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如果我执意拒绝,那么他现在给我的一切也随时可以收回。”
周朗夜在意的当然不是到手的财富或虚名,而是眼下还没到触怒周泽的时候。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走到现在周朗夜已不能再行差踏错半步。
“卓哥,我们要加快速度。”他又说,脸上的线条在昏暗灯光下绷得很紧,似乎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如果缓的不行,就走那步险棋吧。”
周朗夜不是意气行事,沈卓也没有当场反驳,只是说,“半年以内吧,太急了成不了。”
沈卓和往常一样,没有坐多久,先行离开。
走的时候,他没再提白辉的事,一直到他进入下行的电梯里,忽然灵犀一点,心想,原来周朗夜是这个意思。
在这些险恶人心之中大概只有白辉不必周朗夜随时提防着。所以周朗夜要留着他,无论如何不会放他走。
电梯下降得很快,沈卓的心也沉得很快。他生出一种不怎么好的预感,不敢细想,甚至有种后悔了的冲动,想叫停这一切。可是他和周朗夜都走得太远了,事到临头无法收手,也难以抽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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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辉乘坐的飞机于晚上十点落地平州。飞机还在滑行,机上广播传出乘务员公式化的播报,“各位乘客,我们的飞机已经平稳降落在平州国际机场,现在地面温度10摄氏度......”
白辉取下了眼罩,打开手机,周朗夜几分钟前发来的一条信息立刻跃上屏幕。
——在停车场等你,记得走VIP通道,出来时给我电话。
白辉对着信息不自觉地笑了笑,乔蓁在一旁打趣他,“怎么,有人来接?”
白辉一边点头,一边给周朗夜发信:落地了,我好想你。
分别才不过四五天,他竟有种度日如年的感觉。
自从那场车祸以后,周朗夜一直对他很好。白辉喜欢了周朗夜长达五年,其间经历各种起起落落,只有这两个月是他爱得最心安的一段时间。
白辉取出托运的行李,迅速从VIP通道离开,他穿着黑色夹克,戴一顶棒球帽,拖着箱子走得很快,还没走完出口通道,就看见周朗夜的车缓停在自动门外,于是立刻跑了过去。
他先绕到车尾,把行李放进后备箱,因为顾虑狗仔偷拍,周朗夜并没有下车露面。白辉放好了东西,手里提着一个小纸袋,再回到副驾一侧,周朗夜已经倾身替他开了门。
白辉坐进车里,不待周朗夜说话,就主动抱住了对方,“主办方还留我多玩两天,我太想你就先回来了。”
周朗夜一手扶着他身后的座位,一手抚着他的背,白辉仰起脸要吻他,他没有拒绝,也俯身下去,压着怀中人的唇慢慢地舔/弄厮缠。
吻了好一会儿,白辉有点喘了,周朗夜才把他松开,然后发动了车,往回家的方向开去。白辉在一旁安静坐了片刻,就开始和周朗夜聊自己在日本的工作,又把放在袋里的伴手礼拿出来,说,“我从北海道带的御果子抹茶卷和布朗尼都很好吃,你要不要尝一点?”
周朗夜笑说,“回家再吃吧。”一面打灯并道上了绕城高速。
白辉用车里的消毒液抹了抹手,转而把盒子打开了,掰出一小块布朗尼递到他嘴边,周朗夜只能张嘴被喂。白辉收回手,又舔了舔自己指上沾着的一点巧克力,说,“好甜。”
周朗夜嘴里咬着那块点心,转头看了一眼身边人,白辉在闪动的光影里含着笑,颈上带着铂金细链,手里捧着给周朗夜带的伴手礼,一脸的心满意足。
作者有话说:
刀快来了
第34章 半年好么?最多半年
从机场到青屏半山的别墅,夜间行车50分钟。周朗夜以为白辉在外面连轴转了几天,坐在车里一定会睡着,然而白辉没有。
他把周朗夜为他准备的一件外套披在身上,又连续给周朗夜喂了几块布朗尼。
周朗夜吃不惯甜食,但是白辉喂的他会吃50分钟的路程也不长,开车进小区时,周朗夜第一次觉得自己不想回这个家。他把车停进车库,帮白辉把行李提进屋。白辉跟在他身后,两手插在衣兜里,有点懒倦地感叹,“下个月又要进组了,真的不想走。”
周朗夜转身去揉他的头,喉间却泛起难咽的酸涩。
白辉到家后先进浴室冲了个澡,出来时发现周朗夜坐在卧室窗边的沙发里翻看杂志,正是上个月白辉作为封面人物的一刊。
白辉慢慢走过去,将他手里的杂志抽走了,扔在一旁,然后两手扶着男人的肩,主动地跨坐在对方腿上。
“真人就在你面前,还用得着看照片?”他一边说着一边靠近,眼中漾起暗魅的水纹。
周朗夜看着他,在白辉几乎要贴在唇上的一瞬,说,“辉儿,我们先聊聊。”
白辉一怔,心里不知为何颤了一下,随即就退开了一点。
周朗夜这样叫他的时候很少,在床上意乱情迷时有过那么几次。
白辉的嘴唇张了张,半晌,才发出一声“好”。
很奇怪的,明明周朗夜还什么都没说,他就好像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周朗夜面沉如水,话说得清晰而缓慢,“我和韩琳可能要订婚了。”
白辉起先几乎没有任何反应。没有说话、没有挪动,连呼吸都像静止了一样。
周朗夜的心也提着,等着白辉缓过神来,又看着他眼底的热度渐渐熄灭下去,变为一种陌生而冷黯的瞳色。
“这样啊......那我是不是应该恭喜你?”白辉牵了牵嘴角,话未说完,已有了起身的动作。
周朗夜扣住他的腰,将他摁在自己腿上,又说,“只是形式上的订婚,过不了多久就会解除婚约。”
白辉垂着眼,淡声说,“放手。”
周朗夜并不比他好受,可是这其中的错综复杂他也无法对白辉解释。
白辉又说了一次“放手”,继而开始挣扎。周朗夜的力气始终比他大得多,反将他压进怀里,哄着他,“我也是不得已,如果这时候不同意订婚,前面做过的一切都可能付之东流。”
周朗夜能感觉出来,白辉没有尽力反抗,或是顾虑到周朗夜刚刚车祸手术后还未完全康复的身体。
他知道自己在利用白辉的同情心,可是他一时已没有别的办法。
“海市的车祸不是意外,沈卓也告诉过你是不是?辉儿,我不能再冒这个险了,如果没有得到周泽的信任和扶持,往后的每一步都可能有危险。”
“韩琳有她的打算,她母亲过世得早,给她留了一笔基金,但是必须在她婚后才能动用。如果不履行婚约,她就拿不到这笔钱。”
“而我需要在周泽面前周旋下去,就不能在这件大事上一再地违背他。”
“我刚回平州两年,根基不深。如果有人要对我不利,不管是周维琛还是吴萱,都只会让我腹背受敌。”
周朗夜说到这里,将白辉抱得更紧了,又一次叫他,“辉儿,你相信我,也许再有半年一年我就能给我母亲一个交代。我也会给你一个交代。”
白辉挣脱的动作小了些,几个月前的那场车祸一直是他的心结。他自觉亏欠了周朗夜,他们之间有一个生死大恩,不容许他任凭着自尊心行事。
他呼吸很乱,想不清楚自己的处境,只能用一种像是指责又像是哀求的口气说,“你都要订婚了还留着我做什么?不管是什么原因,让我走了,难道不是最好的选择?”
周朗夜起先不说话,紧紧摁着他,去吻他的脖颈和耳垂。白辉避不开,不知道是因为气极了还是羞愧难当,整个人抖得厉害。
他拿出了几乎是身体里的最后一点勇气,说,“你既然有你的难处,我就成全你。爱情这种事,总要名正言顺,我没有要求你爱得和我一样,最起码不要这么作践我......”
周朗夜始终不肯松手,一连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直到白辉终于不再挣扎了,在他怀里安静下去,周朗夜又抱了他很久,最后说,“你也累了,睡觉吧。”
于是把白辉抱起来,走了几步,轻放在床上,还替他把睡衣松开的扣子扣好。然后熄了灯,在他身旁躺下。
白辉翻身对着靠墙的那边,试图离周朗夜远一点。
男人伸手将他捞了回来,动作极为强势,话音却很温和,“走了这么几天,我也很想你,不要离我这么远。”
白辉被他收拢在怀里,想哭却哭不出来。他毫不犹豫地追逐了周朗夜五年,总以为爱能战胜一切,从来没有产生过如此不堪的无力感。他知道自己欠着周朗夜一条命,知道自己不会放任周朗夜犯险,也知道周朗夜这时离不开他。可是要他眼看着周朗夜把订婚戒指戴在另一个人的手指上,却也远远超出了他对待感情的底线。
白辉在周朗夜怀里躺了很久,完全睡不着。他知道男人也同样没有睡,捱到了不知是凌晨几点,他从怀抱中脱离出来,带着深重的倦意和迟钝的身体,下楼去喝水。
过了没几分钟,黑暗中缓缓走来一道人影。
白辉靠在厨房的大理石料理台边,手里端着马克杯,眼看着周朗夜慢慢走近了,扬起一只手,将外套披在他肩上。
白辉机械化地喝着杯子里的水。水是冷的,穿透心肺的凉,冻得他遍体生寒。可是男人的体温又笼住了他,好像要将他重新捂热。
周朗夜放缓声音说,“半年好么?最多半年。”然后从白辉手里拿过杯子,“我给你加点热的。”
白辉压抑到极点的情绪再也撑不下去,他突然往下滑落,最后跪坐在周朗夜脚边,垂着头,一只手抓着周朗夜的裤腿,颤着声说,“学长...求求你,我们这样不行的,你放我走吧......”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你对我总是有办法的
周朗夜没有马上蹲下去,他就那么站着,任由白辉跪坐在自己脚边。
白辉为了角色需要正在蓄发,现在已经留到过耳的长度,低头时发丝随之垂落,周朗夜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厨房里太静了,白辉的喘息声也清晰可闻。
周朗夜知道如果自己不点头,白辉一时走不掉。他刚奋不顾身地救过他,以白辉的性情,承了周朗夜的救命之恩,不会就这样一走了之。况且他们正是最情浓意蜜的时候,谁又舍得亲手摔碎这场爱的美梦。
周朗夜终于慢慢屈膝蹲下,扣着白辉的脸,迫使他抬头,和他说,“白辉,我有时候想不明白你怎么会这么天真?比如你父母,表面看着很恩爱,私底下也是各玩各的,你难道一点没有察觉?”
即使在黑暗中,白辉眼中每一分神色的闪变,周朗夜也看得清清楚楚。
就这样把他弄脏了,周朗夜暗忖。这个人或许永远都是自己的了。
他沉着眼,手指慢慢地在他颊边摩挲,“我和韩琳这样的事司空见惯,不过是互为各自家族的一颗棋子。韩琳要她的信托基金,而我要周泽的信任,我们各取所需罢了。”
“辉儿。”他用最温柔的称谓叫他,却对他说最残忍的话,“你也该长大了。你在娱乐圈一路顺风顺水,不会以为都是凭借自己的能力吧?乔蓁有没有告诉过你,她带的其他顶流是怎么红的?你那些粉丝都说喜欢你眼神干净,你就没有想过,这种干净是从哪里来的?”
白辉的嘴唇抿得很紧,脸上迅速地褪了血色,视线却没有移开,一直盯着周朗夜。
男人的语速不快,嗓音沉稳,一张英俊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他说的是成年人世界里的真相,只是白辉一直被保护得很好,不知道原来真相这么伤人。
“你不跟着我,又能去哪里?”周朗夜平铺直叙地问他,“不要再像个小孩子一样了,好么?婚姻和恋爱是两码事,和韩琳的订婚不会影响我对你的感情。”
说到最后,周朗夜帮白辉把垂落的发丝轻轻挽到耳后,完整的露出了他那张漂亮动人的脸。
“不明白白礼睿和童昕怎么会有一个像你这么好的孩子......”提起白家的两位长辈,周朗夜的声音冷了几度,“有好几次我也想拿世尊百货开刀,想看他们被迫宣告破产的样子,可是念在毕竟是你父母的份上,都作罢了。”
白辉此刻的表情,即使后来过了好些年,周朗夜也仍然记得。
那是一种幻灭时的挣扎。充满了明知无能为力的执拗,和终究不甘心的屈从。白辉从少年懵懂一路走来,把一颗最好的真心付给过周朗夜,可惜周朗夜身陷仇恨的漩涡,没有同样的真心可以回赠给他。
所以周朗夜给了白辉一份同在深渊里的爱。爱未必是假的,却与白辉的爱有着天壤之别。
白辉沉默了很久,最后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一切。原来我过去爱得那么无知。”
他好像一夕之间长大了,忽然学会像一个游刃有余的成年人一样,面对自己不值一提的感情。
周朗夜说,“你可能不会相信,我不让你走,是因为我觉得自己离不开你。”然后伸手把他抱了起来,“地上冷,回床上吧。”
当他们穿过那条只开了几盏地灯的走廊时,周朗夜突然问白辉,“还走吗?”
白辉无法形容自己的感受,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周朗夜的心。
那是一颗伤痕累累的心,可是也曾为白辉敞开过,或许直到今天仍然敞开着。
周朗夜想让他抉择,想让他知道在他们的世界里,感情就只能是这样的——可以心动,可以一时情迷,最终却必须审时度势。周朗夜也曾为了白辉拒绝过韩琳,拒绝过周泽,但在各方角逐之下,已没有白辉所追求的那种爱情的容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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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辉没有回答自己走不走,他再次躺回床上,或许是因为太累了,所以很快就睡去。
他被无法摆脱的深重梦魇一直压着,七个小时后倏忽醒来,出了一身冷汗,就连手心都是凉的,而窗外已是天光大亮。
昨晚发生的事一下涌回记忆,白辉在床上呆坐了很久,感觉自己无法集中神思,什么也想不明白。转头看见床头柜上放着一个保温杯,杯下压了一张字条,周朗夜以不甚流畅的中文笔法写着:起来以后喝点水。
白辉这才发觉室内的暖气已经开了,天气预报今天傍晚开始要大幅降温。十一月的末尾,深冬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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