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眠习惯了,不觉得受伤。反而想,这个红包,好歹证明他爸妈暂时没打算把他扔了。
宋眠只让小唐送到别墅区大门便下了车,从大门到住宅区有一段长长的绿化带,道路两旁路灯长驻,花草静谧,他想自己走回去。
盛夏夜,星点弥漫,热风徐徐,又鼓又燥,树间细叶沙响,宋眠单肩挂着包,少年孤寂的长影踏着蝉鸣夜色前行。
时间很快,十七岁了。
宋眠想,若是奶奶还在,今天的生日蛋糕肯定不会是草莓蛋糕,爷爷草莓过敏,他小时候就没吃过草莓,吃得最多的是巧克力拔丝,他和爷爷都喜欢吃。
每次生日,爷爷都会做些可爱搞怪的小玩意给他。有时候是竹蜻蜓,有时候是木型船……
收回思绪,宋眠开始总结今天:
下午,和朋友吃了火锅,番茄的,很辣,江舟知道他不能吃辣,特意找来奶油锅。
还吃了蛋糕,草莓味的,是江舟送的。江舟送的,再普通的蛋糕都不普通,就算是草莓味的,他也喜欢。
晚上,收到了生日礼物。还是江舟送的,一部和对方同款的黑色按键机,像块砖头一样笨重。
他还是很喜欢。
宋眠人缘其实不差,相反,作为一中名义上的校霸,他是无数叛逆少年巴结的对象,抽烟点个火都恨不得跪地上那种。
可他又不同于那些叛逆少年。
典型的叛逆少年,是那种在家怼父母,出门怼朋友,在校怼老师,家长一提就叹气,老师一提就生气,拿把西瓜刀就以为自己绝顶牛逼,给他一个支点,他能翘翻银河系的中二病傻屌。
而宋眠让人畏惧的点,主要在于距离感。
高中生,要出名实在容易。
正面意义上的,无非就是脸和学习。
宋眠打架厉害,又长得好,在这个颜即正义的时代,宋眠自身条件摆在那。
优越的外形使人自惭形秽,少言寡语的性格让人难以接近,久而久之自然拉出距离。
在校外一战成名后,又在添油加醋的口口相传中,这种距离感被冠上神秘的外套,从而彻底妖魔化,有了令人闻风丧胆的校霸头衔。
用楚清辞的话说:“宋眠就像是那种自带神秘色彩的道上大佬,不沧桑,却一看就有故事,有故事,就有魅力。你一见到他,就不自觉想叫哥,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臣服欲。”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都比宋眠大,却喊宋眠哥的原因。
然而,宋眠愉悦的点,并不是收到多少祝福或者礼物,而在于,送礼物的人,是江舟。
江舟是特别的,宋眠想。
回到家,一人吃完夜宵,拿着舒颜送的手办无聊地看了集奥特曼,洗完澡后,宋眠躺在床上捣鼓江舟送的手机。他没用过按键机子,一时觉得新奇。
先按#号键解锁,在电话薄找到江舟的手机号,然后拿出手机,点开微信,搜索手机号,结果是,没有结果。
啧,宋眠皱眉,看来江舟的微信号不是手机号。这下麻烦了,他侧过身,弓起背,在搜索框继续尝试,还是没有结果,只能放弃。
他放下手机,身体平瘫着,望着天花板,大脑放空。
下午在‘WALK ON’偶然遇见的那两个男生,不时就会钻进宋眠脑海中。
他已经忘记了他们的长相,却忘不掉他们做的事。
在阳光下,肆无忌惮的接吻。那么大胆,那么热情。他们,是两个男孩子。
每每想到,宋眠都不自禁颤抖,因为他发现,他不排斥,不认为奇怪,反而觉得羡慕。
他又想到了江舟,数不清第几次了。
别的理不清,可一想到江舟,心跳会加速,这是真的。心里隐隐有一条线,时有时无,他似乎抓住了,又似乎没有抓住。
宋眠不笨,他拿过手机,循着内心,点开某乎。
他很纠结,打字的手都是发着抖的,他提的问比较隐晦:
【喜欢同性是什么感觉。】
搜索界面跳转,很快出现几条相关问答:
【如何判断自己喜欢同性,喜欢同性是什么感觉?】
宋眠看了一圈,点开最后一条问答:
【对同性有好感,我是同性恋吗?】
[有好感不一定是喜欢,性向问题不是小事,要谨慎对待哦。]
[我是男生,我喜欢我老板,他也是男生,现在我俩在一起了。]
……
宋眠看了许久,搜索了近十条关键词,最后,他搜索: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这条问答更多,宋眠一条条认真的看网友们的回复。
[柠檬泡水,酸酸涩涩。]
[大概就是,一想到他,心脏跳动的频率会加快,听到别人谈论他,你不会参与,你眼中的笑意,能融化冬日的雪。]
[不见会想念,见到会害羞,与他有关的一切,都会不自觉留意。]
[就像是你,因为脑海里浮现的他的脸,而一次又一次在各个App搜索框里打出“喜欢”两个字时,那种幸福而忐忑的感觉吧。]
看到这里,宋眠滑动手机的手指轻颤,而后微微蜷曲,停了下来。
答案显而易见,他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某一时刻,喜欢上了江舟。
江舟做完一套试卷,有些疲惫,为了缓解疲惫,去阳台抽了根烟。已经熄了灯,站在五楼阳台,只能看到远处林立的高楼。
宿舍里,另外两名同学还在做题,不大的空间内,亮着两处台灯。
功能机声响大,宋眠的短信进来的时候,江舟兜里的黑砖头不仅疯狂震动,还叮叮个不停。
江舟眯了眯眼,将烟头含进嘴里,身体靠上栏杆,慢条斯理地摸出手机。
[188……888:哥,睡了吗?]
一瞬间,江舟有些后悔把手机当礼物送了出去。
他这边还没回,另一边桌上的手机嗡了两声。
江舟不想理,两指夹着烟,正要继续抽,桌上的手机又嗡了两声,兜里的按键机也叮了两声。
江舟:“……”他再次拿出手机。
[188……888:哥,谢谢你的礼物^ω^]
房间里,课桌上再次嗡一声,江舟忍无可忍,快速抽了几口烟后进宿舍,拿起手机一看:
[酣睡:今天的收获!/(图片)(图片)(图片)]
他发的是江舟送的诺基亚的照片,正面,侧面,背面,各拍了一张,拍得还不错,看得出是特意挑了角度,竟然还加了滤镜。
江舟简直要被气笑了,弹出键盘就要打字:
[×:我是江……]
还不等他发出去,对面又发来一条:
[酣睡:这是我朋友送的,我怀疑他喜欢男生。]
江舟按键的手指一顿,眉毛一扬,删除了输入框中的字,改为:
[×:哦?]
这人,哪儿来的结论?
江舟花了三秒钟时间思考了一下,决定暂时先不告诉宋眠他是谁。
宋眠打完那句话,心跳立马扑通扑通速度七十迈,这当然是他瞎编的,江舟喜不喜欢男生他不知道,他自己肯定是喜欢江舟的。
消息一发,想到屏幕对面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初中生,心说自己不会带坏人家吧?
可是,他刚想明白自己心里那点龌龊的心思,宋眠此时的心情,迷茫和恐惧占了大半。
江舟会如何看待他的感情,会感到厌恶吗?或者是恶心?
诚然,就如网友所说,性向问题不是小事,可是,他谁也不敢告诉。他就像个怂包,不敢说,更不敢做,只能找机会试探江舟的态度。
他变得小心翼翼。
他需要强心剂,需要迫切为心中沉重的大山找到发泄口,小七是他朋友圈里唯一一个互相没见过面的网友,聊天聊过度也不尴尬。
为了避免尴尬,聊天以我有一个朋友切入。
[酣睡:他喜欢的那个男生,长得很好看,他起初,就是喜欢他好看。]
看到这条消息,江舟蹙了蹙眉,不明所以。
[×:所以?]
[酣睡:他不敢追,怕被嫌弃。]
江舟捏了下眉心,兜里的按键机响了声。
[188……888:哥?睡了?那晚安。]
“……”这宋眠该不是精分?说好不要总发信息打扰他,江舟是真后悔把手机给他了,他回复:
[166……666:嗯。]
这边说了晚安,那边微信还没停:
[酣睡:你觉得他要不要迈出这一步?]
江舟很困了,想睡觉,他懒得思考,直接回:
[×:随便。]
[酣睡:别这么敷衍啊。]
[×:遵从内心。]
[酣睡:你说得对,再怎么也得试一试!]
不管什么事,无论再难,解决是第一位,逃避,并不明智,人生在世,越往后,难题只会成百倍千倍向你砸来。
你总得试一试,即使你的办法不是最佳途径。路不会只有一条,任何答案都不是绝对的。进一步喜上眉梢,退一步伺机而动,问心无愧最重要。
……
崭新的清晨,阳光微晒,炎夏将过,初秋临近,昨晚半夜下了点雨,空气有些潮湿。
“倒计时三分钟,跑跑跑跑快点!时间!时间!”
老黄站在高一高二年级必经的体育馆门口,举着个大喇叭练狮吼功,他旁边跟了几个小跟班,都是不遵守校规被他逮住的少年。
老黄外号“人见溜”,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他闲,像这种满校瞎跑逮谁吼谁的情况时有发生,要干点坏事,一旦被他逮着,要么扫厕所,要么去食堂帮阿姨洗碗。
“唉那边剃寸头那小伙子,校服给我穿好咯!不许系腰上!外套拉链拉好!唉那高二五班那谁!把手机给我拿过来,上课呢你玩手机!”
“宋眠!不赶紧跑东张西望看什么呢?还一分钟上课了!你教室在四楼,还不给我跑起来!Go!Go!Go!”
“操。”宋眠两步跨上台阶,躲过老黄踹他屁股的脚,收紧书包,两步并作一步爬上楼。
赶在铃声响前跨进教室,班上书声琅琅,有人合着书,闭着眼,在背诵什么。宋眠想起,今天的早读是语文。
还不等他想明白,语文老师便进来了。手里拿着小竹鞭,在空中一挥,刷刷响。
果然,叶青竹鞭一放,开口就问:“离骚都背熟了吗?”
底下鸦雀无声,有的低下脑袋,留给她一个圆圆黑黑的后脑勺。
宋眠就是其中一个,他手撑着下巴,侧过脸,盯着江舟的侧脸看。试图把存在感降到最低。
江舟翻了一页书,眼睛一挑,看了他一眼。
宋眠因为这一眼,心里砰砰直跳,不等他想多,叶青便说:“宋眠,起来背诵第一段。”
宋眠:“……”
宋眠慢吞吞起身,桌椅碰撞发出短暂的声响,顶着全班同学和老师的视线压力,他垂着脑袋,艰难开口:“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声音就此打住。
宋眠手指捏着书角,有些尴尬。
江舟轻笑出声,不再看书,偏过头看他。
“下一句呢?”叶青冷笑,宋眠在她脸上看出了看老娘怎么治你们这群傻屌的表情。
“不会背了?”她问。
宋眠摇头,觉得脸和耳朵都很热。
特别是身边江舟似笑非笑的神情和视线,他觉得快被灼穿了。
“很好,”叶青两手抱臂,“还有谁跟他一样第一句都没背熟的?
赶紧的啊,自觉点,主动站起来。”
过了会,桌椅碰撞,后排稀稀拉拉陆续站起来五六个人。
郑其然和林平平也在。
“呵,”叶青竹鞭一刷,说:“倒还挺老实,拿上你们的书,给我滚走廊背书去!不背熟不准进来!”
两个手机,洞悉一切。
会还是学神会。
离骚真的挺难背的……还有逍遥游……
第26章
老生常谈,高二,是高中三年最为关键的时期,黑板上老师孜孜不倦,粉笔簌簌。
宋眠昨晚少男心萌发,抓心挠肝的睡不着,早读用来补眠的时间又被叶青揪出教室背书,太阳晒着,脑子里各种兮飘来荡去,这会屁股贴着椅子,再撑不住,眼皮直打架。
“这个董仲舒,他的思想特征呢可以归纳为八个字,哪八个字呢?就是‘君权神授,天人感应’,记得啊,在书上给我把这几个字圈起来,做好笔记!”
六班的历史老师姓刘,整天布衣素食,老茶壶抽卷烟,活像是古板严肃的老学究。
指挥学生做好笔记,他两手撑在讲台,继续说:“主张春秋大一统,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他拍着桌子,“都给我勾起来,要记,要背!”
刘正讲课有个特点,容易激动。经常讲着讲着声音就突然大起来,这对于那些上课打瞌睡的同学来讲绝不是什么好习惯。
类似于坐过山车,高音一过声音又低下来,然后再某一时刻又高上去。刘正脸上带着和蔼亲切的笑容,在粉笔盒里拿过一支没用过的粉笔,“咔嚓”截为两节,不明意味地道:“宋眠,来,起来说说董仲舒思想的影响,我看你眼睛都闭上了,仪态如此端庄,应该是全都听懂了对吧。”
随着话音,一截白色粉笔头精准地落在宋眠小鸡啄米一垂一垂的脑袋上。
宋眠本来就没睡安稳,被点了名,摇摇欲坠的身体条件反射坐直,一抬头,刘正阴鸷的视线正透过鼻梁上架着的那至少五百度的老花镜扫射他,仿佛要把他射穿。
教室里三十多颗脑袋随着空中飞行的粉笔头后转,最后保持着这个姿势,停留在后排角落。
“什么?”宋眠挠了下被砸中的脑袋,迷茫地问。
“我能麻烦你先站起来么!”刘正将手中剩下的笔头又扔出去。
宋眠捞手截下,将笔头攥在手心,慢腾腾站起身,懒洋洋地说:“报告老师,我没听清你问的问题。”
21/73 首页 上一页 19 20 21 22 23 2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