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说你没说,张欧记错了?”司马相如问道。
“朕一天天能让你们气死,”刘彻缓了一口气,说道,“朕放个屁恨不得都记下来,朕当真说了什么要紧的话,你们反而当耳旁风了。”
司马相如赶紧说道:“是张欧说的。”
“我说你了吗?”刘彻看他那个窝囊样,恨不得要踹他,说道,“算了,朕去看看。”
说着便站了起来,他起身了,看见宁和尘没动,刚要张嘴问,宁和尘道:“臣就不去看热闹了。”
刘彻指着他,又指了指他,最后道:“算了,你回去好好歇着。”
说着他便带着司马相如一起出去了,宁和尘站起来,伸手拍了拍衣服,随后也慢慢地走了出去,来的时候是什么样,走的时候还是什么样子,没有不同。他回去之后,把门关上,打开柜子看了一眼,里头放了满柜的黄金,他走的时候就放在了那里,现在也没人来拿,看来确实是被抓住了。宁和尘随手把柜子关上了,没去理会。
楚服没能拿黄金,但应该是在被抓之前,把术结好了,田蚡拖了两天之后,干枯地死在了自己的府上,临到死大家都不知道他到底是得了什么病,只能归罪于他生前背了太多恶在身上,让魏其候和灌夫的鬼魂缠住了。
楚服被判了月底在长门宫腰斩,皇上还特意通知了陈阿娇。
但是距离月底还有两天的日子,宁和尘一眼也没去看楚服。
刘彻让他去管长安城里的江湖人,他想多找一些能投靠朝廷的江湖人,宁和尘是有名声的人,本来他自己在这里,就能算是个活招牌,但是他名声现在不能用,所以一般都只能是靠谈,谈得不投机,再打,打服气了,问题就算是解决了。
门被敲了敲,郭解走进来,说道:“听说那个女巫被抓住了?”
宁和尘手扶着桌沿,另一只手撑着自己的下颌,看上去像是在想什么事情。
郭解坐到他面前,看着他,笑道:“真的假的,宁和尘,我刚帮你引荐了刘陵,你连句谢谢也不说,还不搭理我?”
宁和尘才反应过来他进来了,脱口说了句:“多谢。”
说完了,他和郭解都愣住了。郭解吓了一跳,说道:“你没事吧?”
宁和尘出了口气,说道:“没事。”
郭解道:“你找刘陵干什么去了?”
宁和尘讽道:“怕我看上她了?”
“那你小心点,”郭解无所谓道,“和她好过的男人,只有我和刘彻还活着。”
宁和尘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郭解道:“怎么,心情不错?”
宁和尘笑着摇了摇头。
郭解已经习惯了,他之前从来没有单独和宁和尘相处过,很多人都没有单独和宁和尘相处过,似乎和宁和尘相处,都要再有个其他人在场,那个人一般都是李冬青。宁和尘是个太过于尖锐的人了,他很多时候懒得与人说话,说了话也夹枪带棒,让人听了不舒服,之前还愿意藏一藏,忍一忍,自从这次回来长安,连藏也不藏了。
郭解道:“这次找你是有事的,跟刘陵没关系,你相中她了也别来问我,我不管。来了几个江湖人,在长安城里,据说面生,你去会一会罢,我怕自己搞不定。”
宁和尘:“很厉害吗?”
“不是,”郭解平淡地道,“我不如你,所以让你去。”
郭解说:“下回别问了,虽然确实是如此,但是每次都说,每次都很伤自尊。”
“好的,”宁和尘站起身来,拿起自己的剑,说道,“下次不问了。”
郭解看着他走了的背影,觉得他确实有些不正常。
长安城确实是全国最繁华的地方,这里有最漂亮的姑娘,最烈的酒,这里的空气都没有马粪味儿,但凡是带二楼的酒肆,都是可以叫姑娘来陪酒。
宁和尘提着自己的剑上了二楼,他今天穿了件青色的大袖袍服,头发也梳过了,慢慢地走上去,到了一间屋前停下了,听见里头的谈话声也停下了。
宁和尘敲了敲门,里头的人停顿了片刻,道:“进。”
宁和尘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地推开了门,门只打开了一个缝隙,足以露出他的脸了,也足以看清里头的人。
李冬青坐在最里边,喝酒喝得脸有些发红了,本来是皱着眉头看向门口,在看到宁和尘的时候,眉头忽然展开了。
李冬青霍然站起身来,说道:“师父?!”
师父。宁和尘仔细品了品这两个字,一时居然品不出酸甜。
楚钟琪愣了,却是最后才反应过来的人,不敢相信地说道:“宁和尘?”
李冬青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他使了个眼色,宁和尘的大名,应该是不能提的。楚钟琪赶紧扇了自己一个巴掌:“认错人了!瞅我这脑袋,该打!”
李冬青站起身来,让那些女人们从房里退出去,等他们都走了,屋里就只有楚钟琪和李冬青两人。李冬青站起来,替宁和尘把门关上,引他进去,说道:“坐下聊罢?”
三个人都是很久没有见过了,李冬青是很欣喜的,但还是谨慎地问道:“师父,这次我们是偷偷地来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宁和尘坐在他们俩的对面,李冬青和楚钟琪坐在一排,而他离李冬青却隔得很远。宁和尘听见自己说道:“郭解说,长安城来了游侠,让我来看一看。”
这话说的几乎没人能听懂,李冬青还是笑着打趣道:“不是来杀我们的就好了。”
宁和尘忽然皱起眉头,看着他。
李冬青:“怎么?”
“我为什么会杀你?”宁和尘问。
李冬青愣怔了,然后又笑道:“我开个玩笑。”
宁和尘的手放在桌上,攥成拳头,他久久没有说话。
楚钟琪感受到了气氛的尴尬,开口说道:“哎,我这兄弟真的是个土老帽,来了这里之后,不知道什么叫陪酒,姑娘上了酒之后,他等这些人也不走,等这些人也不走,刚才偷偷问我这些女孩为啥不走,一会儿会不会要多加钱,哈哈哈哈。”
说完之后,也没人理他,李冬青只是给他面子笑了笑,然后转头对宁和尘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
宁和尘闭上眼睛,李冬青猜测,他好像是要走了,李冬青也觉得很遗憾,只能等着他说要走。
宁和尘却没走,开口道:“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李冬青笑着说:“是为了救一个人来的,我不告诉你了,估计你也会为难,你就当不知道罢!”
宁和尘看着他,点了点头。
李冬青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了,于情于理,宁和尘与他有恩,他嘴上也叫了一声师父,李冬青便又把这半年多的事情捡了些要紧的说了,宁和尘也只是听了,没搭话。
宁和尘不喝酒,所以往日没话说的时候,最好用的劝酒的法子也不能用,楚钟琪挖苦了李冬青些丢人的事,也没炒热氛围,场子还是落下去了。
沉默片刻,楚钟琪简直要受不了了,想问问宁和尘到底是什么毛病,李冬青便道:“师父,你有什么心事吗?”
“不出意外,我明日就走了,”李冬青看着他,说道,“这半年还是很想你的,你还好吗?”
宁和尘说:“还好。”
李冬青便笑了起来,说道:“那就好,你走的时候还受了伤,我还惦记了很久,但是我也不知道你住在哪儿,就送不成信,这次来了见到你就放心了。我来的时候还想,运气好了能见你一面,见不着的话也没办法。”
宁和尘说:“你还好吗?”
“好,”李冬青当即说道,“好极了。”
宁和尘想问:“哪里好极了?”但是没有开口。
他看到李冬青桌上有四五瓶空酒罐,又看到他桌旁放得是一把剑,而不是刀了,仅仅半年,李冬青变了,他确实,确实在这半年改变了很多。宁和尘不在他身旁。
楚钟琪适时地站起来,说道:“出去尿尿。”
然后推门走了出去。李冬青看着他把门关上,然后对宁和尘道:“你有什么难处吗?”
宁和尘笑了一声,轻声道:“怎么着能有你难吗?”
带着一大族人北上,前途命运未卜,宁和尘这句话问得好,李冬青笑了,说道:“我现在不觉得难了,这就是我的日子。”
宁和尘的心仿佛是让人捏了一下。李冬青道:“你过得好就行啦,我看长安是真的是个好地方,比我去过的哪儿都好,唉,只有这种地方才能配得上你。”
他一句话都不留宁和尘,倒是挺怨恨之前的自己,说道:“当初就不应该非让你跟我一起走。”
偏偏这话是由李冬青说出来的,才不带一丝怨恨,就算是有,也让他自己剃干净了,在送到嘴边。就是这样才血淋淋地。
宁和尘说:“我要走不是因为东瓯,也不是因为……”
“师父,”李冬青制止了他,笑着说,“不重要了。”
李冬青站起来,看着他说道:“我一直遗憾的,就是没来得及说谢谢你,我就不磕头了,怪不好意思的,我走了,师父,明天帮楚兄把人救出来,我就回月氏了,我可能死在路上,也可能真的能回去,无论怎么样,都不再回中原了。”
他甚至是看着宁和尘,含笑说出这番话来,他说道:“希望你能好好地,真心的。”
李冬青从始至终,都是那这句话,“希望你能好好地”,在匈奴草原上的时候,宁和尘要撇下他,他离开匈奴大帐,对宁和尘告别的时候,也是这样说的。
宁和尘看着他,眼泪突然就流了下来,他眼圈都没红,只是忽然掉了眼泪。
李冬青愣了一下,看着他,咧开嘴笑了。
他笑完,就走了,楚钟琪等在门外,怀里抱着自己的浮尘,看了他一眼。
楚钟琪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俩人并排走下了楼梯,楚钟琪道:“兄弟,你知道吗,被抛下一次之后,你就不能再给他第二次抛下你的机会了。”
“兄弟,”李冬青说,“你既然什么都懂,能不能少给我惹点麻烦?”
楚钟琪道:“是我妹惹的麻烦,这也能赖我?”
李冬青没回头去看,感觉自己并不能看,俩人一路在长安的繁华街道上走下去,找了个地方住。
第65章 收拾山河(八)
李冬青一觉睡醒, 天都已经黑了, 他和楚钟琪约的就是晚上见面, 起来清醒了清醒,找了楚钟琪,俩人趁着夜色就去劫狱。临走的时候王苏敏把地图给他俩画好了,还问了一嘴:“不用我跟着去吗?”
楚钟琪说:“算了罢,我看你这小子在长安也没少惹祸, 别再有去无回了。”
李冬青问王苏敏:“你有需要我带的话吗?”
“哦,可以,”王苏敏随口说,“帮我跟我的朋友们问句好就行了。”
“哪一个?”
王苏敏:“死牢里的那些人。”
李冬青:“……”
“我操, ”楚钟琪拿手指点着他说,“这逼装的,你到底认识谁, 给我说清楚了,我一定带到,带不到我是你孙儿。”
“你说我叫苏敏, ”王苏敏平淡地说,“还活着的当然都认识我,我这是装逼?”
李冬青赶紧道:“别说了别说了, 我就不该问, 走了。”
他们俩把地图背在心里了,李冬青拿了一块面罩把脸蒙上了,又扯了一块递给楚钟琪, 楚钟琪没接,说道:“弟弟,实不相瞒,这长安城压根没人认识我,确实混得不如王苏敏。”
李冬青说:“你要是实在羡慕,一会儿进去的时候挨个给人家做自我介绍,就有人认识你了。”
楚钟琪气不打一处来,踹了他一脚。
李冬青挨了一脚踹,还是把面罩递给他,说道:“唉,还是戴上,一旦你以后还在长安城混呢。”
“不可能了,”楚钟琪和他俩人在黑夜里驰骋,像是两匹黑马,但是马蹄落地却是静悄悄地,楚钟琪的声音传入李冬青的耳朵里,说道,“长安城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个长安城了,现在可不好混喽。”
江湖的圈子在缩小,首先就把长安划分了出去,接下来是哪儿?汉中、扶风、京辅?慢慢地早晚会全国都容不下江湖。这样的潜移默化,会让江湖越缩越小,也许最后也会像月氏一样,离开中原。
楚钟琪说:“到时候,我要是不幸活到了那一天,你可跟你师父面前给我求求情,让他放我一马。”
李冬青道:“你是哪位?”
楚钟琪又要踹他了,但是没踹到,俩人已经到了牢房的楼顶,死囚都压在地下的一层,狱卒众多,一晚上都重兵把守,不杀人是不可能冲进去的,李冬青把剑轻轻地抽开了一条缝,俩人互相使了个颜色,便顺势跳了下去。
对他俩来说,这事其实非常简单,只需要小心一点,李冬青足间轻点,跳到桌上,飞速地拧断了一个人的脖子,就拿到了最后的钥匙。楚钟琪整了整衣袖,四下望了望,问道:“说真的,你师父不至于高密罢?”
“不至于,”李冬青低头打开牢房门,里头还有两个狱卒,大概是没有料到他们两个人就这么走进来了,抬头看着他俩,有些茫然,李冬青走下去,说道,“他不会说的。”
楚钟琪也跟着走下去,说道:“你俩关系到底咋样啊?”
李冬青都快走到那狱卒脸上了,那个狱卒才张开嘴,问道:“你……”
“你这辈子没见过劫狱吗?”李冬青随口问道,然后一个剑柄敲过去,他当即昏死过去了。
另一个狱卒这才反应过了,“哗”地一声抽出了刀,李冬青把钥匙扔了过去,直冲了他的天灵盖,那人眼前登时一花,直挺挺地往后栽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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