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就是赌不赌一类的事情吧。
心中或许有过害怕,但是却决没有颤抖。
也许她天生就该是个异类。
心机深沉,薄情寡恩,自私淡漠。甚至连自己的性命也可以不眨眼的利用。
这样看来,这后宫倒是她最合适的生长之处了。
想到这里,祁长乐唇角微嘲笑意一闪而过,复又淡去。
之后钟离御又随手点了两个人,那两人虽然也吓得不轻,但好在中规中矩的回答了问题。
祁长乐没再注意,收敛了心神,思考了下贵妃的问题。
单从今日的会面来看,贵妃秉性温和,落落大方,颇有中宫之德,哪怕与女君相处,也同样温润得体,出乎祁长乐的意料。
祁长乐原本以为,这后宫之中所有妃嫔在钟离御面前都是同一副模样。纵然有的人遮掩的好,但是,他们心里对女君的想法都是一样的。
敬重有,但是畏惧更大。
服从有,但是恐慌更大。
每个人对女君充满着杂七杂八的情绪,却绝不会有人能够平和的对待女君。
所以祁长乐才会绝对有自信使出那样的手段。
这样她会成为钟离御心中最特殊的那道光,对方至死都不能忘却她的柔情。
可,苏暮和的出现让她感觉到了一种……带着偏离感的戒备抵触情绪。
钟离御在后宫妃嫔面前并不全然都是暴躁的模样。
苏暮和可以劝住她。
祁长乐垂着眼睫,眸色黝黑。
——她不是特殊的。
祁长乐缓缓握紧了手指,直到坚硬的指甲掐住了掌心,她才回过了神。
“嫔妾任苼,拜见陛下。”
“嫔妾好开心,终于、终于可以看见陛下一面了。”
祁长乐刚回过神就听见了这句话,她微微眯眸,而后看了过去。
跪在地上的男子抬起了头,眼中充斥着情意看向了坐在上方的女君。
“……”
祁长乐无声勾了下唇角。
挺好。
她原本以为,自己第一次后宫争宠会是与那些之前就入宫的嫔妃,但却万万没想到,与她同一批入宫的新人,居然这么快就克服了内心的恐惧,露出了蠢蠢欲动的獠牙。
怎么说呢。
让人不快。
祁长乐收回了目光,静心听着女君那边的动静。
钟离御动作顿了下,向下扫了眼,与任苼四目相对。
对方便立刻对她露出了一抹笑意。
钟离御将他的神情收入眼底,唇边仍带着笑,像是心情不错的样子。
她微扬下巴:“见到我,你很开心?”
“是。”
钟离御:“为什么呢?我可是有着暴君之名,不怕我喜怒无常,下一刻就了结你的性命吗?”
任苼握紧了双手,下意识咽了咽口水。但很快,他就重新挺直了脊背。
他不能怕。
祁贵人能演戏,他自然也能。
没错,在任苼看来,祁长乐从回话到自刎的整个过程都是矫情做作的演戏,却偏偏能够欺骗到女君。
毕竟他可不信会有人真的喜爱怜惜女君。
毕竟对方……暴戾恣睢穷凶极恶,怎么可能有人对她情深似海呢,简直可笑。
而既然祁长乐能够欺骗到钟离御,那么他也可以。
任苼从不觉得自己演技差。
更何况,他也分析了一下钟离御的情况。
孤身一人,虽然有权柄荣耀傍身但却凄凉孤苦,如若这时他给予温暖照顾,那么女君必定会倾心于他。
任苼深呼吸了下,而后道:“因为……陛下九五之尊,又袅娜婷婷,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嫔妾自然心仪。”
他竭力装作赤诚的模样,顶着后背的冷汗,直视着上方轻笑着的女君。
看见钟离御笑意的时候,任苼有些放松。
笑了……应该就没事了吧。
而后他就看见,一脸笑意的女君拿出了一柄短刀,随意的扔到了他的面前。
……刀?
钟离御一只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趣,“既然你也心悦于我的话,那么就证明给我看吧?”
她弯眸笑着,眼底却是暗色深渊,裹着浓稠墨意。
“用你的性命,向我证实。”
任苼茫然睁大双眸,面色苍白。
他手指颤抖着触碰到了刀柄,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冷静,冷静……
这不过是一个测试而已。没错,就像祁长乐那一次一样。
只要他表现出了足够的勇气与不畏惧,那么女君也会像救下祁长乐那样救下他的。
任苼的手止不住颤抖。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此刻该做什么,毕竟在此之前,已经有人示范给他看过了。
但不知为何,在拿起短刀的那一刻,他竟感觉到了一股刺骨凉意。
祁长乐瞥过那把刀,停顿了下。
只因为被任苼拿在手里的短刀……并不是之前大殿上,女君扔给她的那一柄。
现在被任苼握在手里的,只是刀鞘玄黑、“其貌不扬”的短刀模样。
祁长乐微怔,眸光闪烁。
任苼手指握了又松,而后终于把刀刃放在脖间。冷汗顺着他的下巴流了下来,他声音干涩:“陛、陛下,能看着陛下而死,嫔妾死而……无憾。”
钟离御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好啊。”
任苼一咬牙,而后试探着、但也忍不住控制着力道的,将短刀刺向脖间。
白刃在触碰到肌肤的那一刻猛地停下。
大殿上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声响。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阻止他?
豆大的汗珠流下。
直到这一刻,那无以名状逼人恐慌的恐惧才裹住了任苼的心脏。
他睁大双眸,一时间不知是近是退。
钟离御笑意加深,眼底阴骘逼人。
“继续啊?不是心悦我吗,怎么,连证明自己的真心,你都做不到吗?”
“嫔……嫔……”任苼止不住的颤抖。
他脸色惨白:“我错了,陛下我错了!我错了!放过我……求求您放过我……”
钟离御一步步走了下来,而后蹲在了任苼面前。
她红唇勾起,眸色墨黑,一把抓住了他握刀柄的手,眉目间戾气浓厚。
“继续啊?朕没有说停,你敢停下?”
任苼恐惧的后退,却被紧紧抓着手,任由刀刃逼近脖颈。
“不、不——!我错了,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我还不想死陛下,陛下!”
钟离御指尖用力,眸光发亮,带着森森寒意。
她伸出另一只手的食指竖在自己唇前,轻声道:“错了错了,这个时候不该求饶,你该向朕表明你的真心。”
而后她微微歪头,“啊,还是说,你是要朕把你的‘真心’剖出来呢?”
任苼终于忍不住恐惧,大叫着、挥舞着四肢,想要后退离开。
然而他的力气怎么可能抵得过钟离御。
自从对方能够精准从上位掷下玉佩击飞祁长乐握在手中的短刀时,她便明白,女君绝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看着任苼挣扎求饶的丑恶嘴脸,钟离御唇角的弧度反倒加大。
噗嗤——
伴随着最后一声惊恐的大叫,以及任苼身后其他宫嫔颤抖着软下的身子,点点红痕,溅在了钟离御面颊之上。
她仍旧是那副神情,只是眼底暗色忽隐忽现。
“哈……”钟离御松开了手,笑着,任由还未断气的任苼疼痛恐吓的低声呻丨吟。
她的脸上、掌间,皆是刺目的红。
而后,钟离御站了起来。
她抬眸看向了祁长乐。
第20章
任苼旁边的几人已经吓得瘫倒在地,瑟瑟发抖,却偏生不敢有一丝反应,生怕惹到女君的注意。
他们几人惊恐的捂着嘴,睁大双眸,呼吸都断断续续,将所有的声音死死压在喉中。
钟离御站了起来,手指粘连着黏腻的血液,一点一滴从指尖滑落,滴在了地面上;因为方才和任苼距离过近的缘故,她苍白的脸颊上也被溅射到了点点刺红。
但钟离御勾起唇角,脸上带着笑,却毫不在意;而后她抬起头,定定的看向了祁长乐。
钟离御现在这副模样着实吓人不浅。身上带着残存的戾气,方才留下的恐惧还缠绕着众人。但她却像是一点也没察觉到般……不,也可能是察觉到了,但偏要展示给祁长乐看。
她就这样没有遮掩的缓缓走过来,站在了祁长乐的面前。
祁长乐不着痕迹的深吸了一口气,眼睫掀阖间,将所有情绪咽在了心底;随后,她冷静的抬起头,平和且专注的与钟离御对视。
只有微风轻拂起她的发丝。而她眼底,并无一丝异色。
这个时候,绝对不能移开目光,更不能后退。
女君站在了她的面前。
钟离御眼底带着笑意与近乎真诚残忍的天真,像是好奇又像是期待一般打量着祁长乐的面容,想要从那张漂亮但却淡然的脸庞上,看出一些其他的情绪。
她微微弯腰,倾身凑近了祁长乐。
那张绮丽妖冶的容颜带着危险与美颜交织而成的诱惑,让人心神凛然,却又不由自主被吸引着。
二人距离拉近,炽热的呼吸交错。
“长乐。”钟离御尾音沙哑,眉尾轻扬,像是羽毛一般,轻轻划过。
祁长乐抬起双眸,沉静平和,迎着女君的眸光不闪不避,就像是刚才什么都没看见一样。而后,她拿出了一方手帕,向前一步。
“陛下。”祁长乐启唇,声音轻柔,眼底缓缓漫上熟悉的暖意,“您脸上有一点脏,我帮您擦下来。”
说罢,不等钟离御应下,祁长乐便已经伸出了手,捏着手帕,一点点轻柔的为钟离御将脸上的红痕擦掉。
她凑近了钟离御,目光专注,动作轻柔,像是看着珍宝一般,目光柔和的看着对方,在于钟离御目光对视间,轻微笑了下。
明明面前的是刚刚嗜血过的修罗厉鬼,可她却怀着万般温柔,柔情以待。
接着祁长乐垂下眼,扫过了钟离御的手。
——就是这双手,方才差点了结了一条人命。
说差点,是因为此刻任苼还没有彻底断气,哪怕他脖间横着短刀,可胸脯尚有起伏;但是因为没有女君命令,所以无人敢唤御医,还不知任苼将来命运如何。
祁长乐轻声道:“陛下恕罪,嫔妾冒犯了。”
然后她拉起钟离御的手,垂着下巴,一点一点的帮她擦了起来。
温凉与温热的温度交接,是截然不同的触感。
刺红的黏着血液被一点点擦拭掉,染在了洁白的手帕上,但因为仅仅是擦拭并不能清理干净,所以钟离御手心中仍然残留了些许干涸掉的红意。
殿内虽然仍旧安静,可方才窒息般的气氛,总算是回温了。
其他妃嫔也总算是从女君突然的发疯中清醒了过来。
虽然早已知道钟离御阴晴不定,但是……像这样一般,在大殿之上就、就……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
浓重的惶恐以及恐惧席卷了每一个人的心,直到现在,也久久无法散去。
有个别胆子略大的妃嫔微微抬头,目光复杂的看向站在那里的二人,尤其是祁长乐,心里止不住的揣测。
这次入宫的新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难道就一点也不害怕钟离御吗?
亲眼看见女君做出那样的事情后,竟然还能心无旁骛的亲近女君,她究竟是不知道害怕为何物,还是演技太好以至于哪怕害怕也能做出淡定的姿态?
没有人知道。
但至少他们能够肯定的是,这个人,绝不一样,也不简单。
祁长乐旁若无人的继续为钟离御清理着手心血渍,唇角挂着浅淡的笑意,周身气质优雅,像是一朵静静盛开的水莲花,带着清新幽香。
钟离御看着她的面容,眸色加深。
将污渍擦干净之后,祁长乐才停下了手,屈膝行礼请罪。
钟离御没让她真的请罪,而是用方才染血的那只手,摸了摸祁长乐的脸,然后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看向了倒在地上的任苼。
钟离御唇角挂着笑意,问她:“看着这个人,你心里是什么想法?”
在祁长乐回答之前,钟离御又道:“不要撒谎骗我,长乐。”女君的话语之中带着一点笑意,但是这笑意,却让人胆战心惊。“我可是,能够看出来的。”
在这样的压力下,如果换成了旁人,想必早就吓得两股战战后背冒汗了,哪里还顾得上演戏什么的。
但是祁长乐不同。
或者说,她从不认为自己是在表演。
早在决定走这条路的时候,祁长乐就已经舍弃了自己的内心。
什么演戏?从来未有。
从头到尾,她对女君,可都是真心的啊。
因此祁长乐也自然不怕这样的场合。
她整个人依旧是恬静的气质。钟离御既然让她看任苼,那祁长乐便依着对方的要求,看向了倒在地上生死未卜的这位任答应。
她眼底流露出一丝嘲意。
祁长乐语意柔柔,但话音之中却带着冷意。
“该死。”她声音婉转,语调的温柔让人无法猜到她说出的居然是这两个字。祁长乐弯了弯唇,又道:“胆敢欺骗陛下,的确该死。”
于是钟离御便笑出了声,但是笑声却带着冰冷。
眼中暗意沉沉,含着戾气。
“是啊,骗我,该死。”
钟离御颀身立在那里,眉宇之间带着阴郁。
她松开了祁长乐的下巴,不过在松手之前,指尖弯起,在她肌肤上轻挠了一下,这才彻底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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