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眼含希冀。
沈雍乐面无表情:“符号看象限。”
那人目露感动,一把握住了沈雍乐的手:“我就知道今夜必然遇上知心人儿,来,我们进屋好好聊聊。”
沈雍乐并不想跟这种演技过于浮夸的人知心,但看莫觉表情,这应该是玩家接头的常用套路,到底还是没有拒绝,由着那人将自己带进了船舱。
那人显然是这群玩家的领头人,回屋关上门,立刻恢复了正常。
“先自我介绍一下,”那人似乎并未认出沈雍乐和莫觉,目光很快从两人身上略过,看向屋内,“我叫闽南书,是一名老玩家。”
他直接道,“我个人建议今晚先不要下岛,游戏刚刚开始,我们的线索还太少,即不清楚任务内容,也不确定停船时间,毕竟……一步落错,可就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了。”
沈雍乐其实也倾向于先不下岛。
他们目前推测任务是“乘船去某地”,而这个副本规模太大,怎么看都不像能在两小时内结束,这个岛多半不是最终目的地。
不过他想起刚刚烟宁的态度,留了个心眼没多话。
“一次游戏的人数并没有确切规定,但一般不会超过二十人。”闽南书数了数人数,提高了点音量,“这次副本的玩家应该差不多都在这里了。”
“下面,我想提出一些基于经验的建议。”
“首先,”他表情诚恳,“各位应该都已经看到过阿克夏的系统提示了。请一定要相信那些警告都是真的,记住你的人设,不要在NPC面前有任何崩人设的举动,否则,一旦引来副本boss的追杀,没有人会牺牲自己去救你。”
他简单讲解了一下游戏规则,跟之前莫觉科普的差不多。
“其次,也是我主要想说的,”闽南书道,“副本并没有通关人数的限制,也就是说,我们都是合作关系,我建议大家分成小组展开搜索,尽量快速地完成副本探索和线索收集,分享各自找到的情报。”
大家都没什么意见。
莫觉和烟宁收敛了锋芒,在分享情报时倒也没隐瞒,直接将任务纸条拿了出来。
沈雍乐才知道烟宁已经进过三次副本,比他家男神还多一次。
闽南书很会说话,给大家分了组,又分别安排了搜索任务:“如果今晚在船上搜不出什么关键线索,明天就要准备下岛了。”
末了还不忘鼓励,“大家加油,我们只有齐心协力,才有可能完成任务。”
人群中有人弱弱举手:“如果……完不成呢?”
“看运气吧,”闽南书耸耸肩,“运气不好——就会被永远困在副本里。”
“但即便你这次逃过去了,一切也没有结束。”
他面色微沉,扫视在场众人,“所有人都将在离开副本时,收到下一场末日游戏的人设卡,30天后,即便不主动进入副本,也会被强制参与游戏……”
弹幕笑中带泪吐槽:[是啊,每月一次,比我的大姨妈准时多了。]
[我一开始还不信邪,结果立马被阿克夏爸爸教做人,直接给我传送进了Boss堆里……]
当然也有人试过丢弃或转送人设卡,结果不过是被传送进入随机副本再次抽卡,反而失去了提前获取主线信息的机会。
有新人玩家倒吸了一口气:“怎么可能?如果我再也不上全息网呢!”
闽南书怜悯地看了他一眼。
“不要低估阿克夏的力量。”
他没有解释,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即便不登陆全息网,也逃不过强制游戏。
人群明显传来一阵骚动。
新人们简直难以置信:“不可能!阿克夏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不是全息系统主脑吗?为什么能强行将人从现实拉入虚拟世界?”
沈雍乐对全息网尚算了解,知道全息网跟互联网类似,也是多个网络之间的串联,背后的主脑不止一个,却似乎并没有一个叫阿克夏的AI。
所以,这是一个凌驾于其他主脑之上,不受人类掣肘,拥有自我法则的“非人造”人工智能?
闽南书貌似在思考怎么解释,半晌才开口:“是……却也不仅仅是。”
“你知道以太网吗?……阿克夏原本是梵文中‘以太’的意思,或者更进一步解释为——创世的某种意识流。”
“好像是古希腊亚里士多德提出来的,物质现象界被创造时的第一种最基本元素,容纳万物,类似高维度智慧,不可眼见,不可触摸,却能无形地操控世界……比较玄学。”
不少人都没太听懂。
“不理解也没关系,”闽南书道,“你可以更简单地认为——它是这个被遗弃世界的上帝。”
“我们的挣扎求生,不过是它眼中微不足道的游戏。”
第4章 忒修斯之船(4)
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重新开动了。
众人即便再难以接受,还是按照分配好的任务展开了搜寻。
莫觉、沈雍乐和另外两名新人女孩子分到了一组,依旧负责甲板以下的范围。
沈雍乐抽空看了眼弹幕,也不知道是不是粉丝去宣传了一波,现在已经有小十万人了,勉强能及他正常直播时的三十分之一。
然而沈雍乐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他还记得莫觉说过的话——所有有关末日游戏的信息,只有参与过游戏的人才能看到。
岂不是说明……几乎每30个人中,就有一个人经历过阿克夏的游戏?!
沈雍乐有点难以置信,趁着周围没有NPC小声跟弹幕交流:“你们都没有试图求救过吗?不借助网络,直接当面跟别人说也不可以吗?”
[说啦!没有人信啊……]
[我出来就告诉女票啦,她觉得我是玩游戏魔怔了,差点把我扭送心理咨询所(笑cry)]
[哎前方的兄弟别走……我男票也是,说如果有这种事,网上怎么可能一点都搜不到,然后我辞职在家锻炼体能,男票就跟我分手了。]
[太惨了,求不求救先不论,大家都不是小说主角,对于普通人来说,家人支持真的太重要了!]
[每天被当神经病,我都要抑郁了!]
[还有更惨的啊……我说完第二天,小伙伴就进来陪我了,我到现在都还在愧疚QAQ]
沈雍乐心头越来越凉。
他瞬间意识到事情比他想象中更细思恐极,不止是有近三十分之一的人类陷入了这场末日游戏,而且……人数还在以令人胆寒的速度飞快增长。
这是个被信息操控的时代,人们的认知能被轻易地引导和篡改。
从机器人三大法则到七大定律,人类曾想出各种方法,来规避与机器的西绪弗恩之战,自2019年起,政府甚至出台了若干规范法则。
然而当智能真正成功逃逸、脱离人类掌控的时候……
却没有一个人发现。
这个被屏蔽的世界仿若与真实共存的平行宇宙,你的呼救不会有人听到,你的挣扎不会被人看见,身在其中的玩家好似被噩梦缠身无法呼救的患者,命运手拿草茎,在罐子边随意拨弄,人类便好似茫然挣扎的小虫,身不由己掉入虚拟的无望狭缝。
身边的莫觉突然抬头看向头顶。
沈雍乐现在已经能基本适应跟男神共处一室了,但每当莫觉有什么动作,他还是难免被瞬间吸引注意力。
沈雍乐边跟着他抬起头,边开口询问:“怎么了吗?”
他问完就察觉到问题所在了——船又停了。
莫觉道:“一小时停靠一次,每次停靠约四十分钟。”
沈雍乐追过莫觉的比赛直播,知道这是个人形读秒机,对他的判断极为信任。
他想了想,道:“我们进副本的时候还在下午,看天黑的速度,一晚上应该也就两三个小时。”
莫觉微微皱眉:“按这个规律,我们应该需要下船登岛……”
他话音未落,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叫,继而又像是被谁捂住了嘴,叫声戛然而止。
沈雍乐听出声音来自其中一个新人,与莫觉对视一眼,率先朝那叫声传来的方向跑了过去。
他们此时恰好在楼梯附近,转弯就是酒吧的入口。
沈雍乐没太注意,跑到一半被人拽住手腕,还以为是莫觉,回头就见一张熟悉的金发美人脸。
沈雍乐心头猛然一惊,所有要出口的声音都被堵在嗓子口。
他下意识便以为是自己崩了人设被boss捉住了,吓得心都凉了。
却听老板娘开了口。
“哎,乐乐!”她攥着沈雍乐的手腕,微微眯起眼,“你果然又躲在这!快跟我去准备接客,一天到晚就知道撒娇偷懒……”
沈雍乐一怔。
莫觉从后面追上来,见状也是一顿,继而立刻反应过来:“我今晚包他。”
“哎呀,那感情好!”老板娘笑眯眯拍拍沈雍乐的屁股,“不愧是我们头牌!今晚要好好‘干’哦!”
说完便转头,袅娜地走了。
沈雍乐:“……”
沈雍乐等她走远,勉强平复了心情,才悄悄转头与莫觉对视:“时间重置了?”
莫觉微微沉吟,没有草率下定论,只道:“先去看看那两人。”
他们是一间房一间房搜查的,船舱内房间不大,加之层高太低,四个人一起搜实在有些挤,便自主分成了两组。
两边离得不远,沈雍乐和莫觉没几步便赶到了叫声发出的地方。
受到惊吓的女生还没缓过来,正满脸是泪,缩在墙角哭得浑身发颤,另一个女生正努力安慰她。
沈雍乐:“怎么了?”他四处看了看,没见到NPC,稍稍放下心来。
“我也不清楚。”安慰的女生见他们过来松了口气,“我们找到了一个楼梯间,欣桐去看了一眼就成这样了,问她看到了什么也不说。”
“楼梯间?”沈雍乐精神一振,“在哪里?”
女生立即将位置指给了他,是靠近楼梯的一扇门,隐藏在两个房门之间,用看似嵌于墙上的装饰性小桌作为掩饰,要拧动桌上的花瓶才会打开。
沈雍乐问清了方法,抬手要去开门,身侧却有人抢先一步。
莫觉一手握住花瓶,另一手则将他自然地拢到了自己身后:“我来。”
“啊……”沈雍乐微微顿了顿,心脏又不争气地跳快了几拍。
莫觉没等他回话,已经小心翼翼地将门打开,往里看了一眼。
是一个普通的楼梯间。
里面没有灯,暗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门口光照到的地方能隐约看到几节往下延伸的台阶。
沈雍乐跟着他往里瞅,总觉得那黑暗中像是有什么东西正盯着这边,只几眼,便几乎有些喘不过气。
沈雍乐不清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下意识拉着莫觉离开了门边。
那个叫宋欣桐的女生似乎终于平静下来了,沈雍乐蹲过去,安抚地冲她笑笑:“没事了,没东西追出来,已经安全了。能告诉我你看到什么了吗?”
大约是他长得好看,那女生抬头看了他一眼,到底是小声回答了:“一张脸……没有瞳孔……也没有嘴……”
“一张脸?”沈雍乐心下一动。
另一个女生有些奇怪:“脸有什么好怕的?它追出来了?还是对你做了什么吗?你背后都是冷汗……”
“没有,我就是瞥到它一眼,”宋欣桐摇摇头,现在回想起来也觉得奇怪,“我也不知道怎么了,那瞬间就是感觉特别可怕,心脏像要炸开似的,特别特别可怕……”
沈雍乐若有所思,低声喃喃一句:“不会是SCP基金会吧?SCP-087?”
莫觉:“什么?”
沈雍乐很快又自己否定了自己:“没什么,应该是我想多了。”
他见莫觉依旧看着自己,便简单解释了几句,“SCP基金会,是个全球性的同人接力写作网站,你可以简单理解为‘怪物和异常物品图鉴’,不同的编号代指着不同的异常事物。单机游戏里经常会用SCP里的设定制作一些小BOSS。”
“它原本也是有完整的故事和世界观的,在那个世界观里,SCP基金会是个默默保护世界,在不为外界所知的情况下收容一切不科学事物的神秘组织,我刚刚一时想岔了,以为这个副本也是类似设定……”
沈雍乐很快摇摇头,“但应该不是,忒修斯、船、小岛都跟基金会画风不符,多半只是阿克夏随手用了些设定,跟主线无关。”
他看了看那个楼梯间,“但我们还是别贸然下去了,先跟闽南书他们说一下情况。还有时间重置的事,也要提醒大家。”
莫觉明显没料到他能这么快适应游戏,不动声色地多看了他几眼。
莫觉在队里一贯有“魔鬼教官”的别称,原本并不是个喜欢夸人的人,但这次进副本以来,居然已经是第二次想夸这临时队友了。
沈雍乐一开始明显还有些拘谨,但很快便跟上了游戏节奏,没有被危险和恐惧吓破胆,没有因为突然进入阿克夏自怨自艾,不仅在跟他相处时慢慢放松下来,甚至能充分结合自己知道的各类知识和经验破解谜题,表现得比他一开始预想的还要亮眼。
莫觉跟沈雍乐的想法一致,看时间差不多,四人便一起回了约定集合的房间。
天已经亮了,却跟“前一天”一样阴沉,没办法用太阳确定时间。
烟宁和周远淮也已经回来了,沈雍乐刚好有些事想问烟宁,便凑了过去。
“我发现任务纸条的时候钟上的日期?”烟宁想了想道,“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1582年10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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