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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金铃(古代架空)——云封

时间:2021-04-13 14:04:36  作者:云封
  兰景明瞪圆眼睛,乌沉沉眼珠凝成一线,周身僵硬起来,寒毛根根竖起。
  陈靖托住一缕碎发,在指上缠绕几圈,拧成一股细绳,拽下兰景明脖颈,贴上那满是红痕的脖颈:“兰赤阿古达多年未曾出现,想必有他不能出现的缘由。他是病入膏肓,还是老糊涂了,连战马都骑不了了?”
  兰景明捏紧拳头,低哑反驳出声:“父汗年富力强,断不会如你所言,休再侮辱父汗!”
  “你身上瑟瑟颤抖,并不似话中这般坚定,”陈靖唇角浅勾,手臂向下揉动,揽过兰景明腰背,将人贴向自己,“据我所知,北夷格勒众多,不止有你一个,兰赤阿古达久未现身,格勒们已是蠢蠢欲动,颇想取而代之,只有你还被蒙在鼓里,为兰赤阿古达南征北战,得了这一身伤痕——你们被掳过来了,他们可都松了口气,你还没察觉到么?”
  不能相信阿靖。
  不能相信阿靖。
  不能相信阿靖。
  这都是阿靖的攻心之术,不能中了阿靖的圈套。
  兰景明心跳如鼓,脑中两个小人尖声叫嚣,将他往两旁拉扯,一个说阿靖说的都是对的,帐中风起云涌,不知今后将会如何;另一个说自己已将山河混元图呈给父汗,父汗想必已有了解蛊之法,这些年未曾上马征战,只是为了历练他们。
  这两个小人互不相让,吵得他额角直跳,甲盖抠进肉里。
  “我与兰赤阿古达有不共戴天之仇,但不会对北夷赶尽杀绝,”陈靖循循善诱,盯着兰景明的眼睛,“大梁周边有诸多部落,各个不肯安分,时不时过来烧杀抢夺,一次两次不算甚么,时日多了也是劳民伤财,惹得我们不得安宁,有你们与他们互相牵制,来回撕扯消磨,于我们而言也不算坏事。”
  陈靖眉眼弯弯,黑狼似的瞳仁融化开来,他藏着几句话没有说全,留着北夷还有一个好处,现如今大梁境内战事刚平百废待兴,朝中无大将可用,留着北夷在外盘踞,令朝廷也不敢掉以轻心,更不敢轻易削减将军府的兵力,令他们还能休养声息,待得大哥在朝中根基稳了,轻易撼动不了,再将北夷连根拔起,杀个片甲不留。
  只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兰赤阿古达的项上人头,陈靖必定要亲手拎回来的。
  “你们都是兰赤阿古达的棋子,特别是你,你不仅是一枚棋子,还是他最不在意的兵器,”陈靖探长手臂,五指自薄纱底下进去,滑过长出新肉的长疤,在那疤痕上面摩挲,“血肉之躯都会受伤,在战场要学会休养生息,才能活得长久。这些疤痕深可见骨,若是及时救治,不会留到现在;若是真心待你,不会让你深入腹地,收复众多部落,连喘息之机都不给你。承认了罢,不必在这里自欺欺人,于兰赤阿古达而言······”
  陈靖唇齿轻碰,如邪魔在耳边低语:“你就是那路边饥肠辘辘的野狗,给块骨头便会摇头摆尾,唯他马首是瞻。”
  兰景明眼睫轻颤,舌尖冒出血丝,他只想堵住耳朵,将一切拦在外面。
  不是早就抛下这些了么。
  不是早就知道这些了么。
  明明早就放弃希望、抛弃自己······为甚么还会痛呢。
  想要抓住甚么。
  若是甚么都抓不住·····这么多年过来,努力活到现在,到底在坚持甚么。
  兰景明咬紧牙关探出五指,攥紧陈靖手腕,一寸寸向外扯动:“不必在我这里浪费口舌。”
  陈靖眉峰轻挑,饶有兴致看人。
  “父汗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会背叛父汗,”兰景明一字一顿吐息,额角冒出青筋,“你死了这条心罢。”
  兰景明视死如归,微微仰起脖颈,做好被陈靖一剑封喉的觉悟。
  陈靖垂下眼睛,望着那浮起指痕的细颈,指头摩挲上去,洇出薄薄紫痧。
  感官迟钝下来,皮肤向上灼烧,筋脉勃勃跳动,皮肤下仿佛裹着水球,水球底下有烈焰炙烤,兰景明瑟缩起来,被烤成一块干皮,他害怕触摸厌恶疼痛,阿靖的指头放在上面,只需轻轻蹭|动,就令他战栗不已。
  “既然如此,我也不多费口舌,”陈靖收紧手臂,掰过兰景明脸颊,令人看向旁边,“看看你能撑多久罢。”
  包裹被人扯开,里头冒出一只长条木匣,内外三层满是不堪入目的东西,兰景明看过一眼,扭头便想逃走,腰背被人拉住,向后落入宽阔胸膛,眼前被一块红绸遮住,在脑后狠狠勒紧,系成一团死结。
  眼前陷入黑暗,兰景明欲要张口,一根镂空细杆挤进齿间,向内压进唇角,喉口软肉挤压成团,舌头痉挛起来,竭力想挤出异物,却被压得更深。
  短短几息之间,兰景明动弹不得,腿脚都挪动不了,陈靖自包裹里取出朱红长绳,慢条斯理解开绳扣,绕过兰景明后颈,在胸前交叉起来,又在腕骨缠绕数下,将人两臂捆在一起,轻松抬到榻上。
  颈上腕上还有红肿,陈靖拧眉看着,自包裹里取出棉布,垫在绳索底下,又将厚重被褥拉来,给兰景明垫在膝下,让他跪在上面,不至于硌伤双膝。
  “好东西还有不少,足够你品尝几日几夜,”陈靖拍拍兰景明面颊,扯出一块绳结,啪一声弹动回去,“既然狠话放出来了,便让我见识见识,你有多大的本事。若是受不住了,说出兰赤阿古达藏在哪里,你便能解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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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兰景明昏睡过去,脸颊全哭皱了,眼窝肿成桃子,隐隐洇出白痧。
  陈靖保持僵立的姿势,半晌不会动弹,兰景明倒在他肩膀上,像一片羽毛,一团飘来的棉花,一捧柔软的白纱,两只手臂环绕过来,紧紧圈住陈靖,似乎在寻求怜悯,又仿佛在索求温暖,他要绑住这个冷酷无情的施暴者,与他一同堕入深渊。
  神智被响动的锁链扯回,陈靖扶住兰景明肩膀,将人放回榻上。
  即使绑着几圈棉布,那只脚踝还是被磨破了,泛出一圈红肿,陈靖怎么看怎么碍眼,手臂探过去拧动几下,将链子几下拆掉,随手抛在地上。
  脱|掉这个沉重的束缚,兰景明眉心舒展,鼻尖轻颤几下,微微松了口气,陈靖想将人放上被褥,可这被褥被折腾的斑驳一片,压根没法睡人,他想将人放下换床新的,兰景明却像被主人丢弃的狸奴,皱紧鼻子哼哼唧唧,手指捏着陈靖袍角,拳头攥得发白,怎么都不肯松手,陈靖只好将人托在怀里,艰难用单手换上被褥,哄小孩似的轻轻摇晃,哄得兰景明睡沉了松开手了,才将人放回褥里。
  那身薄纱折腾得没法看了,陈靖找了自己一身旧衣,给人换在身上,兰景明人在梦中挣扎起来,手脚并用挪腾,要将衣衫踹掉,陈靖一个头涨成两个,只觉自己的小侄儿都没这么难以伺候,他绞尽脑汁思索半天,把自己从小到大的衣衫都找来了,换了三回之后兰景明安静下来,自顾自蜷成一团,额头扎进膝窝,眉峰渐渐舒展开了。
  陈靖捏那外衫捻动几下,只觉格外柔软,辨认半天才认出这衣衫是嫂嫂送的,只是他长高太快,好些买来都没穿过,全都给压箱底了。
  兰景明睡得沉了,眼皮紧紧闭着,脑袋扎进膝窝,陈靖怕人喘不上气,手脚并用将兰景明拉平,拿被褥将人四肢压住,又将帘子放下遮住阳光,点燃一支熏香,兰景明这才放松下来,眼皮颤动几下,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陈靖的手臂悬在半空,指头掠在兰景明颊上,想要放下却落不下去,只能翻转回来,弯曲两膝坐在塌边,指头扎进自己头皮,狠狠揉捏两把。
  这是该对待俘虏的阵势么?
  陈靖不想面对自己,却不得不面对这些。
  刑房里的家伙随口一句“契弟”,自己便像中了甚么圈套,强压着火气回来,问不了几句话便动起手来,将人折磨成这样。
  他不是没有逮到过俘虏,哪回不是先将人丢进刑房,好好给一顿鞭子再说,可是对着这个鬼面修罗······他竟下不了手。
  那些剥皮剜骨灌盐水之类的酷刑,哪样都下不了手。
  甚至在这方寸之地将人折腾一番,都会生出歉疚。
  陈靖转过半身,指头搁在兰景明颈上,向内收紧半寸,掌心摸到一片潮热,他抽|出手放在兰景明额上,那热度丝毫未褪,掌下眼角都是红的。
  大门被人轻轻敲响,陈靖敛起神色,放下帘子走向门口,他已嘱托鸿野不准人来打扰,鸿野既然敲门······肯定有甚么事情他解决不了。
  “有何要事?”
  “回将军的话,”鸿野两手抱拳,毕恭毕敬弯腰,“老将军府那边派人来请将军。”
  “大哥找我过去?”陈靖抿紧唇角,下意识向后看看,“我即刻动身前去,你去寻个郎中过来,给里面这人瞧瞧。”
  “是,”鸿野点头,“将军放心,我即刻着人去办。”
  鸿野着人去请郎中,郎中没到之前,他自己在院中转了几圈,担心里面一片狼藉没法见人,只得走进房中看看,刚一进去便嗅到淡雅梅香,房中陈设样样整齐,没有被破坏的痕迹,塌边垂下一道长帘,挡住大半光亮,被褥里沉沉睡着一人,那俘虏穿着将军的衣衫,被褥盖到胸口,脖颈下垫着软枕,塌边小格里放着一盏热茶,醒来抬手便能摸到。
  地上散着断裂的锁链,鸿野将它执起,放在掌心搓揉几下,这锁链不是好好被解开的,像是情急之下用蛮力扯断,随手丢下来的。
  这俘虏显然没有这样的力气,莫非是将军给扯断的?
  将军往日里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穿过的衣衫随手乱丢,转天不知压在哪了,找都找不出来,翻山越岭行军久了,草地里睡过马背上睡过山谷里睡过,有没有被褥早就不在意了。不会照顾自己自然也不会照顾别人,鸿野从未见过将军对谁如此细心,连人醒来可能渴水这点小事都想到了。
  若说这人是未来的将军夫人,倒也可以理解,可这人明明是从北夷捉来的俘虏,与他们大战八百回合,是他们不可饶恕的敌人啊。
  将军这是怎么了,莫非要将这人养在府中,不愿再放出去了?
  鸿野坐立不安心中踌躇,郎中拎着药箱来到门外,他摆手让郎中进来,自己退到旁边站着,静静盯着郎中。
  他与鸿卓幼时交好,鸿卓是他最敬爱的表兄,表兄走后他发奋图强日夜练武,有幸被提拔到将军身边,成为将军的副将,鸿卓因北夷而亡,他这些年来不敢淡忘,将仇恨埋在心底,只想有朝一日寻得良机,好好为鸿卓报仇,可是将军此番如此反常······这甚么鬼面修罗怕是有甚么魅术,令将军迷昏了头脑?
  此人今后还有大用,要用他在战前诱敌,要用他逼兰赤阿古达出来,可不能让将军金屋藏娇,生出恻隐之心,舍不得再用他了。
  郎中坐在塌边,搭着兰景明腕脉探来探去,捋着长长胡子叹息,叹息过后拧起眉头,换边再探一回,探了半晌还不放心,拾起银针转了几转,眯起眼睛看看,将银针收回针袋。
  “如何了?”鸿野不耐烦了,走到郎中身边,“不必这般长吁短叹,府里药材众多,没甚么找不到的。”
  “大人息怒,小老儿医术不精难堪大用,这位病人五内亏空气血瘀滞,体内余毒未尽,非药石所能医了,”郎中抱拳拜下,“若用温补的方子吊着,好好将养不再动怒,还能多些安宁日子。病人气力不足神智虚弱,最忌动怒动心动气,若要让人再多活些时日,这些千万要小心了。”
  鸿野僵直立着,脑中五雷轰顶,眼珠眨动半天,才算找回言语:“你说的······ 可是真的?”
  “小老儿得祖师衣钵行医一生,不敢有半句妄言,”郎中道,“若大人不信,可以再找他人过来瞧瞧。”
  鸿野扭过头去,望向兰景明昏睡的面容,这人与将军在战场上交手数回,他都是亲眼见识过的,这人骑马拔营行云流水,与将军打得有来有回,一柄长剑舞动虎虎生风,令人丝毫不敢小觑,传闻在北夷帐中也是身负重任,颇得兰赤阿古达喜爱······怎么可能已是强弩之末,没有几日活头了?
  此事之中定有蹊跷,或许此人真有甚么魅术,装成这般虚弱模样,引动将军恻隐之心,蛊惑将军心智,令将军心旌摇动。
  绝不能让这人得逞。
  “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想留得你一家老小性命,回去便把此事忘了,绝不能与任何人提起,听到没有?”
  “大人放心,小老儿知晓规矩,”郎中连连点头,“绝不敢有半句妄言。”
  陈靖一路策马奔腾,直跑到将军府外,下马走进府中,径直往听湖小筑奔去。
  路上众多家臣婢女面色凝重,匆匆忙忙来去,见他过来纷纷躲避目光,不敢与他对望。
  周淑宁等在听湖小筑外面,见人过来便迎上来,按住陈靖小臂:“阿靖莫要担忧,只是你哥哥近日身体不适,担心行事会有些纰漏,有些事情要交待给你。”
  陈靖见嫂嫂面容憔悴,强颜欢笑,脸上连胭脂都没有涂抹,他五内俱焚胸中震颤,哪还能放下心来,待得进入主卧见到哥哥,哥哥容色暗沉愁眉紧锁,桌上还有未喝空的药碗,陈靖扫过一眼,踉跄半跪在地,他心焦意乱不已,将那药碗攥在掌心,颤巍巍向前举过:“哥哥······”
  周淑宁在一旁拭泪,侧身不忍再看。
  陈靖仿佛回到幼年,不知所措端着药碗,宁可苦药都进了自己肚子,也要换回娘亲性命,幼时大哥带着他侍奉娘亲,与他在灶台边上熬药,大哥赤|裸上身,将药材分门别类摆好,在灶房里一煮便是一日,夏日灶房如蒸笼一般,将人煮得汗如雨下,待一会便呼吸不透,昏昏然然喘不过气。到了夜里睡不踏实,他不忍大哥一人在灶房奔忙,也拿着草扇进去帮忙,扇了一会便热晕了,醒来只见夜空之中星子点点,他躺在大哥腿上,大哥一边扇药,一边给他换过额顶湿巾,见他醒来还弹他脑袋,弹得他额头红肿,半天揉不下去。
  后来娘亲病重,兄弟两个爬佛门朝台给娘亲祈福,一千零八十级台阶都是大哥爬上去的,大哥爬一步便要磕个响头,爬两步便要念一句佛号,他在背后亦步亦趋跟着,只是年岁尚小,怕一会便累得站不起来,都是大哥将他背在背上,一步步送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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