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赶来的许乐安推门而入:“段予童死了!”
此话一出,病房里鸦雀无声。
许乐安关上门,人靠在门上,喘着气说:“他殉情了。”
闻言,楚添源握着周凯的手抬起头来,眼神茫然地看向许乐安。
许妟之两指在桌上点了点,许乐安坐到桌边,向大家解释说:“好像是昨天的事情。他以为周凯哥哥死了,就自杀了。持枪自杀,据说枪口在心脏。”
许妟之纠正道:“两情相悦才叫殉情,一厢情愿那叫找死。”
“对对对,是我口误。”许乐安抱歉地看向楚添源,“添源哥哥,你别生我气。”
楚添源摇了摇头,又低下头去看周凯。
沈听白给许乐安倒了杯茶,许乐安喝了口以后,补充说:“他在死之前干了件谁也没想到的事情,他向警方递交了一叠厚厚的证据控告他的父亲陆世宗长期监.禁以及杀人未遂。”
“监.禁?杀人?”沈听白问,“谁?”
“他的发妻,段文月。”许乐安说,“我打听到的情况是段予童说他的生母在生他的时候本不会难产,而是因为他的父亲买通了接生的护士和医生,注射了药物才导致了难产。段文月当时命大其实并没有死,但是陆世宗对外说他的妻子难产而亡了。之后,陆世宗对他的妻子进行了长达八年的囚禁,地点就是段予童在伯明翰那栋私宅。”
许乐安:“段予童八岁的时候一次偶尔的机会见到了遍体鳞伤、骨瘦如柴像活死人一般的母亲。他才八岁,在见到母亲后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去拥抱自己的母亲,而是去做了亲子鉴定。段予童对他母亲的印象都来自于段文月年轻时候留下的照片,母亲的美好形象在他拿到亲子鉴定证书后破碎,他的精神大概就是那个时候开始不正常的,然后他一把火烧了那栋别墅,把他那不符自己心中美好形象的母亲活活烧死了。”
楚添源低着头说:“他那套房子果然是烧过的,疯子。”
许乐安认同地点了下头:“他那把火伪装得很好,陆世宗也是到昨天才知道私宅突发的火灾是段予童做的。”
沈听白:“陆世宗为什么试图杀害他的妻子?”
“因为……”许乐安看了眼躺在病床上的周凯,“陆世宗是个同性恋。他和段文月的婚姻关系其实并不是平等关系。陆世宗年轻的时候很有才华,但是没什么路子可以谋大财。段家上数五代就移民英国了,虽然是涉黑的,但是在这边可以说是家大业大的。段文月一见钟情陆世宗,段家老爷子就强行让他入赘了,看在宝贝女儿的面子上给了他一个二当家的位置。”
许乐安:“段老爷子退位后,段家的生意都交给了段文月的哥哥段伯枭,这位大哥极其看不起陆世宗,成为当家人后,他表面保留了陆世宗二当家的位置,实际上抽空了陆世宗手上的权力。自己的亲妹妹难产,段伯枭把责任都怪到了陆世宗头上,一气之下直接把陆世宗驱出了段氏集团,让他去外面任职,并且不允许陆世宗再婚,意思是要陆世宗当一辈子鳏夫。陆世宗暗中跟段伯枭周旋了很多年,无果。但是不久前,段伯枭拉拢了段予童,两个人联手把陆世宗手上这些年积累下来的隐藏权力和财富全部吞掉了。”
沈听白:“段予童既然知道陆世宗做的这些事情,为什么这些年一直没提过?”
“呃这个……”许乐安向自己的亲哥哥投去求助的目光。
许妟之:“小白,你还记得周凯说过段予童有偏执性精神障碍么?说得通俗点就是固执妄想症。母亲大概是他患病的根源,他不愿相信自己爱戴的父亲做出了这样的事情。于是,他在烧死自己的母亲后建立起一个只属于他自己的美好世界。在那个世界里,他的母亲早就死了,他的父亲仍然是那个爱他护他的好父亲。”
许妟之喝了茶,猜测:“他这些年大部分时间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极少数清醒的时候,他大概在搜集证据。他一边恨着自己的父亲,一边又爱着他。他对虐待、施暴的特殊癖好大概也是来自于他的母亲,在看到他的母亲那般模样后,他从巨大的打击里生出了一种变态的快感。”
沈听白喃喃道:“他果然是个天生的……”
楚添源嗤笑了声,说出了沈听白没说出的那两个字:“变态。”
沈听白看了眼楚添源,问:“那他为什么这次能够完全从自己的世界里脱离出来,举报他父亲的罪行?”
许乐安看着病床,说:“因为他以为周凯哥哥死了。早些年段予童的精神病还不算很严重的时候,他的状况其实不稳定。在爱……遇上周凯哥哥以后,他的妄想症变得极端偏执。周凯哥哥一‘死’,段予童自己想象出来的世界坍塌了。换句话说,段予童不活……”
许妟之清了下嗓,许乐安立刻把话一收,乖乖捧起杯子开始喝茶。
病房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大家心知肚明许乐安没说完的那句话是什么——
段予童不活在没有周凯的世界里。
切尔西的春天等不来他和周凯的婚礼,伯明翰的冬天埋葬了他的全部。
段予童终于守约了。
☆、终于
太阳东升西落,月升星满,周而复始,一天接着一天,周凯迟迟没醒。
楚添源每天都在周凯的床边喊他的名字,他不知道周凯听不听得见,但他知道一定要这样做。
家里的老人曾说过,如果你不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病人的名字,他会觉得孤单,会委屈。如果他不高兴了,会想要走。
漾漾不能走。
楚添源每一天都会喊上几百遍他的名字,如周凯曾告诉他的那样叠字小名,连名带姓,王八牲口的轮着喊。
除此之外,每一天楚添源都在跟他分享身边发生的事情。大到电视里放的新闻时政,小到微不足道的窗外落下的一片梧桐树叶,他都会告诉病床上那个始终没有醒来的人。
回肯辛顿的前两天,楚添源的情绪说不上愉悦,也算得上平静。直到第五天晚上,沈听白敲开楚添源的房门却看到床上一片空。
最后他们在医院周凯的病床上找到蜷缩在他身边睡着的楚添源。他安分地睡在周凯身边,怀里抱着周凯的手臂,睡得很乖。但谁都看得出来他是哭着睡过去的。
即使周凯的各项生命体征都很平稳,伤口也在愈合,楚添源仍怕他会走。平静等待的每一秒,他都备受煎熬。
回肯辛顿的第七天,终于结束了连日的雨天,伦敦放晴。
楚添源快步走在医院的走廊上,和身后两人的距离越拉越大。
沈听白跟在他的身后无奈地说:“走慢一点啊,添源。刚吃完午饭,不要这样走。”
“不。”楚添源推开病房的门,“等下他醒了,看不见我怎……”
“你堵在门口干什么?”身后的沈听白不解道,“……人呢?”
三人站在病房门口,看着病床上空空如也。
许妟之先走了进去,伸手在病床上摸了摸,然后他走到桌边拿起那杯喝了一半的温水:“他醒了。”
“那人呢?”沈听白跟着走了进去,去敲了敲浴室的门。整个病房里,都没有找到周凯。
楚添源愣愣地站在病房门口。
“源源。”
温柔又熟悉的呼唤很轻地从身旁某个地方传来,楚添源侧过脸看向走廊,日夜期盼着醒来的那个人穿着病号服站在走廊尽头,带着记忆中无法抹去的笑脸。
楚添源迈开脚步,小心地走了两步后,步子越来越快。他跑向周凯,又在周凯面前猛地刹住车,随后伸出双臂圈住周凯的腰,把自己轻轻地放进了他的怀抱里。
偏凉的病号服下是楚添源日思夜想渴望着的暖烘烘的体温。
直到这一刻,楚添源才宽下心来。他的脸埋在周凯怀里,哽咽道:“漾漾终于醒了。”
“嗯。”周凯轻轻拍着他的背,又抬起手来揉了揉他的头发,“让源源担心了。”
楚添源闷声哭着,一遍一遍重复着:“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源源,你哭得我心有点疼。”
楚添源伸出手按在他的心脏上:“不疼,不疼。我给你揉揉。”
周凯捧着他的脸,擦去他的眼泪:“那源源不哭了好不好?”
楚添源点了点头:“你去哪里了呀?”
“躺太久了,想起来走走,去护士站要了点东西。”周凯看向不远处的病房门口的二人,微微一笑:“来了。”
沈听白笑着招了招手:“楚添源,你快让他进来,外面冷啊。”
“对对对,”楚添源拉起他偏凉的手搓了搓,“我们快进去。”
沈听白靠着窗坐,给几人倒了水,“什么时候醒的?”
周凯拉着楚添源坐下:“一小时前。”
“你去床上躺着,”楚添源刚坐下又站了起来,“刚醒呢。”
周凯拉着他的手,抬起头笑着:“躺累了。别担心,医生来看过了,说我可以出院了。”
楚添源又坐下了并抛出了一连串问题:“你饿不饿?渴不渴?冷不冷?要不我把空调再打高一点?伤口呢?还疼不疼?”
“我没事,真的没事了。”周凯看他眉头紧锁的样子觉得真是可爱,“暂时不饿也不渴,也不冷。伤口都要愈合好了,怎么会疼。”
“真的吗?别骗我。”
“真的,没骗你。”
楚添源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一旁的许妟之提醒道:“楚添源,你是不是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啊?”楚添源看向许妟之,“什么事啊?”
“你想想呢。”
楚添源想了好一会儿,木然地摇了摇头。
许妟之无奈地举起了自己的左手。楚添源看着他无名指上的戒指,恍然大悟。
楚添源激动地说:“快!求婚!”
周凯不知所措地看着他:“……现在吗?”
“对啊,快点!”楚添源边说边解自己脖子上的项链。
“不是,源源。”周凯有些为难,“我现在穿成这样,还病恹恹的,不适合求婚。改天我精神好点了,换身西装再……”
“改什么天?换什么西装?”楚添源摘下戒指塞进他手里,“我觉得现在特别合适!”
周凯双手捧着那枚小小的戒指,低头想了几秒:“好。”
他站起来,正要单膝跪在楚添源面前,楚添源拉住他:“干嘛?直接问就行了,还跪什么?”
“源源,求婚不跪怎么行?”
“谁规定的?!”
周凯笑着拍了拍楚添源的手,让他坐好。楚添源突然紧张起来,以小学生坐姿坐得腰杆笔挺,五指并拢放在自己的腿上。
周凯单膝跪在他的面前,低着头深深呼吸了一口,抬起头来说:“源源……”
“我同意了!”
“……我还没求。”
“抱歉,第一次被求婚没经验。”楚添源绷着脸说,“你继续。”
周凯笑了下:“楚添源……”
“嫁!”楚添源连连点头,“嫁嫁嫁!”
周凯哭笑不得,赶紧举起戒指,问:“楚添源,你愿不愿意和我共度余生?”
楚添源愣了下,又笑着说:“愿意。”
周凯拉起他的左手,把那枚早该戴上的戒指戴在了他的无名指上。楚添源迅速地拉起他的左手,把戒指戴了上去,然后他赶紧把周凯拉了起来:“快起来,你一个病人怎么能跪在地上呢!”
周凯起身后紧紧抱住楚添源,轻声说:“楚添源,你已经答应我了,我不允许你反悔。”
“我绝不反悔。”楚添源坚定说。
沈听白按下录像停止键:“哎哟,好甜哦。不过,楚添源,求完婚不是一般都要接吻的吗?”
楚添源瞪了沈听白一眼,抬起一只手挡住脸,快速地啵了周凯一口。
“你这是接吻吗?”沈听白举着手机,“比我的快门还快!”
“你们在这我怎么亲啊?”楚添源面红耳赤,“快滚!”
“好嘞,这就滚哈。阿妟,我们走。”沈听白拉起许妟之,“周凯,晚上来接你出院。”
“好。”周凯说。
许妟之走到门口,回过头提醒:“楚添源,小心他伤口。”
楚添源吼道:“要你讲?!快滚!”
楚添源靠在周凯怀里,一下子安静的气氛让他有些紧张,他低头玩着周凯病号服的纽扣。
“怎么了?”周凯在他耳边轻声问,“我的未婚夫。”
“……”
楚添源头抵着他的肩,把人轻轻地往后推着走:“去床上躺着。”
周凯靠在床上,楚添源给他身后垫了枕头:“这样你的伤口还会磕到吗?”
“没事。”周凯伸出双手,“来,我抱抱。”
楚添源小心地靠到他怀里,手肘撑在床上,不敢把自己全部的重量都压上去。
周凯察觉到他的动作,抱着他侧躺下,避开了伤口。他摸了摸楚添源的脸,心疼道:“源源又瘦了些。”
“嗯。”楚添源小声回答,“要吃漾漾做的饭才能养回来。”
“好。源源,这几天都有乖乖吃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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