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
“没了。”
季信仪心窝都软了下去,活了几千年了,他觉得自己看过了太多的人间疾苦还是会感慨,会悲伤,但是再也不会流泪,他的内心从此可能只会泛起层层涟漪,但再也不会波涛汹涌。
但现在他错了,眼前这个凡人却让他眼眶湿润,不知该说些什么。
“时候不早了,你还不回去吗?难不成是要在我这住上一晚?”
“哦,对......明天我还能来吗?”
“明天?你大闲人啊,没事可做跑来我这医馆闻药材味?”
季信仪摇头笑道:“当然不是,我是来盯着你怕你又去鬼门关走一趟。”
裴悟庸笑道:“多谢你的好意,不过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我自己该怎么做。”
“悟庸,这世人都知道吗?”
裴悟庸停顿几秒后答道:“我只知道这步韵镇的人都知晓此事,但都不知道我的血为什么会这样。”
季信仪瞪大眼睛望着裴悟庸,半晌才轻吐出几个字:“那你为什么愿意告诉我?”
裴悟庸眼角带着笑意,“就凭你给了我这仙草。”
季信仪闻言大笑,心想值了值了,用一百年才得一株仙草换得与眼前人相识,这多划算啊!
“这个你先替我保管着。”季信仪将手里的折扇递给裴悟庸后又笑道:“怕你反悔,那我就留个东西在这,我要是来就说我来取我的东西,你也不好赶我走了。”
“我若是不肯呢?”裴悟庸笑问道。
“不肯?你不肯替我保管我也得来。”说完季信仪便拿了几个糕点大摇大摆地出去了,此时众人皆歇息了,唯有此处灯火通明伴着众人入好梦。
回到上天庭,季信仪慌里慌张来到风笃那里,瞧见众人都在,边走边招呼道:“都在呢都在呢,正好我懒得一个个去找你们。”
“还挺快的。”祁鸣笑道。
季信仪忙指使风笃给自己斟茶,也来不及细细品味一番一咕噜喝下去道:“急急忙忙赶回来,这趟去的值!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
“哦?能让你季信仪值得交往的朋友,那我真得瞧上一瞧了。”祁鸣道。
“真得瞧上一瞧,这一趟去了我才知道这天地间居然出了这么一个人儿。”
“别卖关子了,赶紧说。”风笃不耐烦道。
季信仪知道风笃这急脾气,于是一五一十将此去人间的一事告知众人。
......
“没想到啊,原来这裴悟庸竟是如此大义之人。”傅光听后感慨道。
众人皆点头表示同意,季信仪忽地说道:“咱几个可说好了啊,我打探了虚实后我们就一起下去瞧瞧,你们可别耍赖啊。”
傅明闻言笑道:“自然不会,不用信仪你提醒,我们几个都会下去见见他的,能为天下苍生做出这样的事,实属敬佩啊。”
“那咱们现在就下去?”祁鸣问道。
“别别别。”季信仪扳了扳手指算到,“再等等,他现在铁定忙着呢,等到晚上咱们一群人过去,吓他一跳!”
众人:???
“季信仪你知道你多少岁了吗?”祁鸣反问道。
季信仪笑着将手搭在祁鸣肩膀上,“我知道,反正比你年轻。”
祁鸣:......
☆、知己
眼瞧着差不多到时辰了,五人便一同下凡来到了步韵镇,摇身一变皆化作寻常公子。
“唉,你说咱们几个大晚上进去真不会把人给吓到吧?”季信仪现在才意识到这好像哪里有点不妥。
祁鸣只睨了他一眼哼笑道:“这不是你说的嘛,我们几个就听你的话,照做而已。”
“唉唉唉,你别挤兑我了,这样,我先进去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啊。”
言罢季信仪便只身进去,正巧撞上薛尤扫地,薛尤本专心细致打扫着,谁料瞧见地上忽地出现个人的脚!吓得他手抖立马扔了扫把抬头惊叫道:“啊啊啊啊啊啊!什么东西!”
季信仪:……
哎呀!疏忽了,忘了这是在人间直接穿门进来了……
“咳咳,什么什么东西啊!你看清楚我是谁好吗?”
“季公子?你……你怎么进来的?!”薛尤还沉浸在方才的惊吓中未回过神来。
季信仪也不知该如何作答,支支吾吾自个儿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心里暗骂一声道:“这可真是,我季信仪三寸不烂之舌这个时候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薛尤,怎么了?”裴悟庸听见外面动静忙出来一瞧,就看见季信仪笑眯眯朝自己挥手道:“悟庸,又见到你了。”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呢,你怎么大晚上来了啊。”裴悟庸笑问道。
“师......师父,季公子好像不是从门这里进来的。”
裴悟庸:???
薛尤断断续续解释道:“我明明把门关上的,现在门都还是关上的,那他是怎么进来的......”
闻言,裴悟庸偏过头往门那里瞧,果真如薛尤所言,那门还是锁上的,既如此季信仪是怎么进来的?
“你别这种眼神看着我......”
裴悟庸指了指门对着季信仪说:“那你说这怎么一回事?”
“谁说我没从门进来的?你好生看看那门上的锁到底是不是锁上的。”
薛尤听后直接上前去检查,季信仪背着两人朝那门锁施法,“唉?怎么锁是开的啊?我记得我明明是上锁的啊!”
季信仪见薛尤一副吃惊模样,忍住笑意说道:“咳咳,那个什么……肯定是你记错了啊。”
薛尤:???
季信仪也不再去理睬他,就让他自个儿琢磨吧,跑到裴悟庸面前眯着眼睛说道:“我怎么不来?折扇还在你这里啊。”
裴悟庸哼笑道:“这大晚上的你不会只是来拿回自己的折扇吧?”
“当然不是,我啊,身边几位好兄弟听说了裴神医的事情想来见见你。”
裴悟庸一愣,错愕的抬起头看着季信仪,一时被他这又一出弄得不知所措。
“悟庸,你别生气,他们几个是真的想和你认识认识,人都在外面等着了,让他们进来吧。”
“好吧......”裴悟庸扶额无奈笑道。
闻言,季信仪赶紧打开门朝门外四人招呼道:“快进来!”
裴悟庸让薛尤倒茶,两人本以为季信仪所说的兄弟顶多两个吧,怎么一来就四个!这四个人进来总有种来砸他医馆的感觉......
“再去多拿几个茶杯来......”裴悟庸低声对薛尤说道。
薛尤闻言立马照做,裴悟庸上前朝众人笑着招呼坐下道:“在下裴悟庸,不知几位公子怎么称呼?”
“唉,你别跟他们客气,这两位是亲兄弟,这是大哥傅明,这是二弟傅光,那两位一个是祁鸣,一个是风笃。”
祁鸣瞟了季信仪一眼,不好意思笑道:“不好意思裴兄,这么晚来的确是不应该,但是......咳咳,季信仪说什么你白天太忙,让我们都晚上来,所以我们也......”
“不碍事不碍事。”裴悟庸挥了挥手笑道。
“有朋自远方来,各位远道而来我自然是高兴的。”
“裴公子,你的事情我们已经听季信仪说了,真的,我们几个是打心眼里敬佩你啊。”风笃严肃说道。
“在下真的是抬举我了,我医术平平,并不是什么济世神医,只不过尽我自己一点绵薄之力罢了。”
“绵薄之力也是力,这世上还有像你这样愿意倾尽自己的绵薄之力都实属珍贵啊,你的绵薄之力或许在别人眼里就是雪中送炭。”傅光说道。
“比锦上添花更暖人心。”傅明点头补充道。
裴悟庸心头一暖,没想到这几个才认识的人却愿意对自己说出这般肺腑之言,他看着面前这五位气度不凡的公子,不禁生出“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感触。
或许有的时候,相识多年却仍只是寒暄一阵便匆匆擦肩而过,只是在某一刻见一面,因为一句话,因为某一个观点,因为我们心中共有的,特有的信念,灵魂在此刻相遇,在此刻产生了共鸣,发现,原来我所想走的那条孤独而又偏僻无人知晓的路,却有人能够明白你,知晓你,真正的感同你的身受。
那天夜里,他们六人交谈甚欢,外面的风声刮过树枝发出沙沙响声,月色透过窗户伴赐予人好梦,但唯有这一处小小的医馆在这寂静的夜色中显得如此热闹。
......
从那以后,几位神官虽说不上时常下凡,但是一有空便下来同裴悟庸相聚。
裴悟庸觉得认识他们真的是一大高兴事,他品尝到了风笃亲自泡的茶,每每都会由衷赞叹道:“这茶的味道太绝了啊!恐怕只应天上有了吧?”
众人闻言皆是一笑,风笃含笑说道:“你说得对,此茶只应天上有,所以为得你这么个人我专门从天上给你带下来尝尝。”
“那可真是太荣幸了。”裴悟庸笑眯眯说道。
祁鸣和裴悟庸一道谈论医术,诗词歌赋等等,两人每每谈论时都因为某一句卡入两人心灵缝隙的话而激动不已。
傅明傅光两兄弟都酷爱作山水墨画,一有空下凡便教裴悟庸作画。
季信仪自然最爱的是喝酒,每每下凡便拿个酒葫芦跑到酒池里装的满满的去见裴悟庸,季信仪便拉着裴悟庸坐在房顶上一同看落日,看云卷云舒,去赏这人间风光。
他们偶尔泛舟于江水之上,邀明月共饮一杯酒,于山水鸟语间弹琴,立在山顶上感受清风徐来......
与三五知己,共赏这世间百态,倒也是一大乐事。
......
“师父!外面有一个小孩晕倒了!”薛尤着急喊道。
“什么?”
闻言,裴悟庸立马起身往外面跑,远远瞧见外面围着一群人,裴悟庸边穿过人群给自己挤出一条路边着急说道:“让一下,让一下!大家都让一下!”
从一圈圈人群包围圈里挤进去后,裴悟庸发现地上躺着是个大约十多岁左右的男孩,发现破烂的衣服里面早已沾满了血迹,男孩唇色发紫,脸色毫无血色,神色异常痛苦,双手捂住自己的肚子,整个人躺在地上蜷缩着。
裴悟庸不禁心头一酸,忙小心翼翼将人抱起来,对着薛尤道:“快去给这孩子弄点东西来吃!”
薛尤忙点头应了一声,裴悟庸将孩子小心翼翼放平躺好,用水将干净的毛巾打湿轻轻给这孩子擦去血,灰尘......
说来奇怪,他给这孩子把脉的时候竟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有问题,脉象看着是挺正常的,但是从这孩子脸色瞧上去却并不是那么好。
薛尤办事还算贴心,除了带了些吃的东西以外,还专门带了几件干净舒服的衣服给这孩子换上。
“师父,这孩子怎么样了啊?”薛尤担心道。
裴悟庸眉头紧锁,眼角都显现出几分沉重。
“不好说,给他服药吧,等他醒过来再问问。”
裴悟庸将这孩子抱在怀里,薛尤小心翼翼将药吹了吹,小心翼翼给这孩子喝下去,裴悟庸给这孩子盖好被子后,便开始翻阅各种医书,看看是否能够找到什么法子。
白日里给人看病,时不时还得挤出一点时间去看看这孩子如何,到了晚上便守在在孩子身边,手里不停的翻阅一本又一本书籍,写了又揉,揉了又写,又急又愁,连着几日都没睡上个好觉了,瘦了好几斤,白天众人见到裴悟庸后都会一惊,忙问道:“裴大夫怎么了?是不是没休息好啊。”
裴悟庸只是一笑说道:“不碍事。”
薛尤见到自己师父整日饭也吃不好,也不好好休息,劝了他多少次让他别急先吃点饭休息休息吧,但是裴悟庸想都没有想便直接拒接道:“这孩子一天没醒,我若是稍微懈怠偷懒一点,那他得什么时候醒过来啊。”
薛尤无奈叹息一声,其实自己的师父只比自己大六岁罢了,但是他的身上却有着自己所没有的东西,或者说,正是因为他身上某一特质,才让他如此的不同。
……
“师父!醒了醒了!这孩子醒了!”薛尤忙推醒因太疲惫而趴在桌子上自己都不知道睡着的裴悟庸。
裴悟庸猛地从梦中惊醒过来,也不管自己仪表如何忙喜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男孩微微睁开的双眼,但是脸色还是不怎么见好,张着嘴像是在说着什么,裴悟庸俯身将耳朵靠近男孩的嘴边,勉强听见男孩发出微弱的声音说道:“渴……渴……”
☆、不知如何
“快!薛尤,你快去给这孩子拿点水来!”裴悟庸急忙催促道。
“来了师父!”薛尤端着水递给裴悟庸,然后将这孩子抱在自己怀里,男孩使不上什么力气,裴悟庸知道他心急,忙安抚道:“没事没事,我喂你……”
男孩喝完水后,裴悟庸擦了擦他的嘴角柔声问道:“怎么样了?现在觉得有没有好一点点?”
“好......好多了。”
男孩稚气的声音夹杂着病态的虚弱,裴悟庸在心里默默叹一声,握住他的手问道:“为什么会这样子啊?”
闻言,那男孩眼眶顿时湿润,两颗晶莹的泪水滑过他的脸颊,断断续续回道:“我......我们一家人在路上遭遇山贼,我爹娘为了保护我便让我走,我不断的往前跑,结果来到一处深山,整个人早就没有任何力气了,肚子饿的厉害,但我不敢停下来,边跑边拔一些野草胡乱吃了下去,谁知道,后来全身发软,脑袋昏沉,身上有几处就莫名开始发烂,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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