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俞卿正以人的形态坐在河边,手里捧着河灯。
梦里也是黑夜,那灯还未点燃,两人身后是一小木屋,仍在凌芜山山下。
沈俞卿轻轻念了个咒,灯上火焰缓缓燃起,照亮他的面庞。
贺绎道:“师尊,为何要放花灯?”
沈俞卿被他吓了一跳,侧过脸淡淡看了他一眼,道:“中秋节。”
“今天是中秋?”贺绎回想了半天,才想起今天见夏信的时候,夏信手里提了一食盒,当时没问,现在想来,他应当是给沈俞卿送月饼去了。
“那……祝你中秋快乐。”贺绎说,还有些不自在。
毕竟自己上辈子与沈俞卿的关系就不是能用言语描述的,这辈子……虽然知道沈俞卿喜欢自己,可两人一直没确定关系。
“不用了。”沈俞卿摇头,“贺绎,你真的很勉强。”
贺绎走过去,道:“师尊,你生气了?”
沈俞卿将花灯放在水面上,看着它顺着水波飘走。
“我是真的喜欢你,你无法体会这种感情,也许你曾经有机会……但毕竟,错过了。”
从第一世的四次相遇,到亲眼看着贺绎死。
又从第二世的偶遇,到贺绎再次离开。
沈俞卿等了贺绎一百多年,最终,什么都没得到。
他清楚,贺绎会愿意挑逗自己,只是一时新鲜。
贺绎:“我知道。”
沈俞卿扯出一个笑,道:“你知道,你知道什么?所有人都知道今天是中秋节,所有人都知来看我,而你……”
“……我变成那副鬼样子你很喜欢,可我不喜欢。”
“我不能出门,更不能见人,从今天起每日只能在寝房里等着你回来,你不回来,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我不喜欢这种感觉……好似,没了你,我就活不成了。”
贺绎:“师尊……”
沈俞卿眼中泛着晶莹,垂头看着飘远的花灯。
“要是真活不成也好,我可以自杀……可神不能自杀。”
神不能自杀,所以他陪着贺绎走了三辈子。
他一次一次地经历贺绎的死亡。
最开始的那段未曾去除的记忆,只有他一人记得。
——那天在集市,贺绎眼巴巴地看着他,软声说:“仙人,您带我回家吧。”
贺绎不懂沈俞卿为何会如此伤心,看着都快要哭了,他认为……可能是因为自己忘了中秋这事,亦或者是沈俞卿因不能见人,觉得孤单了。
他蹲下,看着沈俞卿的侧脸,发誓道:“我知道错了,师尊,绝不会有下次了!”
“你喜欢我现在的样子吗?”沈俞卿问,却依然没看着贺绎。
贺绎立马:“喜欢!当然喜欢!师尊这么好看傻子才不喜欢。”
只可惜没有猫耳……
沈俞卿自嘲道:“你还是喜欢那个半人半妖的我。”
贺绎:“……”
“没有!师尊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沈俞卿摇头,笑道:“也不知……我在梦里如此刨根问底是在做什么。”
贺绎拍拍胸脯:“师尊放心!若你在现实问我也会这么回答的!”
沈俞卿终于将脸转了过来,眼泪仍在眼眶里打转,歪着脑袋道:“你变了好多。”
“哪里?”
贺绎上上下下把自己看了一边,也没看出什么不一样来。
“玄昭。”
“嗯?”
沈俞卿道:“你是玄昭的那段时间,可不会安慰人。”
“是吗?”贺绎想了想:“应该吧,当时法力无边,哪像现在。”
“所以我做的应该是对的。”沈俞卿说,“将你的法力减去一半,若无此事,恐怕我只能等下辈子,才能享受这等待遇。”
沈俞卿从身边又拿来一花灯,示意贺绎摊手。
贺绎照做。
沈俞卿将花灯放入贺绎手心,道:“许个愿望试试看?”
“我想想。”贺绎喃喃片刻,莞尔道:“如今是没什么愿望,那就祝……下一次的愿望能实现!”
说罢,将花灯放入河流中。
沈俞卿笑了笑,“这算什么愿望。”
贺绎见沈俞卿笑了,心下也放松不少,道:“师尊你开心就好。”
“……”
“师尊,你的愿望是什么?”
沈俞卿道:“以后自然会知道。”
“好吧……”
第二天,贺绎起了个大早去给沈俞卿买粽子和月饼。
梦里的沈俞卿实在是太可怜了,看着有些心疼。
说到底还是自己的失误才造成如此后果,不补偿也太不是人了。
贺绎将钱递给老大伯,道:“买月饼,一个口味一种,再要些粽子。”
老大伯笑着接过银子,“好嘞!”
身边伸来一只被白带缠绕住手心的手,手的主人道:“我与他一样。”
——那人双眼被一条红布遮挡,递银子的时候抬着脑袋,且看的不是大伯那个方向,应当是个瞎子。
贺绎看着那手极为熟悉。
——杀他的那人也是如此。
心中敲起警钟,贺绎将视线收回,向男人腰间看去。
——那里配有一把扇子。
宁江!
这是他的法器!
上辈子他贺绎曾用这把扇子折磨死数不胜数的人,因夺舍后法力减半无法召唤,所以这扇子一直未回到过他手中。
怎么会在他这里?!
贺绎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果不其然,男人勾唇一笑,道:“好久不见啊,贺绎,我找了你二十年。”
第13章 亲吻
——就算你三魂七魄尽散,我也会把这十个东西抓回来!个个地狱里走一遭!
临死前,男人说的话,似仍在耳边。
贺绎有些头疼,没料到这人能这么快出现。
他瞥了眼那扇子,还未开口,那人便道:“想要扇子?”
贺绎没吭声。
那人将宁江从腰间抽出,扔给贺绎,道:“还你。”
手里突然多了把扇子,贺绎忽然不懂这人要干什么。
男人将两人的吃食一并接了过来,拿在手里晃了晃,道:“一起上山吧,正巧,我也有事要找沈仙君。”
“做什么?”
男人笑了半晌,道:“贺绎,你现在是他徒弟吧?”
贺绎也跟着笑:“如何?”
男人嘴角弧度放大:“没想到,有朝一日,最恨的人,竟与我成了同门。”
他伸手:“重新认识一下,我姓谢名流南,是沈俞卿的第二批弟子。”
“……”
贺绎握紧他的手。
谢流南道:“放心,我不会杀你,我会让你的鲜血,洒在我的血液之上,彼此同甘共苦。”
“……”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凌芜山,沈俞卿依然藏在那屋里不露面。
谢流南在进去前轻叩门,道:“师尊。”
里面传出警惕声音:“谁?”
谢流南道:“是我,我回来了。”
“……”
屋内没了声音。
贺绎就在一边面无表情地看着。
沈俞卿推开门,清晨的阳光洒在他身上,耳朵上雪白的猫似镀了一层光,整个人显得越发不真实起来。
沈俞卿第一眼看见的是谢流南,他刚要开口,就发现门外还有一人。
“贺绎?”沈俞卿有些吃惊地看着谢流南:“你们怎么一起……”
“给师尊买月饼时恰巧碰见了。”谢流南答道。
“……一起进来吧。”沈俞卿转身,谢流南一不小心被沈俞卿尾巴扫到面颊,忍不住发笑道:“什么东西?”
沈俞卿掩唇轻咳一声,抓住自己在空中不听话的尾巴,道:“意外。”
贺绎走入寝房后,依然以看戏的姿态,并习惯性地打开宁江给自己扇风助兴。
沈俞卿在床上坐下,视线略过贺绎手中的扇子,张口道:“你——”
贺绎摇了摇手中的扇子,抬抬下巴,“诺,他给我的。”
谢流南无奈笑道:“物归原主而已。”
“……”
沈俞卿道:“身后左斜方三步,有椅子。”
“多谢师尊。”
贺绎压下嘴角:“……”配合的真默契。
沈俞卿道:“扇子哪儿来的?”
谢流南答:“意外捡到的。”
“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无论师尊相信与否,弟子的答案只有这一个。”
沈俞卿抿唇,最终还是妥协道:“……随你。”
贺绎吹了个口哨,将沈俞卿的目光吸引来,他道:“若我说,上辈子,是他杀了我,然后拿走了这把扇子,师尊相信吗?”
“……”
谢流南笑道:“师弟这是在挑拨离间。”
贺绎随意道:“没错,就是在挑拨离间。”
两人之间的空气似已凝固,沈俞卿却迟迟不开口。
贺绎勾唇道:“可以,我知道答案了,你们继续。”
贺绎转身推门离开。
他也没走远,就在屋外溜达了几圈,因为心下清楚沈俞卿定是有苦衷,但心里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谢流南与沈俞卿也不知说些什么了,竟不到半个时辰,谢流南就从屋内出来了,贺绎此时正在门外不远处,眼看着谢流南朝他这边走来。
谢流南走至他身边,道:“一起聊聊?”
贺绎道:“好啊。”
两人一起走到凌芜山后的孤亭。
此亭子下方悬空,只有内侧与山相连,若站上去向下望,如登云端,境界美妙。
两人在此处站定。
贺绎:“要说什么?”
谢流南道:“只是想告诉你,珍惜现在所得的一切。”
“此话怎讲?”
谢流南虽是个瞎子,但容貌尚好,此刻他“望”着远方,微风浮动他的红衣。
“因为这些不属于你。”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贺绎就发现,谢流南说话阴阳怪气的,字句似浮在空中,飘忽不定,意思不明。
他有些好笑道:“抱歉,不懂你再说什么。”
谢流南道:“放心,你很快就会明白。”
两人不欢而散。
贺绎回去看沈俞卿,沈俞卿见到他神情稍微带着些不安,他问:“谢流南都与你说什么了?”
贺绎走上前,伸手捏住沈俞卿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
他盯着那张脸瞧了半晌,舌头顶了顶腮帮,道:“你究竟瞒了我些什么?”
“……”
沈俞卿将脸扭去一旁,道:“没什么?”
贺绎道:“很好玩是吗?”
“……没有。”
“那为何不肯对我说真话?”
沈俞卿颤声道:“他都告诉你了?”
贺绎:“……对。”
沈俞卿这才彻底慌乱起来,
今天站了一天,贺绎有些累,他迈步朝床边走去,就见沈俞卿也跟着走了过来。
他站在他身边,问:“你全都知道了?”
贺绎义正言辞:“嗯。”
沈俞卿捏紧双手,道:“那你为何还是这个态度,狗东西。”
贺绎:“??”
“你瞒我事还是我错了?”
沈俞卿神色恢复与平日一般的平淡,冷笑一声,道:“你在骗人。”
贺绎:“……”
“笑话,我骗你作甚。”
沈俞卿冷眼相对:“滚出去。”
贺绎:“……”无情。
贺绎刚进屋没到一时辰就被赶了出去,对此,他很是气愤。
偏偏好死不死地又遇上谢流南。
谢流南抬着头往前走,当他是空气,贺绎本认为谢流南没注意到他,结果谢流南却在他身边停了脚步。
贺绎心道:“……当真是阴魂不散。”
谢流南永远是笑着的,与早上唯一的差别就是腰间的物品由扇子换成了玉笛,他声音里带着笑,道:“好巧啊,又遇见你了,要不要再聊聊?我告诉你一些关于沈俞卿的事。”
贺绎一听便来了兴趣。
刚刚沈俞卿听见谢流南将所有的事都告诉自己后那表情……显然有事。
虽不知谢流南嘴里的话能不能信,但贺绎还是道:“讲讲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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