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毅咬着牙根,缓缓开口,“毁誉不闻,宠辱不惊,安危不动,得失不患。”
“回去抄十遍软笔,长长记性。”舒彩回身,对众人淡淡道:“不必介怀,咱们赛场上见分晓。他们现在跳得越狂,往后就越是下不来台。”
说罢,舒彩给刘之柳使了个眼色。
刘之柳会意微微眨眼,大家的中央小云彩六六哥得令跑去安抚铁二胖了。
而首席这边也有贴心的沧澜送温暖。
“我们菜菜最好了,不要管那些酸缸臭儒。”沧澜指尖力度恰到好处地揉着舒彩的肩。
舒彩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澜少,不娶何撩啊!”
“可以娶啊!菜菜要不要做我的第八房小妾?”
“八房?澜少美意我心领了,就不去祸乱你的后宫了。我怕你那七房都跟我跑了。”舒彩打趣道。
……
夜,凇云宅邸。
“师尊!我要气死了!都不知道他们思想怎么这么龌龊!听听,这说的哪句是人话?”
人前沉着又冷静的舒彩,人后面对自家师尊师兄就变成了气鼓鼓的小炮仗。
严洛知道舒彩性子急,特地把茶晾温了些再塞到她手里,点头道:“宏剑宗最不是东西。”
见舒彩“咕咚咕咚”灌完茶抹了下嘴,重重地把茶杯撂在桌上。凇云无奈地笑着,给他们师徒三个续上温热的茶水。
“他们说我,我倒是不怎么在意。毕竟,我这个首席在外人眼里确实有点‘名不副实’我认了。可是他们凭什么那么说师尊!他们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说那种……”
说到这儿,舒彩说不下去,有些红了眼眶。
她缓了口气,恨恨地说:“他们不是喜欢嚼舌根吗?赶明儿让鸡仔……”
察觉到自己下意识地提起了某个人,舒彩收声,小脸当场就垮了下来。
“没关系的,彩儿别气了。”
凇云抬手顺着舒彩的头毛捋,轻轻弹了下她的额头。
“谢谢彩儿记挂着为师的感受。那些流言蜚语早不能伤我分毫,不必介怀。竖子狂妄,不足以让我们的好彩儿跟他们置气。来,给为师笑一个。”
舒彩的嘴角扯出有些勉强的笑,转而又嘟着嘴抱着蒲团窝在榻上。
灵石灯柔和的光下,凇云在书案后摊开书卷。
“说正事儿。这次宴会,我听得着实是捏了一把汗。各大宗门怕是都坐不住了。”凇云的笔在纸页间疾驰,发出“沙沙”的声响,“霜叶山保持中立,灵天门置身事外,杻阳峰带头挑事儿,宏剑宗高高挂起……”
严洛拿帕子擦着眼镜,问:“先生,假骨生灵、羊沟村、定海灵珠……这些事情的关联并不如何紧密,有没有可能只是几方势力各自谋划的巧合?”
“也有可能是他们之间的联盟十分松散,所以才显得这般零碎。”舒彩捏着蒲团分析道:“但从南海开始,他们的合作愈发多且紧密起来,其中定是有什么变数。”
凇云点点头道:“彩儿说的对。天地灵气锐减让宗门间多年潜藏的矛盾浮上水面。他们是急了,才在响玉阁面前露了马脚。”
纸上的“骨生灵”和“羊沟村”被凇云圈出来,连上线。
“我们久居抱玉城对此感受并不明显,但游历时确实能感受到外界的天地灵气少得可怜。对于驭灵师而言,天地灵气是修炼必需的资源。现在僧多粥少,难怪他们急着研发增强灵力的药物。”
眼镜被严洛擦得透亮,重新回到鼻梁上。他若有所思道:“此外,他们窃取定海灵珠的事也有些蹊跷。为什么会涉及到那么多宗门的势力?他们就不怕分赃不均吗?”
凇云摇摇头,这事儿他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就在这时,舒彩的眼睛骨碌碌转了几圈,她试探着叫了声“师尊”。
以他们师徒间的默契,凇云听这个语气就知道,小蔬菜脑子里定是又蹦出什么鬼点子了。他撂下笔杆、拿起茶杯,回身丢过去一个“说”字。
舒彩眨巴着眼睛道:“我听有句话说,‘风声雨声天下声,皆入聆风堂之耳’。师尊,这事儿聆风堂有没有可能知道内情?我们要不要去聆风堂问问?”
刚碰到茶杯的唇角扬起,凇云不由得轻笑道:“你是想我去聆风堂找情报,还是要我去找人啊?”
“都不是。”被识破的舒彩嘴硬道:“是找鸡。”
“瞎说什么呢?”严洛抄起案上的书轻轻敲在舒彩头上。
舒彩抱着脑袋“哎哟”了一声。
“该回来的自然是要回来的,得等他自己个儿想清楚。”
凇云转动着手中的茶杯,若有所思道:“此事复杂隐秘,哪怕是聆风堂也不一定全然知晓。而且我们问过聆风堂这件事本身,也会成为聆风堂的情报。在明确其立场前,不宜贸然行动。”
已是秋末冬初,庭院内的树叶已经由苍翠变为嫩黄,又点上褐色的斑点。晚风强烈地吹拂,让枝条凌乱地挥舞。片片落叶相互摩挲飘落在残荷池水中。
也不知凇云新植的树苗撑不撑得过去。
凇云走到窗前,发觉空气变得十分湿冷和压抑,显然是要下雨了。
他喃喃道:“山雨欲来风满楼。”
说着,凇云轻轻关好窗户,把即将到来的风雨挡在外面。
他又说:“天冷了,要及时添衣物。”
弟子二人应了。
“不过,有一件事倒是很值得我们注意。你们两个,还记得玄子枫指出来的那条鲛人活傀吗?”
凇云回身抄起笔,纸上出现了“定海灵珠”和“鲛人活傀”。
严、舒二人点点头,想起了那个身上有五毒魔纹的可怜鲛人。
“其实晦幽深谷得到这条鲛人的时间已经不短了。”严洛回忆道:“景殊前辈的天地智灵中有他领地内所有鲛人的信息。这条鲛人应该是一百八十年前被人类虏走炼成活傀的。”
“也就是说,这名鲛人在晦幽谷传承得有三、四代之久了吧?”舒彩低垂着双眸,她显然是心疼那没了自由的鲛人。
凇云道:“鲛人的寿命在三到五百年之间,但是到了人类手里,再怎么也活不到自然中的寿数。晦幽谷的鲛人活傀,可能快到日子了。或许,这就是他们窃取定海灵珠的原因。”
一时间,三个人都沉默了,又齐齐叹了口气。
舒彩从榻中坐起身,“师兄,鲛人活傀脱离人类控制之后,还能重新回到鲛人群中吗?”
听了这话,严洛有几分无奈道:“救鲛人的事你想都不要想。那是晦幽谷,不是抱玉城。没有先生和响玉阁给你兜着。鲛人活傀能不能脱离人类控制也尚不明确,你可消停些吧。”
好不容易稍稍打挺的小蔬菜又蔫蔫地耷拉回榻上。
“知道了。我就是心里一想,嘴上一问。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和响玉阁的立场冒险。”舒彩拉着凇云的袖子,把自家师尊的说教替他说了,“我知道我救不了所有生灵,要适当共情,这回总行了吧?”
到嘴边的话就这么被这个小机灵鬼给堵了回去,凇云也不恼,只是笑着叹了句“你呀”。
雨点带着秋末冬出的寒意袭来,打在屋檐上。
凇云猛然想起,神木的枝条已经很久没有来他这儿讨茶水了。
“谁说,我们响玉阁的灵力没在枯竭呢?”
夜雨嘈杂,只剩下一声长叹。
第3章 语不惊人死不休
旭州城。
响玉阁回不去,聆风堂已决意断了联系,玄子枫唯一可以赖以生存的就是供采人之间的关系网了。
虽然供采人联盟的核心还是在抱玉城之内,但是其影响范围已经遍布大荣东部的富庶之地,给玄子枫提供个避得开响玉阁势力的容身之所倒是不难。
至于聆风堂……
被天底下最大的情报贩子基地发现是必然的事儿,只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对此,玄子枫怀着能苟一天是一天,逍遥一天是一天的态度,倒也没怎么把将近的“死期”放在心上。
然而玄子枫的日子并没有如何“苟活”也没有怎么“逍遥”。
当他的脚刚刚跨过门槛,还没能着地之时,便被一群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起来了。
“玄老板,您看看这批抽样的灵石成色如何?”
取样盒中的火灵石怼到了玄子枫面前,他抬眼扫过去道:“抽样能抽到五分之一的次品也是没谁了。跟他们矿上说清楚,不想做生意就不做,大荣那么多灵石矿场,供联不缺他们一家。”
“玄老板,城主家已经接了您的请帖,明天酒楼用不用给城主夫人准备礼物?”
城主一家老小的资料越过几名小厮的肩膀塞到玄子枫手里。
玄子枫“哗啦啦”几下翻完册子,将其精准地扔回那人手里,“不用给他夫人准备,人家不缺。给他老母几瓶固本培元的灵药、给他的礼金盒子里藏点壮阳的东西。”
众人哄笑出声。
“玄老板您可别吓我,这批灵具真不是响玉阁出品的吗?”
在来人双手递上的清单上用指甲划了一道,玄子枫接过其他小厮递过来的文件边签字边道:“若是响玉阁出品,小票上一定有碎玉暗纹的阵法防伪,你这上面的纹是假的,估计是抱玉城哪家灵具厂仿的,但也能卖个好价钱。”
“玄老板,沙洲城的矿塌方了,但是咱们定的那批灵石已经上路了,不受影响……”
“玄老板,钱庄的徐老板想请您吃顿饭……”
“玄老板……”
可能真的是狗改不了那啥啥吧,玄子枫又干上了忙死人不偿命的供采人工作,没日没夜地操劳起来。
旭州城的各方条件自然是抱玉城所不能比的,但其发展商业的条件也是极为优秀的,绝对够格做供采人联盟的小支部。
想当初,要不是因为凇云非要让他们身无分文地在抱玉城过活一整年,玄子枫也不会因为五味楼的悬赏任务而成为供采人。
回过头看,玄子枫傍身的东西几乎大多是因“凇云”才存在的了。
立身之道、处世之学,无论是不自觉地模仿还是刻意为之,都带上许多凇云的痕迹;曾经的挚友、最珍贵的回忆,也都是因与凇云相关的上潜任务而起。
也许玄子枫是可以让自己忙碌起来的。
这样他才不至于沉浸在追忆与相思的折磨中;这样他才能用一笔笔商单的成功,来掩饰他在响玉阁彻头彻尾的失败;这样他才能在觥筹交错之间,捕捉旧日温暖喧闹的余温。
直到写有聆风堂密语的纸条从玄子枫的账本中滑落。
——到日子了。
初冬的寒风中,微醺的醉意彻底清醒。
玄子枫展开密信,在看到文字符号的同时忍不住笑了出来。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没忘记聆风堂那套复杂的密语。
“堂主令,复命,子时,旭州城郊古城墙遗址……”
话音刚落,纸张中心赫然出现几个焦黑的圆点,燃着零星火光,扩散至整个纸张。
玄子枫轻轻松手,密信化为灰烬散落在寂静的夜空中。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旭州城郊,古城墙遗址。
今日召玄子枫复命的是聆风堂堂主本人。
玄子枫的思绪似乎是飞回了那个雨夜、那个破庙,他还能想起那日雨水打湿青苔的气味,屋顶落下时灰尘扬起的气味。
此刻站在古城墙的残垣断壁之间,玄子枫心里几乎是一片空白的。他很少见地心里没什么想法、没什么谋划,识海中安静得很,全然不似平日。
“在看什么?”
不知何时,玄子枫身后的断墙上坐着一名男子,那人出言向玄子枫搭话。
“回堂主的话,在看断墙。”玄子枫答。
鞋底踏在土地上的声音自背后传来,愈来愈近。
堂主走到玄子枫身侧,可能是看着同一块断墙,问:“可看出什么了?”
“看到明日的自己。”玄子枫微微抬头看向夜空,将手搭在腰间的秋川上,“堂主别来无恙?”
轻笑声自身侧传来,堂主似乎是笑了。
玄子枫感到有几分奇怪,便回头看向堂主的方向。
这不看倒好,看了吓一跳。
脑瓜顶的两根犄角向后方伸展,犄角下是两个小喇叭一样的耳朵,满是白毛的脑袋缓缓转动,露出了无辜的眯眯眼、倒八字的长鼻孔和诡异的微笑唇。
仙男脑袋旁边的赫然是颗山、羊、头。
——?
定睛一看,玄子枫这才发现是堂主戴了个山羊头套。
——堂主您就不能选个常规一点的出场方式吗?
玄子枫默默平复下自己的小心脏,僵硬地把自己的脑袋拧回去,强迫自己的仙男眼睛里不会再出现这种辣眼睛的玩意儿。
空气中有几分尴尬的寂静。
堂主没说话也没动作,玄子枫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话和动作。
过了半响,玄子枫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在响玉阁了,那儿的规矩外头跟不上。
“属下玄子枫,拜见堂主。”
堂主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看来你在响玉阁适应得很好啊。”
“属下不敢。”玄子枫从容灵蹀躞带中里拿出响玉阁的情报,“请堂主过目。”
这里面的资料并没有太多掺假的部分,毕竟除了玄子枫之外还有其他暗探在响玉阁潜伏,就算提交虚假的资料也没什么用。但有多少是知情不报的,全都由玄子枫自己掌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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