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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叔做的晚饭温暖了心理科医护的心腹,大湾村的义诊也拉下了帷幕,第二天一早,众人便出发赶往下一个村子——凌河村。
凌河村靠近县城,是他们去过的几个村里面最大也最发达的那个,村子有公路,在县城闲置了很久的医疗车也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心理科不需要做手术,但医疗车的环境比外面好很多,此时正是冬天,外面寒风瑟瑟的,穿再厚的衣服都能被北风冲透,但在车里就不一样了,窗户关着暖气开着,这就是个小小的世外桃源。
凌河村村民的整个教育水平也比前几个村子要高,至少不会对心理科避如蛇蝎,心理科的几个医生们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解决了不少村民们的问题,也算是没有辱没这次下乡的目的。
医疗车上的人还挺多,外面排起了队,傅南岸身边围着一大群患者,池照则负责维持队伍的秩序,又不时眺望着远处,等待着赵婶的到来。
忙碌的间隙,陈开济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池哥你找什么呢?”
“我找赵婶,”池照想起陈开济还不知道赵婶的事儿,跟他解释道,“赵婶说想带她外甥过来看看,咨询一下。”
“赵婶儿?”陈开济轻嗤了声,“她之前不是还看不起我们心理科吗?”
池照笑笑,说:“观念总会变的。”
“你现在和傅教授说话都一个味儿了,”陈开济啧了声,表情暧昧地打趣,“怎么,昨天跑他屋里得他真传了?”
这似乎是陈开济的新爱好,自打那天撞破了池照夸傅南岸之后就总开他俩的玩笑,之前池照还会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和傅南岸聊过之后就放开了,傅教授都说谢谢了那他还怕什么?反正陈开济也不知道他会帮傅南岸敷眼睛,只知道他昨晚去了他的房间,于是池照随口说道:“没错,昨晚在傅教授那里我可是学了不少。”
“学了什么?”陈开济问。
池照眨眨眼:“保密。”
他的语气太坦荡了,陈开济反而没法再说什么,两人又闲聊了几句,旁边突然传来了一阵训斥声,好像来自一位与他们同行的教授。
“那边什么情况?”
池照与陈开济连忙走过去看,一个小男孩低着头站在医疗车旁边,瘦瘦小小的,与他身上厚重的衣服很不相称,他手里拿着两根长长的钉子,身边的车胎则是瘪着的,明显是被扎破了。
被扎车胎不算太大的事,但就这么抓到了当事人肯定会觉得生气,钱教授气愤地拽着小男孩的手臂不许他走:“你这小孩儿怎么回事?我可是亲眼看到你拿钉子往我们车胎上扎的,你可别想耍赖!”
小男孩低着头任由他推拽,一声不吭,一双眼睛却是漆黑锃亮的,好像跟他们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坏到根儿了,”钱教授更生气了,看到池照和陈开济朝这边走来,转头对他们说,“你们找找这小孩儿的家属是谁,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一定要找到他的监护人让他们负责!”
两人点头答应,可惜附近没有监控,他们又人生地不熟的,找了一圈没找到小男孩的监护人,钱教授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说:“算了算了。”
那个小男孩依旧一声不吭,问他什么都不说,他们不能真把他怎么样,也只能好生教育一通,然后放回去。钱教授说:“碰到这事儿算我们晦气,自认倒霉吧。”
确实不是什么好事,人生地不熟的找补胎的地儿都不好找。钱教授把几个实习生叫过来叮嘱他们以后多盯着点,千万别再让那个小男孩靠近了,前脚刚说完,后脚赵婶就领着个男孩过来了。
赵婶低眉顺眼地和几位心理科的医生介绍:“大夫们好,这就是我外甥孔元良。”
她拽拽元良的衣服示意元良和众人问好,而被她叫元良的孩子不是别人,正是方才把他们车胎扎烂了的那个小男孩。
第16章 傅南岸的心颤了一颤
钱教授就在旁边坐着,看到这张熟悉的脸时脸色马上就变了:“这小孩儿也是来找我们咨询的吗?”
赵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连忙应声道:“辛苦各位大夫们了,我们家元良是个好孩子,请你们一定要帮帮他。”
她的语气太恳切了,带着农村妇女特有的朴实,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钱教授原本那积攒的火气便也没地方发了。钱教授抬眼打量了她半晌,最终叹了口气:“行吧,我们可以帮他看看,但有件事我得先跟你说下,这小孩儿刚——”
“我不看!我谁都不看!”元良突然开了口,一双漆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钱教授和几个实习生,面目凶狠到恨不得上来把他们都打一顿,“谁要你们看我?骗子!”
情绪激昂的患者他们不是没遇到过,但元良似乎格外的激进,他手里还拿着刚才扎车胎的针,伸手就要往钱教授的手臂上戳,钱教授躲避不及,手背直接被划开了条大口子,鲜血瞬间就渗了出来。
“你这孩子!”赵婶心里一慌,连忙伸手去拉他,其他几个实习生也帮忙一起拉,元良却像是个小牛犊似的有着无穷无尽的力气,很快挣脱掉众人跑走了,还边跑边骂,他的口音带着些方言调调,几乎把本地最恶毒的脏话都骂了出来。
他的话确实太难听了,哪怕有些词听不懂你也知道是极其恶劣的诅咒,大嗓门的喊声回荡在义诊区的周围,周围来咨询的人议论纷纷,钱教授的脸色不太好看。
而比起钱教授的冷脸,赵婶更显得着急,她一边转头想去找元良,一边又还惦记着要和钱教授道歉,团团转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池照赶忙上前拉住了她:“别急赵婶,咱先把元良找回来吧,省得他跑丢了。”
钱教授也摆摆手:“去吧去吧,其他的事一会儿再说。”
人生地不熟的,元良其实也跑不远,他到底对赵婶有几分感情,赵婶呼唤着寻找着,最后在一片玉米地里发现了他,他的身上全是泥巴,神情满是戒备,赵婶不敢再贸然带他去见医生,把他安顿好之后,只身一人回到了医疗车上。
彼时傅南岸正帮另一位患者看病脱不开身,赵婶还是和钱教授聊的,两人沟通完之后赵婶一脸期待地看着他:“怎么样大夫,这孩子能治吗?”
钱教授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情况比较复杂。”
元良的情况确实复杂,现在的他抗拒任何人的靠近,心理治疗是一个漫长而持续的过程,要治疗这样的孩子必须制定详细的计划并进行长期的疏导,只可惜他们现在是义诊,在这里停留的时间不过几天,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不管谁来都是一样,钱教授问赵婶:“你们有意愿跟我们回去治疗吗?”
赵婶犹豫了一会儿,第一反应是钱的问题:“去省城吗?会不会花很多钱啊?”
这其实是很真实的反应,很多患者得不到有效的救治的原因就是他们的家庭条件不好,都说医者仁心,能帮的患者医生们都会尽量去帮扶,去救助,但他们也是人,也要吃饭,现在医院都是自负盈亏的模式,要他们来承担费用也不现实,太强人所难。
钱教授问赵婶:“你们有医保吗?”
赵婶摇头。
也是,这孩子没了妈,亲爹又那副德行,谁会费心思给他交医保呢?
这就很为难了,钱教授比划了个数字,赵婶吓得脸都白了:“我们这辈子也挣不了这么多钱啊!”
钱教授摇摇头,也只能说句:“抱歉。”
之后钱教授又尝试和元良进行沟通,但依旧毫无进展,时间一晃来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傅南岸终于从人群中脱身,他还惦记着元良的事:“赵婶带的那个孩子来过了吗?”
“来过了,”池照在旁边应了声,又有些沮丧道,“已经走了。”
没办法的事情太多了,确实是条件不允许,钱教授复述了一遍上午发生的事,傅南岸也轻叹口气,说:“可惜了。”
“是有点可惜,”钱教授跟着感叹了几句,又想起来了件重要的事,“对了,差点忘了,那小子还把咱们车胎扎坏了,还得找个地儿补胎去!”
元良把他们车胎扎了,大家嘴上没提,到底都怕惹上麻烦回来,村里面的条件简陋,想找个补胎的地方都不容易,几个实习生打听了好几处地方才找到修车师傅,等把两个胎补好的时候天都要黑了。
簌簌的北风刮着,一天的义诊终于结束了,第二天还有新的行程。晚饭还算丰盛,是村长张罗准备的,池照没什么胃口,提前收拾东西回住处休息了。
来之前天气预报说这周有雨却一直没下,走在回去的路上,姗姗来迟的暴雨终于肆虐着咆哮而下,池照撑着伞,伞面几乎要被狂风刮起,走在泥泞的田间小路上,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来到了他的身边。
“小池大夫!您等一下!”赵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小跑着来到池照的面前,抓住他的手又叫了声,“小池大夫!”
池照微微一怔:“赵婶您怎么来了?您上午不是已经回去了吗?”
“没,我们还在这里,”赵婶的身上已经被与浇透了,头发滴答滴答地往下滴水,仰头看着池照笑道,“我寻思着好不容易带元良来一趟,不甘心就这么回去了。”
池照连忙把伞举到她的头顶,她小心翼翼地问池照:“有没有别的办法给元良治病啊?”
更多的办法池照也不知道,政策上的东西不是一个实习生可以了解的,池照其实能理解赵婶的心情,看她那么眼巴巴的表情心里也挺不是滋味儿的,他犹豫着想要说点安慰的话,赵婶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呢喃道:“这孩子之前不是这样的……”
或许是被那治疗费用吓到了,也或许是这些事憋在心里太久了,赵婶抓住池照的手臂一股脑的倾诉起来:“这孩子小时候特别乖,很小就会给他爹做饭洗衣服,在学校学习也特别好,我们都说他肯定会有出息的,他是后来才变成这样的。”
“之前他爹喝酒没钱,就动了他的主意,他爹骗他说是去外面读书,结果找了个人家想把他卖过去,买他的人也不是个好东西,每天把他拴着让他干活,还拿鞭子抽他,我们几个亲戚知道后就赶紧去救他,但从那之后这小孩儿就彻底变了,一句话都不和我们说了。”
没有人会心甘情愿的堕落,元良也曾有过奋力的挣扎,他努力读书努力上学想要靠知识改变命运,满怀着憧憬时以为逃出来时却又踏入了另一个地狱,那些鞭子抽在了他的身上更抽在了他的心里,他的梦碎了。
赵婶讲着讲着自己哭了起来,池照的心底更是堵得慌,他同样被父母虐待和毒打过,他太能理解这其中的苦楚和煎熬了。元良的心理问题已经很严重了,过往的欺骗他没法信任任何人,哪怕别人是真的想要帮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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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池照去傅南岸房间的时间稍晚了一些,他还在想着赵婶和那个元良的孩子,热毛巾照旧溻在傅南岸的眼睛上,池照许久都没有说话。
“怎么了?”傅南岸闭着眼睛问他,“心情不好吗?”
池照的心里确是堵堵的,他把赵婶来找自己的事告诉了傅南岸,说罢又难过地垂下眼眸:“听她说得我都哭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生老病死是人逃不开的话题,医生们更是常常要直面这些真实,傅南岸见过很多这样的事,从最初的无法接受到现在的不得不面对,有些时候就是这样,一个人的力量到底是有限的,一群人的力量也是有限的,没人能说自己能救助所有的人,那只能是天方夜谭。
“真的没有办法帮帮他们吗?”池照问道。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池照知道。可是脑海里盘旋着赵婶说的那些话,他又没法置之不理。
元良的经历太容易让他共情了,他知道那种奋力挣扎和自己较劲的感觉有多难受。眼前的灯光是柔和的,谈话的气氛是平静的,身边的教授也是强大而让人安心的,这是池照挣扎了很多年才终于得到的东西,在这一刻,他是真的很想帮帮那个还在泥沼中挣扎的孩子。
“傅教授,”窗外的暴雨依旧肆虐着,池照伸手握住了傅南岸的手腕,“我们帮帮他吧,好不好?”
他的手掌是灼热的,指尖因用力而微微颤抖,急切的嗓音落在耳边,让傅南岸的心脏也跟着颤了一颤。
作者有话说:
谁能拒绝小狗勾呢?(⸝⸝•‧̫•⸝⸝)
以及暗搓搓地牵了个小手~
第17章 跌入一个怀抱
池照是真的想要帮帮那个叫元良的孩子的,于是尽自己所能找寻着方法:“我们按照三无人员去处理他行吗?或者帮他申请医疗贷款?或者其他的办法真的没有吗?”
这种语气太急迫了,哪怕眼睛看不见,傅南岸也体会到了这种迫切的心情。池照无意识地拽着傅南岸的手臂,指节轻颤着,连指尖里都写满了哀求,傅南岸的眼睑垂下又睁开,片刻,他的手掌搭在了池照颤抖的手上,他说:“有办法。”
池照还是不信,如果有办法的话为什么钱教授之前不帮元良呢,钱教授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他的手腕握得更紧了一点,着急地询问着:“真的吗?有什么办法?”
“相信我,”傅南岸的手就覆盖在他的手背上,他的手心是干燥的,温热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我说有办法就有办法。”
傅教授说有办法那就是有办法,池照是绝对相信的。傅南岸的手掌宽大又温暖,指尖的温热让池照紧绷着的神经都放松下来,池照点头说“好”,这才发现自己的手紧紧地握住了傅南岸的手,手指交叠带来微妙的触感与视觉感受,池照蓦然松开了手,手指捏住自己发烫的耳垂:“对不起傅教授……我刚刚太着急了……”
“没关系,”傅南岸温和地笑笑,不动声色地把手收了回去,另一手的拇指摩擦着方才被也触摸过的地方,语气依然是稳的,“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既然你想帮他,那咱们就尽力帮帮他。”
池照还有点担心:“会不会很麻烦。”
傅南岸只有三个字:“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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