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远之抿唇摇头:“不能。”
杨开水心下一凉,“哦”了一声,便没了。
苏远之又道:“不过外公,这些年国内外医学的发展越来越大,兴许过不了两年,兄长的病就能治了。”
杨开水眼里再次浮出几缕希望之光:“你……你说真的?”
苏远之还没开口,杨不屈就道:“远之,想来你也已经知道这不惑得的到底是什么病,大家都知道,那病……不好治,且不说就算两年后,这病真能治了,可你表哥那身体……哎!”
什么不好治?分明就是没得治,杨不屈这话说的含蓄,却也提醒了杨开水,肺痨是治不好的,杨不惑的身体情况已经拖不下去了,苏远之这话说了等于白说。
杨开水果然脸色都变了,腮帮子都咬的紧绷绷的,他这是心疼杨不惑。
苏远之淡淡看了一眼杨不屈,开口的声音不高,但足以让大厅内所有人都能听见,他说:“外公您放心,方大夫家中世代行医,祖上都是宫中太医院的太医,他们虽然没有能治愈兄长的法子,但要为兄长续个命,还是可以的,有他在,绝不会让兄长出事。”
苏远之微微扬声道:“至于他那个药方,是他们家祖传的秘方,方大夫说了,不能治愈,保命可以,少说三五年,多了十年也不是不可以。”
苏远之说完,大堂里坐着的人一个个就开始交头接耳了,或信、或不信、或半信半疑,苏远之暗暗打量着他们的神色,他想看看,到底要多少人是真心想让杨不惑活的,又有多少人盼着他死,苏远之垂眸,眼底一片阴郁之色。
杨开水微颤着起身,眼底情绪涌动,看着苏远之沙哑道:“你……你刚才说的是真的?不惑他、他……”
苏远之抬眼看向杨开水,看着老人眼中闪烁的泪光,不管其他人怎么想,杨开水是真心希望杨不惑长命百岁,哪怕用他的命来换,他也绝不犹豫。
身侧的拳头微微紧握,苏远之一点头道:“是。”
杨开水一下子忍不住笑了起来,老人低头擦了擦双眼,再抬头已经恢复冷静,对众人道:“时候差不多了,都去入席吧,让人去请老太太。”
说着,又看向苏远之道:“那位方大夫?”
苏远之道:“他不太喜欢热闹的场面,派人把饭菜送到他房里就可以。”
杨开水点头:“也好,晚上我再好好招待招待方大夫。”
也不知是苏远之早上那不按套路出牌的态度,让众人不敢随意找他麻烦,还是因为这会儿大家都有了别的心思,饭桌上,竟然没有多少人再来找苏远之的麻烦,几个表兄还亲自给苏远之敬酒,杨不屈更是从头到尾把人夸赞了个遍。
吃过午饭,大家差不多也该散了,杨不屈临走时问苏远之:“表弟回头若是得了空,表哥做东,请你去咱们庐州的烟雨楼,吃点咱们庐州的特色烤鸭和包公鱼如何?”
苏远之只说了一句:“来日方长。”
杨不屈识趣,没追着再问,点头道:“也是,你才回来,该多陪陪三爷爷和三奶奶才是,那就改日再约。”
苏远之这次点了下头。
杨不屈几人从杨开水那儿离开,杨不破沉不住了,张口道:“这苏远之他算个什么玩意儿?甩脸子给谁看呢?大哥,也就你,居然还能跟他谈笑?对着那么一张死了爹妈的脸,你也说的下去?”
杨不屈温和道:“远之初来乍到,年纪小怕事认生也正常,你也别这么说,到底都是亲戚嘛。”
杨不屈冷哼:“他那时怕事认生的样子吗?我看他眼睛都快长到头顶上了,就刚才,他有什么资格那么跟您说话啊?他还真以为自己有个大帅的爹就能横行霸道?也不想想他爹心里有没有他这么个儿子——”
“不破!”杨不屈斜眼看向杨不破,上一秒温和,这一会儿却像是一把利刃刺进杨不破的喉咙,杨不破瞬间止了声,眼神闪躲不敢去看杨不屈。
杨不屈低声警告道:“别胡说八道,下次再让我听见你提南京那边,别怪我不顾手足之情!”
杨不破打哈哈道:“哎呀,大哥,我错了,我错了行不行?我就是一时口快,我以后一定注意,您就别生我气了。”
杨不屈冷哼一声,抬不走了,杨不破看着杨不屈离去的背影,脸色不是很光明。
人都走了,就剩下苏远之和杨开水,杨开水出声对妻子杨韩氏道:“你去看看不惑,我跟远之说几句话。”
老太太看了看杨开水,又看了看苏远之,知道杨开水是故意支开自己,她向来顺着杨开水,这么多年都已经养成习惯了,当即轻叹一声道:“那你……好好跟孩子说话。”
说完又多苏远之道:“我就在不惑那儿,你有事就来找我。”
老太太这意思,是怕杨开水发怒,她虽然不反驳杨开水,但不代表她不能护着外孙。
苏远之自然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朝老太太柔柔点了点头。
老太太走了,杨开水站起身朝苏远之道:“跟我来。”
苏远之起身跟着杨开水一道去了书房,进门之后,杨开水让就让下人都出去,对身后的苏远之道:“把门关上。”
苏远之将书房的门关严实,一转身就看到杨开水猛地一拍书桌,朝苏远之呵斥道:“苏远之,你好大的胆子!”
苏远之抿唇,杨开水咬牙切齿指着他骂道:“你竟然连我都骗是吗?怎么,我不就是早上阴了你一把么?你就用你兄长的命来欺骗我?”
苏远之道:“我没有骗您。”
“没骗?”杨开水嗤笑,“那我问你,你说你那个方大夫能保你兄长三五年的命,是不是真的?”
自然不是真的,方藜压根没跟苏远之说过这样的话,他之所以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么说,根本就是故意说给那些人听得,杨开水挂心唯一的孙子,听到这话的一瞬间,潜意识里相信了,可一顿饭的功夫,足够老爷子想清楚了,怎么昨晚还说没得治,过了一晚就突然有办法了?
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苏远之是故意在骗他们!
杨开水心里还是在意苏远之的,没当着面直接拆穿,忍着将一顿饭吃完了,把人叫来书房,又关了门,这才将火发了出来。
这会儿见苏远之不答话,这是默认了,其实方藜根本就没有办法,杨开水怒极,再开口说话也有些失了理智。
“哼,你还真不愧是苏耀强的种,这睚眦必报的性子倒是像极了他!既然这样,我杨家怕是招待不起你苏大少,苏大少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苏远之双腿一曲,直接在杨开水面前跪了下来。
杨开水倒是吃了一惊,总觉得苏远之不是那么轻易跪人的人,可这会儿人确实直挺挺的跪在自己面前,杨开水张了张嘴,说的话还是不中听的。
“苏大少这是做什么?老朽我可承担不起你这一跪。”
“外公。”苏远之仰头看着杨开水道,“我的确骗了您,但我绝不是为了报复您,我只是想知道,这个宅子里到底有多少人等着盼着兄长死?”
杨开水一怔,脸色突地难看起来,杨开水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杨家那些小辈一个个眸足了劲儿到他面前表现是什么意思,他会不知道吗?可他不信,不信有人会害杨不惑,因为他早已经说过了,若有一日杨不惑遭遇不测,他那些家业将会平分给所有子侄,这样也算公平。
可真的有人甘心平分吗?杨开水想,自己终究是老了,见不得血缘之间互相残杀,自然更不愿往那方面想。
杨开水扶着桌面,缓缓走到椅子前坐下,就这么静坐片刻,杨开水抬头,沧桑的眼神看向苏远之道:“你……你是不是觉得,有人在害不惑?”
“兄长年轻体壮,即便生了病,也不该短时间内病情就如此严重,何况杨家请了那么多大夫来给兄长看病,当真一点效果都没有吗?”
苏远之这意思,哪有人看病,越看反而越糟糕的?
杨开水低头捂着胸口一声闷哼,苏远之一惊,连忙起身朝老爷子小跑过去。
“外公。”
杨开水脸色煞白,紧闭双眼,牙缝里挤出声道:“没事……没事,我不会有事,也不能有事!”
第180章 秘药
杨开水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抬头看着苏远之问:“那你想做什么?”
苏远之沉默片刻,道:“自然是继承外公的家业。”
“什么?”杨开水看着苏远之的眼神有些复杂,的确,苏远之不会来就算了,如今人回来了,杨开水是动了这样的念头,就在昨天晚上,他刚生出这样的想法,可他想是一回事,苏远之自己开口要,又是另外一回事。
苏远之看到杨开水的紧张,淡笑一声道:“您不用这么紧张,我对杨家的家业并无兴趣,我只是想查出是谁要害兄长,等我查出那些人,这家业您想怎么做,都随您。”
杨开水迷惑道:“你说你对我的家业没兴趣?你怕是还不知道我到底有多少钱吧?”
苏远之道:“多少都是您的,与我无关。”
杨开水静静看了苏远之片刻,发现苏远之说的可能是真的,他的确不感兴趣,一时间,杨开水竟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愁。
杨开水沉吟片刻,道:“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苏远之眯眼道:“当然是……速战速决。”
毕竟温贤还在南京城等他回去呢,苏远之实在不想在庐州浪费太多时间。
从杨开水那出来时,杨开水最后说了一句软话,带着几分沧桑与脆弱:“一会儿找你外婆,让她带你去你妈以前的屋子看看去吧,也没留下什么,你随便看看。”
苏远之脚下微顿,沉沉应了一声:“好。”
苏远之先回了一趟东厢,方藜正要出门,
“你来的正好,我要出去一趟,晚上不一定能回来。”方藜说着又道,“那个吴管家把药抓回来我看过了,没什么问题,他说他会亲自熬药,让你放心,你这是……觉得有人要害你兄长?”
苏远之抿唇:“是,不过我暂时不确定是谁。”
苏远之又问道:“方叔要去哪儿?”
方藜道:“去一个朋友那儿借几本书,我的医书都在南京城,说来也巧,年轻时在南京城结识了一个不打不相识的朋友,一次比试输给我之后,就发了疯学医术,到处搜集各类医书,当然他最后还是不如我,不过那些医书确实是宝贝,我去找他借几本看看你兄长这病能不能有什么办法。”
苏远之朝方藜俯身行了个大礼,方藜一惊:“你这是做什么?我这还没找出法子呢,你就给我行大礼,万一我没治好你哥,我还不得臊死?”
苏远之道:“不管能不能治,方叔都劳苦功高。”
方藜一笑:“嘿呀,远之,我发现你如今说话可是比以前会多了,也是,温贤那小子嘴甜,你这是近朱者赤啊。”
“是爱屋及乌。”
“……”方藜酸一脸,“你这是在秀恩爱吗?”
苏远之抿了下唇道:“即便兄长的病不能治愈,也请方叔务必尽力,哪怕多活一年的寿命也好。”
方藜收起戏谑的态度道:“你放心,我必然尽力。”
说着一摆手道:“走了。”
方藜走后,苏远之才去了杨不惑那儿,没想到杨不惑起了床,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这几日温度回暖了几分,太阳照着也不觉得太冷,不过杨不惑还是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围着的围脖盖住了大半张脸,再加上帽子一戴,就剩下一双眼睛和呼吸用的鼻子在外面。
杨韩氏与他隔着一段距离聊天,老太太也是一脸无奈没法子,她倒是不怕肺痨的,这么大年纪了还怕什么呢?可杨不惑害怕自己传染给人,越是亲近的人,越是拉远了距离。
苏远之一进院子,杨不惑就看见了,扬声唤到:“远之,跟爷爷聊完了吗?”
等人凑近了,杨不惑朝人调皮的眨眨眼:“怎么样?爷爷没欺负你吧?”
苏远之摇了摇头,往杨不惑靠近,杨不惑抬手道:“别离我太近了,站远些。”
苏远之还是走到了杨不惑面前,看着他全副武装的样子,道:“兄长觉得冷?”
杨不惑摇摇头:“不会,跟你说,我今儿中午喝了鸡汤,那滋味,我都大半年没尝过了,我还吃了一只鸡腿,刚才我还跟奶奶说呢,莫不是吃了肉,心情也变好了,连着我这病也觉得好多了。”
苏远之道:“既然觉得好多了,就把帽子和围巾摘了,呼吸一下空气,晒晒太阳也好。”
“那不行的,”元桐一听,连忙上前,拦在杨不惑面前对苏远之道,“表少爷,我们少爷绝不能受寒,一会儿凉气进了胸,又得咳嗽的死去活来。”
苏远之道:“这么深的院墙,哪里来的风?既然要晒太阳,捂成这样怎么晒?”
元桐着急道:“表少爷,那都是大夫说的,您、您什么都不知道,可别再胡来了。”
苏远之看着元桐的目光发沉,元桐有些怕他,被他盯着忍不住有些发抖,他毕竟从小陪着杨不惑,这么多年了,杨不惑对他也是情同手足,当即拉了他一下道:“元桐,我觉得远之说的对,你帮我把围巾摘了吧,我也确实许久没晒过太阳了。”
“少爷。”
元桐觉得杨不惑太由着苏远之乱来了,两人二十多年没见过面,可杨不惑对苏远之简直纵容的不行,让开窗就开窗,让吃鸡汤就一定要吃,如今让把围巾摘了,杨不惑也听之任之。
元桐见杨不惑这边是没办法了,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杨韩氏身上,朝着杨韩氏道:“老太太,您是知道的,这些那都是老大夫交代的啊,少爷可千万不能受凉的。”
杨韩氏当即也有些犹豫,而就在这时,吴先来来了,手里还端着一碗冒热气的汤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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