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远之转头与他平视,精致的唇角拉开一丝弧度,缓声道:“嗯,赢了。”
“太好了!”
温贤高兴的差点儿蹦起来,一脸兴奋道:“你是怎么吵赢的?你跟王家说了什么?”
“我……”
苏远之刚要解释,有人从外面进来了,绿翘端着精致的点心上前道:“少爷,少奶奶,我亲手准备了一些茶点,你们要是饿了,就吃两块垫垫肚子。”
苏远之有些不高兴自己被绿翘打断,蹙眉刚要说不必,温贤先一步开口道:“有茶点?正好我肚子饿了,苏远之,咱们边吃边说。”
温贤拉着苏远之去客厅坐下,绿翘端着点心放到他们面前,很有眼力劲的替他们泡了一壶茶。
温贤笑眯眯夸赞道:“绿翘就是心细,做事情永远这么周全,真是心灵手巧,你说是吧,苏远之?”
苏远之刚喝了口茶,下咽的动作微顿了一下,这才咽下去一口就把茶杯放了回去,抬头看向绿翘道:“没什么事先下去吧。”
绿翘脸上泛起的羞怯顿时僵硬,凄哀的目光焦急地看向温贤。
温贤干咳一声,训斥苏远之:“怎么说话呢?有你这么对女孩子的吗?”
苏远之沉声道:“还想不想听刚才的事?”
温贤在八卦和怜香惜玉之间挣扎了片刻,轻车熟路地选择了前者。
“那个……绿翘,我们说点事,一会儿说完了我再叫你进来?”
绿翘失落地点点头:“好的,少奶奶,那我先出去了。”
五分钟后,房间里传出温贤的闷笑声,又过了会儿,温贤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你、你还真是,得理不饶人啊!厉害厉害,佩服佩服,哈哈哈~”
温贤托着下巴看着苏远之,长达一分钟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没有说话,苏远之倒茶的手顿了一下,头也不抬道:“有话就说。”
温贤换了下姿势,本来单手,这下换成双手托着下巴道:“苏远之,你其实……并不像外面说的那样对吗?你很聪明,不但身手了得,十几个人打你一个都没吃亏,而且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这样的你本该是天之骄子、凤毛麟角的存在,我很好奇,为何你会变成现在这样,连自己的生死都被置之度外?”
苏远之敛下眉眼,沉思片刻抬头对温贤道:“当你曾经以为自己拥有了一切,突然有一天,你发现这一切都是假的,你最亲的人变成了陌生人,眼睁睁看着最爱的人受尽折磨却无能为力,你所有的努力成为了你人生中最大的笑话和荒谬,活着对你来说究竟还有什么意义呢? ”
温贤看着苏远之眼底的沉静,很难想象苏远之竟然用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说完了上面这番话,一个正常人在说这些的时候,难道不应该愤怒、痛苦、怨恨的吗?可苏远之的眼中却什么也没有,犹如一潭死水。
苏远之沙哑低沉的嗓音继续道:“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你什么都没有,而是你曾经拥有一切,但一朝之间又失去了所有,泪流尽了,血流干了,留下的,只是一副躯壳而已,终究会腐朽,又何必再去在意那么多呢?”
“你……”
温贤张了张嘴,那一刻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突然就想知道以前的苏远之到底经历了什么,而他也确确实实问出来了,他说:“苏远之,十三岁那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远之浑身一怔,喉间滚动了许久,才艰涩的吐出一句:“我……杀了一个人。”
温贤咽了口口水:“为……什么?”
苏远之看着他:“温贤,你在怕我?”
温贤立即摇头:“我没有。”
苏远之面覆薄冰,缓缓从温贤面前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进了书房。
“苏远之……”
温贤想叫他,可惜已经来不及了,懊恼的直挠头。
“这……这也不能怪我啊,我那个时代,杀人是要犯法的,而且我也没害怕,就是紧张了一下下而已……”温贤有些烦躁,“怎么办,他刚才那眼神,好像有点受伤啊……啧啧!温贤,你这个胆小鬼,好好的你紧张什么啊!”
*
温贤发现,苏远之这人挺记仇的。
因为从那天到现在,苏远之都不肯好好跟他说话,基本上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谁都不见,连换药都不用他了,因为当天晚上,李宏就带着方大夫来了,说是大帅让请的,方大夫亲自给苏远之换药,一日三餐苏远之也没出来吃,都是绿翘给送进去的,从里面出来的时候,温贤特意问绿翘,苏远之吃了没,绿翘挺开心道:“吃了的,少爷。”
这样的结果,本该自己和绿翘都满意的,可温贤就觉得,心里十分不舒服。
其实当天晚上,温贤想进书房找苏远之谈谈的,谁知道苏远之居然把门给锁了,温贤叫了两声里面没回应,温贤暗骂苏远之太小气,气呼呼自己回房睡觉去了。
行!不理我是吧?那我也不理你了!屋里就我们俩人,你不跟我说话跟谁说话?咱俩看谁熬死谁!
结果证明,还是苏远之厉害,因为苏远之可以连着在书房里待两天都不出门,而温贤为了一口气,也不进去,就在门外绕圈,绕的特别明显,就连红果那个粗神经的都过来问了好几遍:“少爷,您没事吧?”、“少爷,您是不是要找苏大少啊?”、“少爷,您……尿急吗?”
温贤气的嘴角上火,脸上长痘,早上方大夫来给苏远之换药,一眼就看见了,给苏远之换好药之后,特意还给温贤把了把脉。
“少奶奶这几日恐怕睡得有些晚吧?还是要早点睡才好,最近这段日子,牛肉羊肉就不要吃了,多吃些青菜瓜果之类,喝点菊花茶,不过晚上不要喝,菊花茶性凉,白日喝比较好。”
温贤一一点头:“谢谢方大夫,我都记下了。”
方大夫笑了笑,道:“那我给少奶奶开张方子,照着喝个两三日就好了,当然,主要还是你自己多注意保持心情舒畅。”
温贤苦笑:“好。”
客厅没有笔墨,方大夫不得不进书房里给温贤写药方,走到书房门口的时候,温贤停下了脚步,方大夫转头看他:“怎么了吗?少奶奶?”
温贤摸了摸后劲道:“麻烦您了,我在这儿等您就好。”
方大夫见他不进去,也不多问,点点头道:“也好,那少奶奶稍等。”
方大夫进了书房,温贤张望了一下,不好在门口堵着,就去一旁客厅沙发上坐了下来。
方大夫走到书桌前,对桌前看书的苏远之道:“能否借大少爷笔墨一用?”
苏远之点了下头,拿着书起身给方大夫腾地方,方大夫连忙说不用,他却已经站到了一边。
方大夫笑了笑,不再客气,走过去在书桌前坐了下来,展开纸笔开始写药方。
写着写着,就听耳边一道清冷的声音道:“错了。”
方大夫抬头:“什么错了?”
苏远之伸手在药方上指了指道:“他是胃火,不宜用陈皮,而且陈皮的作用是健脾理气、化痰止咳,对他并无效果。”
方大夫眉眼含笑地看着他道:“小时候教你的,这么久了都还记得这么清楚,不愧是过目不忘、一点即通。”
苏远之立刻收回手,抿了抿唇往后退开一大步。
是了,以方大夫的医术,怎么可能连陈皮的作用都不知?他分明早就发现苏远之站在一旁偷看他开药方。
方大夫将那份药方撕了,又重新写了起来,边写边道:“说说吧,你跟他到底怎么回事?这几日我明显发现你有些不对劲,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回见你对一个人这么上心啊。”
苏远之低吟:“并无此事。”
方大夫反问:“真的没有吗,那我把陈皮再加进去,反正也吃不死人。”
苏远之压低声音道:“方叔。”
方大夫抬头朝他轻笑:“我瞧着那孩子人不错,也挺关心你的,你那伤之前不就是他给你上的药吗?我瞧着挺细心周到,说起来这件婚事你俩也都是受害者,若觉得还可以,倒不妨跟对方好好相处。”
苏远之微惊:“难道方叔觉得,男人和男人也能……”
方大夫笑了笑:“未尝不可呢?”
苏远之像是被这句话惊到了,立在那儿半晌说不出话来。
许久,只见他突然低下了头,一双眼睛蒙了尘一般暗淡了下去,沉声道:“就算可以,我和他……也不可能……”
第77章 不给面子的苏大少
方大夫开好药方,出了书房把方子递给了温贤。
“按照方子上抓三副药,一日一副,一副三餐,保准你两日后脸上这疙瘩就会消。”
温贤接过来,感激道:“谢谢方大夫。”
方大夫笑了笑,看着温贤,温贤在看药方,感觉到方大夫的视线,抬头朝方大夫一笑:“您……还有什么事吗?”
方大夫看了门外一眼,低声道:“吵架了?”
温贤一怔:“什么?”
方大夫袖筒里抽出手,食指暗暗指了指书房那边,温贤顿时干咳一声,不晓得该说什么。
方大夫道:“我给你支一招,远之那人看着面冷,其实心肠最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遇到事情只要你示个弱,他立马就没辙。”
温贤不明白方大夫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个,苏远之的弱点不是应该藏着不让他知道才好吗?
不过虽然猜不懂,但温贤还是跟人道了谢,正好李宏见时间差不过了,过来接方大夫,要送他回去,顺手接过温贤的药方,替他去抓药。
方大夫临走时,突然想起一件事,回头对温贤道:“对了,少奶奶,大少爷每逢初一前后几日心情都不大好,后天就是初一了,若不为什么大事,就别跟大少爷置气了,那书房里不少好书,少奶奶不是爱看书吗?进去看看也无妨。”
温贤微怔,朝书房看了一眼,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道:“好。”
方大夫微微一笑,转身跟李宏一起出了门。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苏公馆,李宏突然沉下脸,转头拦下方大夫的路,沉声道:“你为什么要和一个外人说远之的事?”
方大夫抬头看着李宏道:“温贤不是外人,他是远之的妻子,他们是夫妻。”
“夫妻?”李宏冷笑一声,“方藜,你别忘了,若不是蒋玉梅耍手段,远之何必要娶一个男人?”
向来温文尔雅的方藜瞬间面色一沉,看着李宏目光灼灼道:“娶一个男人怎么了?”
李宏一怔,看着方藜变了脸色,李宏赶忙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说,远之他又不喜欢男人,他们二人早晚是要分开的,所以远之的事,不必让温贤知道的太详细。”
方藜道:“远之不喜欢男人,可你又怎知他不会喜欢温贤?”
李宏一惊:“你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方藜低呵,“这几日我日日去给远之换药,我发现远之对温贤不太一样,明明很在意对方却故作不理会,你我都是看着远之长大的,你可还记得他小时候,很喜欢一只短腿猫,可那猫寿命将至,他不敢养,怕猫死了自己心里受不住,偏偏那只猫就爱缠着他,每日都到他脚边抱着他的小腿绕圈,后来远之故意对那只猫很坏,每次看到它,都要拿起一根棍子,洋装要打它,想把它赶走,如今对温贤也是如此,他心里越是在意,就越想将对方推离自己身边,”
李宏沉声道:“我不信,肯定是你太多了。”
方藜道:“我也曾以为是我想太多了,可今日,我故意在给温贤的药方中多加了一味陈皮,其实那味药就算加了也无甚大碍,远之站在我身后,立马就将陈皮指了出来,连我开的药都不放心,他对他自己都没这么不放心过,我给什么吃什么,给毒药都吃,偏偏对温贤,连小小一个陈皮都要指出来,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在远之心里,温贤远比他自己都要重要了吗?”
“怎么会……”李宏整个人都懵了,脸色微白,片刻恍然懊悔道,“是我,那日我就不该让温贤去大理院,远之必然是因为温贤救了他一次,所以才对他起了别的心思。”
“呵,李宏,你到底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方藜厉声道,“馨儿算救过他吧?那个德国女人也救过他,怎么偏偏这些人没见他动心思,温贤帮的那次还根本算不得什么,就值得远之对他动心了?李宏,感情的事并不是这样计算的,动心便是动心,有时候连我们自己都不知情从何起,心已经深陷其中,而一旦爱上了,此生便是认定了那个人,是男是女、是何身份,又有什么关系呢?远之是如此,你我……又何尝不是?”
李宏大惊,脚下迅速往后退了一大步,看着方藜的眼中除了慌乱,还有几分惊恐与隐忍。
方藜一双深邃的眼眸注视着他片刻,最后抬脚头也不回的走了,李宏呆呆立在原地,看着远去的方藜满脸愧疚道:“方藜,对不起……”
*
红果瞅了温贤好几眼,最后没忍住问出了口:“少爷,这沙发是不是长了牙?”
温贤给了他一个“你是不是傻”的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红果挠了挠脸道:“可是您每次坐下还不到一分钟就站了起来,然后又坐了回去,再站起,再坐下,从吃过午饭到现在,都这样来来回回一个小时了,不是沙发长了牙,难不成是少爷您屁股上长了牙吗?”
温贤瞪眼:“红果,我发现你现在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红果叹了口气:“少爷,不是没大没小,是目无尊长。”
温贤被气笑了,伸手拍了红果额头一巴掌:“那叫目无尊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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