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武蛇天性极阴险,他出卖九尾天狐和金翅大鹏是必然事件。
所以,四大妖灵再集结,重返万耀殿也是必然结果……
神武蛇参与的时间线比九尾天狐更靠前,获得的信息自然比九尾天狐多,想的比九尾天狐深远,他临时交给九尾天狐值班,灵体状态的尾巴奋力蹬了一下,像蝌蚪浮游一样寻着凤皇去了。
……
万耀殿偏殿内,暗香浮动,一室悄静,静得均匀的呼吸声声声入耳,一身火红长衫的英俊男人端坐在案桌前。此处是凤皇每日办公的居所。
今日的繁杂公务堆积在旁,置顶标红亟待解决的是《草拟摧毁人族主城的先知召唤阵的相关文案》,《玄武万狐鲲鹏四大皇族妖灵需着手找寻适配容器》,《石头精的安置地和发展前景》,以及唯一一份高亮显示的提案是《针对人族先知“许砳砳”此人的存在之于原初殿下的利弊分析》。
公务堆积成山,但凤皇此时手上拿着的却是一本复古软皮灰面日记本,本是古井无波的眉头微拧,逐页翻阅。
凤皇早已经将阿尔黛留存下来的日记本翻看到底,也知日记的内容分为两个部分,除去阿尔黛对原初殿下表明忠心外,便剩下以凤皇为第二人称,向他隔空对话的告白信了。
信中既有绵绵情意,也有歇斯底里,有他的妄想,他的狂悖,他的痴人说梦,他的威逼利诱,最后,还有他的妥协示弱。
“我不得不赶你走,却又日日夜夜盼着你能回来。”
凤皇看到一手潦草的字迹落成的这句话时,眉头拧得更紧了。
观感有些不适。
他难以想象阿尔黛面对面对他说出这样肉麻的话,却想象得出阿尔黛嘴角噙着捉弄人的笑,随意地编造出笔下的文字。
紧拧着的眉结迟迟没松开,凤皇却忽然惊觉,不管阿尔黛对他是一腔真情还是虚情假意,也不管他到底是真的想将阿尔黛千刀万剐,还是冷眼置之……他都不得不承认,他在当下这一刻,又想起阿尔黛了。
凤皇一意识到这个念头,面色越发冷肃,合上日志,紧闭着双眼,捏着眉心,再睁眼时,眼角余光瞥见一抹苍青色公主裙,背影相近,眼神神似,连身上的香气都重叠在了一起。
凤皇在这一瞬间失了神,以至于当人族的城主之女伸手捂住他的眼睛,掐着嗓子故意细声道“猜猜我是谁”时,凤皇的反应竟迟钝得忘了要避开“她”。
直到城主之女的指尖触及凤皇面颊刹那,凤皇才一把抓住城主之女的手腕。
凤皇脸上的恍惚稍纵即逝,但是城主之女的表情却满是讶异。
那段素白的手腕被他紧紧地抓住,凤皇平时只与妖物打交道,与他人近身接触更是少之又少,手劲自然没有分寸,他这一“抓”,其力道几乎要将城主之女的手腕给生生折断。
直到凤皇听见城主之女嘶声呼痛,他才松开手。
城主之女揉着自己手腕,腕部留下红彤彤的五指抓痕,因“她”从小便要男扮女装顶替他过世的姐姐,不仅被娇生惯养养出一身细皮嫩肉,少年身躯也清瘦得很,没有半块结实的肌肉。
城主之女原以为在他近身之前就会被凤皇斥退,他既没有预料到凤皇的反应,也没有想到凤皇一出手便会掐得他这么疼。
养尊处优的他对疼痛的滋味是陌生的。
城主之女委屈归委屈,眼角余光扫到了凤皇手上的复古软皮记事本,他的嘴角微勾,趁机多和凤皇套近乎,热脸相迎地笑着扯开话题:“冕下刚刚是怎么了,啊呀,难道刚刚你是把我错认成阿尔黛才会下手这么重的吗?”
“……”
凤皇原本不打算理会这个经由原初殿下指配给他的婚约者,早就打定主意要将他当成空气冷处理,但是当对方提及“阿尔黛”三个字时,搭在灰面日记本上的手还是微微一僵。
城主之女眼尖地观察凤皇的情绪变化,紧接着又拉扯出他当年被当成祭品送来万耀殿的往事:“我当年留在万耀殿的期间,阿尔黛时常命令我陪他一起玩公主游戏,游戏的规则非常简单,由阿尔黛和我换穿对方的衣服,学习对方的走路姿势,模仿对方的说话语气,殿内侍奉的小妖怪都要参与这个游戏,可他们经常猜错呢。”
凤皇不语。
城主之女巧笑连连道:“既是游戏,自然就有奖惩制度。”
城主之女垂下眸看着坐在她面前的凤皇,映入眼帘的是宽阔的肩膀和隐没在火红衣衫里的线条利落流畅的肩颈线。妖族的容貌与其实力和血统成正比,凤皇天生便是举世稀贵的凤凰血,在妖界中更是一妖之下万妖之上的翘楚,实力超凡,容貌更是超绝。
缠绕在城主之女手腕上的指痕还隐隐作疼,但是她仍大着胆子俯下身,双臂圈着凤皇的脖子,嘴唇也贴在他的脸侧,蹭着耳廓咬了一口,嗓音温柔得像是能浸着蜜,轻声说道:“要是认错了……是要被吃掉的哦。”
气音撩人,轻软的呼吸也钻进衣领里。
城主之女要笑不笑,语调一转,语气突地放荡轻浮。
但她又在凤皇做出反应之前先松开了手,在凤皇冷峻的审视目光下腼腆一笑,局促不安地偷偷觑了凤皇一眼,问道:“……您觉得,我学得像吗?”
像。
凤皇不用问也知道,被迫参与到游戏中的属下惨死了不少妖。
若不是城主之女身上确实无本分妖气,而阿尔黛也惨死在原初的手下,凤皇甚至还想直接将凤凰火砸向城主之女逼他现出原形。
可凤皇太过于了解阿尔黛,野心和暴虐成性就是阿尔黛的代名词,那样崇尚暴力的阿尔黛绝不会以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姿态苟活下来。
——不是阿尔黛无法苟活,而是凤皇认为世间没有任何驱动力能盖过他自身的勃勃野心。
从淤泥中一步步攀爬到七皇行列中的蛟龙皇,他这一生崇尚暴力,最爱权势,最恐惧的便是重回无边地狱成为没有撼树之力的蝼蚁。
城主之女在凤皇复杂交错目光中退后了一步,双手交握垂在身前,恭顺乖巧,与刚才挑逗凤皇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
只听她小心翼翼地说:“其实,我以前很羡慕阿尔黛……他拥有绝对镇压的强大暴力得以统治下人,把妖界当成了一言堂,这比我们人族中费尽心机玩心理战术方便多了,也更直接高效。而且,事实证明暴力镇压总是有效的,如果暴力遭到反抗,只能说明暴力还欠缺点儿火候,威慑力也不够。我生来就站在弱势者的一方,所以我很羡慕他,曾经甚至想成为他那样的人……”
听到这里,凤皇眸光一凛,不动声色地眯起眼睛。
可城主之女忽而抬起头来,眼神怯弱但却羞涩,话锋一转,声音软糯道:“但我现在真的很庆幸……庆幸我没有选择成为他。”
城主之女的话里意有所指,但她言语间很诚恳。
凤皇问:“理由?”
城主之女自言自语了许久,终于得到了凤皇一句回应,欢喜之余,一时都忘了要及时回答凤皇的问题,直到凤皇再度瞥她一眼,她这才“啊”了一声,眨着明亮的眼睛,壮着胆子说道:“因,因为您……一直都是阿尔黛的求而不得。”
“……”
凤皇的俊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凝滞的疑惑。
这算什么理由?
城主之女见凤皇又沉默了,忙小声地补充道:“我在万耀殿期间,经常会听到阿尔黛提起您,所所以,我早在见到您之前就已经对您心生憧憬……”
凤皇没等城主之女把“心生憧憬”后面的告白说完就先打断了她,眼神凛冽,语气陡然变冷,室内的温度骤然降低,他质问:“你不怕我?”
凤皇终于在他身上找到矛盾点。
一个软弱无力的人族,被单独丢进万妖齐聚的万耀殿里,就如同一块新鲜的生肉被抛进狼群里,狼前虎后,就连地位最低微的小喽啰都能在神不知鬼不觉中轻易地拧断他的脖子,他在这里,毫无自保之力。
“她”留在万耀殿期间,难道就不觉得害怕么?
“她”现在站在他面前,难道是真的不害怕他是妖怪吗?
“她”怎么还会有余力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妖怪心生憧憬?
城主之女被问得一窒,而后凤皇问的话像是勾起城主之女隐忍的恐惧,他纠结了好一会,这才轻轻地咬着嘴唇小声嗫嚅道:“……怕。”
颤音刚落,他又道:“……您不要嫌弃我,我,我只是不想被其他妖怪知道您对我不喜……”
所以他不得不跟凤皇亲近。
或许他不需要凤皇的宠爱,可他需要得到凤皇的庇护。
城主之女三言两语,将寄人篱下的无奈和实力悬殊的恐惧表现得淋漓尽致。
闻言,凤皇的动作因城主之女忽然红了的眼眶迟疑了一瞬。
忽而又冷笑道:“你在大殿上面见吾王也能对答如流,现在却说害怕我?”
城主之女闻言,抬起一双蓄着湿气的眼睛看着凤皇道:“这不一样,我是个怕疼又惜命的人,我愿意为了殿下的一声令下自戕,我心甘情愿为殿下献出一切包括生命,可是除了殿下的命令以外,我还是想好好活着,而您才是可以左右我能不能免除伤痛好好活着的人。”
“……”
若说城主之女是因为先前从阿尔黛口中听到只言片语便对凤皇心生爱慕想与他缔结婚盟,凤皇是不信的,但他此时还有另一个答案。
阿尔黛会不会在外人面前夸他先另说,但若是城主之女通过阿尔黛口中的只言片语取舍利弊,得出万耀殿七大皇族之中只有凤皇没有践踏弱势种族的癖好,这才会在殿下面前指名要与他缔结婚约以求自保——这个答案及其逻辑显然更有说服力。
城主之女只身留在万耀殿,弱小无助又孤独,像刚才壮着胆子与他亲近也不过是想要取悦于他而已……
只是城主之女的情报有误,七皇之中对人族最为友好的并不是他。
凤皇没再出声回应,而是拿起软皮灰面记事本,把本子上的橡皮筋封严实,便又拿起一旁的文件翻阅起来,偏殿内再度陷入沉寂。
城主之女安静乖巧地在旁边站了一会,便小声地对凤皇说道:“冕下,我先出去了……”
直到城主之女轻手轻脚地推开殿门离开,凤皇才抬起头瞥了紧闭的大门一眼,眼神复杂。
等他再低头翻阅文卷,注意力数次漂移,很难再集中。偏殿内静默了足有十几分钟之久,凤皇一挥衣袖,在他的面前浮现出一个等身高的大气泡,实时追踪城主之女在万耀殿内的行踪。
幻镜中开启的静音状态,更像是凤皇为了划清界限而刻意作为。
凤皇心不在焉地抬眼扫了视频一眼,只见城主之女在回廊遇上了路过的凰鸟,凰鸟自是一脸的高傲,拦在城主之女面前,城主之女的脸上面带礼貌的微笑,恭恭敬敬地跟凰鸟问过好。
城主之女想避开凰鸟的针锋相对,转身要走,凰鸟还拧着眉,气急败坏地冲着城主之女的背影怒斥。
凤皇解除静音的瞬间,凰鸟那趾高气昂的尖利嗓音几欲冲出屏幕:“我迟早要亲手把你这个下等贱种撕成碎片!你算什么东西!我看有谁还会护着你!”
城主之女的小身板似乎被凰鸟那尖声怒斥吓得一哆嗦,她咬紧嘴唇不敢多言,眼里饱含委屈。
凰鸟的骄横之气尽入眼底,城主之女身为弱势方的形象跃然于前,凤皇眸光沉沉,不露声色地抿了下唇。
*
十分钟前。
城主之女和凰鸟偶然在回廊里相遇,因城主之女是原初殿下亲口许给凤皇联姻的对象,所以哪怕是嚣张跋扈如凰鸟,倒也不敢真的对她怎么样。
回廊相遇,凰鸟端着高傲的架子,轻蔑地瞥了她一眼,冷眼挑衅,道:“不过只是一只短命的臭虫罢了,凤皇迟早都会是我的,你也只能争个朝夕了。”
人族在妖怪的面前,之所以渺小,除了没有通天法术护身外,几十近百的短暂寿命也是不可逆转的短板之一。
哪知城主之女听了,却不气不恼,她歪着头笑意盈盈,从那张噙着笑意的嘴里蹦出来的话却气死凰鸟不偿命:“我不知道凤皇冕下以后会不会是您的……但我现在只知道,只有我才能爬上凤皇冕下的床呢。”
“……”
闻言,凰鸟瞬间被气得咽不下气,怒瞪着城主之女那张人畜无害的脸蛋,又惊又怒:“……你!”
城主之女好脾气地补刀:“我好歹一来就争到了凤皇冕下的朝夕呢,您倒是活得久,若是换算成人族的年龄,您可是老太太了,朝夕和你的年纪相比只是一个呼吸,但是您怎么连一个呼吸都还没能争取到呀?啊呀,我都替您着急啦。”
城主之女一口一个“您”,却不是敬畏于凰鸟的强大,反倒是冲着人族尊崇的尊老爱幼的传统品德,凰鸟不琢磨还好,一琢磨出这层意思更是内心作呕。
而城主之女出言挑衅了两句,把凰鸟彻底激怒后,她面对盛怒之下的凰鸟才像是后知后觉地察觉敌我差距悬殊,忙不迭地放软身段道歉:“您不要生气……我无意冒犯您,希望您能原谅我。”
城主之女当年表演一场变脸绝技,挑衅时的嘴脸可恨至极,道歉时却也真心诚意,可正因前后对比太刺眼,嘲讽道歉全被她说了去,凭什么挑衅要被揭过,道歉要被原谅,凰鸟当下更是咽不下这口气,也才会有凤皇在实时的幻镜里看到的后来一幕。
虽然凤皇错过了这一幕精彩的前戏,但是刚从Ovary监控室里出来找凤皇的神武蛇却目睹了全过程,他吐着蛇信子,“嘶嘶”笑了两声,碧绿的竖瞳紧紧盯着城主之女的背影。
神武蛇突然改道遛弯去寻找神武龟和大鹏鸟。
鲲鹏皇在斗兽场,而神武龟则在地下宫殿拉着旧友强行叙旧。
七大皇族之一的穷奇皇与玄武皇同为下四皇之一,他在原初殿下自爆身殒的这百年间都留守在万耀殿内,不理世事,但他并非站队阿尔黛,反而是在蛟龙皇与凤皇之间的皇权之争保持中立。
穷奇皇和神武蛇立场相同,他们都是誓死效忠原初殿下的激进派,反观当原初自爆之后发生的夺权之争,神武蛇表面假装站队凤皇,但实际上站队蛟龙皇,穷奇虽留在万耀殿却不听阿尔黛号令,他们一个阴奉阳违一个阳奉阴违,前者是因为除了原初殿下之外,任谁当万耀殿殿主都没差,而后者是因为除了原初殿下以外,再无第二人值得他伏低做小誓死效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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