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早已过了十几岁的年纪。那时的少年人敢于心动,做人做事都毫无顾忌,自负地以为真心人遍布天下,理想与现实之间未曾有过鸿沟。可他们不一样。在早已被现实无数次磋磨、见惯了两面三刀与口蜜腹剑之后,真的还有人敢无所顾忌地相信另一个人吗?
“说实话,一开始我的确在犹豫。”于菁望着前方的路,像是在思考:“这件事牵扯太多了。且不说这样的感情不合世俗,我本人身体不好,还有个需要照顾的父亲,之前压根没想过成家的事。”他抿了抿嘴:“可是后来我想,人生苦短,如果你我都愿意,也不妨试一试。大概就是在下定决心的那一刻吧,我打算在往后的日子里全心全意地相信你。”他自嘲地笑了:“这话听着幼稚,不像个三十岁的人该说的。”
胥白玉也笑了:“没有。”哪里是你幼稚呢,明明是我问了不该问的。
可他依旧得到了满意的答复。他望向于菁,周遭的景不断略过,像极了无数过往的光阴。夜幕深沉,时不时有街边的灯光照进来,映得这清秀的人影气韵坦荡。
时光前后往来,无穷无尽;山河屹立千年,无始无终。人间浩渺,胥白玉知道他也不过是这世间的芥子尘埃,可他忽然觉得好像自己也没那么孤独。
俩人吃完了饭一道回家。于菁开门时他大姑正在客厅里看电视,一边看一边跟神情涣散的于诚说:“你看这家人的房子,像不像咱小时候住那老屋?”
“大姑,”于菁喊了一声:“我回来了。”
“诶。”大姑回过头来,却没想到于菁还带了一个人:“这位是……”
胥白玉心里忐忑得很。然而没等他说话,于菁先走了过去:“这位是胥大夫,胥白玉,白玉无瑕的白玉。”他顿了顿,笑着说道:“是我现在的男朋友。”
不出所料,大姑顿时愣在了原地,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于菁,你说他是你男朋友?”她拽住于菁的衣服:“你是同性恋?不对啊,姑记得你之前交过女朋友啊。你没跟你爸说吧?”
“姑,我先把您送回家吧,路上慢慢解释。”于菁哭笑不得地拽着大姑出了门,临走前还嘱咐胥白玉:“小胥,帮我照顾好我爸。”
于菁关上门走了,屋里没了人声,只剩下电视里剧中人的对话。胥白玉脱了外套,调低了电视音量,搬了个板凳坐到于诚对面,抬头望着对方,用了极为平缓轻柔的声音:“于老师,您渴不渴?”
于诚呆坐着,并未回话。
“您还认识我吧?”胥白玉望着他,轻笑着调侃道:“我觉得您不能忘。”
于诚终于看了他一眼,好似确实想起了什么:“你见过我儿子没有?”
“见过,”胥白玉轻声说:“您儿子现在过得很好。”
“他在哪呢?”于诚忽然站起来,四下里张望着。
胥白玉赶紧扶着老爷子坐下:“他去送他大姑回家了,待会儿就回来。”
于诚顺从地坐下,片刻过后却又站了起来:“不行啊,他不在家,我得跟人说一声。”他这般说着,手不断地在口袋里翻找:“我得给人家打个电话啊。”
胥白玉扶住于诚:“您放心,您儿子自己都处理妥当了。”
“我儿子跟个小大夫在一块儿了,人家比他还小好几岁呢。”于诚甩开胥白玉的手,继续在口袋里翻找着,自顾自地说:“我儿子不在家,我得给那大夫打个电话,省得让人家记挂着。”
胥白玉一愣,瞬间僵在了原地,回过神来时竟没忍住,不觉间泪如泉涌。
***
千里万里
人事音书漫寂寥。来自杜甫《阁夜》。地狱天堂皆在人间。来自窦唯《高级动物》;刚刚网站卡了,导致同一章发了好几遍。。。我先把重复的都锁了,接下来的几天会逐一替换哒
第35章
于菁进屋的时候客厅里安静得很,不但电视已经关了,而且也没有对话声。他换了鞋走到客厅,只看到胥白玉独自坐在那里。
“小胥,我爸呢?”于菁四下张望着。
“你回来之前就睡了,他说他困。”胥白玉走过去,递给他一杯水,低声解释道:“不过也是,他平常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时间休息。”
“好。”于菁接过水杯喝了几口,又牵着胥白玉坐回到沙发上:“我姑那边我都说明白了,不用担心。”
胥白玉点点头,故作轻松:“于老师这关我都过了,别的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于菁笑得无奈:“照你这么说,该担心的好像应该是我。”
胥白玉这才发现对方好像误会了什么,赶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逗你的。”于菁笑道:“诶,虽然我觉得你家里的事得由你自己决定,我不好插手太多,但我真的不想看着你这么难过。”
“我才没有难过。”胥白玉口是心非地说:“我快活得很。”
于菁捏了捏他的鼻子:“是吗?谁抱着我哭来着?”不过他还是赶在胥白玉气急败坏之前展开了正题:“当年你父母对你确实有不妥当的地方,可是你如果因为那些把他们现在的心意也全然否了,是不是有点不公平?”
“我也困了。”胥白玉挣开于菁搂着他的胳膊站起身来:“我明天还得上班呢,想早点睡。”
于菁知道他是在赌气,笑眯眯地拽住了他的手,声音柔软温和:“小胥,坐下。”
胥白玉怔了一下,回身望向于菁:他忽然发觉这人比他想象的要强大,早就拿准了他吃软不吃硬的脾气。可他也的确吃于菁这一套,又或者面对此般温和沉稳的好言相劝,任是谁都做不到轻易拒绝,更何况他一个对于菁有心意的。
由此,他才猛然间明白了为什么温柔刀会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胥白玉叹了口气,坐回到于菁身边:“你说吧,我听着呢。”
“我现在可以说吗?”于菁凑得近了些:“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儿不高兴呢?”
“原来你知道我不高兴。”说罢,胥白玉转身面向他,望着对方笑眯眯的眼,鬼使神差的,一瞬间全然没了脾气,只得无奈地说:“其实还好。”
于菁点点头,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说悄悄话,语气平缓得很,听来好似细密长流的溪水:“你爸现在还是很关心你的。你觉得他反对,可如果他铁了心要阻拦,决不会对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感兴趣。”他忽而笑了:“而且他还特意找了欢欢,让她来跟你打听,为的不就是别让你们的关系进一步变差吗?他没有全然不顾及你的感受。”
胥白玉闭上眼,轻轻叹了口气:“你说得对。”
“你现在气他,不想跟他交心,为的是他当年对你的种种。”于菁接着说:“如果他现在依然对你不好,我第一个去找他算账。可事实并不是这样,他应该一直在想方设法地弥补你吧?”
胥白玉垂下眼帘,脑海里放电影似的忆起了很多片段。他想起高中的时候,大礼拜回奶奶家总能碰到临走的胥建业,那人明知他不待见,却还是会为了见他一面谎称马上就走,会试探地问他最近怎么样,有没有太累;后来读了大学,自己跟家里的联系渐渐少了,可逢年过节以及他过生日,胥建业的红包与祝福却从来不会少;他想起毕业典礼的时候,那人给他发短信,说自己实在太忙去不了,但在自己心里儿子是永远的骄傲;而这些都是他在气头上时选择性忽视的光阴碎片。胥白玉觉得很累,他把眼镜摘下来,转而靠到于菁身上,默然无声。
于菁顺势搂住他,低声说了一句让他顿时目瞪口呆的话:“其实你也不过是想让他跟你道个歉而已。”
胥白玉彻底愣住了,忽而无比钦佩对方窥探人心思的本事。他也是这才明白,其实很多事于菁并不是做不到,只是关心则乱抑或无心于此罢了。
他随即自嘲地笑了:毕竟对方也是三十岁的人,经历了那么多事,哪能连这点儿本事都没有?他望着于菁,良久才说出一句:“我挺佩服你,真的。”
“佩服我做什么?”于菁哭笑不得:“当年他们年轻气盛,现在对你估计都存了千万般的愧意。为什么不能给他们个机会?”
胥白玉未置可否,却笑得极为随性,边笑边说:“原来我的于先生是这样一个精明的人。”
他抓住于菁的手,仔细摩挲着这人手背上的骨节,默默地把相识后的记忆全都重建了一番。胥白玉不是个能藏得住心事的,他对于菁那点儿心思估计对方早就心知肚明。如果于菁对他曾有过一丝一毫的排斥,那他们绝对能比陌路人还要陌路。
思忖至此,胥白玉心里最后一点儿不确定顷刻间烟消云散:在生活的艰难繁琐下仍选择和自己在一起,共同面对这么多难事,这大概是这个聪明人做的最为“愚蠢”的决定。
“精明?”于菁若有所思,最终摇了摇头,自嘲道:“我就当好话听了。”
他话音刚落,忽然被人按倒在了沙发上。胥白玉伏在他耳边,笑得很是开怀:“当然是好话。于菁,谢谢你。”
于菁笑着伸手拨开了胥白玉额前的头发,眯起眼望着他:“谢什么?”
胥白玉笑得无奈,他想:自然是谢你愿意在这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世间把面具撕掉,千帆过尽后仍然送了我一颗如假包换的真心。
然而这些话他不太好意思说出口,只能用行动来证明。他把胳膊撑在那人身侧,低头咬上了对方的嘴唇,许久才放开。
第二天是除夕,于菁已经放假了,可他还是起得比胥白玉早,还给对方煮了馄饨。
“吃饭了。”于菁走到胥白玉床边,见胥白玉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把沾了温水的湿毛巾覆到那人脸上:“清醒了没有?”
胥白玉坐起来,把毛巾塞回于菁手里,推了这人一把:“能不清醒吗?”他揉了揉眼,掀开被子走下床:“你没泼我一盆凉水,我还真得感谢你手下留情。”
“我给你下了一碗馄饨,”于菁跟在他身后走出房间:“闻见香味了吗?”
在热乎乎的早饭面前,胥白玉瞬间缴械投降。他回身抱住于菁,懒洋洋地说:“你怎么这么好啊。”
“我哪里好了?一点都不好。”于菁搂住他,颇为不舍:“我今天没法送你去上班了,我不放心我爸自己在家。”
“这有什么?应该的。”胥白玉轻声道:“在家做好饭,等我回来。”
“你还没有点菜呢。”于菁很想跟他多腻歪一会儿,抱着他不撒手:“说吧,想吃什么?”
“也没有什么很想吃的。”胥白玉仔细思忖着:“我不吃香菜,不吃葱,你注意着点儿别放就行。”
“你不吃葱?”于菁觉得很稀奇:“真的吗?”
胥白玉也很无奈,故意做出一副委屈模样:“真的,我是真咽不下去。”他忽然想起了从前的一些事,笑得合不拢嘴:“以前我奶奶烙馅饼,调馅儿的时候都会调两份,我独占一份没葱的。”
于菁点点头:“那以后我做菜也得注意着点儿才行。”
他们一直黏到时间不允许才放开彼此,临走时胥白玉还依依不舍地在于菁脸上亲了一口。
这天是除夕,辞旧迎新的日子,胥白玉的心情也好了很多。然而上午他刚忙完手头的活,先前那位陈先生的妻子又找了过来,几句话便让他的心情又沉了些许。
“大夫,我家那位又开始头晕了。”中年女人眉头紧锁:“之前吴大夫跟我们说很可能会复发,他这是不是……”
“别着急,我这就去找吴大夫,”胥白玉说着便出了门。
这天吴医生不出诊,正在另一个病房询问病情。胥白玉快步走过去:“吴大夫,之前那个陈先生头晕,可能不太好。”
“行,我马上过去。”吴医生这边也忙得差不多了,他把笔放进口袋,快步走了出去,边走边说:“小胥,你也记着点儿,这种病人的救治是非常紧迫的,咱们其实就是在跟时间抢人。咱们观察了这些天,陈先生的情况一直还不错,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但是以后遇到其他病人的时候,一旦错过了‘黄金六小时’,谁都没办法。”
“我知道。”胥白玉应道:“其实现在大众对这些也是越来越重视了。”
吴医生点点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处理好陈先生的病情已经快到中午。吴医生坐下歇了一会儿,跟胥白玉说:“之前我去咱们省的医师协会开会的时候,有人提到过卒中中心建设的事。”
“这事很好啊。”胥白玉望着他:“这能在卒中的治疗与后期康复方面起到很大的作用,尤其是能帮咱们尽可能地争取到最开始的黄金时段。”
“对。”吴医生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我觉得这种病在很多情况下其实是可以预防的,我打算年后有时间办个科普讲座,讲一讲预防控制手段与就医时间的重要性。小胥,到时候来给我搭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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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万里
那啥,我真的没查到中国第一个卒中中心是啥时候开始建的(捂脸)。。。这里就架空一下叭;另外,咱们这个文快完结啦哈哈哈
第36章
“好啊。”胥白玉笑了:“吴老师的讲座就算不需要我帮忙,我也想去听一听。”
“小胥,好好干。”吴医生也笑了,拍了拍胥白玉的背。趁着过年,他很想跟自己的后辈说句勉励的话:“以后你也可以。”
胥白玉依旧笑着,他觉得很是感激:“好,我努力。”
这天是除夕,店铺基本上只开一上午。下午下班后胥白玉坐在公交车上,望着窗外比平时冷清了不少的街巷,这才实打实地感觉到了些年节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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