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子萌捂住了脸,不忍心再看下去。沈欣悦发出了一声短暂的惊呼,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风纪委修长的手指在那本书上迅速翻动着,她将它从头到尾都浏览了一遍,在重点的地方,还略略停下细看。这期间不过两三分钟的事情,刁书真就像是躺在断头台上的死刑犯,简直度秒如年,她心惊胆战地等着铡刀落下,面色时白时红,白的是恐惧的战栗,红的是尴尬的羞窘。
风纪委的眉心蹙起了一道细微的褶皱,就算方才看完了一本尺度极大的百合漫画,她的声调还是如同千年不化的冰雪,没得半点温度,“上晚自习不得阅读与专业课无关的其他读物。不得交头接耳,扰乱课堂秩序。学生之间不得有越线的亲密举动。”
“今天是第一次,暂不扣分,下一次我就要按规定处罚了。”风纪委站在那里,其清冷正直的样子在乌烟瘴气的环境里如同一股清流,“另外,这位看不良读物的同学——”
“东西我没收了。”风纪委冷淡地说,就像是她来时那般,悄无声息地离去了。
她走了之后,教室里简直是像是一滴冷水落到了沸腾的油锅里,瞬间炸了。
“刚刚这个是新一任·的风纪委,看上去好严厉啊呜呜呜!上晚自习玩乐的快乐时光结束了!”
“这个人是谁啊?简直是太可怕了!我高中的班主任都没这么强的气势!”
“听说还只是个大一的新生,是法医系的学妹呢,叫宋玉诚。”
“卧槽,这么强的吗?吓死宝宝了!”
……
晚自习结束之后,刁书真一副霜打了茄子的样子,蔫头巴脑的。
“哎,打起点精神嘛。”卫子萌安慰她说,“只是书没有了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你说的轻巧。”刁书真扯着自己的头发,抓狂道,“那可是我多年的珍藏的绝版啊!我还真的宁愿她扣我的分,也不能收走我亲爱的崽啊!”
“你没救了你。”卫子萌嘟囔道。
“哎呀呀呀,你说她一个高冷禁欲的师太,拿我的小磺干嘛!她又没得什么用!”刁书真哀怨道,“不行,我得去找她拿回来。”
“你嫌死的不够快吗!”卫子萌拖住了一时热血上头的刁书真。
“这样也好,省得你们天天不务正业,教室里吵得要命,现在可好了,可总算有个安静的地方可以学习了。还真是要感谢我们这位风纪委呢。”冯连弟在旁边冷嘲道。
这话说的道理是不错,可是太不中听,刁卫沈三个人都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
“哼,她就是太平洋的警察管得宽。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吗?我们学不学习关她什么事!
冯连弟低低地笑了一声,那阴阳怪气的笑让人听上去很不舒服,“算了,不和你们说了,我新报名了一个英语口语班,明天早上还得去晨读呢。”
听了这话,卫子萌愤愤道:“别以为学习好就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学习吗,我认真学了未必就比你差劲了。”
“就怕有些人没这个脑子,还不肯努力了。”冯连弟冷笑道。
“算了,算了,你们得了吧。”刁书真插进来打了个圆场,“反正现在看来这位风纪委不是吃干饭的。大家玩乐的收敛点,别被抓了现行,要玩不差晚自习那一时半会儿。想要好好学习的不是正好嘛,免得教室里吵哄哄的。”
她这么一说之后,室友们都闭了口,各自或刷手机或梦会周公去了。室友之间就是这样,有亲近的有疏远的,有酒逢知己的有话不投机,大家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能过的去就行了,也不用要求亲亲密密一家人。
自从新的风纪委宋玉诚上任之后,别管是不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还是怎么的,医学院的风气真的好了不少,虽然还是有人偷偷在课堂上或者晚自习上拿出手机瞧上一瞧,或者是情侣间搞点小动作,但大环境都呈现出一片刻苦学习、欣欣向荣的样貌。
不过自从那天之后,刁书真似乎觉得自己被风纪委给盯上了,那道冰凉的视线简直是如影随形,无处不在。
比如,火辣御姐提着一杯冰镇西瓜汁走进了教室,在众人或倾慕或艳羡的眼光中坐到了刁书真的旁边。现在是下课自由活动时间,但是大家怕热,都躲在教室里吹空调,所以人还挺多的。
“小真真,你有没有想我呀?”火辣御姐媚眼如丝,在她耳边吐气如兰。
“那当然,我不光白天想,晚上也想。”刁书真顺势揽住了她的腰,真丝红裙细腻的质地之下,修长紧实的腰际手感极好。
“小坏蛋。”御姐反客为主,一把将刁书真揽进了怀里,低声道,“说起来,我前男友没把你怎么样吧。”
“没有,他能怎么样啊,再说我也不怕他。”刁书真眯着眼睛,漫不经心道。
“姐姐真是谢谢你了。哎,那家伙,牛皮糖一样根本甩不掉,搞得我是烦不胜烦。但是我们两家有些生意上的往来,想要真正完全不见面又不可能。”火辣御姐说,“不过上次之后,他肯定是不会再来纠缠我了。毕竟,男生就是这样,我要是不答应或者找了别的男朋友,他都会觉得丢了面子,总是来骚扰我。”
“可是输给了性向么,反而给了他一个台阶下,大家都好过。”刁书真接上话来。
“我的小书真冰雪聪明呀。”火辣御姐在她的脸颊边亲了一口,烙下个清晰的口红印,“就是坏了小书真你的名声呀。”
“管他呢。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刁书真狡黠一笑,“要不,做戏就要做全套?”
“书真深得我心。”火辣御姐勾起了她的烈焰红唇,拿出了那杯西瓜汁,放入了两根交叠在一起的吸管。两人就着同一杯果汁就要喝起来,火辣御姐低下头,刁书真都能从那敞开的领口看见里面雪白的纵深丘壑,微微一笑,就要凑近吸管——
一道冰凉的视线将她射了个对穿,那种透心凉的感觉让刁书真头皮发麻,她抬头一看,不出意料地看到了风纪委正冷着脸站到她们身侧。
第62章
“Z大校规第十五章 第十七条, 不得在教室里食用食品以及饮用非瓶装的果汁饮料。”宋玉诚用那AI般机械平板的语调说着, 半点情面也不讲。
火辣御姐冲她一笑, “小妹妹别这么认真嘛,下次姐姐也请你喝哈。长得这么漂亮,别总是冷着个脸嘛,笑一笑多好看呐。”
宋玉诚清冷的目光落在御姐揽在刁书真肩头的手、小刁白皙脸颊上的唇印和两人一起饮用的白色吸管那暧昧的一点红色上,墨色的眼瞳里酝酿起了一场无声的风暴, 她冷漠道:“心理学系扣两——”
“哎哎哎,别别别!”刁书真连忙站起来, 很狗腿地说,“我们这就出去, 这就出去。”
“你这个人也太小题大做了吧!”御姐站了起来, 她个子没有宋玉诚那般高, 但是蹬了一双高跟鞋, 气势丝毫没有落在下风。
“哎哟你们两位姑奶奶。”刁书真的额角沁出了冷汗,她拽着火辣御姐就往外面走,“学姐你马上要毕业了是不用守校规, 可是我还得混三年呢!”
九月的Z大, 天气依旧是炎热无比, 阳光炙烤着走廊, 扑面而来的风都是滚烫的,经过刚刚那一出,两人之间顿时没有了那种暧昧旖旎的氛围。
“什么人嘛。”火辣御姐面上尤带愠色,愤愤不平道, “真是个事儿逼。讲真,你是不是得罪她了,干嘛总是针对你一个人啊,我看其他人她好像也不怎么管。”
“不是,她就是那个德性。”刁书真顿了顿,挠了挠头,烦躁道,“不过她对我的印象估计是好不到哪里去了,我可能被她列为了重点关注对象。哎,反正她这也是新官上任,熬过这段时间就没事了。我可不想把我们系的分全给扣光。”
“行,有什么事情姐姐罩你。”火辣御姐拍了拍刁书真的肩膀,很社会地保证道。
是夜,Z大寝室里一片灼热,外面清凉的晚风一丝一毫都不能渗透进来。随着大学的扩招,为了安放下这么多的学生,学校年前推翻了老式的宿舍楼,建起了高层电梯楼。无奈基础设施没跟的上,所以宿舍里并没有安装空调。而这里白天的温度可以高达40℃以上,晚上也没降下多少,所以整个寝室像是蒸笼一般,反复熏蒸着四个包子。
刁书真洗完澡后,躺到床铺之上,连凉席都是滚烫的。她感觉自己活像个烙饼,在上面翻来覆去,黏腻的汗水顺着背脊滚落下来,干涸后的盐渍留在背上,颇不舒服。
“热死了,热死了,这鬼地方,也不安个空调。”卫子萌抱怨道。
“是啊,我都不想爬到我自己的床上去了。”沈欣悦窝在下方的椅子上,闷闷不乐道。她掀开自己的胸衣,拿起手边的扇子不停地扇风。
就连学霸冯连弟都打破了她那千年不变的习惯,一反常态地在下面的桌子上学习,时不时拿个冷毛巾擦一擦自己的脸。
刁书真热得满头是汗,蓦地灵光一闪,一拍自己的大腿说:“我知道有个凉快的地方了!”
“哪里哪里。”卫子萌好奇道。
“解剖室啊!据说那里可是常年恒温,凉爽无比呢!”刁书真提议道。
其余三人互相看了看,面露迟疑之色。
解剖室——那个地方对于医学生来说,照样是个禁地。而卫子萌和冯连弟虽然是临床医学系的学生,大一的时候上过人体解剖课,可那是全班五十多号人一起在大白天上的,就算是那样,依旧觉得那里阴冷潮湿,弥漫着一股子阴森恐怖的气氛。
现在,可是晚上呐——
冯连弟热得是汗流浃背,无法集中精力看书,于是首先拍板道:“怕什么,这学期的医学院解剖课要一个月之后才开始呢,现在那冷冻柜里面肯定是空的,就是一有空调的普通教室。”
听了这话,卫子萌一拍桌子,赞同道:“去就去!就算被吓死也好过被热死!”
刁沈两人自然毫无意见,拍掌赞同。四个人说走就走,毫不含糊。刁书真拿上了扑克牌,卫子萌顺走了桌上刚点的炸鸡,沈欣悦提着一大袋零食,冯连弟拿了本《人体解剖学》,浩浩荡荡的队伍就朝着解剖室那边过去了。
解剖室位于医学院的西北角,本就是个人烟稀少的地方,到了晚上就更是寥寥无人,十分荒僻。虽然医学院的学生较平常人相比起来胆子比较大,但也不是毫无忌讳——他们下晚自习后,宁愿绕远一点的路回宿舍都不愿意经过这里。
当刁书真一行四人站在解剖室的门口时,四下里极其安静,只能听见燥热的晚风刮过樟树林的声音。解剖室大门的轮廓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阴森可怖。
这里甚至都没有守卫——毕竟,这里除了被学生们肢解得面目全非、七零八落的尸体和一些骨殖模型之外,根本没有任何值得一盗的东西。
刁书真怀着试一试的心情推了推了门口生锈的铁门,随着嘎吱一声轻响,大门豁然而开。这道门居然是虚掩着的!刁书真大喜,招呼后面的三个人跟上,四人一个接着一个从大门通过,殿后的冯连弟还仔细地把大门给关上了。
她们挑了一间窗户朝向后面樟树林的教室,月光透过方型的窗口投在解剖室里陈列的柜子之上,照得那一排排的骨头微微发亮,反射着幽幽的磷光。沈欣悦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声,一手死死地抓住了近旁的卫子萌的胳膊,一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你干嘛啊。”卫子萌被她吓得一哆嗦,“别一惊一乍的好吗?”
“那个头骨,黑洞洞的眼睛像是在看我,好可怕啊!”沈欣悦紧张道。
“害!骨头有什么可怕的。”卫子萌安慰她道,“你要是上过解剖课的话,就会发现骨头是这些东西里面最可爱的了。”
一旁的冯连弟点了点头,回想起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皱缩的黑色皮肤,一下刀子流淌而出的肥腻脂肪,滑溜溜的肠子和散发着奇诡味道的内脏,骨头真是又干净又可爱呢!
此时,刁书真还拉上了黑而厚的窗帘,免得光线从外面透出去,惹得旁人生疑。这下子这间解剖室是彻底被浓墨一般的黑色所笼罩,伸手不见五指了。
仿佛是为了烘托气氛,卫子萌点燃了一根白色的蜡烛,跳动的烛火落在每一个人的面上,落下似微笑又似愤怒的影子。卫冯两人已经上过解剖课,于是就找了前排的座位坐下,沈欣悦一直不敢怎么睁眼,只能扶着卫子萌的胳膊,哆哆嗦嗦地跟着她们坐了下来。
刁书真倒是好奇地四处打量着。其实,这里也并没有传闻中的那样夸张可怖,大体来说,依旧是个教室的模样——正前方是黑板,讲台的两侧一左一右地陈列着两具完整的人体全身骨殖,颅骨嘴角裂开夸张的弧度,像是在无声微笑着。
前面四排都是座位,大约可以容纳二十五人左右。靠着墙边的柜子里陈列着人体器官的模型和各式各样的骨殖,刁书真认出了几个,无外乎是颅骨和肱骨股骨之类的长骨。
唯一让刁书真觉得有点头皮发麻的就是教室后方陈列的两口铁皮棺材了。哪怕理智上相信了冯连弟的话,可是脑海里仍然浮现出了泡得漆黑的尸体静静躺在低温冷冻液里的模样。
“你们上课的时候这玩意是怎么弄的?”刁书真扭头问卫子萌。
“哎呀,老刁别看了,那玩意没什么好玩的,来斗地主啊。”在冷气的滋润下,蔫巴巴的卫子萌又恢复了活力,“看见旁边那个十字型旋钮了么?是个机括,上课的时候我们把大体老师给升上来,那个就变成个高度合适的解剖台了。”
“现在那里面是空的,没必要这么早就放进去。”一直默默无言的冯连弟再次强调。
“哦哦。”刁书真悻悻地缩回了手,也回到教室前面坐了下来。
她们四个两两坐在一排,围成一个标准的方型。这里窗户紧闭,与外界空气并不直接相通,但刁书真总觉得脖子后仿佛有人在吹着一阵一阵的凉风,渗人得很。微弱的烛光印证了她的感觉,明明没有风,却依旧明明灭灭、闪烁不定,似乎除了她们四个大活人之外,还有某种不可言说的东西正在这片黑暗中活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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