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中磊不声不响,把土铲进院及里,挑着扁担,往小水池那边倒。
这些土过筛之后也可以烧砖,烧出来的砖块,质量不太好只是勉强能用,但是现在效率要紧,他也不挑剔砖块的质量了,实用主义,能用就行。
“石头你别干那个,刚好,我要去看看那边木炭烧得怎么样,应该差不多了。”铁叔把手上的锄头往徐中磊手上一送,自己转身去了另外一个窑,“你来帮忙铲点土。”
密闭无氧空间,缓慢燃烧柴火出来的成品就是木炭,这不是什么很有技术含量的东西。
但是要想一次烧出很多的砖块,就不能用木柴来提供燃料,必须依靠木炭提供稳定持续的高温,所以烧砖的准备工作还有一样,那就是烧炭。
“村长,一窑的木炭能烧出几窑的砖?准备一棚子的木材应该差不多了吧?”徐中磊问旁边的老村长。
“按我的经验,再来一棚子的木材应该够用,现在还是少了。”
“唉。”徐中磊全身都在叹气,他有点绝望了。
为了凑够这一棚子的柴火,徐中磊已经走遍了村里的好几座小山。
被他盯上的树,树冠以下全部都是干干净净一览无余,一根长得不周正的树枝都没有。
要是还要再来一棚,徐中磊觉得,隔壁白杨村大树的树枝,应该也保不住了……他的肩膀还得再烂一遍……
挖了没一会,村长手上动作慢下来了,他装目不斜视,面无表情,试探着说:
“石头,我跟你讲一件事啊,就是徐大利、徐冲嗲、包括余娭毑,都找到我这里来了……问你还要人不要?”
这个问题入耳,徐中磊简直都要佛了,没得一点脾气。
这边在大兴土木,而且还没遮掩过,再加上,徐中磊怀疑这边有人把他给的待遇都公布出去了,所以村里不少人都要从他这里赚上点什么东西的想法。
搬了一大棚柴火的几天时间里,村里人他都“偶遇”了一个遍。
比较害羞矜持的人会说:“石头哥,你那里还要人吗,我最近闲着也是闲着,你就稍微给口饭吃就行。”
稍微不要脸的人就说:“石头,你这来来回回的运柴火,累到了吧?来来来,我来,我来!你就按照村长那个价给钱。”
徐中磊一无例外全部拒绝了,毕竟,有一就有二,人太多他搞不过来。
他的粮食拿出几斤、几百斤那叫做无关痛痒,要是再多他就要自己喝西北风去了!没想到人家就这么沉不住气,现在都走通老村长的路子了,还想要再努力一把?
徐中磊停下了锄头,平静地道:“村长,我家里粮食不多了,也只够我们俩大男人吃,您稍微想想,粮食这东西放不住,再怎么喜欢买东西的人,也不会买够一村子人吃的大米的。”
徐中磊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无所谓了,继续说:“要是给其他人的粮食多了,给您的可就少了,您还是别帮人家操心了,想想您自己吧。再说,一个人能过来帮忙,咱们全村人都能过来帮忙!我反正一窑砖十五斤米没得多了,您说,再多点人帮忙,这十五斤该分给谁呢?”
徐中磊能剩下多少粮食,老村长丝毫不关心,但要是徐中磊少给了村长自己一粒米,村长绝对能挑起来指着徐中磊的鼻子,嬲他的子孙八十代!
徐中磊眼睛都不眨,盯着老村长,看看他要怎么说。
“哈哈,哈哈,知道了。你这个娃娃太小气,没有大气象。”村长别过头,装作自己刚刚什么都没有说。还尴尬地笑了几声,最后为了挽尊,他评价了几句“没有大气象”,试图表现一下自己的阅历。
看了村长已经想清楚,徐中磊也不管他了,挥起锄头往下挖。
什么大气象,吸光自己的血养活村里人就叫做“大气象”?要是徐中磊真变成了那样的人,村长绝对是:当面说石头这里好、那里好,背后就会骂他傻逼。
集体虽然会进行短暂的团结协作,但是人的个体总是利己的。要不“天下大同”的原始氏族社会怎么能进入私有制社会呢?
人都是自私的,徐中磊不想去村里散财,除非他真的想养出一堆白眼狼出来,就算是徐志平,徐中磊也不敢轻信。他不想考验人性,也不想自己发善心,助长人的贪欲。
***
千挑万选的第一次开窑时间总算到了,熄火之后,铁叔又让大窑自然冷却一整天,说是这样,就不会产生骤然的温度变化导致砖块碎裂。
五人全部钻进了烧窑预留的开窑口,铁叔一掀开封窑洞的那块大陶板,十只眼睛就一齐往里看。
透过一点点烟囱露出来的光,一块块烧制好的砖,整整齐齐码在大窑里边,看起来还不错。
铁叔抄起小木棍往里一别,拉出一块红砖出来,他手指头对着砖面崩了几下,听听声音,又仔细地观察之后,作结论道:
“上色不匀,应该是土不好,坑坑洼洼也多,摸起来还割手,不算好砖。”
听到这个评价,徐中磊心一沉问道:“那能用吗?”来自实用主义者的担心。
“你拿去砌墙当然可以。”国盛叔在一边笑道,“你铁叔一早就跟火打交道,年轻的时候就在平岭镇那边烧砖,什么位置都干过。后来砖厂倒闭了,出去打拼,玻璃吹过,瓷器烧过。
他要求高,看不起这砖,那是正常的。石头我告诉你,铁叔可是个能人,一双眼睛,就可以看出火的温度,还捏得一手好泥胎,要搁古时候,就是专门帮皇上烧瓦的!烧个砖嘛,那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铁叔憨厚一笑,这样的厚誉他也没有反驳,而是又敲了敲那个砖块,砖块发出清脆的声音。
徐中磊放心了,好听吗?好听就是好砖。感情村里卧虎藏龙,这还真的是一大佬。
第一炉烧得很成功,另外一个大窑也挖得差不多了,徐中磊和程昱铭现在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挖土机器,在水边,在山岗,在山的另一边,都留下了他们挖土的踪迹。
“今天多了?”
徐中磊正在数他们俩人到底挖了多少土,程昱铭忍不住问道。
“没多没少,谢天谢地!”徐中磊擦了擦手,双手合十感叹道:“他们总算消停了!”
看从村长、从徐中磊这边走不通路,村里人又想了个奇招,直接帮着他们去山上挖土,倒在水池里里边,殷切地等着他们发工资。
我活也干了,忙也帮了,你肯定要看着给点补贴的吧?
徐中磊只能冷处理,你给了我就要,我不仅要,我还会赶紧把它加水和稀泥。
反正你拉过来的土都和成砖了,也不能拉一堆稀泥回去吧?至于东西?不可能的,没说清楚的报酬你还想要?拉着你的稀泥吧回去吧!
这么几天下来,总算没有想要给徐中磊白帮忙的村里人了,他们都怒气冲冲回到徐志平的大棚里边,干那每天分点蘑菇,红薯叶子的农活去了。
徐中磊大舒一口气,这些大神们总算送走了!
第80章 交替 感受:[季节的交替]
“又出了三窑, 石头你看看什么时候来拉走?”
在窑洞口,村长招呼着徐中磊道。
“等会,我们俩才挖土回来, 等下回去拉推车过来!”徐中磊和程昱铭把手上的货卸掉急急忙忙往家里赶, 回去拿搬砖用的小推车。
时间就在这种兵荒马乱的忙碌之中度过。
砖块一窑一窑地烧出来, 一大堆木炭也越来越少。最后,徐中磊用精挑细选留下的的高岭土, 央铁叔烧了一窑陶器出来, 时间就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白昼越来越长, 太阳已经运行回到了北回归线附近。
但是气温却没有如村里人预想的一样迅速往上走, 而是半死不活地在15度上下徘徊, 甚至还降到过10度以下,冻得村里的老农嗷嗷抱着地里的土豆叶子哭。
只有相对耐寒的白菜长势还算过得去,油绿绿一大片, 爱人得很。
***
徐中磊的砖头和瓦片订单生意搞完了之后,村里人似乎也都开窍了。不再咸鱼地每天搁村口指望救援了, 老老实实搞基建。
村里人热起来了,活过来了。大兴土木烧砖的;走好几个山头砍柴回来攒着烧炭的;还有按照徐志平的大棚, 原样在屋后复制了一小型蔬菜大棚的;
反正只要徐中磊做了的,就有一大堆人跟在后面学;
毕竟现在都不像之前了, 以前有钱人值得巴结,现在是能吃饱饭的才算是强人, 徐中磊就是那个值得人学习的强人。
再说,农村人的时间在庄稼长出来之后, 就没有那么值钱了,花上一个上午或者下午去砍柴,挖土, 其实也不算什么难做的事情。
倒是村长的大窑那边要价变低了,烧一窑只要花上三斤谷子,就这降了几倍的价,还是有人嫌贵,盘算着自己烧窑。
但是不是谁都有铁叔那工作经历,没有那技术,村里人自己烧个碳勉强,要烧砖连炉口都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开,连续烧了两次山之后,有这烧窑的想法的村里人都老老实实花粮食,省心!
两个大窑日夜不歇,高耸的烟囱日夜散发着青烟,村里的小温室砖棚。盖起来了俩,村长这一个多月,算是因祸得福,过得竟然比自己的侄子在的时候还滋润,连见到樊玉的时候的脸色都好看了不少。
***
“诶,哥,我第一次感受到,农村人真是有创意!”程昱铭和着淤泥,忍不住跟徐中磊感慨。
“怎么?”
程昱铭:“村里现在都不流行找铁叔烧砖盖房了,人家换了一种思路。”
徐中磊:“什么鬼?干啥了?”
程昱铭:“人家找铁叔烧那种很深、广口的大陶盆,下面带很多洞,用来种菜。说是比砖做的大棚好,实惠!能搬出去晒太阳,也能在屋子里烧火炕。”
徐中磊脑子里画出一个高大的陶盆,总感觉这东西应该能有很多玩法。他放下手里的砖块,一拍大腿:“哎呦,这还真是好东西!”
他早就开始愁自己五百颗大白菜该收哪,地窖容量有限,还要放土豆,这不是一个现成的答案嘛!盆和缸反正也差不多,做东北酸菜,装在大缸里就完美了!
“赶紧干活啊小程,等这屋子建好了,咱们就出去挖高岭土。找铁叔烧它个二三十个大缸子,到时候全部摆在围墙下边,就叫什么?东北传统农居!”
徐中磊自顾自又做好了规划,留下程昱铭一脸懵逼。
这又是有什么新想法了?程昱铭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发,小心翼翼地问:
“哥,挖土我没意见,咱们还不缺菜吃吧?”
徐中磊一副“我怎么认识了这么个智障一点都跟不上我的节奏”的那种,一言难尽又只能容忍的表情看着他,恨铁不成钢地解释道:
“大盆啊,再做深一点再做园一点,不就是一个完美的酸菜缸了嘛,你的思维要再开阔一点,除了村里能做的种菜、种土豆,你再想想,啊?腌酸菜、做大酱、酿酱油,咱们菜园子那几百颗大白菜不久有去处了?嚱!”
徐中磊结尾的语气词,充分表达了他的无奈。
程昱铭要被这人理所应当的推理气笑了:
有哪个土生土长的南方人,一眼看到大缸就想到要腌酸菜的?在他家从来都不会自己腌制食品的,好吗?!广安就是最冷的天气也有十度,完全不会有冬季需要囤货的烦恼,好吗?!
他想三百八十度吐槽回去,让大哥为自己那不屑的语气付出代价。
但是程昱铭很快心理就平静了。
他转念一合计:是你先骂我的,对吧?那我晚上再过分一点,也没有问题了,是吧?
这边占下风,那边补回来了,这波不亏。
做攻的人就应该大度,大气!
他不别扭了,转而殷勤地问:“哥,晚上你还想吃春笋吗?”
徐中磊丝毫没有感受到,正在后面老老实实干活的人,内心是如何暗流涌动,波澜壮阔。
而是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点菜:“晚上不想吃笋了,想吃蕨菜,凉拌蒲公英、苦苦丁,芥菜,还有猪肉、红烧肉、牛肉、扒鸡、肯德鸡……想吃肉了。”
程昱铭笑得非常宠溺,他回道:
“肉早就没有了,冰箱都空了。哪里有猪肉?除非我割肉给你吃。倒是除了肉,咱们都能吃,还不用上山去摘了,刘姐送了一篮子过来,我们今天晚上吃凉拌野菜。”
徐中磊楞了,这事不妥,大大不妥,他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严肃地说:
“怎么能要人家的东西?现在外面还长了些野菜,刘姐他们都是靠吃这些东西来省几口粮食,这样,等天黑了我给人家送点大米过去,他们一家不容易,不太好占人家的便宜。尤其是现在,喊志平哥过来帮忙看房子也就算了,不能拿人家的粮食……”
程昱铭翻了个大白眼,道:“你以为我傻?用布包了点米送人家手上了,放心。”
刘姐截了半条腿,但是她闲不住,最近就拄着一副用铁丝固定在手上的拐杖,村里、山上四处跑。
她家小女儿茵茵就抱着一板凳跟着,她妈要采野菜了,要挖土了。就让刘姐坐着,茵茵也会帮忙去采野菜,母女俩忙了一整天,收获还不错,也送了一篮子到徐中磊家里来。
程昱铭出门的时候就看见母女俩在公路边上,采野菜,挖凉茶忙得不亦乐乎,所以刘姐过来送野菜的时候,程昱铭也没想拒绝,而是反送了半篮子大米塞到刘姐手上。
真以为他程昱铭不行呢,好歹他也是混过体制的人好嘛,程昱铭决定往自己的小本本上又记上徐中磊一笔,慢慢还!
春天的农村,万物兴盛,野菜不嫌少,春笋尤其多。
他家围墙隔壁就是一大片竹林,现在各式冒尖的小笋都从地里钻出来了,嫩嫩的笋衣,白胖胖的笋身,那简直就是难言的诱惑,徐中磊和程昱铭两人空了小半天的时间,扛着锄头从东到西,好好搜刮了一遍小竹林的嫩笋,大大小小装满了两个大箩筐。
新鲜的笋怕变质,没有剥皮,放在烧炕的锅炉房里等着人吃。大多数鲜笋都已经处理得干净利落,过了一边热水之后,变得发黄,程昱铭一缕一缕撕开笋肉,满满地晒在三个竹筛子上。
他们俩在砌房子的时候,小风不时就拂来一股半干的笋肉味,这味道不算好闻,但闻着就觉得口舌生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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