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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到了解禁这天，白洛自己都还没意识到已经过了一个月了，反倒是因为有人一大早就来了书房，他才察觉到了今日与往日的不同。
听见有人推门，正在案前练字的白洛反条件地抬头，谁知这一抬头，便对上了一双宛如星辰的眼眸。
这一走神，毛笔尖上的浓墨就顺着滴落了下来，在白纸上留下一片渲染开的墨迹……
“苏尧？你这么在这儿？”白洛匆匆把笔一搁，就起身迎了过去，“阿娘，这是……”
谢婉卿用袖口轻掩住嘴角的笑意，这孩子还真是激动起来都顾不上自己亲娘了。
不过看到白洛的反应，她也就放心了，看来他们的这个决定是对的。
“如果洛儿愿意的话，这位苏尧公子以后就是你的伴读了。”
“伴读？”白洛这才想起了几月前，爹娘是和他说过此事的。想给他招个伴读来陪他读书练字，平时也好有个人作伴。
白洛当时说听由父母做主，没多久就已经忘得差不多了，没想到现在倒是被重新提起来了。
“洛儿，你可愿意？”谢婉卿问道。
你可愿意？
白洛下意识就向苏尧看去，而苏尧还没来得及收回刚刚一直在偷偷打量的目光，两人的视线正巧在空中撞上……
苏尧猛地一别头，耳尖不争气地红了个透。
苏尧其实已经很知足了，他从没想过还能以这种方式遇到这让他心心念念的人。
那一晚的事已经足够他小心翼翼地藏起，用剩下的一生去回味了。
明明第二天就该走的，可是当白家主和谢夫人亲自找到他，问他愿不愿意给白洛当伴读的时候，苏尧动摇了。
人总是贪心的，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苏尧脑中早已只剩一个念头了。
“我愿意。”因为我想离他更近一点。
但现在他却有些退缩了，他还从来没问过白洛，你可愿意？即使是这样的我，也有资格呆在你身边吗？
“我愿意。”白洛注意到苏尧快把衣角揉碎的小动作，眼里浸过清亮的笑意，“我甚是喜欢。”
寥寥数语，却让苏尧忽地像魔怔了一般，那一声“我愿意”似乎在记忆中与自己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苏尧不敢再去看那人，只是在心中默默给他记上了一笔：“这可是你说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说了要负责的。”
谢婉卿留意到两人的神情，噙着笑又嘱咐了几句后，就又去忙了。说是要给两人空间好好交流一下感情，日后好相处。
不知该怎么交流感情的两人：“……”
最终还是白洛先开了口：“第一次是意外，第二次是巧合，你说这第三次……”
苏尧下意识屏息，等着白洛接着说下去。
“说明我们真的是很有缘啊。”
“嗯……”苏尧含糊地应了一声，心里却忍不住因为他的话走神。
世间哪有那么多巧合？佛说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能换得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
很多时候，你以为的一面之缘却是我倾尽了一生的结果。
苏尧不会告诉白洛，为了能再看他一眼，自己像傻子一样围着白府转了多少天，也不会告诉他，为了成为他的伴读，自己选择的是一条怎样的道路。
其实伴读只是白怿和谢婉卿两人打的一个幌子罢了，他们本意是想找个人来贴身保护白洛，不过担心他太敏感，才说是给他找个伴读。
按理说，苏尧读过的书不多，也没习过武，怎么看都不会是合适的人选，但经过那一晚的事，他们知道苏尧是真的在乎白洛的。
虽然不太清楚缘由，但光凭这一点，夫妇两人心里就已经有了定夺。
书可以再读，武也可以再练，关键是……“如果白洛遇到危险，你可愿以自己的性命护他周全？”
白怿打量着眼前这个看上去比白洛还小些的少年，终是缓缓问出了这个残酷的问题。
世上没有谁会愿意为了另一个人轻易就放弃自己的生命，何况苏尧也还只是个孩子，白怿也不逼他，只是静静地等着他的回答。
如果苏尧不愿意，他们也不会强求的。
苏尧难得沉默了一会儿，思考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是要出什么让白洛性命堪忧的大事吗
苏尧突然不敢多想了，他轻吸一口气，坚定地说道：“无论如何，只要我还活着，就定会护他周全。”
白洛还不知道，早从那时起，那时常会害羞别扭的少年，就已经这样轻易地将性命许给了自己，而两人的命运也从此纠缠在了一起。
然而并没有走神太久，因为苏尧突然感觉到白洛正试图拉他一起坐下来。苏尧的心神瞬间归位。
白洛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上一秒还呆呆愣愣的人，下一秒就挣开了他的手，飞快地连退了好几步。
“少爷，我不能坐这。身份有别，我不能越矩。”
白洛微微皱眉，小小年纪怎么就这么死板呢？之前在外面的时候胆子不是还蛮大的再说……他也没真把苏尧当下人。
白大少爷决定帮他好好纠正一下这种错误的思想。
“如果我偏要你和我一起坐呢”
“少爷……”
“还不许你叫我少爷。”
“……”
“也不许不说话。”
苏尧显然没想到堂堂白家公子会是这样的反应，这下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不过转念一想，确实也没见过谁家公子会半夜爬墙的。
其实还……蛮可爱的。
白洛还不知道自己在苏尧心里的形象已经跑偏了，一边装作漫不经心地翻动着书页，一边酝酿情绪：“苏尧，我以为你我之间……。”
“好。”
突然被打断的白洛：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苏尧自知扳回一局，这下不等白洛劝，自己就先坐下了。
“你还真是……”白洛也装不下去了，忍不住低笑出声来，把手里的书递了过去，“一起看吧，先生考到答不上来可是要吃戒尺的。”
窗外晨光微熹，有鸟轻啼，万物逢春，少年手执书卷，偶尔对视一眼，都像是百花遇春风，见你是惊鸿。
第七章
苏尧一开始还比较拘束，后来两人朝夕相处，倒也慢慢不生分了。
只是……白洛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阿洛，该温书了。”
“阿洛，别碰那个，让我来。”
“阿洛，你今天想吃什么？”
“阿洛……”
于是等白洛后知后觉意识到的时候，苏尧身为伴读，在他身边书没读到多少，倒是洗衣做饭样样精通了。
除了每天做事的时间外，苏尧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边，细致入微得让白洛都有些过意不去。
卧房内，喝着苏尧沏好的清茶，白洛刚一皱眉，就听见苏尧问道：“可是不合胃口？”
“没有，很好喝。”我只是有点胃疼。白洛没敢把后半句话说出来。
他也是前不久无意间听到别人议论才知道，苏尧好像有点轻微洁癖。
他的房间一般不让人进，吃饭时总是自己带着一副碗筷，每次碰到不干净的东西，会认认真真洗上很多遍手，衣服也换洗得很勤，根本容不下一点污秽……
看着苏尧熟练地收拾着自己换下来的脏衣服，白洛的心情真是一言难尽，白洛决定最后再挣扎一次：“阿尧，你听我说，我觉得这种事……”
“嗯？”苏尧抬眉看了自家少爷一眼，语调轻柔，像是在耐心地等待着白洛的后话，可他手下的动作却没有减慢丝毫。
“……”每次都是这样！
看着苏尧拿着衣服离去的背影，白洛心情复杂。
不知是不是白洛的错觉，近些日子，苏尧似乎越来越忙了。
虽然饭菜依然会按时送来，衣服也会按时收去洗，但白洛还是觉得见到苏尧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这天，白洛一个人觉得无聊，便盘算着去厨房找点吃的。其实有苏尧做饭以后，他就很少来开小灶了……
怎么又想到这个人了？
白洛莫名有些心烦意乱，却又说不上是什么原因，他平复了一下心绪，几乎算得上是轻车熟路地往厨房去了。
谁知刚从后窗翻进厨房，便被抓了个现行。
“小馋猫又来偷腥了？”
“湘兰？”
湘兰是白洛之前的一名侍女，至于为什么是“之前”，这还和苏尧脱不了干系。
刚开始大家都对苏尧不甚在意，一个伴读而已，还不至于和她们抢饭吃。直到又过了一段时间，他真的一手包揽了白洛的衣食住行。
“……”打脸总是来得那么快。
你怕不是个假的伴读！你见过谁家伴读天天洗衣做饭的？
少爷这是变相找了个童养媳吗？
总之，等白洛身边的侍女意识到的时候，再不找点别的活做，她们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湘兰身为被殃及的侍女之一，在那之后就选择了来厨房帮忙。
是熟人就好办了。
“湘兰，你就别打趣我了，有什么吃的吗？”白洛说着就自顾自地找地方坐了下来，等着湘兰给他热饭菜。
“真是拿你没办法。”湘兰一边把饭菜摆上桌，一边和白洛搭起话来，“话说今天怎么不见苏尧和你在一块？”
湘兰不提还好，一提白洛心里反而更加烦躁：“他最近可是忙得团团转，估计没时间理会我。”
湘兰一下就听出了白洛语气里的不对，压下心底的笑意道：“转不也是围着少爷你转吗？我还没见过他有什么事比对你上心的。”
这还真是……白洛突然噎住，大概天就是这么被聊死的。
见白洛不说话，湘兰又转了个话头：“不过最近因为他家里的事，老是有人来白府闹事，他应该还是挺烦心的吧。”
“闹事？什么闹事？”
“苏尧还没和少爷说吗？就是他家的债主，听说苏尧做了白家少爷的伴读，便闹上门来了。”
白洛心里一怔，苏尧倒是从来没和他提过家里的事，等看到苏尧，他一定要好好问问是怎么回事。
苏尧这几日确实有些抽不出时间，除了应对强度越来越大的习武训练，苏尧还要分神去要处理那个人带来的麻烦事。
苏尧倒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知道了自己的行踪，无论如何，绝不能让他影响到白家。
这日，等苏尧回来时已经有些晚了，然而刚进院子，他就察觉到白家的氛围有些奇怪。
在屋子找了几遍也没见到白洛的身影，苏尧莫名有些心慌。
“你们看到少爷了吗？”碰巧看见有两个侍女在窃窃私语，苏尧大步走过去问道。
两个侍女对视一眼，脸上尽是担忧之色：“少爷……少爷不知道干了什么，被家主和夫人关到祠堂去了。”
她们还是第一次见家主和夫人发那么大的火。
“祠堂？”苏尧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道了声谢后便匆匆往祠堂去了。
“苏公子，请回吧，家主和夫人吩咐过了，任何人都不许进去，请不要为难我们。”祠堂门口，两个侍卫一把拦住了苏尧。
苏尧皱了皱眉头，佯装走开了。不见到白洛，他怎么能心安？
既然前门不能进，那就试试别的地方。他只是想不通白洛究竟做了什么事后果会那么严重。
当他来到祠堂的侧墙，想从那翻进去的时候，苏尧意外发现想进去的原来不止他一个人。
“湘兰，你怎么在这里？”苏尧压低了声音，警惕地问道。
“少爷被关到现在连饭都还没吃，我来偷偷给他送点吃的。你也是偷偷来看少爷的？”
苏尧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接着问道：“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湘兰看着眼前明显很焦急的少年，刚想无奈地摇头，却突然想起了自己和白洛说过的话，似乎想到了一种可能：“少爷莫非……去找那些闹事的人了？”
苏尧眼中闪过几分诧异，但很快又被不知名的情绪所掩盖。
他一把夺过湘兰手中的食盒，丢下一句“我去看看”便翻身跃进了祠堂。
湘兰见自己的活又被抢了，先是一愣，终是无奈地笑了笑，这两个人啊，真是……
听到身后有动静，白洛身形不可察地微颤了一下。
苏尧强忍下拍灰尘的动作，先是抬头望了一眼，谁知只一眼，他就彻底怔住了。
白洛背对着他，在地上跪得很端正，但他衣服上的泥污和血迹却看得让人触目惊心，外衣也被划得破烂，偶尔露出皮肤的地方还有淤青。
苏尧的心脏像被什么人猛地被攥紧了一样，疼得厉害。
自己只会一会儿没看着，放在心尖儿上的人居然就变成了这般模样。怎么可能不心疼？
可是……苏尧万千思绪涌向心头，一开口，却又抑制不住地变成了带着怒意的质问：“为什么不在府上好好待着？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
一时无言，苏尧等了许久，也没等到白洛的回答。
苏尧也知道刚才没控制好情绪，再开口时，语气不禁放柔了些：“阿洛，你真的去找那些闹事的人了？怎么会弄成这样？”
白洛依然没有反应。
其实苏尧是知道的，白洛平时虽然总是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但在某些方面，确实固执得厉害。
苏尧见他这般模样，也彻底没了脾气，柔声哄道：“不想说我们就不说了。阿洛，我们先吃饭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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