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黎提出和院长请假，被方禾告知她已经和赵院长说明了。
他几次想提自己和顾锦年的事，都被方禾扯开话题躲闪过去。
或许，不冷静和急切的人是他自己，他应该给方禾时间接受。
分别还不到一天，他就有点想念顾锦年了。
方禾实在太累，去休息了。
宋黎看了眼庭院门口直挺挺立着的保镖，又垂头看了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迟疑了下，便回了自己楼上的房间。
他很久没回家住过了，上一次还是过年的时候。
天气越来越冷，很快又要新年了。
房间被打扫得很干净，他知道，方禾每天都会叫人打扫他和宋筱的卧室。
厚重的深蓝色窗帘垂到地面，严丝合缝地阻隔了冬日清晨的阳光。
宋黎拉开窗帘，整个人沐浴在这个季节本身并不温暖的阳光下，室内地暖的温度与光线相和，仿佛是站在春季的暖阳里。
宋黎回想与顾锦年再次重逢后所发生的事，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们也能这样光明正大地被家人知晓，不必躲藏，不必畏畏缩缩。
人最害怕的时间往往在事情发生之前。
宋黎把外套脱下来挂在衣架上，然后打开书橱，把最底下封得严严实实的箱子拖出来。
书橱里的东西他说过不要动，所以现在积了一层厚厚的灰。
他将已经泛黄的透明胶带揭下，打开箱子。
宋黎忽然想起来初中的时候宋筱背着方禾给他藏的手机。
宋筱那时候疯狂迷恋一个明星，但她住校，学校查手机查得十分严格。
因此她把主意打到了走读的自家弟弟身上，她告诉宋黎每天怎样签到打卡，怎样投票，怎样抢杂志抢限定蹲新品，每天晚饭时都用学校设置的电话亭的电话指挥宋黎爬上网给自己的爱豆做数据。
勤勤恳恳的宋黎不光完成了宋筱交代的任务，还混成了圈内大粉，被拉进了群。
但就是大家说起话来奇奇怪怪的，宋黎也不太好意思说话，久而久之，大家都说他像她们爱豆一样高冷。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部手机应该就在他床垫下的储物格里。
宋黎将床垫推到一边，拉开床板，将里边大大小小的收纳盒都打开盖子翻了一遍，终于在他裹成一团的初中校服里找到了这部手机。
他抱着不切实际的希望按了按电源键，果然打不开，他又开始到处找充电器。
还好，尽管没找到以前的，但这部手机充电接口和他自己留在家里的备用充电线头是一样的。
宋黎充上电，立刻打开手机。
十几秒的开机时间显得尤为漫长。
手机卡已经不能用了，他连上家里的网，下载了一个聊天软件加上顾锦年的账号。
也许是时间太早了，也或者是顾锦年在忙，他的好友申请一直没被接受，宋黎越等越困，歪着靠在床头睡着了。
*
顾锦年一整晚都没睡好，重生前知道宋黎去世的消息时的画面、开车去机场冲出围栏的画面和回来以后第一次见到宋黎的画面在梦境里交织。
他醒来的时候天还有些暗，但他睡不着了，便起来收拾好自己，坐到书房的电脑旁看私家侦探昨天发给他的资料。
他按照资料上的联系方式拨通了一个号码，对面传来沙哑的年轻男声。
顾锦年挑挑眉，明确了自己身份，对面许是太过惊讶，久久没有回复。
但也一直没有挂断电话。
在顾锦年耐心终于要消耗掉的时候，对面终于开口了。
顾锦年说了时间地点叫对方记下，然后挂断电话。
他坐在椅背上长舒口气，又拨通蒋峥的电话。
宋筱回来了，蒋峥一定也在京市。
顾锦年出门很早，因此车开得也不快，到地方的时候还有几分钟就是约定时间。
他一上三楼就看到了那个他指定好的座位上坐着的男生，他似乎等很久了。
顾锦年走过去拉开椅子。
"你来啦。"对方嗓子还有一点点使用过度的沙哑，他穿着白衬衫，一副不谙世事纯白无害的样子。
"郁宁。"顾锦年对着他表现出的温柔笑脸面无表情，只是不带情绪地叫了下他的名字。
郁宁像是没看到他的冷漠，表情都没变一下。
"我想我知道小顾总约我出来是什么事，"郁宁把被子往前推了推，坐直身体，"照片的确是我发的，是谁给我的您应当也很清楚。"
顾锦年看着他，没有说话。
郁宁凑近了点："您有您的目的，我也有我的目的，我们摊开了说，各取所需是最好的方式不是吗？"
"说话就说话，"顾锦年有些嫌弃地从郁宁覆上的手底下抽出手，拿桌上的湿毛巾擦了下，"你哪里来的自信——觉得我是来和你谈条件的？"
郁宁退回去："小顾总和您男朋友在一起多久了？很久了吧？感情啊，总会腻的。"
"上次遇到，就我所见，他恐怕是很闷的性子吧？在床上应该也很无趣，娇滴滴的，您能尽兴吗？"郁宁说着，拿目光打量顾锦年。
"应该？如果我记得没错，你是Q大化学系的，现在的研究方向不论，高中的时候也有过证明题吧？你向来都是拿自己的想法做判定标准吗？"顾锦年点的东西被端上来了，他看到郁宁身后和他招手的人，嘴边浮上笑意。
上次偶遇后郁宁就一直对顾锦年念念不忘，刚才看到他那么一点笑模样就被晃了神，挤掉宋黎和顾锦年在一起的愿望更盛。
顾锦年多年轻啊，正是男人最好的时候，多金又帅气。
蒋胜川已经老了。
"他有什么好，我比他年纪小，比他有活力比他有趣。如果你需要，我还可以转去金融系，也可以去学管理，在你的事业上帮助你，你应该知道能上Q大的学生都很优秀，我会学得很快。"
"他能吗？他根本不会为你考虑吧？"
要不是不合时宜，顾锦年都要笑出声了。
"这位……"顾锦年斟酌着用词，"高材生？沈老先生要是知道自己以全心为祖国事业为初心创办起来的学校会招进来你这样的人，一定会捶胸顿足指天怒骂吧？"
"你一点也不了解我，也不了解宋黎。"
"宋黎？"郁宁收起脸上的表情，"他叫宋黎？"
"我想你们的陈教授一直以来的习惯都是在第一堂课讲自己带过的优秀学生，你们化学系办公楼和教学楼一楼大厅优秀毕业生和荣誉校友专栏都会有宋黎的名字，"顾锦年向后靠了靠，"不过你认不出来也正常，毕竟那张照片很模糊，没有他本人十分之一好看。"
"但也已经很好看了，"顾锦年补上一句，"他那时候还没长开，才十八岁。"
"所以，他大学毕业上了学校各种专栏的时候你又在做什么呢？做加减乘除？"
顾锦年扫了眼窗外，目光又转回低着头看不出是什么表情的郁宁身上："跑题了，我等的人到了，我们也该进入正题了。"
郁宁抬起头，脸上已经没有一开始轻浮的表情，他顺着顾锦年的目光看向窗外，看到从车上下来的蒋胜川。
"你想干什么？"
"你说呢？"声音从身后传来，郁宁听出了他的声音。
"蒋峥，你怎么在这儿？"
"不然呢？"蒋峥摇了摇手里的录音笔，"我约蒋胜川出来总会比锦年约他出来能找到的理由多吧。"
"他马上就要上楼了。"顾锦年的声音又把郁宁吸引过来。
"既然你想谈条件，那我们就谈，"顾锦年坐直身子，"不想马上就失去蒋胜川这棵大树，你现在就告诉我们邱曼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峥子就立刻下去拦住蒋胜川。"
蒋峥拿起录音笔，按开按键：“说吧？”
郁宁抓紧桌布，手心全是汗。
“你们不能这样，不能这样，”他一边往后躲一边摇头，“我做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你就还可以扒着蒋胜川啊。”蒋峥眼里满是寒意。
“你骗人！”
“他是你爸！你怎么可能忍受得了我还和他在一起？”
蒋峥笑了，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好笑的话，但他没有回答郁宁的问话，而是冷声道：“还不说吗？再不说蒋胜川就要过来了。”
这个位置十分隐蔽，有装饰物遮挡，要不是顾锦年订了这儿，他不可能进来的时候就一眼看到郁宁。
蒋峥将录音笔举到他眼前：“可以说了吗？”
“邱曼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顾锦年问。
作者有话要说： 栗子：妈您看到送我来的人了吗？
方禾：已经被我炸了。
年糕：我觉得我还可以拯救一下。
宋筱：谁也没我跑得快。
某不知名蛋卷：年糕给我支棱起来！
☆、十九
郁宁被问完话满头大汗坐回座位上，蒋峥出去了。
他从装饰的缝隙里看到蒋峥和蒋胜川一起往更里边包间走的背影，心有余悸。
他现在还不能失去蒋胜川这棵大树，他已经快要勾搭上新的猎物了，只是遇到顾锦年以后犹豫了起来。
郁宁回过神，看向低头看手机的顾锦年。
他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表情，但他周身的气场都是和煦温暖的。
他大概在和宋黎聊天。
"这样真的好吗？"郁宁对顾锦年说，"宋黎知道你和我在一起会不高兴吧？"
顾锦年没有抬头，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敲打："你可以走了。"
"小顾总，这件事对我完全没好处吧，顾总知道了，蒋胜川就会知道，我还怎么……"
郁宁止住了话头，因为顾锦年抬起头了，眼神冰冷。
"你该知足了，如果我没有直接找你来，而是叫别人来和你见面，别说你还有点时间从蒋胜川那里捞好处，"顾锦年轻笑一声，"你觉得你和邱曼，谁会更惨？"
郁宁像定住了般，始终没有说话。
顾锦年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起身离开。
他发消息告诉蒋峥自己先走了，便开车赶去机场。
程尚音回来了。
顾锦年坐进车里，又看了一眼和宋黎的聊天界面，还是没有回复。
他问宋筱，对方说方禾清晨就带宋黎回家了。
宋黎在自己的专业领域简直可以说是过目不忘，也能记住重要的人的联系方式。
特别是以前没失忆的时候，能记住顾锦年各个聊天软件账号和邮箱地址以及银行卡账户。
但他始终记不住他自己的。
刚才和蒋峥录完音，顾锦年手机上就有了一条好友申请提示。
头像是头顶有一根呆毛的帝企鹅Q版，旁边空白部分还写着大写字母QZL，年龄写的十一岁，看起来年纪不大。
但备注说自己是宋黎。
顾锦年很确定这就是宋黎，他想起来送宋黎去医院的时候着急没有注意拿手机，昨晚回去得晚，他把这事儿忘了，早上出来也没注意掉到地毯上的手机。
不知道宋黎是从哪里翻出来的手机，这大概是宋黎比较小的时候用的账号。
是他所不知道的时期的宋黎。
他通过了验证，立刻给宋黎发消息，但一直没有回应。
也许是睡着了，也许是被方禾发现了。
期间程尚音发来了短信，叫他去机场接她。
方禾虽然不满他们在一起，但她没有把话说死，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难的是宋正徽那边。
说实话，他真的不怎么了解宋正徽。
宋正徽平时就十分低调，大大小小的宴会基本都是宋筱去参加。
后来宋筱进入宋氏逐渐上手，宋正徽出现的次数就越来越少。
两辈子加起来，顾锦年一共见过他不超过十次。
他听说宋黎的奶奶就是出生在福书村家学渊源深远的家庭，宋正徽是她亲手带大的，因此身上也带了些文人的性格。
顾锦年对他的印象一直是严肃古板，举手投足都不像是像是商人。
外人对宋正徽的评价也是严谨认真不苟言笑。
宋黎一些地方很像他，对自身事业的坚持和偏执如出一辙。
到机场了，顾锦年停好车，到vip通道等程尚音。
他很矛盾，不知道该不该告诉程尚音。
重生前他和程尚音联系的要比顾云山多得多。
程尚音也知道他喜欢男人。
前世程尚音知道以后还打趣说幸好她合约里写了要顾氏20%的股份，不然顾云山发起疯可能什么都不会给他。
程尚音和顾云山完全是相看两厌的状态，和他聊天时都会说对方坏话。
顾锦年倒不在意顾氏的归属，知道邱曼怀孕是因为重生前的记忆，知道她孩子的父亲是因为帮蒋峥查蒋胜川的事连带出来的。
他也很惊讶，没想到邱曼胆子那么大。
至于去找郁宁，他们的确没有直接的证据，私家侦探那边也说虽然能确定但没有证据很难办。
他真是太高估郁宁了，之前见他还以为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没想到吓唬吓唬就全招了。
郁宁并不敢去告诉邱曼他们已经知道了。
这就足够了，至于什么时候叫顾云山知道就是顾锦年自己的事了。
"儿子！"
顾锦年抬头看见程尚音站在玻璃门的另一侧叫他，旁边还放了三个行李箱。
他过去拉开门，拿过两个大的行李箱："怎么带这么多东西？"
程尚音一手拿着拉着他的小行李箱，一手摘下墨镜："我要在这边住一段时间。"
"听说……顾云山那个小妻子怀孕了？"
顾锦年点头。
两人很快到了停车的地方，顾锦年将箱子都放进后备箱然后给程尚音开车门。
"顾云山不赖嘛，宝刀不老，我还以为他年纪大了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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