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的妖怪邻居也齐刷刷把目光转向不听先生,大多是饶有兴趣。
坐离不听先生最近的李公豹,挠着怀里黑猫的脖颈,感兴趣地问:“不听先生贩卖的是什么情报呢?”
不听先生坦诚回答:“还没想好。我只是觉得现在是信息共享时代,贩卖信息应该会热销。我现在的主业是提供诵经超度,还可以附赠钟鼓礼乐。”
“呃……”
邻居们显然都对不听先生的主业务兴致缺缺。
接下来轮到李公豹,他把一脸冷漠脸的黑猫抱起来卖萌强行营业,笑眯眯地问道:“有谁想要撸猫吗?我提供云养猫或租借宠物的服务哦。”
其他妖怪邻居对李公豹的业务意兴阑珊,只有许砳砳对撸猫颇有兴趣,奈何李公豹怀里的猫对许砳砳充满敌意,许砳砳想撸也无从下手。
许砳砳也很纳闷,他在现实中还挺招小动物喜欢的,在妖怪世界怎么连小猫咪都对他抱有敌意。
福先生坐姿优雅,亮黑色的手套下面是一双葱白修长的手,他摘下手套,托着腮,小拇指似有若无地摩挲微笑假面的唇线,嗓音含笑,客观地说道:“宠物业的确很有市场,不过当下受欢迎的宠物还是秃鹫和人族,有不少大妖怪都很喜欢饲养。我倒是挺想养秃鹫呢,应该能帮上我不少忙。”
许砳砳:?
福先生隔壁座的鬣狗精也小声附和:“我也喜欢秃鹫……”
李公豹摇摇头说:“秃鹫身上有股腐臭味,我还是喜欢人族。”
李公豹的阵营得到鹿几小医生和唐四娘的站队支持。
福先生歪头笑笑,隐约燃起火药味道:“既然鹿几小神医说喜欢人族,那我更坚定自己想要养秃鹫了,冒犯了。”
鹿几小神医再次无缘无故被福先生针对,他尴尬地摸了摸鹿角,低下头挡住了自己的脸,试图远离这场纷争。
在场除了一心念佛的不听先生没有表态,其他妖怪分为两大阵营。
福先生,鬣狗精,织织姑娘和黑大壮支持秃鹫;
李公豹,唐四娘,鹿几小医生,牛哥牛嫂和寡妇A 选择人族。
现场还即时上演一场主题为人与秃鹫的优缺点辩论赛。
譬如秃鹫丑,人族更好看;
秃鹫好养活,人族太金贵;
秃鹫味道臭,人族会洗澡;
秃鹫酷炫飒,人族软娇萌;
秃鹫喜爱食腐肉,太残暴,人族万物皆可食,更残忍……
等等。
真·人类·许砳砳夹在两大阵营中间瑟瑟发抖。
场面一度要失控。
骆主任站出来维护秩序也转移不了话题,遂将问题抛给许砳砳,他问道:“小同志,秃鹫和人族,你选择哪一个嚯?”
猝不及防被点名,许砳砳内心又是一颤。他一紧张就会下意识地抓住胸前的铭牌,试图借冷冰冰的铭牌保持冷静。
他犹豫道:“我可能,会选……秃鹫吧?”
他下意识地选择撇清自己和人族的关系。
“……”
新一轮争辩赛再次展开,只是形式由两大阵营对辩换成双方竞相劝说拉拢许砳砳。
但虽说是竞争,双方却是在礼让中辩论。
争辩赛全程都伴随着“你们先你们先”,“不客气不客气”,“冒犯了冒犯了”……等谦恭礼让的辅助性礼貌用语,争锋相对,却又其乐融融,所有对立存在的分离性定义都能在终南洞里得到最大限度的包容。
在终南洞总是一言不合就道歉。
总之,现场的气氛诡异又和谐。
牛哥牛嫂这种重在参与的佛系派乐得看个热闹,骆主任出来打圆场:“终南洞向来支持言论自由和选择自由的,大家都别争了嚯。”
在座的其他邻居们都将目光投向骆主任和他隔壁座的许砳砳。
福先生托着腮,懒洋洋的嗓音含着笑道:“没想到砳砳先生也会喜欢秃鹫呢,我们可真是投缘,我回去一定会提前帮你制作特制专属款的礼物的哦。”
许砳砳本就心慌意乱,一看到坐于斜对面的福先生脸上惨白的微笑假面,心里更是瘆得慌,仿佛阵阵阴风透骨凉,他不自在地将手藏进袖子里,握成拳头。
辩论结束,邻居们又都诚挚地向邻座的对立方辩手致以歉意,希望这场立场不同的辩论赛不会影响到邻里的关系,甚至还开始唠家常,相约一起去吃草捉虫等等休闲娱乐活动。
“……”
就在这时。
骆主任突然道:“我好像闻到了一股奇怪的水的味道。”
许砳砳没听懂:?
骆主任扭过头看向许砳砳,两片树叶状斜开的鼻孔翕动两下。
许砳砳没来由地浑身冒起鸡皮疙瘩。
骆主任看着许砳砳说:“好像是从小同志你身上散发出来的。”
许砳砳:?
骆主任伸长脖子,将凸嘴塌鼻的脸往许砳砳这边送进几寸,许砳砳屏住呼吸,退避三尺。
但是骆驼的嗅觉敏锐,天生对水源敏感。
其他邻居都深以为然,纷纷跟着骆主任看向许砳砳。
许砳砳骤然成为全场焦点,妖怪邻居们的眼神一如往常那般和善,许砳砳却被他们盯得浑身冷汗簌簌直冒。
在场嗅觉灵敏的食肉动物也都翕动鼻翼,努力捕捉空气中任何一丝不寻常的气味。
许砳砳的神经绷得紧紧的,发梢也被薄汗打湿,紧紧贴着他的额头。他的五感对周围环境的感知被无限放大,以至于鹿几小神医轻轻把手搭在他胳膊上也让他猛地打了一个哆嗦。
鹿几医生摇着许砳砳的手臂连声唤道:“砳砳先生,砳砳先生……”
许砳砳猛地一个激灵,回过神,转头看向鹿几医生,就见鹿几医生担心得紧紧皱着秀眉,神情有些慌张地指了指他的肚子,说道:“你的衣服……”
小神医软糯的说话声带着颤音。
许砳砳内心不安地低下头一看——
他的校服外套上有一块巴掌大小的水渍,水渍的范围还在不断往下扩散。
更惊悚的是衣服里面像是有什么活物在扭动,顶着校服外套的褶子一起一伏。许砳砳睁大眼睛再看,又似乎刚才只是出现幻觉,衣服只是如常地随着他的呼吸波动起伏。
许砳砳瞳孔震颤,全身僵硬,本以为是过度紧张造成脑神经抑制和促进兴奋的过程失衡,机体本能地手脚冰凉,甚至还产生幻觉。
但是他屏住呼吸,集中注意力才猛地发现刺骨冰冷的寒意确确实实是来自于他的肚子上……
许砳砳脑子放空,不知所措地僵在原地,本能地想要否定不利于自己的想法。
坐离许砳砳较近的牛嫂推开椅子,匆忙起身跑过来一看究竟,其他妖怪也都在座位上坐立不安,紧张地小声议论纷纷。
直到牛嫂伸手摸了一下许砳砳的肚子,又触电般缩回手,她随即惊呼一声,嘹亮高亢的嗓子划破整个屋子:“你该不会是要临盆了吧?!!”
许砳砳猛地吸了一口气,背部僵直地紧贴着椅背,完全无法反驳。
气氛瞬间冰冻。
屋内鸦雀无声。
许砳砳大骇,在座的其他妖怪邻居们也都大吃一惊!
牛哥第一时间冲过来,急哄哄地把半蹲着身的牛嫂拉走,他回头对其他妖怪邻居一挥手,道:“我们快撤啊!”
传闻中石头精的生育现场都是以大爆破的场面收场,为免伤及无辜,终南洞居民撤离避难的百年计划在还没来得及进行演练的情况下,毫无预兆地被迫提前了。
第20章
牛哥振臂一挥,在场愣怔的妖怪邻居像是找回了主心骨,还有空讲究文明与礼让,主张让老幼病残妇先行。
全场邻居有序地撤离现场,路过许砳砳身边时,他们还默契地挨个为许砳砳献上祝福:“祝您生育顺利。”
邻居们的表情都大同小异,饱含真挚的眼神中带着几分鼓励。
然而许砳砳一想到给他寄了恐吓信的妖怪也混杂在其中,他就不寒而栗。
再加上许砳砳当下被石蛋吓得泫然欲泣,情绪几欲失控。
他的双手揪着校服的下摆,手指不住地颤抖,贴身藏着一个危险的东西,不知名的恐惧拉扯着他柔弱的神经,他很想现在立刻把肚子里的石蛋掏出来丢掉跑路,可他要怎么跟一屋子妖怪邻居解释?
他还得硬着头皮,当着那个知道他是人类的妖怪的面演戏。
许砳砳呼吸困难,每一秒钟都是煎熬,几度想要自暴自弃。
他紧张得手脚蜷缩,大脑发热,根本无力思考。
许砳砳靠这一颗石头蛋扯过多少谎,偷生了多少天,现在就有多绝望。
现场无人喧哗,唯一还有言语交流的是骆主任和鹿几小医生。
骆主任没让鹿几小医生留下来救人,而是让他帮忙搬救电话和台式电脑。毕竟终南洞和外界的通讯就只能靠这一台座机了,而骆主任身兼重任,还要向Ovary保护协会汇报许砳砳提前进入生产期这一消息。
闻言,情绪濒临崩溃的许砳砳如同被当头棒喝,整个人瞬间就清醒了。
如果他现在生蛋的消息被Ovary保护协会的委员知道了,他接下来就要面临被安排去和各种大妖怪相亲的绝境——
有同性癖好的T.G.M.大妖怪……
喜欢性虐待的T.G.M.大妖怪……
邀请他互攻怀孕的雌雄同体Ovary白玉蜗牛精……
还有无恶不作丧尽天良,让小妖怪闻风丧胆的万耀殿魔王军……
……
到那时就不再是死不死的问题了,而是他会死得多痛苦,多绝望,多惨绝人寰。
许砳砳几乎是在一瞬间作出抉择。
他忍着浑身震颤的恐惧,隔着衣服将石蛋从绷带缠成的“肚兜”里整个托起。
其他妖怪邻居已经陆续离场,屋子里只剩下刚拔下电话和电脑插头的骆主任和鹿几医生。
座机搁在电脑上面,他们行色匆匆地合力抬起老式台式电脑,正准备向门口移动就看到许砳砳脸色铁青嘴唇泛白地捂着肚子起身。
与此同时,只听“砰”的一声——
骆主任被这声异响吓得灵魂出窍,从脚底逐层哆嗦到了嘴唇,嘴角还“卟噜卟噜”地挤出两团白色泡沫。
台式电脑和座机电话被脱手抖落在地,竞相摔在地上砸得砰砰响。
骆主任来不及顾上电脑电话,鹿几小医生却是无心顾及。
鹿几小医生的动态视力极佳,在刚才那一瞬间捕捉到有一个椭圆形的物体自许砳砳的身下滚落到地上!
他瞪大一双圆溜溜的小鹿眼,屏息等了好一会,没见再有动静,才问:“砳砳,砳砳先生……你把蛋生下来了吗?”
许砳砳微凸的小腹已然变得平坦。
许砳砳无心回答,神经依然绷成一根弦,他毛骨悚然地看着地上的石蛋——原先被九天河泉眼的气泡长年累月地冲击得微微凹陷的石蛋背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嘭”起来。
堪比胶原蛋白的特效广告。
许砳砳脸色煞白,现下亲眼所见,他终于确定这颗石蛋真的是个活物。再一想到他和这颗石蛋贴身相伴了这么多天,就忍不住犯恶心。
骆主任和鹿几小医生终于从紧张中缓过神来了,他们匆匆走到许砳砳旁边,骆主任抹着嘴角的白色口沫,激动地说:“小,小同志!恭喜你顺利地把石蛋生下来嚯!”
尽管这个生育现场比他们所想象的大场面要更加节能环保……但好歹是生下来了!
无需许砳砳科普,骆主任已经主动脑补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应该是早产儿生命体征较弱,所以爆炸的威力随之变小!而石蛋早产了九十九年,其威力必定是小了九十九倍。
骆主任抚着胸口顺了口气,庆幸自己没有葬身于石头精的生育现场。
鹿几小医生则是看着距离许砳砳脚边足有两米远的石蛋,又回头看看僵在原地一动不动的许砳砳,他忍不住小声问:“砳砳先生……你不抱抱它吗?”
“……”
许砳砳惊魂未定,却还得配合妖怪邻居继续上演一出母子情深的亲情戏。
可是,内心深处对石蛋的恐惧感深深地勒着许砳砳的脖颈,哪怕是他想朝前走一步,他的双腿也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他嘴唇苍白,额头和脖颈处覆着薄薄的一层汗,他干脆扶着椅背瘫坐在地,喘着粗气道:“……我没有力气了。”
孕妇生产时会消耗大量元气,这是动物界相通的常识。
鹿几小医生看到许砳砳虚弱的样子,表示理解和心疼。
所以,他代替许砳砳上前,小心翼翼地用针织衫的袖口垫着手掌心,动作轻柔地捧起石蛋,转身放进许砳砳的怀里。
许砳砳:“……”
许砳砳被迫捧着石蛋,浑身僵硬,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膛里急切的心跳声,还有……
从那颗石蛋里传出来的微弱的挫磨声。
直到“咔嚓”一声,石蛋的顶部出现一道细微的裂纹。
骆主任和鹿几小神医立刻惊慌失措地退后了好几步。
许砳砳也很害怕,可他退无可退。
接着,又以这道裂纹为中心,如横劈的闪电迅速向两边爬行穿梭,最后交汇于石蛋背面一点。
以这圈破裂的裂缝为包围圈就被什么东西顶住了,复又慢慢地向上推进。
许砳砳紧张得屏住呼吸。
只见一个乌黑锃亮的小脑袋顶着那一小片蛋壳从石头蛋里探出头。
它的头部到后颈线棱角分明,通体乌黑,乌金的鳞片几乎与身体融为一色,整个脑袋比许砳砳的拳头还小了一大圈。
它的眼睛像新生儿一样紧紧胶着在一起,闭着眼,张开嘴巴连着打了好几个呵欠。
小家伙伸出一条肉乎乎的小舌头舔了舔蛋壳上残余的液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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