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玩笑了一阵,苗昱回想起上飞机前的情景,忽然想起一件事,好奇地问叶净之:“明之大哥和颜哥的关系是不是不太好?”
叶净之摇了摇头,神情也有些疑惑:“他们一起长大,一直关系很好的。”
关系好么?苗昱之前没见过叶明之,但是从今天他和颜竞的相处看,总觉得气氛有些僵硬。两人虽然待他都很和气,互相却一个眼神交流都没有。
栾刚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工具人。
今天来送机时,颜竞主动说要捎上他,开车的却是另一位大神
苗昱不认得他,栾刚却不可能不认得,叶明之也是天悦的高层董事之一,事实上除了娱乐业,他在金融业也相当有名,是著名的投资圣手。
栾刚在刚进公司,还是个给别人打下手的小助理的时候就见过他了,栾刚见他从颜竞的办公室出来,还以为是刚签约的年轻艺人,当时带他的经纪人对叶明之却十分客气,然后告诉满目茫然的他,这是天悦公司董事级别的高层!
栾刚从此就记住了这个名字,也因此对不久后就进公司,空降到颜竞手下,成为他唯一艺人的叶净之十分忌惮。
但栾刚对叶明之也只是一面之缘而已,颜竞叫上他一起去送机时,他也以为是颜竞的司机开车,轻车熟路地打开副驾车门,准备让上司坐后座,谁知他打开车门居然看到叶明之的脸!
叶明之什么也没说,只是看了他一眼,栾刚连忙识相地关上副驾车门,灰溜溜钻进后座,稍后,便见到颜竞打开副驾车门坐了进去。
栾刚生无可恋地坐在后座,前面的两位大神一句话也没有,气氛冷得他几乎错觉自己身在南极。谁知道等苗昱他们上了飞机,颜竞还微笑着对他道:“你回公司么?”
栾刚看清他眼里的威胁,欲哭无泪道:“回,我回公司……”
如果说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身在南极,返程时大概就已经飞向太空了——不仅气氛更冰冻,甚至压抑得无!法!妇!吸!
等到了公司,栾刚以此生说过的最快语速迅速向两人道别,然后迅速逃离了现场。
等栾刚下了车,颜竞准备去开车门时,叶明之薄唇微抿,拽住了他:“你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颜竞也不去拉车门了,转头对他冷笑:“叶明之,你抢在前面,把能说的不能说的都说了,现在问我想说什么?”
叶明之浓眉微蹙:“我以前答应过净之,替他关注尤塔的消息。他信任我,这也是我对他的承诺。而且如果尤塔就这么死了,反而会变成净之一辈子的心结,我不能……”
颜竞冷冷地打断了他:“那个疯子本来就该死!净之现在会是这个样子,都是拜她所赐。你不会还顾念着她小时候待你那点亲情吧?”
叶明之怒极反笑:“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当人哥哥的?”
气氛已经冷得惊人,但是在场的两个都不是会顾忌对方情绪的人,颜竞根本不在意他的脸色,讥讽道:“那谁知道呢,我按净之的意思给他接部犯罪题材的电影,有人还要兴师问罪。现在让净之去见罪魁祸首,你倒是一副有理的样子了?”
叶明之沉默了一阵,终于艰难地说:“对不起,但是……”
颜竞这次终于打开了车门,下车前,他背对着车内冷冰冰地道:“你不需要和我解释什么,一切等净之回国再说吧。”
叶明之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抿紧了嘴唇。
抵达德国那个小城时,已经是当地的晚上。
叶净之从飞机落地起就变得很沉默,从机场一路回到他们在当地的庄园时,他也几乎没有说话。车上静悄悄的,连苗昱忧心忡忡地握住他的手,他都反应了片刻才回握回去。
苗昱开始担心让他来德国是不是一个好的决定。
到进入庄园时,苗昱向窗外看去,即使已经入夜,也能看出这个庄园的风光极其美丽,但叶净之的视线几乎都停留在车内,他有些担心,小声问道:“是这里吗?”
叶净之知道他在问这里是否是他童年的那个庄园,摇了摇头,含糊地道:“那之后……那个庄园已经出售了。”
苗昱的心情这才放松了一些。
虽然不在同个庄园,但不知是不是这片熟悉的土地让他想起了往事,叶净之的情绪始终很低落。
苗昱向来是个心事少的人,见他这样,也担忧起来,一夜都没睡好,第二天顶着两个黑眼圈早早爬起来,叶净之却比他还早。
苗昱刚走到扶手边,就看到叶净之站在大厅内,背对着门外的灿烂阳光,向他露出一个微笑。
过于清瘦的身影站在阳光的背面,像将要散去的晨雾一样美好又虚幻,苗昱站在原地看了几秒,心弦颤动了一下,三步并作两步地匆匆跑下阶梯,扑进他怀里。
叶净之反而匆忙的样子吓了一跳,叮嘱他:“下楼要小心。怎么这么急?”
苗昱不肯回答,只是用力抱紧他的腰。
他刚才听见了叶净之的心音。虽然脸上在微笑,可是苗昱心音里是那个熟悉的,幼年的叶净之的尖叫声。
一直到进入尤塔特殊的看护病房前,苗昱都拉着叶净之的手。
他想让叶净之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用一个人面对。
直到走到病房门口,叶净之才放开了他的手,道:“我去了。”
苗昱却很坚持,拽住他的衣袖,恳求道:“让我和你一起进去。只在门口也行,我不会打扰你们的!”
虽然苗昱自己也不知道他是否能听懂尤塔的心音,但他总得尝试一下。对于叶净之独自面对尤塔这件事,他总有不好的预感。
叶净之犹豫了片刻,最终点头应允。
苗昱随他走进了病房。
病房很宽敞,但不知是不是苗昱的心理原因,他总觉得里面弥漫着一股死亡的气息。
浅绿色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透不进一丝阳光。头顶的灯光虽然明亮,却是惨白色的,让整个病房的色调显得愈发冰冷,明明是夏天,却让人骨子里渗出一股寒意。
苗昱停留在门边,看叶净之一步步走近床榻上的女人。
她非常瘦,颧骨高高凸起,眼窝深陷,脸色苍白,看得出深受病痛折磨。苗昱注意到她的眉心有一道皱纹,显然,她是一个经常皱眉的人。
即便已经病容憔悴,她铺在枕上的沙金色头发依然是整齐的。苗昱几乎已经在心里勾勒出了叶净之描绘过的那个每天梳着一丝不苟的发髻,对人的要求精确到严苛的女管家的形象。
叶净之走到她床边的脚步近乎无声无息,但她依然准确地在他站定时睁开了眼睛。
她钴蓝色的眼珠定定地凝视着叶净之,然后闪动了两下。
叶净之一动不动,沉默地看着她。
尤塔却忽然挣扎起来,她病骨支离,虚弱得连起身都困难,叶净之像一尊石像一样,僵硬地站在原地,甚至没有伸手扶她一把。苗昱几乎都有些惊讶了,这绝不是他的作风!
尤塔终于艰难地坐了起来,她瘦得凹进去眼眶中滚落出大滴的泪水,双手用力攥住叶净之的衣袖,用英语喊道:“吉米,我的小吉米,你终于肯来看看妈妈了……”
她连声音都已经沙哑了,却用最后的力气紧紧抓住叶净之,像是抓住她生命中唯一的希望。
这是任何一个人看到都足以眼眶泛红的感人场景,苗昱站在一旁,却觉得遍体生寒。
他记得叶净之和他说过,吉米是尤塔给西奥多起的小名。
她的小吉米早已死去,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
作者有话要说:努力赶了一下,1月完结应该是做不到了。颜竞和明之的故事正文里不会再讲了,前面其实有铺垫,不过很隐晦,大家估计都没看出来,但是写到这里我觉得必须要点一下了,就酱~感谢在2021-01-2901:02:42~2021-01-3023:59: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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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叶净之慢慢弯下身子,单膝跪在她床前。
他用英语很慢很慢地喊了一声:“mama。”
叶净之的姿势让尤塔更方便靠近他,瘦骨嶙峋的女人激动得近乎失神,一边颠来倒去地叫着“jimmy”“mybaby波y”,一边颤颤巍巍地支起身子,枯瘦的手指慢慢凑近叶净之的脸,神态近乎癫狂。
叶净之从叫了他一声之后,就一直保持着沉默,任由尤塔喃喃自语,甚至抚摸他的脸颊,场面诡异得让苗昱背上寒毛直竖。
从进这个房间开始,苗昱就一直试图捕捉尤塔的心音,可惜,她的心音一直是含混不清的德语,这门语言对苗昱来说和听天书差不多,苗昱虽然没有放弃尝试,但却无法从中获得什么有效的信息。
“吉米,吉米,你怎么不回应妈妈?”
尤塔越凑越近,双手捧着叶净之的脸,一声声地呼唤着:“吉米,我的宝贝,你的眼睛……”
她的眼神如此爱怜,又如此哀伤,苗昱即便只是旁观,心中也不禁漫起一股悲意,直到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
他失声叫道:“小心!”
尤塔原本抚摸叶净之脸颊的手,突然转变了方向,用力向他的眼睛抓去!
她的动作突如其来,叶净之却比她更快一步,尤塔的手一动,他就反应迅速地往后一仰,一只手紧紧抓住她想行凶的那只手,让她动弹不得。
再看尤塔,这次突然袭击似乎耗尽了她的体力,她喘着粗气,喉间发出奇怪的气声,脸上的表情已经完全变了。深凹的眼眶中,两只眼睛亮得可怕,像燃着熊熊的火光。
她没有分出一丁点注意力给苗昱,依旧一瞬不瞬地看着叶净之,然后竟然笑了起来。
叶净之还握着她的手腕,他像是早有准备一般,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只是用英文道:“抱歉,我已经不是二十年前的那个孩子了。
尤塔并不在意他说了什么,只是盯着叶净之一直发笑,笑得苗昱觉得毛骨悚然,笑得她身上监测心率的仪器开始滴滴作响,很快,一群医务人员冲进病房,把叶净之和苗昱请了出去。
他们去了休息室。
叶净之看起来若无其事,还给苗昱倒热咖啡,苗昱端起咖啡喝了一大口,直到那股苦涩的香味充斥在口鼻,才觉得之前那种浑身发寒的感觉好了一些。
他舒了一口气,一边慢慢啜饮咖啡,一边抬起眼睛,想要悄悄观察叶净之的状态。
叶净之垂着眼睛,抿了一口咖啡,他看起来平静得有些异常。
他的表现根本不像是刚刚遭遇了一个癌症病人的拼死一击,或者说,在发生的当时,他就已经显得太熟练了,像是对她的疯狂早有预料。
苗昱心里飘过去无数猜想,七上八下的挠着他的心,原本很想问些什么,眼睛却不知怎么,突然落在叶净之的手上。
他正用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拿着搅拌棒,匀速搅拌着杯中的咖啡,苗昱却眼尖地注意到他的指尖微微发抖,从他平静的神色来看,这更像是一种不自觉的反应。
苗昱心里猛然揪了一下,原本想要问的话全都咽了回去,几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伸出手,轻轻覆在叶净之的握着杯子的手上。
叶净之整个人都震了一下,如梦初醒般抬起眼睛,和苗昱对视了一眼。
苗昱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他,他的眼睛里像是一片荧荧的星海,盛满爱意与温柔。
叶净之却像被那目光烫伤了,他的眼神很快移开,却不自觉握紧了苗昱的手。他的手非常凉,给苗昱冲的那杯热咖啡似乎丝毫没有温暖到他自己。
苗昱注意到他的目光空落落的,像是不自觉地寻找着什么,心里涌上一阵说不出来的酸楚。
他轻轻地说:“净之,你想谈谈吗?”
叶净之抿着嘴唇,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或摇头。他既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好像整个人都被抽空了。
苗昱见他呆呆的样子,心里有如刀绞一般,鼻尖发酸。他甚至有点没来由地恨上了这个地方,当然,更恨病床上的那个女人,从踏进这个医院的那一刻,叶净之没有一刻是安宁的,连多年以来极力保持的那种可贵的平静,在来到这里以后也被彻底打破。
叶净之的沉默格外漫长,好像过去了一个世纪,苗昱才听到他艰难地说:“我给你讲过,我和西奥多的故事。”
苗昱点点头,叶净之上次讲到,他是在水池中发现了西奥多,而那时他已经不再呼吸了。
他没有描述西奥多的死因,但苗昱先入为主地以为西奥多的死因是在喷泉池中失足溺水,但即便如此,他也并不觉得那是叶净之的错。
当时花园里只有两个小孩,加起来不到十三岁,这是谁都不希望发生的意外。如果一定要从中找出责任人,那也不应该是不到七岁的叶净之——这是监护人的失职。
叶净之看向他,目光流露出一种深刻的悲哀。他语速很慢,像是对:“但他……并非死于溺水。”
苗昱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虽然叶净之发现西奥多时,他面部已经沉在水下,但是最后尸检时,法医得出的结论是西奥多死于先天性心脏病。
西奥多没有骗叶净之,他的确没有和母亲一样严重的花粉过敏症,他身上的疾病遗传自他的父亲,他们父子都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
叶净之后来在脑中复刻过无数次当时的情景。
西奥多是在水池边心脏病突发昏迷,失去意识后跌入水中去世。法医检查时,发现他肺中并没有很多积水,说明在溺水前,他就已经停止呼吸了。
按尤塔的说法,西奥多知道自己的病,本来是随身带药的,但是因为要和叶净之去花园里玩沙子,他们在出发前特地换了衣服,西奥多没有带上他的药。
这是很多个巧合导致的不幸,但是所有痛苦,只能由活着的人来承担。
叶净之在那之后生了一场大病,他在医院住了很久,错过了西奥多的葬礼。叶净之的母亲特地飞回来出席。
尤塔哭得两眼通红,形容枯槁,叶净之的母亲劝她休养一段时间,她却紧紧握着叶母的手,说:“我想继续在这里,因为看见净之,就好像看见了我的小吉米……”
叶母和尤塔相识多年,对她十分信任,加上天性热衷享受,追求浪漫,心思从未放在叶净之和叶明之两兄弟身上,叶父性格更是浪荡,他们二人一拍即合,也是一般的管生不管养,叶净之的外公正是看透了这一点,才将叶净之入学前的教养托付给尤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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