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冬青不温柔,他甚至是粗暴,把他对自己的愤恨也发泄了出来,宁和尘的手轻轻地搭在他肩膀上,没推,只是攥紧了他的衣领。
第66章 收拾山河(九)
李冬青吻他, 吻到了该分开的时候, 宁和尘就按住他的头, 让他埋在自己的肩窝上,他用双臂环抱着李冬青,轻轻地又在他的耳边落下了一个吻。
李冬青的胳膊搭在他的腰上,感觉宁和尘在自己的脸颊、耳边落下了一个又一个吻,又轻又软, 像是不敢动,也忍不住。
李冬青忽然抬起头来,他一手放在宁和尘的耳边,一手撑着自己伏在他的身上, 俩人面对着面,连呼吸都纠缠到一起去。李冬青看着他,宁和尘回望了一眼, 又不自觉地转开眼去,李冬青扶着他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 李冬青道:“跟我走吗?宁和尘。”
宁和尘听他叫自己的名字,不知为什么,和以前感觉完全不同了。李冬青以一个男人, 一个爱人的身份, 问他这句话,宁和尘忽然想到了当年初见的时候那个在乞老村演戏的小男孩,心里那股热泉莫名地又涌了上来。
宁和尘笑得绝望, 他道:“我还有别的路吗?李冬青。”
当年初见,谁能想得到他们俩走到今天呢?
宁和尘爱得绝望了,他真的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他离开了李冬青,在长安城这么久,甚至没有一件快乐的事情。遍地都是想念和痛苦,等待的滋味儿实在太难受了。
宁和尘走过了那么多苦,连黄金台都上过两次,鬼门关也走过几遭,他也忍不了,爱是酷刑。
李冬青便抚摸他的脸,说道:“跟我走罢。”
宁和尘闭上眼睛,手放在了他的手上。
李冬青道:“我保护你,护你周全,只要你跟我,我一辈子只爱你一个人,把所有都给你。我可能给不了你荣华富贵,但我让你成为大汉最幸福的人。”
“好,”宁和尘道,“你记住你今晚说的话。”
李冬青:“我记得,我李冬青发誓,但凡有一点做不到,就让我一个人死在外头,秃鹰吃我的血肉,这辈子无法魂归故里。”
宁和尘笑了起来,又说了一声:“好。”
他终于放心了,握住了李冬青的手,躺在他的怀里头,他的头放在李冬青的胸口,就能听见他鼓鼓地心跳,跳得很响很快。宁和尘道:“该不会是说了假话,心虚了罢?”
“不是,”李冬青却把他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一下,说道,“是不敢相信,我也能有这样的一天。”
“我这辈子都倒霉,”李冬青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多半把运气全都用到今天了。。”
宁和尘说:“那是不是以后还是得倒霉?”
李冬青笑道:“怎么?现在就后悔了?”
宁和尘:“唔。”
“你让我发誓,”李冬青笑着说,“结果你先反悔了,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本来就是玩笑话,李冬青说话的时候,胳膊还环着他,宁和尘却忽然问道:“你觉得我是会后悔的人吗?”
“我开玩笑的。”
宁和尘却道:“我不反悔。李冬青,我会比你更信守承诺,你能做到的,我都能。那你也记着,但凡你负了我,我不会让你的誓白立,真的不会放过你的。”
李冬青笑着叹了口气:“我知道。”
宁和尘道:“我就是这种人,你也知道的。”
“你不是哪种人,”李冬青低下头亲了他的额头一下,说道,“你不是哪种人,你很好。”
宁和尘被点了穴一般,止住了要说的话。俩人又静静地待了一会儿。
“时候不早了,”李冬青说道,“该走了,你有什么要收拾的东西吗?”
宁和尘说:“没有。”
李冬青就先下床,然后把手递给他,宁和尘也坐了起来,低头穿鞋,李冬青半蹲下/身,把鞋给他穿上了,一切都像是以前一样。
李冬青站起来说道:“那就走罢。”
“你要是信我,就什么都别怕。”李冬青在影影绰绰的灯光下,对他说。
宁和尘坐在床上,穿着刚蹬上的鞋,看着李冬青。
“一切都给你。你等我慢慢来。”
宁和尘:“好。”
天光破晓的时候,李冬青回去了。月氏人已经在这里等了两天,他们下榻在了长安城北百里的山腰上,吃的住的都不如意,这些人也已经有很久都没有长途跋涉过了,每个人脸上都带了些疲惫。就算是不缺吃、不少穿,住的地方也安全,也解不了这种疲惫,他们最需要的就是“家”。
李冬青不是一个人回来的,火寻昶溟看见他的身影,刚喊了一声,就见他身后又走出来了个人,那个人很瘦,穿着黑色的衣服,火寻昶溟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一时间停住了脚步,没有上前。
李冬青的手牵着宁和尘,宁和尘挣了挣,但是他没松,宁和尘抿了抿嘴,跟着他走了下去。
整个月氏的人都在这里,眼睁睁看着他俩,大歌女坐在熄灭了的火堆前,神色静静地。李冬青走下来,走到她的面前了,大歌女忽然站了起来,问道:“事情办完了?”
“办完了。”
大歌女道:“既然如此,那就收拾收拾,准备出发罢。”
李冬青用拇指抚摸着宁和尘的手背,说道:“好。”
大歌女转身,安排道:“收拾行李,准备动身。”
仿佛是没有看见宁和尘一样。
火寻昶溟走过来,试探着说道:“雪满?你回来啦?”
宁和尘点了点头,没说话。
火寻昶溟冲李冬青使了个眼色,满脸都是“这是怎么回事”的表情,李冬青装作看不懂,问道:“脸抽筋了?”
火寻昶溟尴尬不已:“哈哈!说什么呢,没有,我收拾行李去了!”
走出去不到两米,又想起正事,返回来问道:“人救回来了?”
“救了。”李冬青说。
“那楚钟琪……”
李冬青说:“他带着他妹妹走了。”
火寻昶溟一时有些茫然,说道:“就,走啦?”
说完了,他才反应过来,确实没必要再回来见一面了,火寻昶溟本来以为回来的会是李冬青和楚钟琪兄妹,结果回来的确实宁和尘,而且楚钟琪也直接走了,没再回来。
火寻昶溟有些失落,说道:“好罢。”
李冬青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也不是死了。”日后还有机会再见。
火寻昶溟笑了,摇了摇头,回去收拾行李去了。
周围的人都在收拾东西,李冬青带着宁和尘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坐下了,这时候也没有松开手。王苏敏胡子拉碴地走过来,直接坐到了俩人旁边,看了一眼李冬青,又看了眼俩人牵着的手,
没动声色,而是直接宁和尘问了声好,俩人简单地寒暄了两句,
宁和尘看见了他腰间的那把刀,王苏敏注意到了他的视线,直接把刀拿了起来。那把刀在晨曦中闪着青色的光。
宁和尘说:“你用着确实比李冬青用着合适。”
“他就是用剑的命,”王苏敏说,“剑客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王苏敏又说:“但是弯路必须得走,是吧?”
宁和尘好像是听懂了,抬头去看他,王苏敏却看着远处的山林,仿佛随口一说。
前面的人在收锅灶,四五口大锅背不动,李冬青就对宁和尘道:“我去帮个忙。”
他过来接了一口锅,感觉身后有人跟过来了,他一回头,却是王苏敏。
王苏敏道:“我也来。”
那人赶紧冲他俩道了谢。三个男人干活,便快了很多。王苏敏把锅栓在马背上,头也没回,对身后的李冬青说道:“到手了?”
李冬青愣了一下,慢慢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王苏敏干手上的活儿,同样的话,同样的语气:“到手了?”
李冬青只好硬着头皮道:“……到手了。”
他也不知道王苏敏到底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但是他就是看出来了。王苏敏这人给他的感觉一直都是稳重,但是脑袋不太灵光,但这段时间,李冬青又觉得好像不是这样。
王苏敏社会阅历多,他才是最圆滑的一个,和谁都能相处的来,只要是李冬青的朋友,也都能成为他的朋友,这其实不容易。
李冬青说:“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知道谁?”王苏敏问,“你还是他?”
李冬青想了想,问道:“他。”
“好像是去年,”王苏敏说,“记不大清了,大歌女罚你那次。”
李冬青其实已经不记得了,因为大歌女罚了他太多次了,不光是他,还有火寻昶溟也经常挨揍。那时候他是因为不用功,火寻昶溟是因为总是过不了考核,俩人同病相怜,经常挂着一身花。到了后来才好了一些,但也不是因为他们两个争气了,而是宁和尘一到考试的那天,就往瞭望台一坐,但凡要罚他,宁和尘就冷下脸来,当场就拦。大歌女被拦过几次,没了面子,这才打得少了。
李冬青问:“到底是哪次?”
王苏敏莫名其妙:“你自己不知道?”
李冬青:“……”
王苏敏一看他的神色,便知道他确实是不知道了,他乐了,当即不再说了。说了句:“朽木不可雕也。”
李冬青拉了他一把:“你到底怎么看出来的?他那时候就……?”
“我想说你是读书读傻了,”王苏敏说,“但是你又不读书。”
“……好罢,”李冬青哭笑不得,说,“我就是个傻子,行了罢?”
王苏敏说:“不是我不告诉你,是没什么可说的,他对你有意思,那就是处处都有意思,喘口气都是为你喘的,长了眼睛都能看出来。”
可是李冬青却没有看出来,他根本不知道宁和尘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他,更不知道宁和尘居然等了他这么久,怪不得宁和尘说自己等得苦。
王苏敏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说道:“我不是没提醒过你,是你没听。”
“不过路要自己走,有些亏吃点也无妨,”王苏敏又忽然换了匈奴语来说,“就是把我急够呛。”
第67章 收拾山河(十)
宁和尘来了之后, 李冬青对中原最后的眷恋也没有了, 他在中原活了十七年, 有十六年都是一直在失去,命运从他手里夺走一件又一件的东西,李冬青一开始还抗争,后来就觉得,拿走就拿走吧, 等他习惯了之后,到了今年,才终于抢回了一些属于自己的东西。
可能命运就是这样,你越想强求就越得不到, 你不想要了,它就又腆着脸来问:“你生气了?跟你闹着玩的。”
问题是李冬青觉得自己已经没什么想要的了,没什么非要抗争的, 一切都无所谓了。
宁和尘刚回来的时候,和这里的人还是没什么交流,骑着一匹马跟在李冬青的身边, 可以一天也不跟人说什么话,只有中午和晚上休息的时候才会和他说两句,晚上的时候俩人抵足而眠, 宁和尘有一天提起来说, 他在长安的时候,替刘彻在管长安那一片的江湖游侠,手底下已经有不少人了, 很多江湖人都是愿意归顺朝廷的,因为有钱赚。入江湖者,十有八九都是情势所迫,实在无论可走了才会上黄金台搏命,如果朝廷愿意聘他们做官,他们是非常想归顺的。
李冬青问:“你就这么跟我走了,没问题吗?”
“能有什么问题,”宁和尘躺在他肩头,随口问道,“我不想干,刘彻也能找得到别人干。”
李冬青:“谁?”
江湖上还能找出几个宁和尘这样的高手呢?
宁和尘道:“很多人,你记得王苏敏说的那些高手吗?”
李冬青记不清楚那些人的名字了,依稀记得王苏敏提过,当时还说刘彻其实也练武。
“刘彻在找这些人的下落,”宁和尘说,“已经快要找到了,他想赢想得快要忍不了了。”
李冬青笑了,吸了一口气,把他搂在怀里,没有说话。
宁和尘问:“江湖如果没了,该怎么办?”
“没了……”李冬青想了想,说道,“真的没了的话,武术也就死了罢?因为有江湖,才有侠士,有了侠士,才有武功,没江湖了,武术也就死了。”
“是好事吗?”
李冬青轻声在他耳边说道:“像当年的我们一样走投无路的人,就连黄金台这条路也没有了。”
有人是因为穷上了黄金台,有人是因为无路可走上了黄金台,黄金台没了,他们就只能死。李冬青一直不觉得江湖会死,他觉得江湖的诞生是大势所趋,是天下所有有志之士,所有苦命的人,给自己开辟的一条路,这条路是不能堵死的。可现在经历了许多,想法又变了一些,或许这世上就是没有给苦命人留一条生路。
宁和尘现在经常会问李冬青一些问题,好像是他自己不明白,所以要让李冬青告诉告诉自己。这种事以前是没有的,以前宁和尘什么都有什么问题都自己想,所以有时候就会想出一些很疯狂的主意来。李冬青之前没觉得宁和尘有时候很幼稚,这些天突然间感觉到了。宁和尘问他江湖没有了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就算是其中一件,还有一天问他,杀了猎骄靡之后,还能不能回到月氏之前住的地方。月氏本来是匈奴的邻居,后来月氏国王死后,被迫迁到了敦煌。
李冬青给他的答案是不能了。只是杀死一个猎骄靡,是没什么太大的意义的,除了报了自己族人的仇之外,其实并不能解决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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