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酒水呛了一下,花未拂掩袖咳着,无意间瞥见了正往这边走来的萧世言和夜寻。不用猜,萧世言肯定看到了刚才的那一幕。
萧世言都没有跟花未拂喝过交杯酒,居然就这么轻易让花焉知喝了。
“过来坐。”花未拂亲自过去把他拉了过来,摁坐在自己方才的座位,又殷勤地倒了一杯热酒,“怎么舍得出门了?冷不冷?”花未拂怕冻着他了,伸手令夺命伞悬浮在萧世言头上遮雪。
这是花焉知和萧世言两个人第一次在花未拂面前碰面,情敌的身份让两个人都很尴尬。花焉知轻蔑地瞥了一眼,也不知道这个家伙哪里让花未拂这么贪恋。“夫人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敬萧公子一杯。”
朋友二字,萧世言本就不屑,只是默默饮酒。
花焉知喝了一口,肆无忌惮地靠向了花未拂,“喝了。”他把喝剩下的酒杯递向了百无聊赖的花未拂,在萧世言面前,花未拂顺从地喝了。“冬日夜寒,夫人身子又寒,我给夫人暖榻可好?”
“嗯。”花未拂毫不在乎地敷衍着,抬首却见萧世言不太高兴的样子,便搬了搬凳子,坐到了萧世言的身旁,“脸色怎么这么差?哪里不满记得跟我说,不要堵在心里。晚上我让夜寻送过去姜汤,一定要乖乖喝了。”
“我想回姑苏了。”萧世言心里难受,在这里不似在家里轻松。
夜寻插嘴说道:“萧公子午睡的时候做噩梦了,起来后就一直心情低落。”
“乖,不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花未拂笑了笑,拨了拨萧世言被雪水打湿的鬓发。
直觉告诉花焉知,眼前人已非彼时人,爱他的那个落落,再也找不回来了。当初那个长不大的小公子,如今已经有了自己需要保护的人,他成了多余的一个。会好起来的,花焉知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
萧世言声音沉闷,归心似箭,“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去?”
“我派人去了姑苏,重修故居,等修缮好了,我再带你回去也不迟。”
萧世言点点头,侧头笑了。而花未拂看见,便也笑了。只有花焉知心里愁苦,许久没有见过他这样笑了,像个孩子般。
晚风冻尽,万籁寂无声,天枢雪夜,霜华伴月明。心里没个人,穿得再多也没有用。花未拂就在漆黑的夜晚直直地望着窗口方向,北风呼啸,身侧躺着个花焉知,尽管同花焉知亲近实非花未拂所愿,年轻时犯下的错,如今才应了这一劫。
冬日昼短,寒冷的夜晚难熬,花未拂待在花焉知身边的时间总要比待在萧世言身边长,但萧世言不知道,尽管花未拂在花焉知身边,心里却总会牵挂着他。担心灯烛燃尽,他怕黑,担心他睡觉做噩梦,起夜又哭,担心天气冷了,他会生病。花未拂每天都吩咐人做好姜汤给他送过去,不愿亲近他,冷冷清清地度过半个冬天,只是因为这具死人身子发寒。
花未拂是一片真心,可在萧世言想来总变了模样。花未拂日日夜夜陪在花焉知身边,刚好他们两个是夫妻,自己反倒像个家妓一样。“我不喝。”他冷漠地拒绝了花未拂的好意。
这一幕上演的不止一次了,夜寻每回过来,萧世言都自己生闷气,不理会花未拂的关心,学医的公子明知姜汤暖胃,偏是不喝。夜寻有一次把凉了的姜汤送回去的时候,无意间告诉花未拂:“他似乎很质疑你的心,反而家主一直很温顺,你为何不跟家主重归于好呢?”
花未拂命人把姜汤端下去再热一下,回道:“人这一辈子一直在重复着两件事,得到和失去。花焉知已经失去了一切,再得到什么都是奢望,而世言大人跟我相伴六年,舍却了一切来到花家,我就是世言大人的一切。他不是不信,而是太在乎了。”
“难道家主就不在乎吗?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家主已经很可怜了,哥哥也死了,唯一一个爱人就是你了,可你利用萧公子故意气他,你为何不试着原谅他呢?”
“覆水难收,破镜难圆。”花未拂不紧不慢地喝着茶。旁人未曾知晓他的经历,总是拿善意作伪装,劝他放下,他总不明白这些世人为何要这般待人。
“呼呼……”夜晚的时候,冷风嗖嗖,看窗外雪影纷飞,花未拂撑起了身,发凉的手捂着心口,清冷的夜,怎么放心把萧世言一个人扔在屋子里呢?花未拂愁眉不展。
居然这么紧张那个家伙?花焉知坐了起来,想亲吻他一下,却被他拒绝了。真的那么疼吗?不是没有心吗?花焉知看着他的胸口,自己躺下掖了掖被子,“想见就去看看吧,否则我还真怕我的夫人相思成疾。”
“……”花未拂扭头看了一眼,确定他没开玩笑,便迅速地掀开被子披上衣服下床,连鞋袜都没穿,赤足就出门了。
这叫做懂事,这叫做成全?“嗯!”在花未拂出门后,花焉知难抑愤懑之心,掀了被子扔在地上,“都是血肉之躯,何必非得互相折磨呢?是不是让我也像哥哥那样死在你面前你才肯甘心?”
是的吧。心魔缭乱,花焉知坐在床边,晚风从窗户的缝隙吹进屋里,他寝衣微动,寒冷让他想起了哥哥身上的温暖,这世界上怕只有一个花君迟,待他无微不至。
“噔,噔,噔。”脚步声轻轻地接近了萧世言的房间,一路上踩着冰雪也毫无知觉,就想去见见想见的人。刚进小院,就看见夜寻守在门口,萧世言开着窗户,薄衣伏在窗前出神,花未拂忍不住呵斥:“怎么这么晚了还不歇下?嫌命长?”
“……”萧世言转身往里屋走去,其实在花未拂刚进院门的时候萧世言就注意到了他鲜红的夺命伞,因为反应迟钝又被他骂了一句。
花未拂走了过来,打发了夜寻回去休息,他进屋过来哄萧世言。“跟我一样,还在想以前?我很喜欢姑苏的。”然而萧世言赌气不理,他便含笑坐在桌旁守护着,“也行,我就在这里看着,你不愿理我就早些睡下。”
萧世言二十多岁的人了,自己都照顾不好,别说照顾别人了。本来想等着花未拂困了会走,没想到花未拂还没困倦,他自己先睡着了。任他冬夜风雪交加,花未拂心里已经很暖和了,伏在桌上守着床帐。
到了白天,在花家的院子里,夜寻给萧世言送去的姜汤又被退了回来,准备去厨房再热一下,转角就看见前面花焉知把花未拂壁咚了。夜寻讪讪,只好绕路走了。
雪白的脖颈上,花焉知亲吻了一下,手里拿着一个玉质钥匙在花未拂勉强晃了晃,“我说了,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不过这一次,我希望你主动一些,懂吗?”花焉知歪了歪头,在他面前丹唇微启。
但花未拂一脸冷漠不将就,开了开口,就在花焉知以为他要亲吻的时候,花未拂又闭上了口。“只不过想给花家省几个钱罢了,既然如此,我去找人把门砸开。”说着,他起身就走。
“给你便是。”花焉知终究是妥协了,把钥匙拱手相送,“戍星台解封,群玉花苑重修,戏水阁钥匙给你,我做的所有一切,都只是想让你高兴,只有你高兴了,我的心才会喜。”
花未拂高傲地回身夺去了钥匙,眸中多了几分不屑,他拂袖自己走了。
宁可他亲手杀了自己,也不愿像哥哥那样被逼死。花焉知目睹爱人离去的背影,傻傻地自欺欺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时间还长,不着急。
拿到了钥匙,回到房间的花未拂开始沐浴,如今的他不再奢求花焉知的回心转意,反而厌恶这一次次亲近,花焉知亲吻过的地方他会使劲搓洗。他和萧世言一样,在花家很疲倦,一点也不似在姑苏时那般轻松。
杀,还是不杀?花未拂早就恨不得将那个男人碎尸万段,可是花焉知身上还有他想要的东西,为了他跟萧世言的未来,他必须忍受下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不相信花焉知能忍得了多久,大不了鱼死网破,谁都别想好过。
花未拂眉眼压低,全身浸泡在温水里,他每次沐浴的时候总会想到当初遍体鳞伤地浸在药池里,只为挽回夫君的心。再到后来,他满身是血被息绝收进九霄炉里,恢复肉身,自己经受的苦痛不亚于千刀万剐,那个负心人明白么?
夜寻再一次端着热气腾腾的姜汤送进了屋里,尽管萧世言心情不好,看见谁就拿谁出气,夜寻总得替花未拂照顾好萧世言。“拿去热了一下,公子趁热喝吧。”
“不喝。”萧世言趴在床上张望天空,两只鸟儿比翼双飞,何其令人羡慕啊。
“公子还是别为难我了。”
萧世言回头,呵呵一笑,“怎么?你不就是他派过来监视我的吗?看住我,别在他们夫妻亲热的时候去打闹,呵。”
“二公子为人如何,想必公子比我清楚,他是何用意,就不必我多说了。”夜寻把姜汤呈送到萧世言的面前。
“他用意如何,我不想多管,他从来不会爱谁,只是遵从内心去保护,换了谁,都一样。”萧世言双眼噙着泪,心神疲惫,“我好想回姑苏。”
“公子再忍忍吧,萧府还未修缮好,回去也是一片狼藉。”夜寻好心劝了一句。
☆、鸳鸯戏水成眷属
冬天的早晨,萧世言从睡梦中醒来,明明是冬天,但是身边暖洋洋的,令人疑惑。
九霄炉里涌出暖流,散发着清幽的暖香,熏得被子里都是清香。萧世言本能地把九霄炉往怀里拢了拢,但清醒的时候,睁眼看到手里搂着九霄炉,而且花未拂就坐在床边。“嘭嘭”两声,萧世言赌气地把九霄炉推到了地上,倒在地上的九霄炉袅袅生烟。
“醒了?”花未拂不紧不慢地捡起九霄炉。
他把脸转到里面,往被子里缩了缩,用商量的口吻说道:“早些把我送回姑苏吧,我不想久留在陌生之地。”
“锦衣玉食,没有规矩束缚,你不喜欢?”
“我要回姑苏。”萧世言一字一顿。
“不急。”
他冷笑,“你是不急,这里是你家,晚上睡觉有你夫君给你暖榻,可我呢?一个外人,耽误你们夫妻两个不说,还惹得外面流言蜚语,我就是个贱人,勾引花家的二公子。”他眼里闪着泪光。
花未拂知道解释什么都不会有用的,于是不打算哄了,直接掀开了他的被子,“我服侍世言大人起床吧,带你去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在花家最南端,是个玉屋子,高大华丽,富丽堂皇。单单站在门口,那道嵌满了玛瑙的大门就让萧世言看呆了。门上有两个大兽环,被一个硕大的金锁锁着,花未拂拿出花焉知给的那个钥匙打开锁子,推开了大门。
萧世言被这个玉屋子的奢华程度所震惊,站在门口发愣,抬头凝视着门上的匾额,“戏水阁?”
“鸳鸯戏水。”花未拂解释了四个字,把他拽了进去,随后又从里面把门给锁上去了,这让萧世言更匪夷所思了。
“来的时候就是锁着门,现在住进来为什么还要锁门?”门外风寒刺骨,萧世言赌气不要九霄炉,结果冻得手脚冰凉,但刚进入戏水阁,他便感觉到了这个玉宫殿的温暖。
花未拂答非所问,自顾收起了钥匙,指了指前面,“那边有个温泉,所以戏水阁常年温润。”花未拂早早吩咐了侍从来此,把一些东西换新,但是忘了让他们打扫一下,现在还得自己动手。“背过身去。”花未拂示意,趁着萧世言乖巧地转过了身,花未拂把早前扔在这里的几幅画收了起来。
花家的画像,应该都是真品吧,怎么就这么随意地扔在地上呢?萧世言不明白。
戏水阁不大,但是有个常年流水的温水池,水也干净,每年冬天的时候,从高山之巅流淌而下,依靠温泉才建了这么个宫殿,用于冬天取暖取乐。刚进门的时候,两侧各有一排柱子,温泉里在戏水阁中间,往里还有一个虚掩着的屋子,只用轻纱作门。
来这个地方做什么呢?萧世言默默跟着花未拂往里走,这里到处都是嫩白的玉石,两侧摆着好多橱柜,橱柜上又摆着各种小瓷瓶,他忽然站住了脚,“这是什么?”
花未拂瞥了一眼,只回道:“好东西。”随后,花未拂指了指温泉旁边的桌椅板凳,让萧世言坐下,“你先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去里面收拾一下。”
萧世言提不起精神来,花家越是奢华,越是令他烦心。因为不被允许返回姑苏,他也不愿意跟花未拂多说话,自己坐下休息,而花未拂挽了挽袖子,往里面去了。
这个地方哪有什么意思啊?萧世言无聊,就只是比外面暖和点儿而已,花未拂妄想用这个地方留住他的心?不可能。他看向了桌子,桌上整齐地摆着茶盏,他伸手摸了一下,还是温的,看样子这个地方挺神秘的,萧世言前天晚上还看见好多侍从带着一些被衾、杯盏、玉瓷瓶从他房间前路过,应该就是往这里送的。
他不经意地看向了橱柜那边,他还是好奇那些瓶子里装的是什么,抬头向花未拂那边张望,好在重重轻纱遮掩着,根本看不清楚。萧世言款步过去,戏水阁里两侧加起来一共有六个橱柜,柜子上有两层,每层都有一些小瓶子摆放得整整齐齐。“唔?”他好奇地打开了一瓶,扑鼻而来的是香味,好像在哪里闻过,他低头看了一眼,立刻红了脸,剩下这些也就不言而喻了,“看着是个正人君子,怎么私底下这么不正经?”他把东西盖好放回了原处。
鸳鸯戏水,该不会是在这里面干那种事的吧?
他咳了两声,告诉自己保持清醒,绝不能被花未拂迷惑住,只要花未拂不放他回姑苏,他就不跟花未拂戏水,筹码恰到好处。萧世言得意,在橱柜上随便翻看着,随后,目光就被一个木盒子吸引住了。
那个木盒精美绝伦,表面雕琢着许多花纹,有个小锁子,但是被搁置在桌上,没有锁上,萧世言便打开了,里面装着满满一盒宛如珍珠一般的小珠子。“这是做什么用的呢?”萧世言自言自语,拿起了一颗,“好香啊。”珠子散发着淡淡的香甜味道,这东西该不会是吃的吧?萧世言这个吃货这就塞到了嘴里,“唔!太好吃了吧。”
小珠子入口即化,清清凉凉,口中生香,萧世言馋了,反正是花未拂的东西,再贵重也应该会给他吃的吧?萧世言往嘴里多塞了几颗,在较为闷热的戏水阁里,一颗心好似被甘泉滋润了一般,清凉甜蜜。
花未拂进去没多久,东西从柜子上掉了下来,发出了一阵不小的声响,萧世言吃糖吃腻了,闲着也没事,就过来帮他收拾一下。屋里的花未拂踩在凳子上,正要把手里刚卷好的画像放到柜子上面,扭头就看到萧世言进来了。“别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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