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有个媒体却发布了一篇文章,名为《林偏幽死亡真相大揭秘——竟是为正义而自杀?》
这篇文章从崭新的角度分析了事情的起因发展高潮结局,一时之间,火遍全网。
当然,事情的真相到底为何,还是没有人能肯定地下个定论。但是,怀念心痛偏幽的人却越来越多。除了他的正义,大概还有他的美貌的缘故吧。
世情如此,倒也不必嘲讽。结局尚可,也就够了。
第28章 一把红缨枪
嘉勋六年的夏天,热得有些诡异。
偏幽作为二皇子的书童,不得不侍立一旁跟着听课。这一次他从婴儿时期慢腾腾长到七岁,狠狠地操练了一下自己的耐心。
由于是早产儿,身子骨偏弱,在这酷暑里站着听课,偏幽苦不堪言。这不,外边的知了叫了没多久,他就晕了过去。好在一旁的二皇子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偏幽,这才没让他伤上加伤。
二皇子虽才九岁,但体格强壮,身高在一众皇子中傲视群雄。这下子他看见偏幽晕倒了,顿时课也不上了,连呼太医。
后来偏幽悠悠转醒时,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自家的府邸。而由于这次的事件,偏幽这个书童被换了下来。至于二皇子吵闹的反应,则更让淑贵妃觉得不能留个貌美柔弱的男童在儿子身边,免得带出什么坏风气。
偏幽自然是求之不得,乐在其中。由于是家中幼子,又是早产儿,本来林尚书家就没准备送幼子去当书童。只是机缘巧合下,偏幽还是被二皇子挑上了。
看来这次晕倒也不亏,偏幽暗道。至于前途什么的,他从没在乎过。
后来时光辗转,偏幽身体越发不好,很少出门,什么二皇子三皇子之类的早已被偏幽忘了个一干二净。平日里只有个将军的儿子常找他玩,且酷爱在偏幽面前舞刀弄枪,显示威风。
少年一把红缨枪,耍得虎虎生威,虽有卖弄之嫌,但能看出功底很扎实。偏幽此生身体不好,别说动个什么刀枪剑戟,执笔久了都累得不行。所以偏幽爱躺着,院子里也摆有好几架美人椅。
有天,偏幽正躺在树下的摇摇椅上午睡,却被一阵狂踢乱舞之声弄醒了。将军儿子不知道发什么疯,拿起红缨枪就往树上戳,时不时还拿脚踹。
“伍戎,今儿个你发什么疯,脚不疼么?”
伍戎停下了自己的暴行,转过头来狠狠地盯了一眼偏幽。只是他眼眶都红了,这眼神没什么力度。
“怎么了?”偏幽仰躺着拿起旁边的扇子摇了起来,眯着眼道。
“哼,”伍戎看着偏幽混不在乎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拿起红缨枪狠狠地往前一扔,就把这棵用来乘凉的树给洞穿了。
偏幽倒也不来气,疲懒道:“要发疯找你爹去,别在我这处撒气。”
“你——”伍戎拔出红缨枪一把扔在地上,猛地跳上了偏幽的摇摇椅,色厉内苒道,“我父母要给我娶妻了,你就没一点表示吗?”
“噢,那恭喜恭喜。”
轻飘飘一句话砸下来,伍戎又来了气,一把将偏幽摁在了椅上,道:“你是不是当真什么都不懂?”
手里的扇子掉了,偏幽有些烦躁起来,道:“放开,今儿的药还没吃,我要进屋了。”
伍戎闻言眼神黯淡许多,没再说什么,慢腾腾地从椅子上爬了下来后,捡起红缨枪就飞奔出去了。
偏幽见人走了,就翻了个身,懒洋洋地又睡过去了。
后来好几周伍戎都没再来过,丫鬟打听后告诉他,伍戎从军去南疆那边历练了,为此将军府里闹了好几次呢。
唉,偏幽叹了一声,有些遗憾,这下子没有漂亮的红缨枪可看了。
后来偏幽身体越发不好了,一天天的也不关心人事物了,只是懒懒散散地躺着,怎么舒服怎么来。
所以当二皇子继位后,让他进宫当个什么侍卫的时候,偏幽一头雾水,觉得这个新皇帝脑子可能有点什么。
进宫很多天了,也没什么任务分派给他,只是好酒好菜地招待着。偏幽也不心急,一天天的能躺着绝不坐着。几天后,当皇帝来到这里握着他的手诉衷肠时,偏幽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这次成了某个早死的白月光。
新皇帝说:“九岁那年,你从我身边离开了,无论我怎样吵闹也不能让你回来。那一刻我明白了,只有权力,只有权力才能让我得到我想要的。”
偏幽面无表情地听着新皇的絮絮叨叨,偶尔不想听了就垂眸装累就势躺下,皇帝也毫不在意,一直一直絮絮叨叨着。
“偏幽,如今我已大权在握,没有什么能阻挡你我了。你就在宫里安心住下,我一定会治好你的体弱之症的。”
偏幽没说话,偏幽睡着了。
从此偏幽宫里住,要什么有什么不亦乐乎,虽然在朝堂民间,他的名声坏得不能再坏了,但他听不到,装作不知道。
承担压力的新皇帝越发暴躁起来,面对偏幽的时候也带出了几分暴烈之气。他的上位之路本就湮灭着血与骨,温柔从不是他的性格。
所以当偏幽再一次拒绝亲密接触时,他愤怒地杀了偏幽身边伺候的所有人。
于是理所当然的,偏幽病得越发严重了。
在昏昏沉沉之际,只听见皇帝握着他的手哭泣,说着什么再来一次,绝不如此。
偏幽想翻个白眼,或者冷笑一声,可是他没力气了。没过多久,他就去了。
后来皇帝跟大臣们掰扯,非要让偏幽以皇后之尊下葬。封建帝国,大臣们暂时干不过皇帝,于是偏幽就轰轰烈烈的风光大葬了一回。只是皇帝的威望也一降再降。
没过几年,伍戎收复南疆,风头一时无两,风风光光归来。而皇帝则沉迷于炼仙丹,在朝政上也越发暴虐。
在一个雷声大振的夜晚,皇宫里厮杀的声音不绝,但无人敢过问。
之后不久,皇帝病逝了,稚儿成了新皇,手握兵权的伍戎开始了自己的摄政生涯。
稚儿慢慢长大,与摄政王之间的矛盾一触即发。伍戎在摄政的位置上呆了太久,不但不还政,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掳走了当朝状元。
状元又气又恨,恨不得把伍戎剁碎喂狗。但伍戎却只是偶尔过来抱着他,并不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唯一怪异的是,他非要状元郎躺在一棵大树下的摇摇椅上,还在大冬天的逼着状元拿着扇子摇。
状元郎怎堪受此大辱,在皇帝暗地里联系他后,他便下定决心为皇上除了这大害。
朝堂上暗地里风起云涌,可姜还是老的辣,皇帝败了,被囚禁在宫廷之中。状元郎此时此刻早跟皇帝心心相惜了,只好以自身生命要挟伍戎,保住皇帝的性命。
在状元郎用匕首抵着自己脖子时,伍戎又想起了那人轻摇扇子的模样。那是个没心没肺的人,断不会做出眼前这个人的举动。
在那一刻,伍戎悟了。
虚影就是虚影,永远成不了真身。以相似之面貌,做出不符之举动,乃是侮辱。
伍戎大笑起来,拿起身旁的红缨枪,一把掷了出去。
状元郎不可置信地低下头,胸膛处鲜血汩汩而出,银色的枪柄狠狠地扎进了身体。那把红缨枪将状元郎穿了个透心凉。
宫里的皇帝得知了消息,吐血三升,仰天长叹。自此,他卧薪尝胆,勉强在摄政王手下保留了性命。
年复一年,艰难的处境并没有令皇帝放弃,状元郎的模样日益模糊,为他报仇的信念却越发汹涌。
在摄政王再一次出征南疆时,皇帝暗藏的亲信杀死了摄政王。皇帝自此夺得大权。
那一晚,皇帝对着摄政王的头颅满饮了一壶酒。
而后他仰天长叹道:“我终于为你报仇了。”
月光黯淡,虚影迷离,酒气血气混杂在夜色中,直至黎明降临。
第29章 教主垂怜
我跪在他面前的时候,心里想到的不是屈辱,只是想离他近些,再近些。让我碰碰他的脚吧,让我抱住他,禁锢住他的四肢,让我坐在他的身上,抚摸他,碰触他,舔吻他。
这股焦灼烧得我浑身战栗,喉咙吞炭般,烧灼刺疼。他永远不明白到底有多少人因为他夜不能寐,为他整日整日地心口干涸枯哑,浑身焦躁难受大火熊熊,血肉开裂爆炸,皮肤焚烧殆尽,每一根尚存的毛发都叫嚣着靠近他!靠近他!
但他只是浑不在意地躺在榻上,偶尔瞥过垂怜似的一眼。好似一座高高在上无情无欲的琉璃神像,不肯轻易往下看,免得污了眼。
哈哈,他知道有多少人跪在他脚下的时候,颤抖着就泄了身吗,啊,我的教主大人,您告诉我,您是不是以为大家都甚是畏惧您,见着您就战战兢兢,战栗不已。您知道教内最畅销的玩意是什么吗,是香料啊。
每个人都是行走的香囊,免得哪次在您脚下一不小心泄了,也好有个遮掩,免得吓着了您。自己死了不打紧,要是失去了靠近您的机会,那多滑稽。
教主大人,偏幽大人!您知道有多少人期待着你走火入魔武功全失吗!你什么都不知道,只会一脸无辜地卧在榻上,只会浑不在意地阖上那双眼,连多看人一眼也不肯!
“退下吧,我乏了。”偏幽微阖眼帘,见着塌下人脸红脖子粗、浑身颤抖的样子,实在是不忍心再听他报告事务了。
偏幽自觉长得不恐怖,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教内的人一个赛一个的怕他。他平日里也不会胡乱杀人,对待属下也向来赏罚分明,不会随意苛责,但诸位教徒还是畏他如虎,久而久之,偏幽也就越发懒得出门了,免得碰着一个个颤抖不已的教徒。
在这个世界里,偏幽也用不着干其他事了,就躺着等game over。主角会率领各派攻上魔教来,一剑刺穿他,降妖除魔,成为新一代受人敬仰的大侠。作为书中的反派设定,魔教确实教如其名,伤天害理的事做了不少。虽然偏幽从老教主手里接过教派后,情况有所改善,但过往的斑斑劣迹是洗刷不了的。与其慢慢改良,不如一把火烧成灰扬个干干净净。
见塌下的右护法跪着不退,偏幽有些疑惑地撑起手肘,侧身抬起眼睫望向他。
“怎么了?”
右护法嗫嚅半天,也没说出个好歹。偏幽倦了,就直白道:“退下吧,顺便去看看左护法那里,是不是真的把药人放走了。”
右护法哽着脖子半天,应了声“是”,才缓缓退出去。
偏幽其实不太喜欢右护法身上浓烈的香料味,很奇怪的味道,但这魔教上上下下都佩戴着香囊,偏幽已经禁止了很多不仁道的事,也就不好再下令禁止他们的个人喜好了。
其实对于命令阳奉阴违的教徒也不少,只是挑了其中几个严厉惩罚杀一儆百后,倒也制止了些。但左护法却是个难缠的角色。其人武功高强,只比偏幽稍差,轻易奈何不得,偏幽只好隔三差五命人监察他。若发现他果然不听命令,就惩罚一番,抑制一下他的行为。
左护法这个小BOSS,还是留给主角刷吧。
偏幽近些时候越发惫懒,但总躺在床上也不是个事儿。从床榻上起来,偏幽换了件厚实一些的白狐裘,准备去柔县看看灯火。听说今天夜里的灯火节会格外的热闹。一个人呆久了,总还是有些想念人群的烟火气息。也不用和谁同去,只自个儿去街上走走,看看花灯,听听人群里的嘈杂声喧哗声,再看一下燃起的篝火,听着他们诉说一年来的收获与喜悦。
多亏了这身上好的轻功,比现代开车还快,倒不用把大半时间全花在赶路上。临走前,偏幽想了想,还是拿了个黑金色的狐狸面具,预备在灯火节里戴上,凑上这份入乡随俗的热闹。
轻功疾驰,虽然和真正的飞翔不同,但这份快意依旧令人身心舒畅。路过梅林,偏幽折下一枝粉白的寒梅,以其细枝绾好了披散着的长发。林中刮过一阵风,吹得花瓣簌簌落下,偏幽淋了一身梅花瓣,只觉衣内衣外都浸满了寒凉的幽香,淡而凉,清而远,霎是好闻。偏幽不由得想到教内时时刻刻晕染着的浓烈的香料味,忍不住泛起个念头,要不,找家品味不俗的香料店,给每位教徒都定时提供些别致的香,也省得教内整日香得偏幽头晕脑胀,只觉进了哪家的烟花楼所。
摇着头笑了笑,偏幽又运起轻功远去了,没瞧见角落里还藏了个左护法。
左护法本是在附近收割药草,远远地见着偏幽过来了,就急忙飞奔到梅林藏在了山石后。这位新任教主,行事独特怪异,却浑身上下都浸满了妖异的魅惑力。左护法为了避免受到影响,很少面见教主,一向瞧不上成了色中饿鬼的右护法。不过今天,也不知是不是失了智,竟躲在怪石嶙峋背后偷偷看教主。
他看到那梅花瓣迫不及待般投入教主怀抱,浸润了教主一身寒香。寒枝束长发,梅花染腰身,漫天的清冷里,竟衬得美得妖异的教主清冷幽远,如高岭之花,只能在山脚下仰望。无论如何踯躅,也无法摘下那朵幽花,贸然攀援,也只能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偏幽到了柔县,听着熙熙攘攘,戴上面具。走到街上,见着一个个形状各异的花灯,心情愉快。其中一个兔子模样的灯,虽不甚精细,却可爱有趣。问店家多少银两,答十五文,付完银钱后拎着花灯准备去另一条街道逛逛,却不防被个小孩撞上了。
小孩抓着偏幽的锦囊,偏幽抓住了小孩的手。
小孩猛地挣扎起来,拳打脚踢,却没挨到偏幽的一丝衣角。小孩的脸霎时惨白了,只怪这次看走了眼,瞧着是个乏力的富贵公子哥儿,戴了副面具独自出来游玩,哪想到这看着弱不禁风的人竟会点拳脚功夫。
正想着这次可别断了手脚,面前那人却放开了他。
那金尊玉贵的人从锦囊里取出二两银子,递给他,淡淡道:“今日恰逢佳节,虽然你行窃十分方便,但被你行窃的人也会坏了这一天的好心情。不如拿了这二两银子,归家去。”
偏幽见着眼前的孩子不过十三四岁,穿着简陋,瘦得皮包骨头,倒看不出是不是惯犯。今日佳节,也不愿为了这小孩跑趟衙门,只想着息事宁人便罢。
小孩却瞪了他一眼,没接银子,转身跑远了。
偏幽笑着摇摇头,不再思量,拐弯去另一条街上逛了。
余慕凡跑回了破庙,心中羞怒又难堪。他自认不是个矫情的人,为了活下去偷鸡摸狗的事没少干,别人的怜悯与同情只要有利可图他也向来来者不拒。但今晚,当那个白裘裹身的金贵人物向他摊开手心,要递给他银两时,他只觉心中压抑多年的痛苦与恼怒都涌了上来。这些道貌岸然之辈,有个好家世不够,还要披副好皮囊。有好皮囊不够,还要出来招摇显摆自己的善心。显摆善心也就罢了,竟然不是同情他这个瘦骨嶙峋的乞丐,去同情那些有吃有喝欢欢喜喜过佳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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