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面,又一张简易的桌子,他没有记错的话,这个仓库的正门方向是一条大路,后门也是一条大路,只不过他所知道的后门,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如今这个仓库被重新改造,现在是个什么情形,谁也说不好,
他正分辨方向,准备凭运气试一试的时候,就听到对面有人喊了一句自己的名字,昀泽看过去,只看到对面那道门里站着一个身形很小的人,手里拎着什么东西,看体型仿佛是青禾,昀泽打了个响指,表示自己收到了,青禾就撤到了门里,昀泽观望了一下四周,见没什么危险,就躬身拉着路秦快速的跑进了那道门里。
青禾见他们过来,拉了一把昀泽,然后将手里的枪递了过去:“这个走廊走到头,院子里有一辆车,钥匙在车上,是梓曜给你准备的,赶紧走。”
“前面是怎么回事”昀泽接过来,也没有仔细检查,他另外一只手拉着路秦,不敢放开,于是枪就随便的握在手里,后背靠着长廊的墙壁,冰凉潮湿的触感透过衬衫渗到皮肤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青禾从旁边的柜子上面取下一个大提琴的盒子,一边打开一边回答:“琳达的人,应该是听说柯西玛绑了你,过来抢人的。不过我听说警方也在动,是针对琳达还是针对柯西玛就不知道了,也许是想一锅端了,好在目前动手的只有柯西玛和琳达,他们主要在前面,你们得趁着这个空儿赶紧走。”
“琳达的风儿够快的。”昀泽冷笑了一声:“张海权要的是能做事的人,我张昀泽走了这么多年,没想到还有这么重的分量,也是得感谢他高看这一眼了。”
“琳达只是说要人,但是可没说活人还是死人。”青禾斜着眼睛看了一眼张昀泽,虽然嘴上挤兑了他一句,不过她也很清楚,只要张昀泽愿意,张海权是巴不得他为自己效命的:“就算是你有资本和琳达叫嚣,子弹是不长眼睛的,更何况,你这条尾巴恐怕支撑不到你去海南见张海权。”
昀泽不得不说青禾说的对,他冲青禾歪了一下脑袋,仿佛是说记住了她的这个人情,然后拉着路秦往后面走过去,快走到那个角门的时候,身后的声音就逐渐弱了,昀泽这颗心算是多少放下一些,他停下脚步,放开了路秦的手,把手里那把枪的弹匣退了出来,仔细清点了一下子弹,然后重新装好,上好膛,回头递给路秦:“你拿好这把枪,一会儿我会送你上车,你开了车,就一直往前开,一直开到马路上,不管是谁拦都不要停,开上大路,一直到市区,放下车和枪,别怕,我会找人给你善后,牵扯……”
“你杀了我哥?”
路秦的手,被昀泽塞进来一把枪,他没有理会,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清冷的月光从长廊的窗户外洒进来,就好像他们一起住过的那个宿舍的深夜一样,多少次他在这样的月光下凝视着昀泽,揣度着他的心思,就像是今天,他仔细的看着昀泽,不想错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他要知道真相,要知道从他嘴里说出来的真相。
昀泽低着头,目光一直在□□上,他不敢抬头,不敢看路秦那双眼睛,正是因为他很清楚自己会在路秦的眼睛里看到什么,导致他愈发的不敢面对,他没有马上回答路秦的问题,手里的枪反复颠倒的看了好几遍,最后才深吸了一口气:“算是吧。”
张昀泽一向不是一个推诿责任的人,如果站在面前的是别人,他也绝对可以一口将这件事情应承下来,毕竟他的确一直将路遥的死归咎在自己身上,如若不然,他也不会和路秦有之后的种种纠缠。
只是事到临头,面对路秦,他竟然不敢承认这些,他觉得或许自己把这件事情说的越轻,对路秦的伤害也就越小,可是当他抬起头,面对路秦的时候,他才发现根本不是这样的,路秦眼底的悲伤,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期,与其这样彼此折磨,倒来个痛快:“是我杀了他。”
他直视着路秦的眼睛,但是却没在给出这个答案之后,看到他眼里有任何情绪的变化,昀泽想,大抵是他早已有了答案,从柯西玛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他就认定了自己杀了路遥,刚刚他问自己,无非就是一个无谓的挣扎,然而他自己都不相信,可以挣扎出别的答案。
但是他不知道,路秦是多么希望昀泽可以骗他,多么希望昀泽可以胡说八道,哪怕是多拙劣的演技他都会选择相信他,他更希望他能跳起来骂自己一顿,甚至抽他一扇子,告诉他别相信别人那些挑拨的话。可是昀泽的态度,恰恰是他最好预料到,他们彼此都太过于了解,就好像开了局的棋,动一颗棋子,就看到终局了。
外面又炸起一阵刺耳的声响,可路秦脸上,一点儿害怕的表情都没有,他甚至对于那子弹会不会落在自己身上都毫无兴趣,他只是盯着昀泽,月光下那张他曾经日思夜想的面孔,虽然近在咫尺,却遥远的仿佛无法触碰。
张昀泽很快收起了所有的表情,以至于路秦在他脸上什么都读不出来,渐渐地,竟然陌生起来。路秦张了一下嘴,想说什么,声音还没有发出来,就哽咽了起来,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迫使自己将这件事看做只是他们之间聊过的千千万万件事之一,并非那样痛至彻骨:“这么多年,你有想过亲口告诉我这一切吗?”
他克制的很好,声音上听不出破绽,他还愿意继续追究下去,就是在强迫自己找一个可以原谅张昀泽的理由,无论是他杀了路遥这件事,还是他隐瞒自己这件事,可是在想一想,他究竟该有多大度,才能将这些事情一笔勾销。
曾几何时,路秦奢望着张昀泽回来,他们如同以前一样,彼此惦念,深情不移,现在,路秦终于接受了现实,他们回不去了,永远都回不去了。
这些事情,像是终于出鞘的双刃剑,拦在他们之间,谁向前一步,都会血肉模糊。
作者有话要说: 我无数次的想过,将这一切都告诉你。最初是觉得没必要,后来就不敢了。
☆、幸运
相比之下,张昀泽是真正的冷静与坦然,他所有的挣扎都在这件事没有捅破之前,现如今,他相反轻松了很多,他始终介意的是这些事情对路秦的伤害,他一想到他的难过,心就揪在了一起,只是,他再也不是能宽慰他的那个人了,而是一切灾难的起源。
一个始作俑者。
“我想过。”昀泽深吸了一口气,语调平静的就好像一碗放置了许久的水,丝毫波澜都没有:“我无数次的想过,将这一切都告诉你。最初是觉得没必要,后来就不敢了。我从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爱上你的,也……”
昀泽刚说到这里,眼前忽然闪过一道黑影,接着脸上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个耳光,他毫无准备,被打的一个踉跄,如果不是身后的墙壁,可能会摔倒也说不准。他偏着头,余光看到路秦的胸口急剧起伏,他似乎是满腔恨意,手却抖的不成样子。
昀泽的眼泪刷一下涌了出来,路秦已经不是那个对自己有着三分畏惧,三分欣赏和十二分喜欢的那个人了,他曾经视他的感情如累赘,现在老天算是成全了他。
只是,他后了悔。
“也许,是从我不敢和你提起的时候。”昀泽转过头,迎着路秦恶狠狠的目光,把剩下的半句话说完,话音刚落,便迎头又被路秦甩了一个耳光,这一次的力气好像没有上一次大,也可能是昀泽左脸颊已经麻木到没有感觉了。
只是这颗心啊,倒火辣辣的疼了起来。
“既然如此,不如,我们都给彼此一个痛快。”昀泽轻轻的笑了起来,没有轻蔑,没有嘲讽,就好像之前那些亲密无间的时光里,随意的一个轻笑,如今清冽的月光下,依旧让人神往。
他把上好膛的□□举向路秦,这个场景有些熟识,也的确不是路秦第一次面对张昀泽的枪口了,只是上一次是一把道具枪,他们是在做一场游戏,可现在摆在两个人面前的,是真正的恩怨与抉择。
路秦的目光落在那黑洞洞的枪口上,看到昀泽松了手,枪转了一下,松松垮垮的挂在昀泽的食指上,昀泽笑着,眼睛里却噙满了泪:“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事儿。我跟你哥说过这句话,也算得上天道轮回,现在,轮到我们了。”
路秦看着他的模样,心里涌上一股被人逼着一步一步往前走的错觉,他很厌烦,他觉得张昀泽之所以敢这样做,就是知道自己根本不会开枪,好,既然他这么笃定,那就让自己来证明一下他错了吧,诚如这些年,他笃定的认为着,实施着,那些所谓对自己好的决定和计划。
他接过那把枪,抬手上膛,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直到枪口抵在了昀泽的额头上……昀泽也许是司空见惯了这个场景,也许是因为□□在路秦手里,他反而很踏实,看起来竟比刚才还要轻松:“当初我有一句话没说完,你再给我点时间。”
“不念你我一见如故……”
“你闭嘴!”路秦听到这句念词,怒不可遏,额头上瞬间暴起青筋,他记忆里能说这句话的张老师,绝非如今站在他面前这个,这段感情如今在他心里已经不再纯粹了,他不许他在破坏他们之间任何一段记忆。
昀泽很听话,他慢慢阖上眼睛,他这一生也算得上作恶多端,如今把命交在路秦手里,他也算是幸运的。认识老秦,跟着张海权,走到今天,他已经渡不了自己了,那么,就让路秦来渡他吧:“记得从这里走出去,别回头。”
——无论我是黑是白,都始终是张昀泽,你的搭档,你的同谋,要护你一生周全的人。所以我一路支持你,保护你,走到游戏的最后一刻,自刀就是希望你明白,哪怕有一日我们成为了敌人,我也会把你送到赢家的宝座前,看着你走上去,坐稳。
——因为你就应该是这个世界的赢家,我的路老师。
路秦的脑海里,想起了当初张昀泽写给他的那番话,他说了无论他自己是黑是白,说了哪怕有一日他们成为了敌人,路秦心里忽然有一个闪念,是不是曾经,他这样暗示过自己很多次,是不是相比自己被蒙在鼓里,他每日里看着自己,更受煎熬?是不是自己在享受和他在一起的每一份每一秒,对他来说,都在提醒他当初的那些事和现在的感情?
无论如何,昀泽待他的好,是真的好,那些年的情爱,也是真情实感,这未曾有假……路秦的手缓缓的垂了下来,但是还没有完全落下来,就听到远处一个压着嗓子的怒吼:“你给我把枪放下!”
那声音虽然压的低,但是足以听出声音里的愤怒,昀泽睁开眼睛望过去,正见到梓曜半张脸淹没在黑暗里,他手里的枪正直直的指向路秦,目光阴冷狠毒,这眼神昀泽见过,梓曜每一次对谁动了杀心,都是这样的,更何况他是六亲不认的性格,未必干不出来突然开枪这种事儿,他立刻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把路秦护在身后:“你干什么?”
“路老师这么喜欢枪,我送你一颗子弹怎么样?”梓曜似乎没有听到张昀泽的话,当着路秦的面给枪上了膛,昀泽见他说不听,就一把握住了他的枪,向下压了一下:“我的事情不用你管,滚!”
见昀泽的语气是真的生气了,梓曜这才愤愤不平的撤了枪,目光不敢离开路秦,因为路秦手里的枪毕竟刚刚是指着昀泽的,他要防止路秦再一次指向昀泽,嘴里却对昀泽说:“先生,我送你走。”
“张昀泽,为什么我们之间所有的事情,都是你一个人在作决定。”梓曜的出现,没有对路秦造成任何影响,他就仿佛没有看到梓曜一样,只是喃喃的,问了张昀泽一句。
作者有话要说: 路秦慌忙的夺路而出,他应该是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自己,但是这样也好,不,不对,应该说这样很好了,昀泽知道,自己心底里涌动的那一丝情愫不能再肆意增长了,有些事情有些话,也或许不该在此时说出口。
☆、日料馆
这话将昀泽问的哑口无言,他没有任何立场去回答这话,以对一个人好的名义去做任何事,看上去都是自私的,但是没办法,他的初衷又确实是为了路秦好,所以他无话可说。
正当路秦想要问下一句的时候,外面骤然传来了四五声炸响,那扇透进月光的窗子应声而裂,梓曜连忙挡在两个人的前面,盯着外边的情况,而昀泽则是条件反射一样把路秦护在了怀里,他知道他没见过这样的场景,既怕吓到他,也怕伤了他。
青禾从门口退了回来,把门关上后,用一旁的柜子把门堵死,快步走到昀泽身边:“先生,你们得赶紧走了,外边的情况很不乐观,柯西玛如今是死是活都不知道,琳达的人也快冲进来了,咱们不能耽误了。”
“我不能走。”昀泽低头想了一下:“张海权不会杀柯西玛的,她手里有太多东西了,就算是琳达也绝对不敢随便让柯西玛死了,我得留在这儿。”
说着,他看向梓曜,但是又想到刚刚梓曜对路秦的态度,觉得梓曜指望不上,就指了一下青禾:“你带他走,务必亲手把他交给他的助理。”
青禾听到昀泽的话,看了一眼梓曜,见梓曜也并没有说什么,这才点了头,拉着路秦往外走,路秦开始没有动,但也没有过多的停留,只是顺手把□□丢在了昀泽的脚底下,然后转身向长廊的尽头走了过去。
昀泽看了一眼□□,转过头,望向路秦离开的方向,他的身影被月光拉的悠长,好像无数次他们并肩而行时,深圳路灯下的身影。
“你觉得瑞秋人不错,那你觉得我怎么样?”昀泽在一瞬间做了一个毫无准备的决定,他的手摩挲着那瓶清酒的酒瓶,灯光底下,路秦吃东西的模样看起来有些好笑。
“好人啊。”路秦轻松的给了一个定论:“你嘛,典型的老艺术家,我都不用想,就能猜到你保准儿每天在家喝茶浇花遛鸟,老北京四九城儿的王爷做派,闲散人士热心公益事业。”
路秦给自己下了这样一个定义,倒是昀泽挺没有想到的,但是见他把自己对他的帮助划分到了公益事业里,昀泽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儿的波动,至少他没有忽略了这些。
“那你知不知道,我曾经替杀人犯……”昀泽盯着路秦,外面的路灯好像不怎么亮了,就连这日料馆都变得昏黄,只有路秦抬起的那双眼睛里,闪着丝丝光芒。昀泽的话停顿了一下,眼前出现了同样昏黄的站台,一个是入夜,一个是拂晓,一个是老实巴交的哥哥,一个是狡黠机灵的弟弟,两个人两个场景在张昀泽的面前重叠在一起,他闭了闭眼睛,迫使自己一定要清醒过来,路秦似乎看出了昀泽的怪异,仰着脸,等着他后面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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