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要做你的玩具?”
我使出破穹刀,瞅准时机,倾身而上。我早已看出,莫干身体十分孱弱,全靠这骨笛,以笛音控制制造幻境引出他人的心魔。
莫干想不到我会突然发动攻击,猝不及防下来不及吹曲,我夺过那只骨笛。不想莫干法术也不弱,他如同风中的落叶,随风漂浮恍若无依,却也沉沉浮浮,让我难以追到他的行踪,以至于我的术法都像打在棉花上,攻击不到实处。
那十二白骨精也不趁机围攻我,向青荼攻去。
只是青荼还不曾醒来,只呆呆叫着:“阿娘!”
我无法,只得回身挡在青荼面前,白骨精们现出原形,用白骨爪去抓青荼,我将她们的白骨爪打散,但她们却能很快恢复原貌,我护着青荼,左支右绌,被她们抓伤了好几处。
莫干在一旁兴致盎然地看戏,“我看上的玩具果然实力不凡。”
我气急了,围着青荼的身子一旋,破穹刀刀光过处,白骨精的骨头都被打散,她们倒在地上,一点点机械地拼接着自己的骨头。
我暂得喘气,呼唤着青荼,他仍是不醒。
我急得跳脚,一下子咬住他的嘴唇,嘴里含糊道:“这里没你阿娘,我都快被人打得哭爹叫娘了,你还不醒来。”
他的嘴软软糯糯,比凡间的枣泥糕还甜,一股血腥味充斥在我与他的唇齿之间,我被这腥味刺激,又舔了舔他的嘴唇,觉得他的嘴唇分外好吃,血也格外香甜,我还想尝尝。
“你这小色胚,得了机会便要占本君的便宜。”青荼像被烫着了似的,推开了我,他的脸泛着红晕,比秋日的霞光还美。
我见他终于醒过来,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那些白骨精的白骨终于一点点长全了,与莫干一道向我和青荼攻来。
“不愧是魔界之主,凡有灵之物,陷入我这魔音阵,绝不可能轻易脱身,魔君竟能这么快清醒过来。”
青荼搂着我旋了几圈,他见了我腰间骨笛,拂袖取下骨笛,方才莫干吹过的曲子,他竟分毫不差吹了起来。
最先被攻破心房的是十二白骨精,在幻境中,我们见了这些白骨精的过往。
那如真本是南国前朝梁国的公主,嫁给北朝大燕的皇子为妻,她在燕国受尽宠爱,皇子登基称帝,册封她为皇后,她为燕皇生了三位小皇子,南国与北朝本是死敌,和亲不过是一时之计,他的父皇向大燕发起了旷日持久的战争,他的夫君大燕的皇帝御驾亲征,将她的父皇斩于马下,她的同胞兄长阵前登基,临危受命,力挽狂澜,大败她的夫君,将她夫君逼上绝路,并一箭穿心,亲手射杀了他。
燕国城破,燕国的臣民不甘,发动了叛乱,燕国的侍卫当着三位皇子的面侮辱了她,并挟持她与三位皇子到两军阵前,而她的兄长竟亲手射杀了三位皇子,她痛苦自刎,她的兄长踏平了燕国,毁了燕国的宗庙,烧了燕国历代祖先的牌位,把历代先君的骨灰拉出来鞭尸。
第30章 女儿幽恨
她香消玉殒后,身躯被战马践踏,绝色公主零落成泥,她不容于父族,死后无人收尸,她的夫族三族被灭,她的灵魂也无所归依。
她的灵魂守着她的尸体,眼睁睁见着她自己的尸体一点点风化,化成一堆白骨。
她带着满心不甘怨恨,吸收天地精华,成了如今的白骨精,燕国皇室已然死绝,她便想报复自己的母国梁国,可惜作为精怪,接近不了皇城,她便投靠了莫氏一族。
莫氏一族本是梁国的臣子,而这代家主莫干本就野心勃勃,她将自己的灵魂出卖给莫干,终于颠覆了梁国的江山。
青荼本就是世间最大的魔头,这骨笛在他手中,自然威力不可小觑。
如真的眼前一次次出现那些令她痛苦不堪的幻象,她被羞辱不停挣扎的花面、她的孩子被射杀的画面,她的父皇丈夫的死讯传到燕王宫的画面……
我心中有些不忍,闭了闭眼,进入月悠的识海中。
月悠本是一武将人家的女儿,一次出行逛寺庙不小心被山中匪徒劫掠,好在她自幼学了功夫,趁着歹徒不注意,便逃走了。
只是她千辛万苦逃回家中时,城中传遍了她被匪徒劫走的消息,她的未婚夫君立刻上门退婚。她的父母嫌弃她丢人,竟要她自尽自证门风。
她不肯就死,亮出自己的守宫砂,然而她母亲还是冷酷无情道:“女子名节大如天,生而为女,不可使家族蒙羞。”
于是,便不顾她的反抗,命了家中仆人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将她扔到井里,生生活埋了。
枯井里满是老鼠和蛇,她吓得泪流满面,她在枯井里生生哭嚎了七天,呼喊着“母亲!母亲!”,她不停攀着井壁,可是井壁生了青苔,十分光滑,她就用指甲抠着井壁,一次次往上爬,指甲断了,十个手指头都是血。
有一次她费劲推开了井壁,恍然见到外面的天光,不曾想她母亲竟派人守在枯井外,见她爬上来,又把她推了下去,另搬了块巨石压在上面。
她再也没有力气爬上去,井壁和井盖上满是斑斑的血迹,井里的蛇和老鼠闻着血腥味,兴奋躁动极了,纷纷从她的眼、耳、口、鼻钻了进去,一点点啃食了她的身体。
黑暗淹没了她,她起初也拼命反抗,尖叫、呼救,后来慢慢没了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蛇和老鼠分食,最后剩下一副干枯的白骨。
因她是女子,又是年少夭折,生前名声有了污点,所以家族也不肯给她立个牌位,她无香火供奉,自然成了孤魂野鬼。
后来她满心不甘,夜夜在井里嚎叫,府里的人都被她吓得魂不附体,她母亲夜夜噩梦,想要填了那口井,她满心怨恨,灵魂一直附着在白骨之上,早就修成了精怪,开井盖时,她逃了出来。
从此,她支棱着那副白骨,夜夜出现在她母亲面前,她母亲发了疯,撞死在了她埋身的井前。
她在人间游荡,因法力浅薄被道士追杀,莫干救了她,她便一直为莫干效力。
月悠被青荼的魔音控制,她不停哭喊,手不停抓着空气,哭喊道:“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明明周围没有井,她的手指却凭空流出鲜血。周围也没有老鼠和蛇,她的身子却出现了许许多多的破洞,那些破洞呼啦啦往外流着血,她在地上不停翻滚、哭喊。
至于清妩,她的故事倒没有那么血腥。
她是贫寒人家的女儿,家中姊妹很多,有一个弟弟,她父亲为了让弟弟读书,先后卖了她们姐妹,她被父亲以二钱银子卖给村里四十多岁的屠户,这屠户面貌奇丑,肥胖如猪,又好赌酗酒。
可她不敢反抗,嫁了过去。屠户对她非打即骂,几年过去她没有生育,屠户又欠了一屁股赌债,便将她卖给了妓院。
她因生得有几分姿色,在妓院过了几年好日子,至少吃得饱穿得暖,可到底是被千人骑万人睡,这日子过了没多久,她得了脏病,被老鸨发现后,翻脸无情,破席子一裹,扔到了乱葬岗。
她在乱葬岗挨了好些日子,才慢慢死去。
乌鸦啄食了她的身子,她无人收尸,便一直在荒凉的乱葬岗徘徊,直到遇到了莫干,莫干助她报了仇,她没有找老鸨报仇,也没有找□□她的恩客,她找上了她的父亲、她的丈夫,自然她的丈夫和父亲最后都死于非命。
清妩没有月悠和如真那种痛苦的神色,只双目无神,一脸麻木不仁。
无人死后愿为恶,只因生前未得半点暖。
人间不善,恶鬼遍地。这些女儿家如同一朵朵历经风霜的菟丝花,她们攀附的树长了蛀虫,让她们的生命之花也过早地凋零了。
奇怪得是,莫干心中的景象我却无法窥得全貌。
不曾想,他一个人间帝王竟然有这么深的功力。我只依稀见得许多牌位,上头记载他们的墓志铭,我瞧见了他们的生卒年,似乎他们都是暴毙而亡,死于盛年。
画面一转,有些许记忆碎片闪现。幼年的莫干拖着病躯,面容苍白,望着莫家历代先祖的牌位,表情深沉,浑身紫气和黑气交织,嘴里重复道:“我不信命!我不信命!”
我不得解。似他这般随意决定他人命运的人,也会如尘埃一般随着命运的巨轮而流荡不息吗?
只是见这四个白骨精痛苦不堪,我到底有些怜惜,扯了扯青荼的衣袖,轻轻道:“你可能度化他们?”
青荼并未停下曲子,只传音于我,“小怪物,你开什么玩笑?我可是魔!你听过佛度众生,几时听过魔度恶鬼?”
我有些垂头丧气,眨巴眼,不说话,只望着青荼。
恍然听到了青荼的长叹,他魔音一转,竟然吹起《往生咒》,他浑身金光大盛,整个鬼城金光熠熠。
第31章 前尘—神的肋骨
天尽头,何处不荒凉。
苍凉的山脊吞天伏地,汹涌的黑水翻浪蔽日。
数十万年来,雷池无日无月,无星无光,寸草不生,鸟兽虫鱼绝迹。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万年,也许是十万年,因为已然记不清太阳升落了几回?月亮圆缺了几回?星子在多少个夜晚里独自闪耀?
只知此地起初是直插云霄的崇山峻岭,后来成了波涛滚滚的汪洋大海,如今成了一望无边的荒原。
只有远处苍茫的雪山,奔流的黑水,留有些许旧时的遗迹。
毗天终于从沉睡中醒来,在这数不清的时光里,他就如同一尊静默的雕像,浑身落满了雪,站在一望无际的荒原上,远远望去,伟岸的身躯像是一座化不开的雪山,一站,就是数万年。
“此处,真是个好去处。”
此刻,他睁开一双利眼,目光如电如箭,射向苍穹。
他度量天地,不知是否因为沉睡了太久,血液仿佛冷冻成冰,不再汹涌地流动,骨头的深处,一种幽寒的感觉如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此地神也不来,魔也不入,鬼亦不进,妖亦不生。
这般无声无息,除了心跳,恐难听见活物的声响。
就这样,一年复一年,千年复万年,只有雷池之上的风雪呼啸翻卷。
毗天屹立在雷池结界的边缘,自开天辟地以来,从未有神耗尽修为设下结界只为囚禁自己,他倒是头一个,他勾起一个淡漠的笑,衣袖迎风鼓雪。
不过,他从不后悔,他要守护这天与地,如果要毁天灭地的是他自己,他宁肯先毁灭自己。
他是举手之间能动摇三界的杀将,自囚于此,此方天地独他一人,但天地山河亦难以使他如微尘渺小,因他自来就有擒天立地的威势。
结界外雷电轰鸣,山摇海动,虽然沉睡了数万年恢复些元气,但毗天功力尚未恢复,以他目下的实力若强行冲破结界,必要生受那结界处的万道雷劫。
毗天思忖了半晌,觉得这雷池实在太过寂静,他迫切地想要听些声响。
他突发奇想,不如造个人吧!
于是他黏土造人,雷池之上涌现了许许多多的人类,可他却发现新生的人肢体极其不协调,且言谈间极是笨拙,而且寿命极短暂。他又试着凝雪化人,这些小雪人淹没了这雷池,可他们十分脆弱,遇到雷池有暴风时极容易被刮掉头,极个别的雪人儿不小心碰到结界处的雷火,一下子就融化了。
毗天又作了无数次的尝试,他就这样痴迷上了一个新的游戏,倒像是忘了要出去这回事,他认真了起来,非要造一个合心意的人。
一个合心意的能永远陪着自己的人。
只是,他造的人要么太脆弱,要么不美观,要么寿命极短,无法长久陪着他。
毗天不停劳作,不知过了多少年,毗天仍然没有成功。
在最后一个雪人因跌了一跤散落后,毗天终于停下来,他伤势加重,唇角流出鲜红的血,血顺着雪山脊线,染红了雪。
毗天眉目间忽地灵感一现,数年来的徒劳无功让他有些不耐烦,他竟徒手刺破血肉,穿过自己炙热的胸膛,硬生生拽下一根肋骨来。
这骨肉分离的痛苦竟未让这位尊神皱一皱眉,他通体泛着红光,雕琢手中的骨头,引导着体内流出的鲜血。
汹涌的鲜血在雪地上奔涌,晕染成了一朵赤色的花,浓烈,决绝。
毗天将此骨扔在地上,那骨头竟跟活了似的,吸食着四处的鲜血,并挟裹着风雪,发出炽热的红光。
天摇海动,雷声轰鸣。
雷池雪山震颤,白雪狂卷,黑水翻红,一时之间,只觉天塌地陷。
顷刻,风雪俱散,一通体莹白的人裸躺于雪色的山巅。
“竟生来就有仙根灵智吗?本尊的手艺不赖!”
这新生的人与普通的生灵不同,他非男非女,非神非魔,还未得点化,一身赤条条,肤与雪光同颜,目和天色同清,身量可怜可爱,神色如垂髫小儿般懵懂无知,那纯挚的双眼,带着红尘梦醒未染尘埃的赧然,惊喜望着毗天。
这尚显孱弱的人儿赤着双足,颤巍巍地,脚步深深浅浅,向着毗天迈步而来。他因山高雪深,失足匍匐在地上,他雾蒙蒙的眼光穿过风雪懵懂地望着毗天。
毗天只一动不动,眉目间隐匿着一股子睥睨天下的狂傲,冷漠地望着这个他创造的人。
他那般弱小,在这浩渺的天地间,如一只柔软的小白虫倔强地向着他,一步步,蠕动。
他对毗天有着本能的亲近,因而不顾他的冷颜,只一步步爬到他面前,拽了他的衣袖,磕磕巴巴,道出了来到这人世间的第一句话:“你……是……谁?”
毗天嗓音凉凉的,俯瞰着他:“我是你的主人。”
他呆了呆,似乎尚未理解其中之意。
“我是你主人,你的筋骨为我所铸,你的血肉为我所生。你是我的骨中骨,肉中肉。你生,自当为我而战;你死,自当为我浴血。此后,你是我手中利刃,我剑之所指,你刃之所至。”
初生的人有些疑惑地问:“那我……是……谁?”
毗天满意地端详了他片刻,望了望天,目色如渊,声沉似水,道:“你是我的奴隶。”
他缓缓地摩挲着新玩具,“此后,你便唤作破天吧!”
破天断断续续却坚定地说道:“我……破天……,你是……主人,我是……奴隶……”
他赤身裸体,毫无保留,将自己袒露在毗天面前,他仰望着毗天,如同仰望着他整个的天下。
毗天本想给破天造一副完整的身躯,并教他修行之术。可他太累了,他本就身受重伤,刚醒来又开始了长年的劳作,如今他身心俱疲,所以他欣赏了破天半晌,便沉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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