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手抽开抽屉,满子实打开自己的备用笔袋,却发现一直安安静静躺在那儿的一只铜钥匙没了踪影。
“妈的。”
接二连三的事故朝自己涌过来,满子实来了脾气,伸脚踹开一边左柳的椅子,‘哐当’一声,狠狠砸在他的耳膜上。
太阳穴突突的跳,满子实看着横躺在地面上的椅子,扶额,深呼吸了好几口气,耐着性子回忆着自己把钥匙丢在哪儿了。
书包?班级?饭店?
不,都不在。
满子实不是个丢三落四的人,甚至说,在他上了小学二年级之后,就再也没掉了东西了,这次,是他时隔十年来的第一次。
自己可能会放钥匙的地方被他按照记忆一个个的划去,他抑郁的叹了口气。
他记得是放在备用笔袋里,没错啊。
为什么会突然不见了呢?
他本就燥急,想去办公室那儿喘喘气,现在钥匙没了,自然也就去不成了。
满子实没了办法,推开阳台门,打开窗户,也不嫌窗台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双臂撑着倚了上去。
外头雪还在下。
而且看上去还隐隐有越下越猛的意识。
他只穿了件贴身内|衣,大张开嘴,呼吸着窗外带着寒意的新鲜空气。
好冷。
但是好舒服。
宿舍附近的教学楼都不算高,从他这儿三楼,竟然也能隐隐约约的瞧着教室办公楼。
他想着,该怎么和李雯解释,自己把小办公室的钥匙给弄丢了。
也不知道李雯那儿还有没有备用钥匙。
他更不知道自己到底把钥匙丢在哪了。
满子实看着眼前的一片白茫茫,思绪渐渐飘远,突然隔壁传来一声刺耳的打闹声,惊醒了懵懂的满子实。
他没时间去思考隔壁发生了什么,因为,他刚刚突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要是,自己的钥匙不是自己弄丢的呢?
它——
会不会被人拿走了。
满子实一下子惊醒过来,猛地扑到床上,去翻自己的床铺。
“手机,手机呢?!”
很快,他找到了。
满子实努力稳住自己的呼吸声,拨打了季一川的电话。
“谁?”
季一川的声音带着哑意,带着一种说不出话的绝望。
他没有线索,没有思绪,他只知道自己的陈葡萄在学校的某个地方在等他。
他必须得找到他。
满子实顾不上穿毛衣,只套了件棉服,连拉链都没拉上,急匆匆出了门。
“你去d楼看看,陈葡萄可能在那儿!”
那边迟了好久,满子实在张口说话时,才发现,电话已经挂了。
他孤身一人站在雪地里,突然觉得胸口中的那一团苦闷烦躁消失了。
满子实像个孩子,嘴角挂着若隐若现的笑,伸脚踢了踢面前的一小堆雪。
“好冷。”
*
季一川刚搜了第二栋楼,他没个目标,只能以c楼为起点,向外一栋一栋的搜寻着。
冷风狠狠刮着他的脸,原本精致张扬的少年如今浑身上下弥漫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苦楚。
甚至,这份苦楚隐隐有向绝望发散的趋势,心脏都快停止了跳动。
半长的黑发凌乱地飘散在半空,带着汗垂在脖颈上围着的围巾。他热的慌,通红的指尖勾出围巾向外扯去。
“哥哥,你到底在哪儿?”
这个时候,满子实的电话变成了他黑暗中必须要抓住的曙光。
寒风冷冽,少年在雪地上的脚印拖得很远。
第134章 更啦更啦
满子实给的地址是d楼。
季一川气喘吁吁的站在楼底,仰着头望着整栋楼。
d楼是教师办公楼,周边的环境都要比其他楼要好上不少,透过漫天雪花,季一川看到了墙壁上新刷的‘d’,红的耀眼。
因为跑了太久,嗓口处弥漫着一股难忍的铁锈味,季一川咽了口唾沫,使劲压了压这股血腥味,抬脚迈了上去。
上了台阶,看着阴森的走廊楼道,季一川突然想起来,d楼他曾经来过一次。
而那次,陈葡萄还在自己身边。
他苦涩的扯了扯嘴角,推开了身边最近的一扇门。
他甚至没细问满子实哪来的信息,自己乱了心绪,游荡在校园里,哪怕是别人随口说道的一栋楼,他都得拖着身子跑去。
他乱了手脚,感觉自己压根没办法思考。
木质门晃晃悠悠的荡开,是一间大办公室,零散的摆着快七八张办公桌,季一川快步绕着房间走了一圈。
很平常。
季一川没时间耽误,他出门,重新看向那条长长的,冒着寒气的走廊,手心搭在墙边,刺骨的寒透过瓷砖传到他的手心,继续孤身向前跑去。
*
陈葡萄是被冻醒的。
亦梦亦醒间,他揽起眼皮,迷茫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意识像是涣散开的网,无边无际的向四周飘散开,无法凝结,无法思考。
他凭借着身体记忆抬起了手。
说是抬,指尖到地面的距离却只有短短的一拃。
右手因为一直蹭倒了地面上,整块手背上印满了灰尘,这倒显得手背上的那半块脚印浅了些。
陈葡萄呆滞着望着右手,又看着自己冻僵的小腿,苍白的嘴唇机械的张开,缓缓呼出口气。
他的身体温度太低,就连呼出的气都打着冷颤。
凭着求生的本能,他轻轻挺直了身子,半截手掌抵在冰冷刺骨的地面上。
他的动作幅度小的几乎让人看不清,但还是牵扯到了小腿上的一小块肌肉。
“——!”
迷糊间,陈葡萄的喉咙里憋出一声几乎无声的倒吸,极轻,淡的吓人。
这份戳心的痛苦让他的思绪拢了会儿,也来了点精神,他看着正对着自己三米开外的门,张了张嘴,想要大声呼救。
却发现自己那泛着血腥,粘附冰冷的喉咙,几乎发不出半点声音。
绝望涌上他的心头。
本就冻白的脸颊更是涌现出一股灰白。
“季一川——”他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逼着自己稳住心神,以手腕为支撑,用力抬起右手五指,待到离地面七八厘米时,再落下。
缓慢而清脆的敲击声顿时充斥着整个房间。
陈葡萄不知道除了自己有没有人能听到,他只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方法了,因为他发现,小腿上的痛苦已经消失了,准确的说,他已经感受不到痛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骇人的困意再次涌上心头,陈葡萄的意识开始不受控制的涣散开,感官变得迟钝,手下动作越来越缓慢。
“哐当”一声巨响,惊醒了半迷糊间的陈葡萄。
他缓缓抬头。
是季一川。
陈葡萄陷入昏迷的那一瞬间,说不清自己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看着季一川朝自己奔来的,但有一点,是他怎么也不会怀疑的。
季一川来的时候,踩着光。
他是他的盖世英雄。
*
救护车来得很及时。
季博简看着自己儿子怀里陷入昏迷的男生,愕然吃惊。
男生脖子上套着自己的围巾,身上盖着层季一川的棉服,笼住他的整个身形,但在棉服无法掩盖的地方,季博简看到了他血迹斑斑的小腿。
甚至说,上面还半插着一把水果刀。
谁也没有擅自拔刀的勇气,只能任着它一直插在陈葡萄的小腿上。
触目惊心。
季一川亲手把怀里的人送到医生手里,看着医生点头,一直悬起的心脏才得以落下。
也后知后觉的觉得腿酸的要命。
他想陪着上救护车,就被医生一把拦住。
医生看着魂不守舍的季一川,闻声劝道:“下面的事由我们来负责就可以的,这位小同学,你先去穿件衣服,然后再去三院吧。”
季一川呆愣愣的只知道对医生说好,目光却没从陈葡萄身上移开,甚至不知道医生说了些什么。
陈葡萄躺在那儿,安安静静,就像是暮秋,枝头挂着的那最后一片枫叶,摇摇欲坠。
他心中泛起一股后怕,如果不是满子实给的消息,如果不是自己刚巧走到隔壁,如果自己没有听到那弱小的敲击声,陈葡萄还要在那个角落里躺多久?
又或者说,他为什么今天没有能陪他。
这个时候,在确保陈葡萄上了救护车的下一秒,季一川陷入一种诡异的,不该存在却又无法避免的深深自责中。
原本因为长时间奔跑而潮红的脸一时间煞白,他像是站在悬崖边,脚边就是深渊。
救护车走了。
季一川神情自责,眉宇间尽是黯淡,他目视着疾驰离开的救护车,舔了舔干涩的嘴角,伫立着,没挪动半步。
“爸,我今天不应该去考试的,要是我陪着他,就不会——”
季博简无奈的叹了口气,他想不明白自己怎么生了个傻儿子,他提脚,一脚把季一川从这种想法中踹了出来。
“想什么呢?还不回去穿件衣服!”季博简拎起车钥匙在他眼前晃了晃,“穿好后,我带你去三院。”
“好,我现在就回宿舍换。”
“没事别瞎想。”季博简长腿一迈,跟上前头的季一川,他看着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儿子,不自在的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警察已经调查过了,根据监控,并没有发现张东海出入a大的证据,这件事应该是左柳一人独自做的。你放心吧,爸给你找姓左的报仇。”
“大左和小左,新仇旧账一起算!”
季一川看着他没说话,不多时,才垂头,在寒风中早就冻僵硬的嘴角微微提起。“嗯。”
“换衣服的时候,把你的这头茅草给我好好收拾一下!”季博简捏捏手,回忆着之前奇特的触感,目光闪烁,尽是不自然。
*
季一川到医院的时候,陈葡萄还在手术室。
看着指示灯闪着的刺眼红光,季一川三番五次的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但不管他深呼吸多少次,焦躁不安的心绪始终想毒蛇般缠绕在他的心头。
时间流逝,他想看眼时间,伸手进兜,却发现自己刚换了衣服。
而手机,还在之前的棉服里,还在陈葡萄身上。
他一下子卸去浑身力气,瘫倒在一旁的等候椅上,像刚出生的孩子,蜷缩起身子,低头捂眼。
一股湿润沾满了指尖。
在绕着a大漫无目的奔跑的时候,他能顶着寒风睁开眼,但是现在为了个手机,眼角就渗出了泪珠。
没出息。
第135章
季一川最后抹了把眼,擦拭了睫毛上残留的湿润,他猩红着眼,沉默的看向指示灯。
手术中。
红光炫目,季一川看着红光头晕脑胀,好不容易撑着椅子,缓缓站起身,走到手术门前。
微弱的红光扑打在他的额前,衬得苍白的脸有股诡异的红润。
季博简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他看着自己儿子呆愣的仰头,整个人像是上个世纪的机械。
老旧、迟缓、疲惫。
季博简没有说话,他右手拇指揉着中指中部那浅浅的一道茧,喉咙里泛出hX.S.X.D淡淡的苦,从兜里翻出烟,他叼着烟,深深看了季一川最后一眼,出去抽烟了。
手术室前又重新留下季一川一人。
医院本就是压抑冰冷的,在这片白色的天地中,时间的脚步仿佛都变轻了。
不知过了多久,红光终于消逝。
绿光升起。
*
麻醉效果还没消,陈葡萄仍是轻阖双眼。
昏迷中的他面色苍白,像是仍能感受到痛楚,眉头轻皱,嘴角更是无意识的偶尔抽动。
身旁伫立着的医生弯下腰,瞧了陈葡萄一眼,又站直身子,出言安抚着站在自己身边的男生。
“没事,手术很成功,等他醒就行。”
季一川这才缓下口气,点了点头。
医生没多呆,拿着材料走了。
季一川没坐在床边,他也没有去搬病房角落里的木质椅。
他单膝跪在了病床边。
他总是挺直着背,像株最高傲的玫瑰,第一次,跪在一个人面前,佝着身子,把自己最落魄的一面彰显在对方的面前。
而他想要的,只是能更清楚地看清对方的脸。
陈葡萄仍是沉睡着。
精致却苍白的脸,饱满却毫无血色的唇。
季一川心就像被密密麻麻的针尖刺过,他强迫自己稳住心态,直起身子,在对方的脸颊上落上一个吻。
吻极轻,像春日的清风,冬日的暖阳。
他牵过陈葡萄的手,轻轻抵在脸边,眼神脆弱的要命,“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哥哥你让我等太久啊。”
陈葡萄醒来时,耀眼的晚霞已经遮满了天边。
病房窗户没关,橙光透过玻璃,直直的散在雪白的被褥上。
陈葡萄看着满床的晚霞,露出个平缓的笑。
他扭头看了眼天边。
刺眼。
但是很美。
指尖轻轻的动弹了一下,一股温热气息传来。
右腿没法动弹,连带着整个身子都很难进行大幅度的动作,说是挪动身子,其实也只不过是伸长脖子,让自己看的远一些罢了。
陈葡萄扬起下巴,张望着。
是季一川。
季一川睡得不大安稳,侧脸靠在床边,头发凌乱,半遮住他的眉眼,右手五指圈起,虚虚的抓住自己的手。
他抓的很轻,陈葡萄感觉,自己只要轻轻一抬,就能从他的手心里溜出来。
“抓紧些啊。”
陈葡萄呢喃道,他想伸手去摸摸对方的脸,却发现自己根本翻不了身。
而被圈住的手,也甘愿被桎梏在这份温暖中。
陈葡萄就这么看着季一川,呆呆愣愣,眼底却尽是掩不住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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