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个小广告庄露也看到过,各色各样,在一教的女厕她看到的是代孕、二教的女厕看到过保养和打胎,在三教的女厕还看到过“正规爱心捐卵2-8万”!如果那个时候她带了笔,她就会一边蹲着一边用黑笔把留在上面的联系方式涂黑。
有一次她在图书馆自习,刚巧带了一只红色的笔,抹不掉联系方式,她便在那个小广告下面写了一行字:不要去!伤身体!爱护自己!
当时她根本不会想到现如今,她会陪着一个女同学来引产,会躺在正规医院的病床上,听到这个女同学因为这些小广告而懊悔。
原来,这些个小广告看起来那么不起眼,可其实就是恶魔的触角,会把无数的女生拖向地狱!
庄露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陶茹,只是陪着她一起沉默。
可一安静,周围的声音就又显得很清楚,外面有一个女人在说:“所以说,上天真是不公平,我千辛万苦才怀上了孩子,又遇见孕期糖尿病,可有些人就是这么轻松怀上了,还不准备要!我和你们说哦,当时我做试管,促排就促了六次,那些个促排药呀,把我屁股都快打烂了,而且都是激素药,我每次一搞都要胖个十斤!”
“你还算好的啦。”有一个女人附和她,“你起码现在怀上了,我有一个朋友她老公有个什么基因有问题,就是不能要男孩,必须要女孩,咦.....那有问题的应该是在Y染色体上吧,反正我朋友没办法只能做试管,她自己没问题啊,还不是走了试管这条路,第一次取出来培养起来的又都是男的,她当天都跪在
医生面前痛哭,可医生也没办法,只能劝她还年轻想开点,重头再来一次!”
“这么夸张?只能要女孩?这是什么病?”
“基因上的什么遗传病,也不知道是什么,我瞧着我朋友也挺可怜的,现在又在促排,整个人脸色非常差。”
“你可别说,这不都是这样的,男方生不了孩子,女方不是试管就是领养,可你要是女方生不出孩子,那铁定就是离婚了。”
庄露听了两句便觉得不舒服,这种不舒服她也说不上什么理由,这些个结婚啊、生孩子啊都离她太远,听那些人说起来便只觉得是一地鸡毛,让人生厌,她又害怕陶茹触景生情,便问她:“别听了,要么我扶你出去走走?”
陶茹摇摇头,面如尴尬,“不方便。”
顺着陶茹的目光看去,庄露才想起那所谓的机械软化,愣了愣,还是忍不住心中这乱七八糟的情绪,耷拉着脑袋叹了口气。
手机震了震,是李禹发过来的微信。
——都快一点了!!你还没轮到吗!!要么让我妈帮忙找个好一点的医生吧。
庄露一拍大腿,这才想到了自己这个便宜表弟,还在外面等她!
再一看时间,竟然已经下午一点多了!
她在医院里忙上忙下竟然一点也不觉得饿,也不知道便宜表弟吃了没。
她只能发到——马上好了马上好了,你吃饭了吗?要么你先回去?
下一秒便宜表弟给她发了一个贱贱的表情包。
——别废话!好了就过来。
附带了一个地址。
庄露只能给吴念熙发信息。
——念念你来了吗?
——马上到~
发给吴念熙的信息似乎永远都是秒回,庄露看着这个小波浪符号,只觉得心松了一些,“念念过来了,等下让念念陪你一会,我先去把那司机劝退,你下午还要吃药的别忘了,那个药要空腹,我就不给你买饭了。”
陶茹点点头,“麻烦你们了。”
似乎只有在遇见事的时候,才能明显分辨是人是鬼,陶茹觉得自己以前脑子的确不怎么清楚,眼神也的确不怎么好,以至于到现在,面对庄露的照顾,她只觉得百味杂陈,其中最苦的便是一抹
羞愧。
吴念熙匆匆忙忙赶到医院,和庄露在病房门口碰了个头,庄露抬手帮她拂开落到鼻尖上的碎发,“饭吃了吗?”
“吃了。”吴念熙又反问:“你吃了没?”
庄露撇撇嘴摇摇头,像只没有盆盆奶的滚滚,不开心的呆呆萌萌。“我先去把李禹劝退,不知道他今天怎么了,突然变得格外上心,之前见他也不是什么热情的人呀。”
吴念熙想了想,“你之前不是和我说过,他没见过他爸爸,会不会是对陶茹的事情感同身受了?”
“他不知道陶茹的事,我撒谎了,哎。”庄露叹了口气,“我现在撒谎是越来越厉害了,不打草稿,张口就来!”
和吴念熙分开,庄露直径去找了李禹。
这位高富帅学弟调平了座椅,躺在驾驶室里举着手机在打游戏。
庄露一来,他直接毫不犹豫地挂了机,“医生怎么说?你没事吧?”
庄露的谎话果然张口就来,“说下午直接治疗一下,你先回去吧,念念来陪我了。我们准备在市里住一晚,明天再回去。”
李禹狐疑地看了几眼自己这个便宜表姐,看着她憨憨的笑,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想了想,突然问:“刚刚和你一起来的那个女同学呢?”
“吃饭呢,人家饿了,早吃饭去了。”
庄露眨眨眼,心中默默为自己的灵活机智点了个赞。
“那行,上车。”
“干嘛?”
“我带你去吃饭。”李禹调回了座椅。
庄露连连拒绝,“我不和你一起吃了,念念还等我呢。”
“那就喊上吴念熙一起吃。”李禹是认识吴念熙的,当时他和庄露一起来上学的时候,吴念熙就在机场等庄露,他也没想到自己这个便宜表姐还有这么一个校花级的好朋友。
“不了不了。”庄露直拒,丝毫不委婉。“你之前不是还说喜欢上两个妹子嘛,你先处理好你自己的事情吧,我们女孩子之间的聚会你就别参加了。”
“我早处理好了。”李禹扬起下巴,很是得意,“男人怎么能够脚踩两只船,怎么可能同一时间对两个女生有好感,排除掉一切不可能,那就只能说明我对她们俩绝不是爱情!”
李禹翘
起嘴角,格外骄傲,“所以我都拒绝了!”
说实话,李禹在他们那一届还是很有名的,这些个名气可以完完全全归结为三个字“高富帅”,大家都知道李禹有钱,人长得又不赖,很多人都喜欢围着他转,谁都以为这高富帅肯定是左拥右抱,美女环绕,夜夜笙歌。
可谁想,李禹因为这个原罪问题,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近乎苛刻,不愿在男女关系上走错一步。
庄露还是挺佩服他的洁身自好和感情洁癖的,衷心赞道:“可以的,小李。”
第38章
而病房里, 吴念熙也经历着庄露刚刚经历的事情。
她从门口踏进来的那一刻,就感受到了来自其他病床的人目光注视,看着她走到陶茹拉上隔帘的病床那边, 窃窃私语声重启。
吴念熙听到有人说:“瞧见了吗,都是同学来看她, 我瞧那丫头铁定没和家里人说。”
“哎, 要是我女儿背着我搞这么一出,我肯定气都气死了!”
吴念熙皱了皱眉,问陶茹, “还好吗?”
陶茹煞白一张小脸,强颜欢笑, “还不怎么难受。”
不怎么难受, 也就是其实我很难受。
吴念熙在心中叹了口气, 坐在她床边,她不是庄露, 实在憋不出什么巧夺天工的安慰语句,吴念熙似乎天生就知道如何用语言达到自己的目的,不论是威胁别人也好,还是宽慰别人也好。
“你难过什么呢?是觉得白白受这些苦还是觉得舍不得了?”
陶茹茫然了, “我不知道,说实话我既觉得自己傻,又觉得自己活该,又觉得自己可怜,我真不知道。”
“嗯, 你才十九岁,怎么可能什么都知道呢,我一直觉得每一个人的人生都有试错的过程, 走错了并不可怕。”
短短一句话,却很好的安抚到了陶茹,她茫然恍惚的眼眸中透出了一些光亮,“吴念熙,我明天会不会死呀?”
“不会的,这是正规医院,而且我在网上查了一下孙医生的师姐,挺有名的。”
“她和我说明天会拿针直接穿过肚皮,然后找到脐带位置注入药,那药有毒性,会让胎儿死亡,然后还会产生宫缩,我很怕,我还感觉我真的在杀人。”
说到这个话题,吴念熙沉默了,她只能起身给陶茹拉了拉被子,盖好裸露在外的脖子。
这个话题太深奥了,不是一个十九岁的女生和一个二十岁的女生能够想明白的,吴念熙甚至不明白自己秉承什么观点。
她一会觉得留下这个孩子就是毁了陶茹一辈子,一会又想可她肚子里毕竟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再过六七个月,它就能
睁开眼看看这个世界。两种思维在她脑子里打架,她想着做人不就是自私一点,又想着总归大人的不负责却牵扯到了孩子。
想来想去,又听外面有人说道:“我之前在另一个医院看的,这个医院特别好笑,把不孕不育门诊和流产的门诊放在隔壁,来看病的人坐在等候区,一些是不要孩子的,一些是怎么也要不上孩子的。我看着有个女人盯着那些进流产门诊的人,眼睛都盯着发绿了。这个世界也真是不公平,各有各的命,想要的怎么也怀不上,不想要的一个接一个。”
这一瞬间,吴念熙想起了外国文学史常老师说的命运,好像每个人都是俄狄浦斯,都活在一个套里,走在安排好的道路上,遇见了命中的那些定数,从而感到痛苦、彷徨、绝望。
命运,到底是多么捉弄人的东西呢?
吴念熙胡思乱想了一会,看着沮丧萎靡的陶茹,还是强撑着精神安慰她:“你知不知道H国?H国是世界上第一个通过全民公投使同性婚姻合法化的国家,我没去过,我一直以为能通过这个的肯定是一个极具包容性和开放性的国家。但我最近才发现,他们的国家的女性没有堕胎权。”
“堕胎.....权?”
“对,堕胎权,在这个国家,女性是被禁止堕胎的,就算是因为强】奸等非自愿的情况也不能,只有当孕妇生命受到威胁时候,堕胎才被允许。我看过的那个报告里面也说到一个例子,一名女性怀孕仅17个星期,在不明疼痛之后,羊水破了,面临流产的可知未来。这种情况如果发生在我们国家,医生肯定会建议孕妇进行人工流产,因为即使孩子生下来也不可能存活,可在H国因为孕妇腹中还有心跳,医生只能依法办事不允许其进行流产,最后这名孕妇活生生地死在败血症下,流产失血和大肠杆菌感染夺取了她年轻的生命。”
陶茹倒吸一口冷气。
吴念熙拍了拍她的手,“你别瞎想,孙医生师姐帮你呢。”
“那然后呢?”
“他们国家一些不支持堕胎合法化的人提出的一个观点,他们认为堕胎
是在扼杀生命。可我觉得这些人很冠冕堂皇,像H国把女性的怀孕列入法律,变成了刑事的范畴,胎儿的权利被保护的背面,就是女性人权的让渡,庄庄也和我说过,如果女性没有把握自己子宫的权利,那谈论自由和地位就显得异常可笑。那篇报告里面也说了一句话,我记忆犹新——母亲是伟大的,但母亲也是普通人,连小小的胚胎都拥有对他人权的尊重,对女性人权的尊重却迟迟不来。”
说到这里,吴念熙突然话锋一转,“可在我们国家却和H国完全不同,我国的青春片流产就像是标配,我之前还看到过说我国每年有1300万台流产手术,就像是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当拥有了堕胎权利后,我们女生却没有足够清醒,挥霍着自己生育能力,伤害自己的身体,当然也是对那未降临的孩子的不负责任。可陶茹,这不能完全苛责你,你才十九岁,你什么都不懂,你不知道身为女孩,应该更理智和明晰,可以揭穿歧视和屈辱,也可以看清糖衣和谎言,可以守护自己的权利,也可以冷静处置权利。”
“对,我什么都不懂,我不知道原来安全期不安全,我不知道流产和引流的区别,我甚至不知道他不是真的爱我。”
吴念熙没有去握住陶茹的手,只是又拍了拍她,“我不知道我们现在在做的事情对不对,可如果我是你,我会和你做同样的选择。”
陶茹点了点头,“我明白。”
当天晚上,陶茹婉拒了庄露和吴念熙陪床,自己一个人留在医院,第二天早上,朱医生来看她,进了手术室,打穿刺针的时候,是真的疼,没有任何麻醉,就是生扛着,到了结束,陶茹感觉到痛苦的同时,自己的整个腹部都僵住了。
朱医生让助手给她擦了擦汗,凑过来瞧了她一眼,安慰道:“再忍忍,马上就不痛了。”
等到出手术室,庄露和吴念熙已经赶过来了,和她们站在一起的还有班长孙蕊,孙蕊昨天忙着系里英语演讲比赛,一大早又赶了过来,给吴念熙道喜,“全系最高,厉害了学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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