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盗鹄便缓缓阖上了双眼。
沈陵渊就在这时动了一动。
他轻手轻脚的站起了身,望了盗鹄一眼,蹑着步子想要离开。
“不告而别是想去哪里啊?”
没走出半里远,背后突然传来慵懒的声音,沈陵渊脚下一顿,只得回过头,弱弱地唤了一声,“胡,胡大哥。”
盗鹄起身走到沈陵渊身边伸了个懒腰,“这就是你从凌晨想到正午寻思出来的结果?逃跑?”
“我……”沈陵渊低下头坦白,“盗鹄,我觉得我不能再呆在沈晏清旁边了。”
跟着侯爷有吃有喝,盗鹄不解沈陵渊为什么有这种想法,脱口而出:“为什么?”
“我,我当初去侯府找他是想杀了他为我爹报仇,可现在我能感觉到我心中对他的仇恨在慢慢变弱,甚至。”沈陵渊的表情很挣扎,甚至是痛苦,“甚至,昨天晚上我还想要去刑部大牢救他。”
这种想法太恐怖了!
盗鹄闻言却是怔愣在原地,而后忽然加快眨眼的频率,“这么说当初刺杀侯爷的的确有你一个了?!”
沈陵渊回过神,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可恶!”盗鹄得到肯定,蓦然大吼一声,“好你个素娥打赌竟然还耍阴招骗我!我的十颗金子啊!”
“啊?”沈陵渊越听越不对劲。现在是讨论金子的时候吗?
我们不是好兄弟吗,现在不应该安慰我吗?
盗鹄看着沈陵渊微变的面容,也跟着啊啊两声,迈步上前转移话题:“那,那你是想去哪里?可有个目标什么的?”
沈陵渊看了盗鹄一眼便又低下了头,一手握住了胸前的圆环,不语。
盗鹄也望了望那玉环,一副老子早就知道的模样道,“是要去埋骨雪山?”
沈陵渊抬头,一脸的你怎么知道。
盗鹄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家都是习武之人,不过是装作没听见你打喷嚏罢了。”
“既如此,素娥也是知道了?”
盗鹄点点头。
那沈晏清八成也是知道了。
沈陵渊:“既如此我就更不能跟你走了,胡大哥,你要是还对我沈陵渊有情谊,还请你最后再帮我个忙,给我指条路。”
盗鹄摇摇头一脸无可奈何:“路我倒是不认得,但我知道,你想去埋骨雪山只能跟着我们。”
沈陵渊不解:“啊?为什么?”
-
崎岖的山间小路,长兴侯府的车队紧锣密鼓的前行着,因着沈晏清是奉了皇命前往蜀遗坡,所以跟着同行的人均换上了府兵装以免不必要的麻烦。
车队即将登上一个山坡速度渐缓,直至两个斥候自前方返回,钻进了头一个马车厢中。
距离上次负气出走已经过了三天,沈陵渊最后还是被盗鹄带了回来,只不过沈晏清离京带的马匹本就稀少,再强装十六人已是不容易,这回又多了两人自然是挤上加挤。
简陋的一车厢内,四个男人大眼瞪小眼地瞪了一路,影子独善其身上了车顶吹风,而其他三人终于在斥候一声“停车休整”之后。
无形盗鹄两人联手,将沈陵渊踹下了马车。
沈陵渊捂着屁股骂骂咧咧,可惜他没有影子强壮的体魄,能吹一天风。
无奈之下,只好挨个马车走了一遍,可惜众车厢均挤。
唯有沈晏清一人独居最大的马车,却没有人同乘。
倒不是我们长兴侯事儿多不愿与他人同乘,而是他人都不敢与沈晏清同乘。
最后人生地不熟的沈陵渊,就成了唯一替罪的羔羊。
自知今日躲不过一劫,沈陵渊缓慢的向车队前方蹭着,生怕早于启程一刻进马车。
他其实理应向沈晏清道谢,可谢字不是那么容易能说出口的。
“呦,陆公子吃了吗?”
沈陵渊一听到这清亮的声音就知道是素娥,立马换上笑脸转过身。
倒不是沈陵渊变了,而是自打沈少年从盗鹄那里得知自新厦到蜀遗坡要步行半年,还是星夜兼程之后,他就彻底放弃了独自前往的打算,先不提他压根不认路,光是身上没有盘缠就够他喝上一壶。
于是沈陵渊深刻学习了盗鹄传授的能不要脸就不要脸大法,决意要跟着沈晏清的车队混到蜀遗坡再做打算。
因此对着素娥等老朋友沈陵渊也只能客声客气的,生怕得罪了哪个就搭不了这趟顺风车。
“我吃过了。多……”
谢字还没说出口,沈陵渊手里就被塞进来一碗汤。
“那正好我还没吃,反正你也是要和侯爷共乘一辆的,帮我把这个带给侯爷!”
“我?”沈陵渊端着碗,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前面的马车,“给沈晏清?”
“是啊。”素娥拍了拍手。
不怕我下毒吐口水?
还是素娥并不知道我的身份?
沈陵渊心里正嘀咕,回神却见素娥已经转身,对他挥了挥手。
“记得,一定要让侯爷一滴不剩地喝完哦!”
沈陵渊盯着一大碗褐色液体,这才反应过来这哪是汤,分明是一大碗药啊。
沈陵渊凑近闻了一下直皱眉,鼻测巨苦,叫回了素娥:“等一下!”
素娥回过头,撅起小嘴,瞪着沈陵渊:“怎么了!你不会连这点小忙都不帮我吧。”
“我……”沈陵渊也是头一次见素娥这种表情,一愣。
可惜也就是一愣。
素娥好容易用回美人计却碰上了沈陵渊这种不解风情的,只能扁着嘴幽幽的盯着沈陵渊。
沈陵渊退了一步,“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只是想问问你有没有蜜饯或者糖块之类的。”
素娥不解:“怎么?想要奖励?”
“不是,是以前沈晏清喝药总要吃很多蜜饯来中合苦味……”沈陵渊说着说着自己没了音。
这种认知对他来说是常识,可不该从他嘴里说出口。
沈陵渊正诧异于自己的嘴,却见素娥大笑两声,“侯爷都多大了怎么可能!”
说完素娥也是愣了一愣。
两人怔愣着瞧着对方半天,各怀鬼胎。
沈陵渊先动了。
他微微一笑,“也是,都这么大的人了。”说完转身就向马车走去。
“哎!等一下。”素娥也回过神,唤了一声,而后快步走到沈陵渊身边,从怀中拿出一袋蜜饯,“拿着吃吧!就当姐姐给你跑腿的报酬了!”
这话说得像哄小孩子,沈陵渊无奈嗤了一声,但没拒绝,而是接过蜜饯,向沈晏清的马车走去。
就在这时,影子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在素娥背后悠悠开口,“想收买他吗?他更喜欢吃肉。”
“突然出现,想吓死我?”素娥吓了一跳,回过头白了影子一眼,“谁说是给他的了?”
素娥拍了拍胸脯转过头,樱唇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她不过是想起了沈晏清每次喝药一闪而过的痛苦表情,还有自己晾晒在院子中的蜜饯总会无缘无故消失几颗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沈陵渊毒杀高湛,沈晏清怒。
沈陵渊微微一愣,他从没见过沈晏清生气。
沈陵渊让盗鹄拿自己换赏金,盗鹄怒。
沈陵渊微微一愣,他从没见过盗鹄生气。
倘若问夜骑众人,三大统领谁最随和,一定会得到同意的答案。
无形。
理由:无形大大从来没升生过气。
沈陵渊:???沐春阁前对我吹鼻子瞪眼睛的是谁??
沈陵渊:自助打火机。
第33章 蜜饯
沈陵渊终于到了沈晏清的马车,他先和车夫互相点了个头,然后转过身,那叫一脸视死如归,端着药登上了马车,想着应当通知里面的人一声,可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叫什么,最后只好敲了敲木板。
“进。”里面传来的声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可沈陵渊这心里却涌上一股莫名的情绪,压得他是动也不行,不动也不行。
最后,少年叹了口气,还是进了马车。
沈陵渊垂着眼,进车厢第一句话就是:“该喝药了。”
说完略掀眼皮,偷瞄。
沈晏清淡色的眸子划过那碗中褐红色的液体,淡漠的面容有些不自然,喉结上下滚了滚。
“先放一边吧。”沈晏清收回目光,声音仍旧清冷。
沈陵渊将眼前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一手端着碗,一手抢下了沈晏清手上的卷轴。
然后沈陵渊看着手里卷轴,慌了。
今儿身体为森么总是先过脑子一步行动,我是不是有病了?
而后他慌慌张张将手中碗塞给了沈晏清,结结巴巴:“素,素娥交代了,药,得趁热喝。”
沈晏清淡色的眸子瞟过跼蹐不安的沈陵渊,竟轻声笑了一下。
沈陵渊自是听到了,一抬眸见到那表情,先是不知所措,然后心中涌起了点点无名星火。
而沈晏清则是在沈陵渊有点恼火又有点怂的表情中将碗中的药一饮而尽,苦汤入喉,即便做好了心里准备也不禁微微蹙了蹙眉。
太苦了。
这个素娥就不能少放点苦参么。
沈晏清正抱怨着,哪想,面前忽然多了一袋蜜饯果子。
他抬头有点惊讶地望着眼前少年。
沈陵渊也挺惊讶。
又是没过脑子手先动,就将素娥那袋蜜饯递了上去,完全没考虑这么做的后果。
以至于在沈晏清愈来愈炽热的目光中,沈陵渊又结巴了,“是,是,素娥让我带进来的。”
想来素娥当下应当打了不少喷嚏。
沈晏清闻言垂下眼,轻轻‘嗯’了一声,接过袋子,再没说其他。
沈晏清从口袋中拿出一颗,缓缓送进了嘴里,口中的苦味化去,甘甜留存,他忍不住的弯了嘴角,再抬头时,见到了沈陵渊一双呆滞的眼。
“怎么了?”
沈陵渊回过神,眼神四下逃窜:“没怎么。”
他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了,不过是看人吃了颗果子而已,为何。
一回想就又坏了事,沈陵渊满脑子都是沈晏清用食指和中指夹起一颗红色的果子,再送进红唇白齿之中。
就这一个画面在脑海久久徘徊,不能散去。
大概病入膏肓没救了。
沈陵渊忙甩了甩头,将奇怪的想法散去,掩饰性地低头看书,却发现这不是什么兵法古籍,而是一副地图。
蜀遗坡与埋骨雪山之名恰好也写在上面。
“这是,蜀遗坡的布防图!”沈陵渊又看了两眼,惊道。
“嗯。”沈晏清不以为然地应着,又夹出一颗绿色的果子要往嘴里塞。
却见沈陵渊又倏地转过头,吭哧瘪肚地问了一句,“你,研究,布防,干什么。”
好好一青葱少年,愣是让两颗果子掰成了语弱。
沈晏清咬着果子,略抬了眼,吐出两个字,“打仗。”
“打仗?”沈陵渊脱口而出,习惯性地回头看。
好家伙,又是一样的画面,只不过这次果子换成了橙红色。
沈陵渊避无可避,干脆闭上了眼,眼不见为净。
沈晏清却是停下了动作,看了看手中的果子,又望了望沈陵渊滚动的喉结,舔了舔嘴角,还是将果子放回了口袋,扔回了沈陵渊怀中。
肚子挨了一击沈陵渊睁开了眼,正好接住了口袋,疑惑地抬眸。
他知道,沈晏清喜甜,若是吃就停不下来,因此年少时候牙齿不是很好,父亲就禁了海棠苑一切甜食。
于是乎,小沈陵渊每日就又多了一个任务,随身携带一块桂花糕,一小袋蜜饯,两三块糖果,给沈晏清解馋。
沈陵渊回忆起了往事,下意识瞄了一眼沈晏清的牙,洁白整齐。
就像素娥所说,他已经不再爱吃这些小孩子家的玩意了吧。
沈陵渊想着,自嘲般笑了一声,再抬头只见沈晏清一双桃花目正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笑什么?我的牙上沾到了什么东西?”
“没,没有。”沈陵渊别过头,“我在想哪里需要打仗罢了。”
沈晏清似乎并未多想,扯了扯狐裘,向旁边倚了倚,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蜀遗坡其实是东凛国东北的一处屏障。这道屏障外有一块…蛮族生存之地。”
说到蛮族,沈晏清迟疑了两秒。
“蛮族生存?”沈陵渊转了转眼珠,“北骊?”
沈晏清摇摇头:“北骊领土在埋骨雪山以北,而蜀遗坡与雪山之间还有一处谷地,谷地另一端还生存着一些人。据蜀遗坡太守汤浩报,关外部落愈发壮大不好控制,幸帝派我来此就是助他一臂之力,剿灭叛乱。”
沈陵渊脱口而出:“就凭你带的这三十二个府兵加十六夜骑?”
沈晏清笑着反问:“怎么?你觉得不可行?”
沈陵渊皱着眉,“战争可不是儿戏。”说着眼神却在地图上流窜,一副十分认真的模样。
沈晏清也不着急,先对外面等候的影子挥了挥手,示意车队开拔,自己则倚着车壁阂目休息。
“的确有一个办法可行。”
不知过了多久,沈陵渊蓦然抬起头,表情很是严肃,“蜀遗坡有守将多少人?”
沈晏清睁眼,慵懒的回答:“两万整。”
“这么少?”
沈陵渊蹙眉,转而又想,这蜀遗坡地处寒冷高原,除了囚犯估计不会有人去,倒也合情合理。
“两万人也够了。”
“哦?”沈晏清终于坐起了身,似乎对沈陵渊的见解很有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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