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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只有佟老爷一个人的笑声，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好看，佟沉更是。
“我跟她没缘。”佟沉翘着二郎腿靠在椅背上，头向着门外看，仿佛那女人是什么脏东西不敢入眼，“她瘦得像个麻杆似的，没我娘长得好看。我只跟柳先生有缘。”
“阿沉！怎么这么没大没小的，这以后可就是你五姨娘了，咱们今后都是一家人，快道歉。”
“不是，我…爹，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呢？”佟沉勉强端着笑去问，他这一问，差点把佟老爷的脸都给问绿了，“爹，咱们这一大家子人可真不少，一个月一添？下个月还添人吗？”
“阿沉你——”佟老爷拧起了眉毛，还没发火胸膛先搭上了一只细白的手，“没事的老爷，少爷说得没错，我是太瘦了，是我不好，见您之前我过得都是苦日子，瘦成这样碍了少爷的眼，我的错。”柳湘细声细语地，人和声音都像风一吹就要散了。
她那楚楚可怜的样子只能得佟老爷欢心，佟沉听着这样忸怩做作的声音只觉反胃，结果这还没完，柳湘环顾四周，“老爷，哪位是少爷的娘亲，老爷都没给我介绍，我都不知道要向谁赔罪……”
“我爹没告诉你我告诉你，我娘走了，赔罪你得等来年清明，我替我娘记着！”佟沉终于直视了这女人一次，与柳皓烟那样相似的眉眼长在这样一个人身上，真是白瞎了。
佟沉只不过是瞪了她一眼，柳湘却像是见了恶煞一般，浑身一抖眼角泛红，“老爷，我怕……”
佟老爷转身搂住柳湘的腰，在她耳边安慰几句才抬起头来，“阿沉，你五姨娘身子弱，最忌讳那些鬼啊怪的，不要再乱说了。”
“我说什么了？”佟沉起初对柳湘不和善是因为柳皓烟，可坐到饭桌上听她叽叽歪歪真是打心底里讨厌，现在呢，他这个好爹是什么意思，“爹，在你心里我娘就是鬼怪吗？能吓着你新欢的鬼怪？”
“我——”佟老爷哑口无言，佟沉也吃不下去这饭了，他抬手拿筷子扒了一口饭，饭还在嘴里含糊着他就站了起来，“我吃饱了。柳先生今儿不是肚子不舒服吗，也少吃点早些回东院休息吧。”说完便扔了筷子往回走，筷子扔地用力，从桌上弹起来有掉在地上，声音恼人。
张春芳走了，佟沉也走了。饭桌上气氛尴尬，大夫人破天荒地没守规矩，不等佟老爷动筷就自己先吃上了，见这样，佟平干脆也拿起了筷子，佟越规规矩矩地不知所措，向柳皓烟抛来求救的眼神。
搭了桥没有不走的道理，佟沉刚才都明说了他不舒服，白捡的借口不用白不用，柳皓烟没理会佟越的求助，捂着肚子起身，“老爷，我肚子不舒服，柳小姐身子纤弱，挨着我染了病气被吓着就不好了，我先回东院了。”
一桌人走了小半，佟老爷仅存的良心还能让他明白他对这三人有愧，重重地叹了口气，嘴里喃喃道，“明明是大好的喜事，真是，怎么成这样了。”
柳先生快对老不死的失望吧！
第22章
柳皓烟和佟沉前后脚走的，柳皓烟走在后面，佟沉刻意放慢脚步等他赶上，他就刻意再慢不去赶上。
佟老爷新娶就像一扇门，先前关着，关着他的原本心性，关着佟沉的胡思乱想，现在门开了，两个原原本本的人站在一起，他便不敢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佟沉了。
他害怕佟沉跟他说些无谓的保证，也害怕佟沉不知真假的直白心意，他们这样的人，不该来大门大户淌这一趟浑水的。现在淌完了，就该走了，要是走不了……
他心思远飘，没注意到佟沉已经停下来等他了，眼前一暗差点撞到人家身上，“二少爷。”
“想什么呢？”
“想……”柳皓烟后退几步拉开两人的距离，“想走了，想回丰乐。”
听了这话佟沉赶紧去抓着柳皓烟的手腕，“你别回去，你等等我，等我和袁霆的厂子站住脚，我带你走，好不好？”
“不好。”柳皓烟甩开佟沉的手，“二少爷，你越是这样说话，越像你爹。”他要是再信这些冠冕堂皇的承诺那就真是傻到家了，自顾自地往前走，没去管佟沉的反应。
他没有听见脚步声，却也克制住自己，不去看佟沉为何站在原地不动。
回房等了半个时辰，估摸着佟顺昌吃好喝好了，他便出门去，可走到前院门口他又折回来，去了从未去过的西院。
不出所料，佟顺昌和柳湘就是在西院。
下人忙里忙外，佟顺昌安慰着抽泣的柳湘，地上有没来得及收的碎瓷片，看这架势，应该是张春芳闹过一通了。
佟老爷专心致志地哄柳湘，等柳皓烟走到眼前他才发现，“小柳？这么晚了什么事？”
什么事？这话问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问出口的，柳皓烟简直想笑，“有些事，我想跟老爷单独谈谈。”
“这……”佟老爷扭向怀里的柳湘，柳湘眨巴了两下眼睛，“没事，姨太太和我不熟，私房话哪有当着外人说的，老爷先去陪他吧，往后我们熟了，也就不用避着我了。”
“哪里的话！小柳啊，咱们都是一家人不是？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吧。”
柳皓烟本来是对柳湘没什么意见的，可看她这副矫揉造作的模样心里直冒火，也不知道佟顺昌是从哪儿挖了这么个宝贝，真是妓院头牌的好苗子。
他就在原地站着，也不说话，三人僵持着，最后多亏佟顺昌良心发现，以外头蚊子多为由，先送柳湘回了自己屋里。
打扫归置的下人也走得差不多了，柳皓烟在院里石凳上坐下，等到佟老爷终于把人“送”完出来，他也耐心耗尽开门见山，“老爷，咱们散了吧。”
“什…怎么了？乱说什么。”
“老爷，我很认真地想过了，咱们散了吧。”
“哎呦小柳啊，你一向懂事，别学春芳闹脾气。这不是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提这些？”佟老爷面露无奈，叹了口气走过来，到柳皓烟旁边坐下，抬起胳膊作势去搂。
被烫着了似的，柳皓烟一下子起身躲开，看着佟顺昌的表情，仿佛是他在无理取闹似的，在他这儿无比重要的决定，于佟顺昌来说，竟是争风吃醋，“你问我？你怎么总是问我？你心里真的不清楚吗？”
“小柳，真是，你这是什么语气？你不是这么不懂事的人——”
“佟顺昌！”柳皓烟第一次这么清楚地叫了佟老爷的全名，反正他现在打定了主意要走人，那他也不要再装什么“贤良淑德”了，“你答应过我，我是佟家最后一个姨太太，你答应过我绝不再娶，现在呢？你的嘴是屁眼儿吗？”
“你？”佟顺昌显然没听过柳皓烟这么说话，皮肉老化下垂的眼睛都睁大了几分。
“佟顺昌，你看看清楚吧，我是个男人，你不喜欢的男人。”
“小柳，你误会我了。”佟老爷仿佛感受不到柳皓烟的怒气，竟笑着露出一脸了然，“你看小湘长得和你多像？对我来说，你们俩就是一样的，你想啊，你总有地方没法伺候到我，可小湘是个女人，她能啊，她不是正弥补了我们之间的缺憾吗？你们长得这么像，总是有道理的。”
道理，什么道理？全天下人生下来都是给你佟顺昌准备的吗？柳皓烟真的好想问一句“佟顺昌你恶不恶心”，但他不想再听令人反胃的回答了，只好重复自己的诉求，“咱们散了吧，反正我连个姨太太都算不上，只你一句话我就能走。”
“好了，不要闹了！春芳都没说什么你有什么好不满意的，你才进佟家多长时间？这么快就休了你，我佟顺昌成什么人了？”
“那你以为你是什么人？”
“不要再说了！我不会让你走的！回去自己好好想想，离了我你还能干什么？回去唱歌吗？进过我佟家又回到那种地方，我佟顺昌的脸还要不要了？”
佟顺昌说完自己想说的话便要起身，身子都转到了柳湘屋子的方向，却又被柳皓烟按住，“好，您要脸面，我不要了。”
“老爷，您放我走，我走的远远的我再也不来北镇。您对外就说我病了，过段时间劳烦您替我办个丧事，银钱我出，这世上再没有柳皓烟这个人了，成吗？”
“荒谬！”佟老爷满脸不解地看着柳皓烟，似乎是想不通柳皓烟到底有什么好不满意的，现在谁不三妻四妾？哄人的话听听就过不好吗，怎么还有当真的，“说什么丧事，晦气，大晚上的赶紧回你自己院去！”
无论柳皓烟如何说，强硬或是晓之以理，佟老爷都油盐不进。
走在回东院的路上，高跟踩在石板路上发出声响，他从没来过西院，如今一走，才发现这条路这么黑，这么长，看不到尽头。
他一边走着干脆踢了鞋子，扯了披肩，把头上饰品一并也扯下。柳皓烟是个男人，不要再扮女人，即使现在衣衫凌乱披头散发，他也觉得异常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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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柳皓烟回到东院，看见佟沉在他门槛儿上坐着呢，靠着门框像个流浪汉，“二少爷不开厂子改行当门神了？”
佟沉听见声响抬起头来看他，也是一副落魄相，“我爹打你了？！”
“？”柳皓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他现在这副模样的确像刚被打过，“没有，我自己弄的。二少爷什么事？不重要的话明天再说吧，今儿也不早了。”
“重要！”佟沉撑着门框站起来，搬了个凳子放在柳皓烟身后又推他坐下，“你是跟你的脚有仇吗，连鞋都不给它穿。”
佟沉还是像先前那样，盘腿坐在地上，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柳皓烟垫脚，“我今天不高兴，你别赶我了，跟我待会儿。”
“那我今天就高兴吗？”
“你不高兴你就跟我说，我哄你啊，你别忘了再哄哄我就行。”佟沉说着坐近了一点儿，试探着靠在了柳皓烟的膝头，“你刚找我爹去了吧，你找他干什么了？”
柳皓烟想推开佟沉，手还没来得及动作，就看见小孙子吐着舌头跑过来，学着佟沉的样子坐在了他的脚边，罢了，就这么靠着吧。
沉默半晌他才开口道：“我让你爹休了我，他没同意。你呢？你不高兴什么。”
佟沉声音闷闷的，“你不乐意搭理我了。”
柳皓烟不认为这是真话，他闭了闭眼，有些不耐烦，“二少爷，我不知道你一直说这样的话是想干什么，你不缺钱不缺物，我到底有什么可让你图的？”
“我图你这个人，不行吗？”佟沉抬起头来直视柳皓烟，他想看到柳皓烟的第一反应，看看柳皓烟对他是不是口是心非，可他却听到了最不想听到的回答。
“二少爷，这话，你爹也说过。”
柳皓烟明显感觉到佟沉身子僵了一下。在生意上，佟沉是很敬佩佟顺昌的，因为佟顺昌的确是个成功的商人，这是不争的事实。可在感情上，他半点也不想和佟顺昌沾上，佟顺昌是个失败的丈夫，也是个失败的父亲。
这已经是柳皓烟第二次说他像他爹的了，无论是褒是贬，他都抗拒无比。不怕别人说他不孝，但在感情这方面说他像佟顺昌，不亚于指名道姓地骂他。
可是柳皓烟也只是实话实说罢了，他真的不太明白佟沉在求的是什么，因为佟沉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就说佟越，这位大少爷看他的时候，心里想的全写在脸上体现在身上，那种眼神，他在很多嫖客身上都见过。
可是除了那次他鬼迷心窍刻意撩拨，他从来没在佟沉身上见过那种眼神，他看不懂佟沉的眼睛，那是他从没见过的情绪。
“柳先生，你怎么净往我心上戳窟窿呢。”佟沉低下头去，重新靠在柳皓烟腿上，“我有点想我娘了。”
这些天以来，柳皓烟要佟沉帮过好多忙，佟沉也都一一办到，鲜少有这样脆弱的时候。听了这没头没脑的一句，柳皓烟恍然想起今天饭桌上，佟顺昌将二姨太等同鬼怪的事情，其实，这才是佟沉不高兴的真正原因吧。
可是他不会安慰人，佟沉不是他的客人，妈妈教的法子都用不上。左右纠结才把手覆在了佟沉的后颈，像摸小孙子那样顺了几下，“是我说错话了，我没上过学，说话不过脑子，二少爷多担待。”
“没事儿，你说什么我都爱听，你别不跟我说了就行。”
柳皓烟拿开自己的手，无奈的叹了口气，“二少爷，你有这说话的本事去跟哪个好姑娘耗不行？你都二十一了，夫人还没给你张罗亲事？”
“嗯…没有。”其实有的，只不过还没定下来他就出国了，那门亲事也就不了了之了，这么些年，那姑娘应该早嫁了吧，“你怎么光挑我不爱听的说呢，不说我了，说你，你怎么想的？”
佟顺昌喜欢的柳皓烟是个安静懂事的“女人”，可他根本不是那样的，低头看了看伏在膝上的佟沉，要是真的逼不得已了，有些被伦理纲常压制的念头也不是不能放出来，只是无关情爱，“我啊，我得为我自己活着了。”
现在已经是夏末了，晚风有些发凉，时间真的不早了，佟沉整理好情绪便起身离开，留下自己的外套，要柳皓烟自己洗干净再当面还给他。
第二天一早，柳皓烟不再穿勒人的旗袍，也不再穿磨脚的高跟鞋，端端正正地穿好男装，坐在饭桌前。
佟老爷和柳湘还没来，一桌人坐着等着，佟平和佟越在东院都是见过他这样装扮的，没什么特殊反应，大夫人一如既往地沉默着，佟沉更不用说了，这身衣服都是他买的，这一桌人，只张春芳有些反应。
张春芳的眼睛有些肿，显然是哭过好长时间，偏头看了看穿着男人衣服的柳皓烟，“那什么…还挺好看的。”
以前她总以柳皓烟为对手，可她渐渐发现佟老爷好像也不怎么喜欢柳皓烟，且柳皓烟终究是个男人，她心里的危机感没有那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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