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三死黄金台(八)
王苏敏:“?”
李冬青说:“好好休息。”
然后啃着瓜站起来, 吊儿郎当地便自己开门走了。
王苏敏原地站了一会儿, 才反应过来该生气, 气得够呛,返回去睡觉,不一会儿便呼噜震天。
李冬青回去的时候,书院里正翻天,火寻昶溟提着剑跑出来, 正气势汹汹往外冲,撞到李冬青身上,李冬青道:“干啥啊。”
火寻昶溟一愣,说道:“……你还在这儿?”
李冬青说:“我去哪儿?”
火寻昶溟顿时有些尴尬, 收了剑,说道:“那你,迟到了哈。”
李冬青还剩了两口瓜, 递给他示意他吃不吃,然后说道:“饿了,出来找点吃的。”
火寻昶溟说:“不吃了。……快进去吧, 老师等急了,我出来清醒清醒,有点困。”
李冬青跟着他一同进去, 师父已经年逾八十, 袖子挽起来露出干巴巴的胳膊,也提了一把剑跑出来,迎面正撞上李冬青。
师父:“……”
“师父, ”李冬青说,“你也困了?”
再一回头,火寻郦已经穿戴整齐站在门外,身后跟了一群人,李冬青站在下头,手里还拿着个只剩两口的甜瓜。
火寻郦估计是以为李冬青跑了,正要来找人,迎面看见了李冬青,也是一愣。
火寻郦说:“你迟到了。”
“就迟了一会儿,”李冬青说,“不至于这么大阵仗吧?”
火寻郦说:“规矩改了。迟到去牢里锁两天吧,省得日后懒散。”
李冬青示意并无所谓,两口把瓜塞进嘴里,举起手来等着被锁。
火寻郦见他如此配合,心生犹疑,明知故问道:“宁和尘去哪儿了?”
李冬青含糊地说道:“有必要问吗?”
火寻郦道:“他是昨晚走的。他自己走了,可想过置你于何地?”
“难道他还能带上我走吗?”李冬青终于咽了,随口道,“不是更要翻天?”
火寻郦恼怒道:“你可知你是月氏人!你所作所为,一言一行,可曾想过自己是一个月氏人?”
“我什么也没做。”李冬青平淡地说。
火寻郦有怒发不出,说道:“把他带下去!”
李冬青也不反抗,直接就跟着走出去,火寻昶溟欲言又止,往前跟了一步,对火寻郦说:“大歌女,他……”
“你再多说一句,就跟他一起去吧!”火寻郦冷道。
火寻昶溟哑然闭嘴。
东瓯今日又是晴空万里,唯独是湿冷,地牢里就更是阴冷,李冬青虽然耐寒,但还是觉得不大舒服,来了之后便收拾了一片干净的地面,躺下倒头便睡。火寻郦把他拎到了死囚的牢房里。这牢房要比普通牢房要安静很多,睡一天也不会被吵醒。
中午的时候,上头有人一声一声地催促着叫他,李冬青不情不愿地睁眼,找了半天,才看见是上头的铁栏杆,透出了那么一小片外头的阳光,火寻昶溟整个人趴在地上,脸贴在栏杆上,够着给他说话。
李冬青眯着眼道:“干啥啊。”
“你还睡啊,”火寻昶溟说,“心这么大?”
李冬青问:“不睡我干什么?”
火寻昶溟:“吃饭了没?”
“吃了,”李冬青说,“你来送饭?”
火寻昶溟有些尴尬:“……没有。”
“那你干吗来了?”
火寻昶溟也觉得自己来的多余:“我以为你可能心里不大舒服……我他娘的,就为了说句话,你知道老子花了多少钱吗?”
李冬青:“你来探监,不拿吃的也就算了,连个被褥行李也不拿,你来干什么?”
火寻昶溟说:“你以为我探过很多次监,很有经验吗?”
李冬青又躺下,嘴里叼了一根草棍,闭眼又要睡。火寻昶溟真的无奈了,说道:“大歌女被你气得都已经闭门不出了,我本来还以为你心里不舒服,和她怄气。谁知道你却根本无所谓,你心里真的没有月氏吗?”
就连火寻昶溟也要问他这个,李冬青睁眼说道:“怎么算有,怎么算没有呢?”
火寻昶溟坐起来,背对着铁栏,说道:“大歌女只恨自己没比宁和尘早来那么一日,这么多年的养育都化作泡影了。你口中心中,最亲的从来不是我们这一族,而是你的师父宁和尘,可是他又为你做了什么?月氏又为你付出了什么?她只是心中郁结,觉得难受罢了。明知道你不想回月氏,还要带你回来,她心中又何其好受?”
李冬青头枕在自己的手上,看着天花板,说道:“这样好无聊。”
火寻昶溟并不理解他的话。
“好无聊,”李冬青叹道,“好无聊。”
“哪里无聊?”
李冬青说:“就算是我娘,也不会干涉我喜欢谁,喜欢做什么。也不会天天问我,你喜不喜欢娘啊?每天每天每天问我,喜不喜欢月氏,愿不愿意为了月氏放弃中原,放弃师父,放弃什么东西,这么问我,就是觉得我根本不是你们的人吧。”
“我就算是喜欢月氏,”李冬青说,“就算我生来就在大歌女的手下长大,我难道就不能去救自己的朋友吗?凭什么为什么非和宁和尘过不去?”
火寻昶溟:“……”
李冬青道:“好无聊。”
火寻昶溟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居然觉得,李冬青说得也很对。就连火寻昶溟也不喜欢宁和尘,天然地便带着敌意,或许就是先入为主的偏见,总让他们不自觉地在拉扯着李冬青,让他在两者中间做出抉择。
火寻昶溟道:“所以你想去吗?”
“想去啊,”李冬青说,“为什么想去,就是我的错呢?”
“我,也不知道,”火寻昶溟说,“没你会说话,但是你不能去。你不能暴露身份。”
李冬青敷衍地应了一声。
火寻昶溟说道:“宁和尘会没事的,你不用担心。他是天下第一高手,怎么会输呢?”
李冬青又懒散地答了一声。
火寻昶溟这下也没话说了。他坐了一会儿,正要走,李冬青道:“昶溟,我是把你当好朋友的。”
火寻昶溟顿了一下,李冬青说:“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你知道。”
“我也是。”火寻昶溟低声道。
李冬青闭了眼睛,没过一会儿,便听见火寻昶溟走了,这次之后,一直到了晚上也并没有人过来。
等到夜深人静,李冬青一下子睁开眼,目光如炬,准备越狱。
他从怀里头掏出一根硕大的铁管撬锁的时候,隔壁的狱友终于说话了,道:“兄弟,你可以啊,这东西怎么带进来的?”
“从兜里拿进来的,”李冬青说,“抓我的人疏忽了。”
狱友:“这也太疏忽了,搭把手呗?”他指了指自己的锁。
李冬青笑道:“不好意思。”
“那我就要告诉官差,是今天你那个朋友帮你逃走了。”
李冬青看了他一眼,有些犹豫。
那人又指了指自己的锁。
李冬青说:“兄弟,我也不想的。”
“?”
李冬青忽然一棍子敲过去,那人霎时昏死过去。
王苏敏从背后忽然说道:“他明天还是会说的。”
李冬青吓了一大跳,一蹦三尺高,捂着自己的胸口说:“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才,等你睡醒等了半天,”王苏敏指了指来时的路,“都解决了,走吧。”
李冬青:“你……现在有点聪明啊。”
“一时半会还是想不明白,”王苏敏说,“但是多寻思一会儿就明白了。”
李冬青解释了他刚才的问题说道:“那没办法,大歌女可能真的信,她要是真的信,可能也就罚一罚火寻昶溟,我回来的时候给他赔礼道歉就是了。”
王苏敏没有借他的话,李冬青看了一眼他的脸色,王苏敏道:“与人交友,还是要谨慎相处。”
“什么意思?”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王苏敏说,“没什么好处。不过随你,是你的朋友。”
第30章 三死黄金台(九)
可李冬青没什么办法, 他两步跟上王苏敏, 王苏敏大摇大摆, 扛着把弯刀,问他:“你的刀呢?不是刚做出来吗?”
“没收了,”李冬青说,“我有个用的就行,不挑。”
王苏敏:“那你到时候去死的士兵身上找吧, 现在看是找不到了。”
李冬青:“你没给我拿?”
“我哪知道你没有,”王苏敏说,“没想到。”
李冬青两手空空,说道:“没武器怎么打?你以为我真能这么随便地走出东瓯?”
王苏敏说:“应该是可以吧, 我来的时候没见到有人埋伏。”
李冬青觉得这是不大可能的,他疑神疑鬼地走出来,确实见到大牢之外空空荡荡一片地, 什么也没有。
王苏敏一耸肩,示意:“你看吧。”
以今天早上那个阵仗,李冬青以为晚上至少要有十多个人看守自己, 但实在是没想到,居然真的没有人,他总觉得有诈, 事若反常, 其必有妖,李冬青停下来,屏住呼吸。
王苏敏莫名其妙道:“又怎么了?”
“我就觉得你能活到现在很奇怪, ”李冬青说,“这很明显有问题啊!”
“能有什么问题?”火寻昶溟站在房顶,背后背着一把琴,俯视着俩人,说道。
李冬青转过头去看,明白了些许,说道:“你疯了?”
“为了朋友,”火寻昶溟说,“我且试试。”
李冬青说:“明天早上起来,大歌女要被气死了。”
“明天早上起不来,”火寻昶溟说,“那蒙汗药够睡三天三夜了。”
李冬青:“……”
“你找死吗?”李冬青问。
火寻昶溟:“咱俩在三天之内回来,就还能活。”
“回不来呢?”
火寻昶溟:“一定要回来。”
李冬青无话可说,他本也不能承诺这个,可是火寻昶溟已经做到了这个份上,总也不能把人放下,于是只好说:“你那把琴是不是太显眼了?放下吧,有没有给我带刀?”
“这琴是我娘给我做的,”火寻昶溟说,“吉祥物,一定要带在身上的。刀?你自己没有?”
“我刀让大歌女没收了!”李冬青疲惫道,“你不知道吗?今天早上你不在?”
火寻昶溟说:“我没注意到,那怎么办?”
王苏敏催促道:“走不走啊,再不走天亮了。”
“走啊,走!”李冬青只好道,“马你们准备了吗?”
俩人沉默。李冬青也沉默,片刻之后李冬青说道:“不然你们回去吧,我自己去就行了,去去就回。”
王苏敏说:“偷两匹不就行了?小事一桩。”
三人两手空空,只带了一把多余的琴,便这样上路了。绕过城门守卫,从城墙跟跳下来,奔往夜色之中。李冬青心中是忐忑的,没有宁和尘的消息,心中总觉得不安,但其实心里也清楚,就算是一切平安,口信在今天也捎不过来。他头一次有人并肩作战,心中感慨万分。
夜里长奔,马蹄哒哒作响,三人的身影迎着初升的朝阳,渐渐消失在了地平面。
长安城中,这个时辰,陈阿娇还没睡,她披着斗篷,精神抖擞地看着地上的一团火。
刘陵陪在她的身边,说道:“皇后,不用心急,这便要好了。”
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女人跪坐在火前,放下一口大锅,把一个灰扑扑的布偶扔了进去。
阿娇说道:“这样就可以了吗?”
女人瘦得弱不禁风,脾气冷淡,说道:“你觉得呢?”
阿娇:“我知道还问你?”
“你不知道就闭嘴。”女人说。
阿娇性格蛮横,一口气憋在胸口,硬是让刘陵给拍下去了,刘陵说道:“皇后,别生气,小不忍则乱大谋。”
过了片刻,女人直接伸手,在滚烫的锅中捞出了那个布偶,扔给了陈阿娇,阿娇吓得一惊,被烫得字哇乱叫,来回倒腾,扔在地上,女人说道:“巫蛊之术,怎么做不用教了吧?”
刘陵说道:“楚服,还有一事……”
“就能选一个,”楚服眼也不抬,说道,“要么就巫蛊,要么就求子,哪有两全其美的好事?”
刘陵道:“两全其美,你要多少钱?”
“一万金,”楚服说,“你给得起不?”
陈阿娇倒吸一口气,问道:“要多少?”
楚服:“一万金啊。”
陈阿娇说:“谁能给的起?!”
楚服:“长公主可以,你去求求你娘,让她来找我说话,我先走了。这个布偶,你扎好之后,要放到卫子夫的枕头底下,当然是时间越久越好,但要是被发现了就完了,反正咱们就一起玩完,你自己寻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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