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停下了戴面罩的动作。
谨慎多疑的性格令他怀疑自己被反监视了,可凭亚尔林的能力,根本到不了蝙蝠洞。
男人沉默几秒,重新落座。
不管少年要去哪,当他踏出哥谭,自然会得到“氪星之子”的保护。毫不夸张的说,他绝对是世界上最安全的人之一。
不需要被担心。
夜幕降临。
汽车掠过鳞次栉比的建筑。车窗上晃过无数的灯光,折射进亚尔林的瞳孔内,点缀着那汪碧绿。
他神思不属。
几分钟前——
他刷到了一条新闻。
三天前的新闻。标题是【抢劫杀人犯主动自首,竟是因为被死者家属打了个半死,急需救护车!】
在这条新闻里,出现了“帕克”两个字。
他向01确认了。
死的是彼得·帕克的叔叔,打伤了罪犯的是彼得·帕克……如果他没走,如果他选择回皇后区——他说不定能救下本·帕克。
他清楚彼得的性格。
就算被汤普森欺负,被同学嘲讽,男孩亦不会怨恨谁,只是独自委屈、难过。他特别温柔,特别善良……身上的味道,会使亚尔林联想到银松星的树。
干净,清新,自然……
他的眸子,是剔透的深褐色。里面经常埋着低落、沮丧,却不乏恢复活力的坚韧。
最重要的是。
他是第一个冲他伸手的人。
时至今日。
他依然记得,那天的夕阳灼灼似火,天空被染成了渐变色,褪去了纯白,变得瑰丽又肆意。
少年看着他——
嗓音清脆,叽叽喳喳的,然后因他的沉默而一点一点的耷拉下头颅,仿佛撞到了木桩的兔子。
彼得·帕克没有被他的冷漠刺退。
反而一次次的、一遍遍的对他露出十分灿烂的笑容,试图搭起走向他的桥梁。
……为什么。
死亡总要夺走他喜爱的事物。
失去了故乡的他,活得痛不欲生。那彼得·帕克呢?总是会冲他笑,即便受到了欺压,也能很快振作起来,继续拿好成绩的彼得·帕克——
“肯。”
他还可以看见,帕克用柠檬般清爽的声音,笑着呼唤他的少年气满满的模样吗?
亚尔林忍不住难过。
因为感同身受。
因为想要护住美好的事物。
他是凌晨启程的。在车上休息几个小时后,太阳爬上了天际,正好到了人类活动的时间。
亚尔林敲响了帕克的家门。
“谁啊?”
来开门的,是一个风韵犹存的美丽女士。她打量着头贴纱布,手绑绷带的精致少年,迟疑的问:“你有什么事吗?”
“我是帕克的……朋友。”
亚尔林踌躇:“他在家吗?”
朋友?
彼得什么时候交到新朋友了?
梅·帕克纠结片刻,回忆起自家侄子最近的
状态,死马当活马医的让开了通道。
“他在二楼。”
女人顿了顿,补充道:“彼得的心情……有点糟糕。可能没办法陪你玩了。”
亚尔林道了声谢,便带着01踏入大门,上了楼,走到彼得·帕克的房间门口。
他陷入了犹豫。
……真的要推开吗?可以推吧,反正只是来安慰帕克的,又不是交朋友。
——没错。
他不是来交朋友的。
等帕克打起精神,他就回哥谭。
出于安全考虑,彼得的房间没有反锁。亚尔林推开房门,见到了记忆中的少年——
他缩在墙角,脸埋到胳膊里。
彼得的头发卷卷的,如同乱糟糟的小毛毯、书桌,和穿着的皱褶衣物。
外面晨光微曦,而他身处黑暗。
亚尔林轻轻的合上房门。他没有拉开窗帘,任由压抑的黑占据这片空间。
少年走到彼得·帕克身前,半蹲下身子,戳了戳彼得的胳膊。他放柔语调,声线像是涓涓细流,格外悦耳:“帕克?”
彼得愣了几秒,才抬起头。
他的眼睛哭得又红又肿,白皙的脸蛋上残留着泪痕,嘴唇因缺水而微微干裂。
“肯?”
嗓音哑得不成样子。
彼得没有精力思考亚尔林赶到他身边的理由。一看到“憧憬”着的人,他心中的悲伤就越发汹涌,以势不可挡的姿态击垮了他的伪装。
“……都怪我。”
他磕磕绊绊的、语调破碎的说:“我可以救下本叔叔的,为什么我没有提前拦住那个人——我明明遇见过他,我明明见过他抢劫!”
“都是我的错。”
“我提前拦住他的话……”
彼得哽咽着,揪住了自己的头发。他仿若濒临绝境的小兽,发出了凄惨的哀鸣。
——“都是我的错。”
亚尔林注视着他,不禁恍惚。
——好像。
此刻的彼得·帕克,与初到地球,整日躲在漆黑的房间里,不停哭泣着、怨恨自己的他,实在太像了。
同样一无所有,一身狼狈。
……仿佛丢掉了全世界。
“……不是。”
他的思绪回到了鲜血淋漓的战场上:剧烈的疼痛、遍地的残骸、连绵不绝的尖叫、接连倒下的护卫……
亚尔林难过得快要窒息。
他拥抱住彼得·帕克,渐渐的收紧力道。彼得的脖颈处多了些温热的、透明的液体。
“肯?”彼得不敢回抱他。
少年模糊的感觉到:假如拥抱了肯,那他一直妄图掩饰的,妄图压制的情感,便会彻底爆发。
——“不是你的错。”
他听见亚尔林的声音。
含着哭腔,喑哑着。
亚尔林紧紧的抱着他,却像是抱住了他不认识的某个人,掏心掏肺的冲那个人倾诉。
“不是你的错,帕克。”
“错的不是你。是那个杀人犯——毁掉一切的是他。不要再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了。”
“会有人担心的。”
少年的眼泪陆陆续续的砸到他的脖颈处,打湿了他的衣领。彼得按捺住拥抱亚尔林的欲望,仰起头,感受着他的冰凉的体温。
听着他如泣如诉的话。
“……我都知道的。”
“这些道理,我明明全都知道。”亚尔林的银发扫过彼得的侧脸,勾起些痒意。
他的心跳传入彼得的胸膛。
“可是,我都跟傻子一样,疯狂的惩罚自己了……为什么,那些会担心的我人都不回来?”
“他们为什么不回来!”
他的音量很低,却流露出歇斯底里的意味,泪水更是“啪嗒”、“啪嗒”的掉。
彼得·帕克的手不断张合。他挣扎许久,彷徨不定,最终还是缓缓的抬起胳膊,环住了亚尔林的腰。
少年的侧脸贴着亚尔林的发。
“……我找不到他们。”
“哪里都找不到……他们不要我了。不管我过得有多痛苦,他们都不会回来了。”
“……我好想见他们。”
彼得望着从窗帘的缝隙间钻出来的一缕微光,和被微光照亮的尘埃,半阖下眼帘。
“我明白。”
他抚摸着亚尔林的发丝,心跳的频率与少年重叠。从亚尔林的嘴里拼凑出的真相,是他曾经不敢探究的,属于亚尔林的伤口。
靠着“同病相怜”……
他获得了许可。
——真荒唐。
彼得·帕克倚着墙,承受着亚尔林的体重,指尖划过少年的眉眼,停在他的下颚。
“我们会好起来的,对吗?”
怀里的人没有给他回应。
少年不管不顾的把脸埋在他的脖颈处,鼻息洒在他的肌肤上,还时不时的掉下一滴泪,晕染他的衬衫。
良久。
漆黑的房间内,响起了微弱的声音。
如互相舔舐伤口的小兽一般——
“……嗯。”
有人低低的、茫然的应了一下。
第19章
01独自下了楼。
它看着坐在沙发上发呆的梅·帕克,语调平仄的汇报:“小主人和帕克先生睡着了。您需要我帮忙吗?所有的家务我都能做。”
“……”
梅面露惊诧。
女人端详了超智能AI一会儿,试探性的吩咐道:“我去看看他们。你帮我煎个鸡蛋?”
“好的。”01点头。
梅与土黄色的机器人擦肩而过。
她上了楼,推开门:
窗帘遮住了外界的日光,为室内增添了几分静谧。彼得靠着墙,头压着亚尔林的肩膀,眼眸闭合;亚尔林则蜷缩在他怀中,银发微乱。
两个少年的脸上都有泪痕。
“……”
梅不由得弯下眉眼。
还是孩子啊。
哭累了就会困,然后以抱团取暖的姿态共同步入梦乡,释放掉过于庞大的悲伤。
而注视着他们的睡颜……
疲惫的大人亦会获得继续走下去,为他们扛起一片天的勇气、毅力及坚韧。
梅·帕克百感交集。
她站了几秒,才轻手轻脚的走进浴室,浸湿毛巾,替酣睡的少年们擦干净脸。
正值盛夏,阳光炽热。不开空调的话,就算不盖薄毯,两个小年轻也不会生病。
但是……
“好冰。”梅摸了摸亚尔林的侧脸,皱起眉,“这么冰……还是盖一条比较好。”
她收起毛巾,摊开薄毯,细心的盖住精致无瑕的少年,再尽量避开体温正常的彼得·帕克。
“做个好梦。”
梅松开薄被,温声呢喃。
-
等她下楼,01已经把煎完的鸡蛋放到桌上了。餐盘的边缘规规矩矩的摆着餐具,侧面还放了杯饮料。
梅·帕克尝了一口煎蛋。
——味道非常棒。
这道菜没什么技术含量,梅在各个地方都吃过。可是,她吃过的所有煎蛋的味道,都没01做的好。
“真厉害。”她夸奖道。
“……好吃吗?”01问。
“当然好吃。”梅·帕克咽下煎蛋,喝了口饮料,笑道,“一定花了很多时间钻研吧?吃着这么美味的食物,总觉得生活又有了希望。”
“……是吗。”
机器人低下头,盯着斑驳的瓷砖,圆溜溜的眼睛内闪过一丝落寞,驱散了原本的空洞感。
“那主人……”
“为什么从不吃呢?”它追问。
梅微愣。
她本以为,亚尔林是被彼得的情绪所感染,才会哭得那么凶。没想到少年亦有一本难念的经。
女人暗自叹息,鼓励道:“因为他不知道你做的东西有多好吃啊——陪我去买食材怎么样?一起为他们做一顿大餐。”
……大餐?
殿下的肠胃不好,不能吃营养太丰富的菜。它得仔细挑选材料,免得加重殿下的肠胃的负担。
于是01回答:“好。”
-
彼得是被香味熏醒的。
他的鼻翼耸动,睫毛轻颤。饥饿的肠胃咕咕作响,催促他起床——少年睁开眸子。
怀里的重量令他浑身僵硬。
“肯、肯?”
好紧张QAQ。
肯竟然还压着他?!
彼得扭了扭脖子,心跳如擂鼓。他的自愈能力远麻。
只是……
少年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脸颊发红。不知道为什么,他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憋得自己喘不上气。
——快、快憋晕了。
所幸,在他紧张得昏厥前,亚尔林迷迷糊糊的爬起来,甩了甩脑袋。
少年的肌肤十分苍白,眉宇间隐约流露出疼意。他碧绿色的眼眸里划过水光,唇瓣轻抿,皓齿微露。
“肯?”
“我碰到你的伤口了吗?”
彼得急忙举起双手,生怕自己再度碰到亚尔林的伤口,弄疼他:“抱歉抱歉,我的睡姿不太好,我下次会注意的……不是,我不是想——”
亚尔林忍俊不禁。
算上初见时的那次,他是第二次被彼得·帕克局
促不安的模样逗笑了——帕克的身上有着使人放松的魔力,像是夏日的冰镇西瓜。
又脆又甜。
他捂住嘴唇,压平上扬的弧度,努力的恢复成冷淡的神色,再向仍坐在地上的彼得伸出手。
“打起精神了吗?”
彼得·帕克的眼睛黯淡了一瞬,又马上亮起了光,仿佛绚烂的霓虹灯,折射着灵魂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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