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大楼里上上下下近千人。唯独站在周朗夜对面的这一位,在周朗夜决意独自承受一切时,誓与他不舍不弃。
作者有话说:
小周总的董事会决议参考《The Art of Strategy》一书, 由耶鲁和普林斯顿的两位商学院教授 Avinash Dixit和Barry Nalebuff所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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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不是糖,是大刀。
但他们真的爱过。
第40章 学长,我们就到这里吧
黑色宾利正慢慢驶入环形车道,周朗夜快步走出旋转门,将白辉一把拉过来。
众目睽睽之下,他没法将他拥在怀里,只是让他离自己更近了些。
白辉眼中透出明显的紧张,问他,“学长,你还好吗?”
周朗夜盯着他,与他交握的那只手暗暗紧了紧,声音却是一贯的冷静,“现在可以给我母亲一个交代了。”
宾利缓停在他们身旁,司机跑下来为他们开门。
周朗夜让白辉先上车,白辉侧身进了后排,周朗夜跟着入座,吩咐司机,“去华讯影业。”
继而就降下了前后座之间的格挡,一下把白辉摁紧在自己怀里,闻着他颈间中性香水的清淡后调,低声问,“怎么回来了?不是应该马德里么?”
白辉的身体轻软,声音也很软,“......放心不下你,还是觉得回来比较好。”
周朗夜几不可察的叹了一声,就算给白辉讲了那位唐先生的无辜惨死,还是没能让这个小孩后怕畏缩。他一如既往地回到了周朗夜身边,好像永远都不会离开。
松开白辉时,周朗夜对他说,“既然回来就不要走了,我还有一些后续的事情要处理,等忙完以后抽空陪你去欧洲。”
很奇怪的,白辉竟然没有为此流露丝毫欣喜的表情,只是说,“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周朗夜觉出一点异样,可是他的手机已经快被不断涌入的来电打爆了,他必须先接几个电话。
白辉主动说,“你忙吧,一会儿我就在车上等你。”
说完就往车窗边挪了挪,很懂事地不去听周朗夜的电话内容。
如果说在某些事情上,周朗夜也曾有意地避开过白辉,那么现在他已经彻底放下了戒备。他一边给沈卓回拨电话,一边伸手将白辉揽到身边。
周朗夜就像一根绷得太久也绷得太紧的弦,尽管实现了长久以来的夙愿,接踵而来的问题仍然很多。白辉的意外现身,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安慰,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不能没有这个小孩了。过去的三年,长达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相伴,白辉之于周朗夜的意义早已超越寻常感情之上,成为了不可替代的那个唯一。
周朗夜专注地听着沈卓说话,同时又分心出来,隔着衣料在白辉身上抚摸。他的指触没有包含情色的意味,只是慢慢地感受着白辉,好像要一再地确认他的存在。
由周朗夜撤换掉的董事会需要立刻安排新任董事,而沈卓并不是其中之一,因为沈卓不会为周家做事。
周朗夜从这天中午开始一直不间断的忙碌着,白辉也像承诺的那样一直等着他。傍晚时分,周朗夜终于吩咐司机把白辉送回青屏半山,而他则独自驾车去了位于市区南面的周家大宅。
是的,周泽要见他。
如今要见周朗夜的人太多了,周泽也不过只是其中之一。
今晚的周宅异常安静,吴萱和周维琛都不见了踪影。周朗夜被佣人领到书房前,佣人退走了,他在门上敲了两下,然后推门而入。周泽坐在沙发里,电视上正在播放这一时段的城市新闻。这是平州收视排名第一的新闻类节目,被称为“电视台台花”的闵姓女主播据传是周泽近些年的新宠。
周朗夜走过去,在一旁的扶手椅里坐下,一脸平静地说,“听说父亲还没吃晚饭?怎么,胃口不好吗?”
周泽又看了几分钟新闻,直到广告插播进来,他也站了起来,走到周朗夜跟前,然后狠狠给了周朗夜一记耳光。
从小到大二十九年,这是周朗夜第一次被周泽打。
周朗夜偏着头,嘴角轻微地勾了勾,瞥见电视上播放着一条阖家欢乐的售楼广告。
周泽以他一贯的烟嗓,冷着声说,“你如今胆子大了,敢拿你老子开刀了。”
周朗夜一侧的脸颊泛起了明显的红痕,脸上神情却很淡然。周泽还站在他跟前,周朗夜没有仰视对方,平声说,“坐吧,我们聊聊。”
就这么一瞬间的对峙,周泽倏忽有些失神,他好像从周朗夜身上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长子周维琛是不像他的,周维琛花天酒地大脑空空,只配做个纨绔混世的富三代。可是周朗夜不一样,周朗夜静水流深锋芒内敛,顶着一个私生子的身份一无所有地回到平州,暗中筹谋了这么大的一盘棋,甚至骗过了向来老谋多疑的周泽。
周泽心中一时五味杂陈,竟不知自己是愤恨多一些还是惊喜多一些。
他终于还是坐下了,对周朗夜说,“今天的事情,我就当你瞎胡闹了一回,回去把董事会的决议撤销了,我们父子还可以聊聊。”
周朗夜轻慢地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说,“你在平州只手遮天这么些年,就从来没有回头看看那些被你踩在脚下的人么?”
“大势已去了,父亲。周氏如今不是你的一言堂。”
“我这里还有更多有关你行贿买凶的证据。一旦我出现任何意外,立刻会有人将这些证据作为检举材料上呈。韩仲平即将调离平州,新来的政要与韩家不是一个政派,你的靠山也快倒了。”
周朗夜看着周泽,一张年轻英俊的脸上渐渐有了举高临下的睥睨之色,“不如你听了我提的条件,再想想该如何权衡。其一,我母亲单独埋葬,从此不会与你合葬在一起;其二,顾婵原在平州的资产,全部转移至我名下,与顾家周家均无关系;其三,华讯影业和仁信地产引入外部股东,原有董事股权减持变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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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小时后,周朗夜肩上搭着一件西装外套,缓步从别墅里出来了。
他走到奔驰车边,没有立即上车,而是倚着门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香烟只燃到一半,周朗夜想起了还在家里的白辉,心里微微一动,继而生出一种极其陌生的、且从未有过的爱与执念。
他脑中好像瞬间被有关白辉的一切占据了,无法再等下去,于是立刻驾车回家。
夜色已深,别墅的玄关和走廊照旧为他留着灯,而白辉蜷睡在沙发里,投影屏上的一部电影已经放至片尾的演职员名单。
周朗夜把领带和外套扔在一旁,俯下身去抱起白辉,带他上楼睡觉。
白辉睡得迷迷糊糊,眼睛半睁不睁地看向他,带着软懵的鼻音问,“......还顺利吗?”
周朗夜哄着他,“顺利,都很顺利。”
“恭喜学长。”白辉笑了笑,好像深深感同着周朗夜这些年的隐忍不易,又说,“顾阿姨在天有灵,可以告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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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他们两人都睡了一个很久未有的好觉。
隔天一早,周朗夜被不断打入的电话叫醒,手机在床头柜上发出持续的震动提示,白辉也被一同扰醒了。
他在周朗夜身边发出了一点轻微的动静,男人立刻扣掉手机,把他抱过来,吻他的额头,和他说“对不起吵到你了”。
白辉愣了愣,似乎还不太习惯这样突然降临的温柔体贴,小声应了一句“没事的,学长早安”,然后有些逃避地推开周朗夜,说,“今天有课,我先去洗漱一下。”
说完就掀开被子,迅速下床去了浴室。
周朗夜已经察觉到他的不对劲,草草应付了几个紧急电话以后,就坐在卧室里等白辉出来。
浴室里的水声时断时续,白辉在里面磨蹭了多于往常一倍的时间,周朗夜甚至能隔着磨砂玻璃门,看见他手扶着盥洗台一动不动的侧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当白辉顶着一头湿发,头上搭着毛巾回到卧室时,显然没有料到周朗夜还没去上班。
男人放下手机,冲他勾起一抹笑,说,“辉儿,我有一件东西给你。”
然后拿起手边的一个丝绒小方盒,递到了白辉跟前。
白辉一下怔住,没有去接盒子,脸上也不见半分欣然的神情,反而像是受到某种惊吓一般,退开了半步。
周朗夜眉间微蹙,但是仍然保持着温和的声音,“你以前不也曾经问过我,有没有想过我们的以后吗?这是我的答案。”
——那里面是一枚戒指。
然而这不是求婚,不是郑重的承诺,只是一枚周朗夜以为白辉应该会喜欢并且满意的戒指。
白辉抓下了自己头上的毛巾,一双黑色的眸子慢慢从首饰盒转向周朗夜,他先是神情微妙地笑了笑,继而摇了摇头。
男人举着丝绒盒子的手,在半空停住了,只听见白辉用一种轻缓却十分笃定的声音说,“学长,我们就到这里吧。”
作者有话说:
小白太天真,他已经走不掉了。
第41章 抱歉,没有等你回来
空气好像有一瞬的凝固。
那个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脸上倏忽掠过一丝情绪转变的裂痕。他大概还不能相信自己会在送出戒指时遭到拒绝。
于是他把盒盖打开了,再一次转到白辉眼前,让白辉看清楚里面的东西——雍容细软的蓝色丝绒内衬,包裹着一枚造价不菲的铂金戒指。
“如果你不喜欢这个款,我们可以再买别的,或者下个月我陪你去欧洲挑一枚。”
他以为自己已经做了最好的回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诚恳用心。
白辉再一次摇了摇头,甚至不愿多看那枚戒指。
“学长,你的婚约还没解除呢......”白辉的眼神渐渐变冷,流露出一种周朗夜过去从未见过的哀伤与疏远,“我知道你回国这几年很不容易,也不愿在你艰难的时候离你而去。可是现在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了。”
白辉说到这里,停顿了几秒。他心里也很痛苦,只是没有浮于声色,“一开始我主动接近你,可能是个错误。不如现在给我一个改错的机会吧。”
没有说出让人感到难堪的话,没有指责和愤恨。
和周朗夜预想的全都不一样。
白辉要的不多,过去他要一颗周朗夜吝于给予的真心,而现在他要一个体面的分开。
他抬起毛巾擦了一下滴水的发梢,然后朝着与卧室相连的衣帽间走去,那里面放着他的行李箱。
周朗夜还站在原地,手里攥紧了那个戒指盒,眼看着白辉从自己身边走过,似乎是要去收拾东西。
就在白辉进入衣帽间的同时,他忽然快走了几步,从后面一下拽住白辉的一条胳膊,将他拖入狭小的空间,抵压在墙上。
“为什么突然要走?”他的另只手紧紧捏住白辉的下颌,面色愈显森然,“是你想要什么而我没有满足你吗?”
白辉有些惊恐地看着他,起先似乎是被吓到了,又很快恢复如常,用那只还未被男人制住的手,指了指周朗夜胸口的位置,说,“朗夜哥,我要你的真心。”
说着,唇角勾起,带了些自嘲的笑,“你有么?”
周朗夜好像一下被问住了。
真心是什么?几经沉浮如周朗夜,早不知扔在哪个犄角旮旯里了。
“说到底,你只是觉得我听话懂事,才把我留在身边的吧。以后像我这样听话的人,周总要多少有多少,我也不值得稀罕。”
白辉索性替他把结论也说了。
在一条没有回应的单行道上走了太久,已经让白辉对这段感情彻底不抱希望。
周朗夜其实很想反驳白辉,也想告诉他,白辉之于自己的意义与别人截然不同。但他习惯了居高临下地掌控对方,习惯了白辉一直以来的追随和妥协,现在让他开口挽留,他在这件自己从未做过也显然绝不擅长的事上,感到无从下手。
那个戒指盒跌落在他们脚边的地板上,像一个昂贵而悲哀的笑话。
白辉的颌骨被男人捏得很痛,眼底泛起一层潮湿的雾气,脸上也终于有了几分近似委屈的神情。
“我不要什么别的,让我走吧。”说完,他用力推了推周朗夜。
周朗夜看着白辉被自己捏红的脸和一双泫然欲泣的眼睛,终于不忍心地松了手,又试图安抚白辉,“我有些紧急的事情必须先去处理。你在家等我,暂时不要去上学好吗?”
事情一定还有转圜的余地,周朗夜心想。白辉这么爱他,爱到几乎为他放弃过一切,他们之间不会就这样结束。
白辉不愿与男人再起正面冲突,只是沉默地靠墙站着。
周朗夜把他的无声当做一种默认,又和他确认了一次,“等我回来,我们再聊聊。和韩琳的婚约我会在这周内取消。”
卧室里的那只手机响个不停,让人心烦意乱。出于权宜之计,白辉稍微点了一下头。
周朗夜想要吻他,但白辉抬手挡住了自己的嘴,男人只能无奈地在他的侧脸轻轻蹭了一下,然后对他说,“乖,听话。我也是爱你的。”
白辉背靠着镶嵌镜面的墙体,半湿的头发不断往下滴水。他穿着黑色的T恤和休闲裤,头垂着,睫毛微微闪动,嘴唇抿紧了,绷成一条线,好像有种一刀两断的决绝。
这是他留给周朗夜的、决意分开前的模样。不再温柔可爱了,浑身上下都是脆弱的裂痕,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从男人记忆里抹去。
初见周朗夜的那天傍晚,白辉还是一个刚满十六岁的少年。有亲人朋友的宠爱,有无所畏惧的笑容,有大好的前程和满腔的热望。
一晃六年过去,这六年里白辉等待过,执着过,追逐过也怀疑过,想过离开又不断折返,最终得到了一枚不明所以的戒指,和有如施舍般的一句“我也是爱你的”。
周朗夜没有如愿听到白辉的回应,楼下的门铃连响了两次,大概是助理和司机来接他去公司,于是他系上领带,不得已地走了。
白辉一直待在衣帽间里,直到听见楼下传来沉闷的关门声,他才去把放在角落的箱子拿出来,开始往里面填装东西。
一个小时后,白辉提着行李走出别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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