吗?这个可好吃了!我超喜欢的!
“但是更喜欢五条哥哥!五条哥哥你要不要吃?甚也最最最最最喜欢的糖葫芦,先给五条哥哥吃!”
就像是真正的小孩子一样,他重复着最简单的词,强调着自己的喜欢。
在禅院甚也继续叨叨之前,五条悟开口打断了他:“真的要给我吃吗?真的舍得吗?甚也最最最最最喜欢的糖葫芦?”
禅院甚也用力点了点头,将糖葫芦凑到了五条悟嘴边:“最最最最最最喜欢五条哥哥了!给最最最最最最喜欢的五条哥哥先吃!”
“最”这个词多了两个,果然是更喜欢五条哥哥啊。
那时最最最最喜欢吃的糖葫芦。
现在……
就交给他吧。
五条悟笑起来:“好啊,那我吃了,你可不要哭鼻子啊。”
“不会的!”禅院甚也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然后,他就看到五条悟张大嘴,咬住最下面的那颗糖葫芦,然后一路上滑,一口气把全部的糖葫芦都塞进了嘴里。
他似乎是不敢相信,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动不动看着手里光秃秃的签子。
给五条哥哥先吃=五条哥哥全吃掉了?
他又看向五条悟,心里泛起了担忧。五条哥哥……真的可以一口气吃掉那么多个糖葫芦吗?不会噎到吧?
五条悟看着禅院甚也的可爱的表情,感受着禅院甚也的情绪变化,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
快乐。
他的猫猫怎么可以这么好!他的猫猫怎么可以这么可爱啊!
这样想着,他眯起了眼,又揉了揉猫猫的头发。
而他的猫猫,丢下光秃秃的签子,抱住了他。
“五条哥哥,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吧?”
“当然。”
同样是在学习,但女人的位置,被五条悟取代了。
时间流转很快,眼睛一闭一睁,新的场景开启了。
“听说了吗?禅院甚也没有咒力啊!”
“哈哈哈哈哈哈!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听我爸爸说了。”
……
一连串的声音响了起来,直到听完,五条悟才可以动弹。
他看到了他的猫猫。
禅院甚也背靠着墙,努着嘴,显然是将刚刚那些话都听了进去。
自信满满,甚至在他面前说过要变得和他一样强的孩子,却突然被告知自己是个废物,还听到这样的嘲讽……
五条悟快步跑去,牵住了禅院甚也的手。
“五条哥哥……”禅院甚也看着他,眼里唰地流了下来。
“五条哥哥……五条哥哥……五条哥哥……”禅院甚也哭着,将鼻涕眼泪抹了五条悟一身。
五条悟:“……”
他一手扶住了禅院甚也的肩膀,一手帮禅院甚也擦了擦哭花的脸。
“为什么要哭呢?”他问。
“因为……因为……”禅院甚也抽噎着,答道,“因为我是个废物。”
“错了。”五条悟否定道。
禅院甚也不明白五条悟这是什么意思。
他眨了眨眼睛,想揉揉自己的眼睛,但手指刚放到眼睛旁,就被五条悟抓住了。
“不要揉,乖。”
“嗯……”禅院甚也应着,金豆豆却又掉了下来。
五条悟又问道:“你知道为什么错了吗?”
禅院甚也吸了吸鼻子,委委屈屈答道:“不知道。”
“因为你才不是废物啊。”五条悟伸手,再次抹掉了禅院甚也脸上的泪。
“可是……大家都说我是废物。”禅院甚也说着又低下了头。
五条悟双手捧住了他的脸,微微用力,让他抬起头来:“可是我说你不是废物啊,你觉得是他们说得对,还是五条哥哥说得对?”
禅院甚也愣了一下。
理智告诉他,是那些人说得对。
可是……
五条哥哥怎么会错呢?
于是,他果断把理智抛之脑后,认真答道:“五条哥哥说得对!”
第五十八章
“五条哥哥说得对!”
五条悟看着禅院甚也认真的小脸, 忍不住捏了捏。
此时的猫猫被养得很好,脸蛋上肉嘟嘟得,捏起来很是软乎。
手感极佳。
趁着猫猫反应过来之前, 他忽然开口:“那就去揍他们一顿!”
“啊?”禅院甚也忽略了还在他脸上作乱的手,小脑袋认真思考着五条悟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而五条悟,当然就是字面意思。
“就是去揍他们一顿啊!”五条悟说着松开了禅院甚也的脸颊,转而勾住了禅院甚也的肩膀,然后带着他从墙后走了出来。
即将走到那些孩子的视野中时, 禅院甚也扯了扯五条悟的衣角。
“五条哥哥……不太好吧?”
经过五条悟这一闹, 他刚刚那满肚子的委屈早已消失不见。再加上有五条悟给了他信心, 他现在不止不难过了, 反而还高兴得很。
五条哥哥亲口说他不是废物呢!
五条哥哥亲口说的!
心情很好,连带着看那些人也变得顺眼起来。
仔细想想,他们好像也没说什么大不了的事。
五条悟一直可以感受到禅院甚也的情绪,他又捏了捏禅院甚也的脸道:“甚也,是五条哥哥让你开心的, 不是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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