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陈靖收紧指骨,兰景明被禁锢住了,被迫仰起额头,脖颈牵出长弧,泛红脸颊被捏在掌心,如同一颗熟透的桃子,拧出淋漓汁水。
兰景明不敢呼吸,循着力道放松身体,被褥犹有温热,陈靖身上是滚烫的,潮热皮肤贴在一起,不自觉摩挲起来,陈靖酒醉难受,脑子搅成浆糊,指骨自兰景明颈后抽|出,从后者腰下穿过,像拢住一只大号娃娃,将人搂在怀里。
这么躺了一会,似乎嫌兰景明胸口太硬,陈靖向下蹭动,掠过胸口靠近小腹,略略偏过脑袋,贴在兰景明腹底,掌心收握几下,虚虚按在这人腰间,咂嘴朦胧迷糊:“这么瘦······你喝露水长大的······”
兰景明屏住呼吸,不知如何回答,他这些年来风餐露宿,肌肉都是在战场上练出来的,几乎没有一丝赘肉,被俘到这里之后,阿靖也并未克扣他餐食,只是他整日忧心忡忡,并无大快朵颐的心思,仅有的那点赘肉消下去了,胸腹只剩薄薄一片,难怪阿靖躺不舒服。
兰景明抬起手来,在胸腹间摩挲几下,想找到一块弹性十足的地方,让阿靖额头搭在上面,只是手臂刚抬起来,便被陈靖一把攥住,狠狠揉捏几下,毫不客气拉扯过来,压在额底不让动了。
明明长得人高马大,趴在那里大半长腿探出塌外,收都收不回来,此时的陈靖却好似嗷嗷待哺的幼犬,在兰景明胸前腰间蹭来蹭去,拱散衣衫顶落被褥,似要找到蔽体的软毛,又似要找到安宁的家园,任谁来都撕扯不开。
这人分量颇重,兰景明被压得喘不过气,只能尽力放软手脚,轻轻浅浅呼吸,房内一时无人说话,桌上烛火摇曳,暗影起起伏伏,久违的宁静涓涓涌来,笼罩在两人身边。
陈靖呼吸渐稳,似乎慢慢睡过去了,兰景明盯着头顶蛛网,一只不断挣扎的飞虫被困在里面,它被重重蛛丝包裹,愈覆愈深越缠越紧,身体化作小小一团,再也挪动不得。
屋里熏香燃得久了,缕缕飘溢而来,在鼻间萦绕不休,兰景明收回视线,手腕向上翻转,停在半空犹豫片刻,缓缓挪动下来,摸到陈靖后颈碎发,小心捏在掌心。
这头发与幼时不一样了,阿靖少年时满头乌发都是硬的,攥住几乎有些刺手,眼下年龄长了倒松软许多,刺硬黑茬外还有细毛,摸上去手感厚实,让人只想多抓几下,揪出几缕细细把玩。
陈靖半梦半醒头痛欲裂,口中嘟囔甚么,身上被酒气沁出热汗,过往诸多画面在脑中打转,纷繁扰乱不休,想要入眠又睡不安稳,想要起身又挪腾不开,他在兰景明身上蹭来蹭去,自小腹蹭回颈间,贴在兰景明耳边低语:“不想睡了······陪我去山里罢。”
兰景明心头一震,无端忆起甚么,刚想问山里是哪,陈靖已支起半身,两臂杵在兰景明耳侧,那双眼睛亮晶晶的,里面没甚么神智,唯有浓烈执拗,如烈焰熊熊燃烧:“他在······他在那里等我。”
谁?
谁在那里?
兰景明偏过脑袋,眼珠瑟缩颤抖,下一刻手臂被人拉起,狠狠拽到地上,陈靖拉着他跑出门去,此时夜色渐沉,外面骏马长鸣,马儿见到主人出来,兴奋踢踏四蹄,来回踱来踱去,陈靖将兰景明推到前面,自己跨坐在他背后,扬起长鞭啪的一声,任马儿翻起半身四蹄踏雪,带他们奔腾起来。
冷风迎面扑来,翻涌雪浪呛入喉口,兰景明自被褥里被拽出来,衣衫单薄瑟瑟发抖,冻得弓起身来,不自觉贴到陈靖胸口,陈靖被风雪吹得清醒几分,他半眯起眼,见兰景明缩成一团,抬手解开身上长袍,厚黑袍衣如铺天盖地的巨网,化为柔软被褥,将兰景明裹在身前。
两人同乘马背之上,脊背贴着胸口,热浪滚滚而来,兰景明大半个身体藏进厚袍,身上暖了额头还是冷的,冷热交替令他心神振奋,昏沉睡意淡了,久违的快意升腾起来。
他原本最爱策马奔腾,每每众人在夜里扎营,他要独自走到林中,吹口哨唤小白出来,揪住小白背上皮毛,任巨狼带着自己肆意驰骋,尽享快活时光。
他记得自己曾坐在小白背上,遥遥俯瞰永康城的景色,如今岁月如白驹过隙,过往诸多残念随风而逝,捉也捉不住了。
陈靖勒紧缰绳策马奔腾,带着人爬上高坡穿过溪水,踏过被涮到发白的石块,掠过高耸如云的巨木,直往密林深处行去。
这路上风景似曾相识,兰景明曾在附近数次规划路线,布置木屋细节,这些年来也不曾忘怀,眼见离木屋愈来愈近,他心头忐忑,牙齿咯咯作响,咬住唇间嫩肉,喉底冒出腥气,隐隐生出逃跑的欲|望。
离那猎人小屋愈近,心头愧疚便愈为强烈,数年前他站在河里等待,等待阿靖这个虎头虎脑的猎物,如今旧事重现,一幕幕袭过眼前,兰景明瑟缩起来,想躲进这捧黑袍,将自己包裹起来,化成白雪随风飘洒。
无论他心中如何挣扎,该来的总是躲不掉的,兰景明心知阿靖认不出自己,阿靖只是迈不过心中这道沟壑,或许即将成亲······阿靖要和过去做个了断罢。
一路拍马来到河边,盈盈月色在水中飘荡,河面上散落数块浮冰,雪落无声融在肩上,陈靖拽掉外衫,随手甩在岸边,几步向前踏入河水,掬起一捧冰水,囫囵拍在脸上,揉了半天仍不清醒,他垂头埋进水中,咕噜噜吐出泡泡,湿透黑发黏在耳后,筋肉紧实的身体立在水中,冰水自肌肉*隙涌落,湿透的裤子贴在腿间,勾勒傲人轮廓。
“过来,”陈靖抹了把脸,自河水中扭过头来,遥遥看向岸边,“脱了衣衫过来。”
兰景明不想下水。
他站在河边,向后挪动几步,摇头试图逃离,腿脚刚刚迈开,小腿被人捏住,猛然拽到水里。
噗通一声,兰景明落入水中,衣衫黏在身上,碎发遮住眼睛,水流自眉梢眼角滚落,遮住大半疤痕,陈靖胸口微震,指头摸索过去,捏住兰景明下颚,细细打量对方。
兰景明向后躲开,说一声冷便往岸上爬去,手脚并用想要躲开,陈靖酒醒大半,脑袋还是痛的,里面有数个小人拿锤敲打,敲得他站立不稳。
两人一前一后爬到岸边,兰景明不理对方,只想拽住马鞍爬上马背,没走两步便被人按住腰背,陈靖轻松将人拎起,头朝下扛在肩上,疾步向猎人木屋走去。
自从逃回北夷之后,兰景明再也没来过这里,本以为这里人迹罕至连年落雪,木屋早该被埋住了,木头也会被腐蚀的不成样子,可刚刚踏进这个小院,迎面便嗅到阵阵果香,院子里不知被谁栽上了几棵果树,这寒冬腊月竟然结出黄澄澄的果实,闻之沁香扑鼻,令人颇想大快朵颐。
阿靖······一直派人打理这个小院?
未等兰景明反应过来,木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进门嗅到淡淡檀香,兰景明挣扎偏过头去,那佛像仍在那里,前面莲灯瓜果一应俱全,瓜果上缀满露珠,显见是不久前才换上去的。
屋里陈设全都没变,连之前随手放在桌上的茶壶都在原处,桌椅看着干干净净,似乎被抹过数次,角落烧着几个炭盆,被褥都是新洗过的,泛出淡淡皂香。
“若是他回来了,见我一直派人打理这些,该会来找我的罢,”陈靖将兰景明放进被褥,自己坐在塌边,指头插进发里,肆意揉捏几下,“可他从来没回来过。”
该和过去做个了断么?
该做个了断了罢。
待成亲之后,便不能放任自己这般颓废,守着回不来的梦境了此残生。
瑞王府家的女儿天真烂漫,伶俐可人,若是嫁到将军府来,便是将后半生都托付给他,他必须得负起责任。
额角一抽一抽跃动,青筋如波浪涌动,痛得眼前天旋地转,陈靖坐不住了,向后仰躺过去,他这段时日总是头痛欲裂,吃了药总不见好,郎中说心病还需心药来医,寻常汤药治表治不了里,不过徒增安慰而已。
他抬手横在眼上,只觉雪地映来的光芒都会刺眼,一双冰凉的手按在太阳穴上,覆着薄茧的指腹贴靠上来,缓缓打圈按摩。
陈靖横在榻上,躺在兰景明身边,要害掌握在俘虏手中,额头如同脆弱的木板,只要俘虏稍稍用力······陈靖知道自己便会殒命当场,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
屋外寒风呼啸,落雪簌簌而来,这小屋如同建在雪山之巅,遗世独立般伫立在那,里面有两个依偎取暖的人,他们远离尘俗纷扰,远离国仇家恨,这海市蜃楼般的鸩酒如此美妙,明知会被烧得肠穿肚烂,还是忍不住仰起头来,将它们一饮而尽。
兰景明手臂一颤,被人狠狠攥紧。
下一刻天旋地转,他被人按进床褥,湿透衣服被尽数扯掉,胡乱丢在地上。
········此处有删减·······················
第71章
这一夜被翻红浪,缠绵不断,辨不清几时方休,兰景明气力不支,不知何时浑浑噩噩睡了,梦里浑身发冷,不自觉往热源处贴,夜半醒来时他贴在陈靖胸口,两脚被人夹在中间,厚重被褥全在他身上盖着,陈靖大半个身体露|在外面,人却还是像个炭炉,源源不断的热浪卷涌而来,将他围在中间。
做到后来他失去意识,眼睛睁不开了,只觉自己全身湿透,随手握住皮肤拧动,便能拧出水来,可这会身上衣衫和身|下被褥都很干净,显见都被阿靖换过,兰景明放缓呼吸,向外偏过半身,手腕向下转动,勾住陈靖小指,虚虚拢在掌心。
弯月挂在夜空之中,自天边溢出寒芒,兰景明安静躺着,思绪随风而起,恍惚间又回到初见那日的雪夜,小白蓬松的长尾卷曲而来,将他们团在中间,那日的阿靖诚惶诚恐灰头土脸,可转天还是硬着头皮撕下布巾,给他缠在脚上。
若生来不是这般对立······该多好呢。
若人能自己选择出身,若他或阿靖是位女子,他们是否可以······光明正大共度余生。
兰景明握紧掌心,胸口骤然一窒,肺腑如被大手拧住,发狠拗做一团,他圆瞪双眼,全身冷汗直冒,气息噎在喉口,好似被重物堵住,眼前阵红阵白天旋地转,鼻腔冒出腥气,这痛与以往不同,以往他还能扭曲身体,压住痛处强忍过去,可此刻他似被烙铁焊住,皮肉闻出焦糊,手脚坠上千钧重铁,张开口呼不出气,想捂胸口挪不动手,他如同一个废人,硬如铁板僵在榻上,任由胸口被重锤撞击,一下下锤烂胸腔,将血肉扯的四分五裂。
耳边嗡嗡作响,这摧枯拉朽的疼痛不知持续多久,才堪堪消褪下去,兰景明小心挪动指头,耳蜗摇摇晃晃,像是乘载甚么,又像在托举甚么,他悄悄抬手抹过,一丝血水在手背溢开,蜿蜒向下流淌,兰景明慌忙抬手,将血雾吞入腹中,口唇颤动间只觉血腥更浓,他眼珠挪动,指头掠过人中,擦出一道血痕。
兰景明怔忪片刻,缓缓坐起身来,指头摩挲几下,借着自窗棂涌来的月色,沿塌边轻手轻脚下来,蹲在铜镜前面。
他像刚从沙场出来,半张脸被自己涂得乱七八糟,如被朱墨泼过,滑出斑驳血痕,他轻晃额头,听到沙沙轻响,胸口那个砰砰跳动的东西不再规律,它时轻时重,时沉时缓,如一只年久失修的香钟,随时准备停止摇摆。
兰景明脊背弯曲,两肘搭在膝上,额头埋在掌心,指头弯曲成钩,眼皮簌簌发麻,竭力止住颤抖。
之前可以说服自己认命要向前看,可这一日真到面前,仍令他想要逃避。
他离常人寿命的一半还差的远,如何能做到甘心情愿。
可不甘又能如何,人皆有志,人各有命,人算不如天算,既然天要收他,他只能泰然处之。
兰景明做不到满地打滚哭天抹泪,求神拜佛烧香祈愿,他接受自己的命运,他在最后能见到阿靖,已是上天眷顾,若想再见赫钟隐一面······这愿望无法实现,若入了阴曹地府真有那孟婆盛汤,他要多喝几碗,忘却血腥杀戮,抹掉往事前尘。
他沉默坐着,似一株栽在院中的枯草,被疾风吹折脊背,抖落满地草籽。
他以为自己会哭,泪水却干涸住了,眼窝被风沙填满,甚么都溢不出来。
良久之后天光微明,他将自己打理干净,蹑手蹑脚走回塌边,挤入陈靖怀中,静静闭上眼睛。
他舍不得休息,更不舍浪费生命,可这身体并不由他支配,不知浑浑噩噩睡了多久,再醒来时看到阿靖背影,阿靖坐在塌边,抬手揉搓头皮,后颈隐隐冒出红晕,延伸到耳骨下面。
兰景明侧过半身,静静盯着人看,若他们是一对平常夫妻,粗茶淡饭便服布衣,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该有多么快活。
一念及此,他自榻上起身,两臂绕过陈靖脖颈,翻身坐上陈靖大腿,小腿弯曲成弓,盘住后者腰背。
呼吸近在咫尺,丝缕拂过耳畔,陈靖硬邦邦坐着,下意识收紧手臂,将人揽到胸前。
昨日醉酒后的丑态浮现出来,在脑中盘旋打转,令自己不忍回望,陈靖分出只手揉捏头发,只觉自己又成了虎头虎脑的傻子,满肚子话在腹里碰撞,撞得砰砰作响,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兰景明并不多言,只拿侧脸贴着陈靖胡茬,蜻蜓点水掠过,仔细摩挲过去,陈靖收紧手臂,只觉自己又要爆炸,他对着这人几乎束手无措,就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随时随地都想竖旗。
“待我······”
陈靖想说待我取了兰赤阿古达人头,可刚蹦两字便定住了,被他硬生生吞回腹里,北夷可汗的人头他要定了,可舍不得拿眼前这人祭旗,只能拿那地牢里的兰道真开刀了。
“你不会再拿锁链绑你,你留在府里,日后我自有安排,”陈靖咬牙切齿,五指拢住兰景明后颈,指头摩挲半晌,硬是舍不得发力,“一日三餐有我安排,不会亏待了你。”
再多的话他说不出了,两人肌肤相贴热气交融,他对这人欲|念强烈,无一日不思无一刻不想,之前听那些狐朋狗友说做那事乃是神仙之乐,非人力所能抵抗,他原本对这些嗤之以鼻,只觉那些人形容猥琐令他厌恶,可眼下亲身经历过后,方知此言不虚,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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