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帝系上腰带,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知道了,就随她去吧。”
“是。”月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再次行了礼,正准备离开之时,却突然被皇帝叫住了。
“等一下。”
“陛下还有事吩咐?”月回过身,很是疑惑。
幸帝此时已经穿戴完毕,掀开珠帘走了出来,“你想办法在他动手之前去联系这个龙多余,给他两倍的价钱,再派给他一些死侍,务必让他活着回来告诉朕,长兴候身边有没有一个擅长弓弩的高手。”
月心中已了然,躬身回应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待寒月离开,幸帝才回了内阁,龙床榻边的帷幔似是动上了一动。
再一晃眼,从里面走出一人。
幸帝回坐在案牍边,淡声道:“你既来了,为何刚刚不现身?”
来人扯了扯嘴角,沧桑的脸上却看不出笑意:“陛下也看见了,寒月姑娘对我成见颇深,我岂敢现身惹她不快。”
此位老者就是夜麟的新成员,皓。
幸帝拿起一奏折,侧目对来人道:“她的脾气如此,还要爱卿多担待了。”
“臣为陛下尽力,不与女娃计较。”
幸帝颔首,看样子很是满意:“嗯,如此甚好。你这次回来,可是朕让你办的事情有眉目了?”
皓合手俯身,“回陛下,臣此番游历乾武收获颇丰,已经有了神不知鬼不觉扩展夜麟之计!”
第31章 荷包
接下来几日无事发生,刑部尚书的夫人早早的带着两个孩子离去,山庄之中只剩下劫囚这一干人等。
无形每日都会带着属下在庄子周围警戒,以免生变,素娥则着手准备北行的物资。
唯有盗鹄与沈陵渊这两个闲人整天无所事事。
因着花楼这层关系,盗鹄并没有因为沈陵渊欺骗他而生气,两人的关系更胜从前,开始称兄道弟起来。
呆了几日哥俩闲得发慌,见其他人都有事情在忙,两人索性一起去给素娥打下手,以免一个女子忙不过来。
哪想,半个时辰还没到,二人就被素娥双双踹出了房间。
“一个不会干活,一个只会帮倒忙!痛快给老娘滚!”
母老虎一发飙,盗鹄和沈陵渊落荒而逃,将这庄子从头逛到尾,最后翻上了楼顶避免殃及。
日子一天天地过,倒是难得的惬意,自打沈陵渊经历被全城搜捕的那一天后,几乎昼无宁日夜无安寝,再没有如此安逸的生活过了。
安逸到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今夜无月,唯有满天繁星熠熠生辉。
盗鹄又一次拉着沈陵渊到了楼顶,神秘兮兮的拿出了一个酒壶在沈陵渊面前晃了晃。
沈陵渊笑问道:“这什么啊?”
盗鹄一指放在唇边做噤声状:“嘘,这可是我趁着素娥收拾东西的空档偷来的好东西。”
盗鹄先走到屋檐向下望了望,见素娥没有察觉后,又溜了回来,小声道,“这是青梅酒,是我们还在清江汀时才能喝到的佳酿,现在进了京只剩这么一小壶。你说是不是好东西。”
沈陵渊挑眉:“所以说你费劲巴力一整天,就是去偷了这一壶酒?”
盗鹄一脸你不懂的表情:“这可不是普通的酒,此酒以青梅发酵,晨露调制,气味香甜,口感醇厚,入喉之后,那余韵却如刀子!哎!”
盗鹄话还没说完,沈陵渊已经听不下去,一个闪身,夺了那酒壶,开盖就是一口。
然后他就体会到了什么叫刀子入喉的感觉,一滴不剩全喷了出来。
“哈哈哈哈,你才多大啊,此等烈酒哪能一口闷!”盗鹄见状一边放声大笑,一边不忘随身翻找能擦拭的东西。
沈陵渊也不知道是被酒还是被人,呛得脸红脖子粗,刚用衣袖擦了擦嘴。
一回头却见盗鹄从怀中拿出了一金丝锻造成的飞鸟荷包。
沈陵渊神情骤变。
他上前一步,一手抓住盗鹄的手腕,一手夺过荷包,两只手都因用力过猛而颤动着。
沈陵渊目如寒刃,咬牙切齿:“这荷包,你是哪来的?”
盗鹄又哪里能得知沈陵渊也认识这枚荷包,心里第一反应生怕他向沈晏清告状,下意识的就想说谎,“我前几日,出去巡查的时候捡的!”
“说谎!”沈陵渊嗔目低吼一声,手上力道也随之又加大了几分,疼的盗鹄嗷的叫出了声。
可盗鹄知道这荷包的重要性,仍咬死牙冠坚持道。
“我说的是实话!”
沈陵渊当下可谓是怒发冲冠,双眼随时可能喷火,更是连杀了盗鹄的心都有了。
他拼命克制着喷薄而出的冲动,猛然一甩手,将盗鹄砸在了屋顶,瓦片发出一阵哀鸣。
紧接着沈陵渊喘着粗气,拿出腰间手、弩,箭刃直指盗鹄命门。
盗鹄这下惊呆了,“陆洄,你是认真的吗?你要杀我?”
沈陵渊整个身子都在颤抖,他咬着牙一字一顿道,“这荷包是我父亲给我的,全新厦,乃至全东凛仅此一个,你说我该不该杀你!”
盗鹄的瞳孔如地震一般,他迎着手、弩坐起身道,“你。你说这荷包是你的?”
沈陵渊不语等同于默认。
盗鹄的狐狸眸子瞬间满是慎重,压低声音,“你是沈迟之子沈陵渊?”
听到父亲名讳,沈陵渊终于冷静了一些,他也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对盗鹄下杀手,见这人只因一个荷包拆穿了自己的身份,微微眯起双眼,“是又如何,你是怎么知道的。”
盗鹄指了指沈陵渊手中荷包,喉结滚动:“那荷包内里绣着沈迟二字,虽是北骊古语,但我曾与师兄被困北骊皇室之墓,因而认得。”
北骊古语?
沈陵渊愣了一愣,他虽然知道荷包中有花纹,却根本不知道那是字,而且还是北骊的古字。
北骊?
难不成这荷包是那远在天边的母亲留给父亲的?
一边想着,沈陵渊一边缓缓移动大拇指轻拨动手、弩弹簧,这么近的距离就算盗鹄也躲不了。
“就算你知道了我的身份也无济于事,只要我一松手,你就再也张不了口。”
盗鹄表情怪异:“不是,陆洄,我们好歹兄弟一场,你真打算这么杀了我?”
弓、弩又近了一分,盗鹄吓得一激灵,两手胡乱摆着:“杀了我之后你又要如何同花楼交代?!”
一听花楼沈陵渊确实犹豫了。
盗鹄趁机坐起了身,揉着手臂,“我就说我感觉不对劲,从没听花楼说自己有弟弟,如今才算是明白,也对,也只有沈迟的儿子能让我这个小师妹尽心尽力服侍了。”
盗鹄嘟囔完,一抬头,却见那手、弩仍悬在头顶,一哆嗦,皱着眉冲着沈陵渊吼道:“你赶紧放下吧你啊,不然你要我怎么跟你说来这荷包的来源啊!”
……
盗鹄自知闯了祸,躲不过。
只能将他与沈晏清夜进皇宫,又到燕雀后第四条街的事情如实告诉了沈陵渊。
至此,那个密室案件的脉络终于在沈陵渊脑海中渐渐成型。
那个在巷口偶遇的男娃娃就是在沐春阁惨死的王大伯的孙子,夜麟众人潜入王大伯家中搜查时发现了小男孩手中的荷包,起了疑心才痛下了杀手。
他的一时不查,又害了一条命。
“也不能这么说吧,夜麟两人追查王大伯很久了,就算没有你的荷包他们估计也逃不过这一劫。”盗鹄吐了吐舌头,自从知道了陆洄就是沈陵渊之后他还有点不适应。
“不过就是你自己又送上门告诉幸帝你没死而已。”盗鹄好死不死,又小声嘟囔了一句。
沈陵渊偏生耳朵好使,猛的一回头,又吓了盗鹄一跳,“问题就在这里,幸帝既然知道了我还活着,为什么没有派人来抓我,还要将这荷包!”
说到这,沈陵渊心里咯噔了一下。
“不然那你以为皇上为什么要将这荷包给侯爷?就是派侯爷来抓你啊!”
反正都招了,盗鹄也不在乎了,一甩手,无所畏惧,“沈陵渊啊沈陵渊,你可不知道,侯爷为了你冒着大不敬将这个案子定为自杀案,前几日便去了刑部大牢,所以我们才不得不去一趟那鸟不拉屎的蜀遗坡!”
刑部大牢?!
沈陵渊别的没听见,这四个如雷贯耳。
他倏地起身,瞳孔顿时放大又迅速缩小,他这些日子一心扑在救花楼这件事情中,从未想过沈晏清在做什么,沈晏清去了哪里。
他以为他们两个是互相利用,可现在。
沈陵渊虽对政事不感兴趣,但他也知道刑部大牢是个什么地方,沈晏清是个病秧子怎么可能受得住那种地方的酷刑!
沈陵渊不等盗鹄再说什么,转身一跃生生从楼顶跳到空地草坪。
有什么东西坠地,一声巨响吓了正在收拾东西的素娥一跳。
她忙打开窗子定睛一看,只见到了沈陵渊狂奔的背影。
沈陵渊狂奔之时大脑一片空白,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前脚已经踏出了山庄大门,也是巧了,眼前正正好好出现了长兴侯府的马车。
沈陵渊甩了甩头眨了眨眼确认这不是幻觉,可心底那顾难受的劲而却越来越激烈了。
特别是在看到了勉强依附于影子才能下马车的沈晏清。
那人消瘦得不行,宛如一张纸片,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了。
沈陵渊咬着自己的下唇,一双凤目从两人相握的手,再到沈晏清苍白的面容,一时之间心中的愤懑骤然达到了顶峰。
他不管不顾地快步上前,走到沈晏清面前,喉结滚了滚,勉强压下即将喷薄而出的情绪,眼中红血丝遍布,声音嘶哑地说:“那个案子既然是因我而起,你根本没必要为我隐瞒!”
说完,沈陵渊感觉到自己眼眶中竟有了泪水,再说不出一句话,肩膀撞过影子夺路而逃。
沈晏清此时的确极度虚弱,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回过头竭尽所能地喊了一声:“子洄!”
可惜声音很轻,沈陵渊没听见,或者说听见了也装作没听见。
沈晏清现在真的很虚弱,不过说了两个字便不住地咳嗽,两手紧抓着影子的手臂,才不致于摔倒。
就在这时盗鹄和素娥都追了出来,盗鹄一见沈晏清这副模样,立马明白这俩人必然是遇上了。
他担心自己私藏腰包的事被沈晏清发现,忙上前道,“侯爷,属下立马去寻他回来。”
沈晏清平日淡然的面容上竟出现了一丝慌张,他望了盗鹄一眼,低声说了几句。
盗鹄得到允准,脚下一虚追了出去。
素娥这些天都在忙着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有点懵,“老师,这……你看我要不要也去追?”
“盗鹄足矣。”
素娥点了点头,刚松了一口气,可这气还没吐完,眼前的沈晏清却是身形一晃,直直晕了过去。
“老师!”
第32章 爱憎
晨光熹微,天近破晓。
盗鹄终于在半山腰一颗桦树下找到了一身狼狈的沈陵渊。
人虽闭着眼睛,但还喘着气,目测没什么事儿,就是一脸的颓废样。
盗鹄叹了口气,走上前:“那个,那个啥,世子啊,侯爷已经没事了,你也不必如此……”
沈陵渊睁开眼撇向盗鹄,冷言打断了他的话:“你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就应当知道,我恨不得他死!”
死字咬得相当重。
盗鹄的表情也很丰富,甚至萌生了不管这厮,等他自己开窍的心理。
只不过盗鹄知道这件事都因自己偷拿荷包而起。
而且侯爷也交代,‘若是解决不了问题,就把你扔进雪山喂狼!’
盗鹄一想到沈晏清那个俨如修罗的表情,心里就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只好硬着头皮一屁股坐在沈陵渊身边。
“行了!我知道你在嘴硬,你不就是觉得侯爷不声不响地帮了你,还没向你索取什么,是因为侯爷别有用心吗?”
沈陵渊回过头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道:“难道不是么。你既已经知道了我是沈陵渊,就一点都不想拿我的项上人头换荣华富贵?”
盗鹄闻言一怔,转而蹙眉,肉眼可见是生气了:“你把我盗鹄当成什么人了。”
沈陵渊见状也是微微一愣。
他似乎从来没见过盗鹄生气,甚至府中的下人也说胡大哥人特别随和,从来不发火。
可现在。
盗鹄难得睁开一双狐狸眸子,很认真地看着沈陵渊的眼睛,“没错,我盗鹄的确是视财如命,这才拿了你那个破荷包想过些时日去黑市换钱。可我事前并不知道这个荷包是你的,更不知道!你就在我身边,还和我称兄道弟!若是我能提前知道的话,就算是皇帝的玉玺我也给他埋土里去!”
“胡,胡大哥。”沈陵渊语塞,没发现自己一时之间已经改了称呼。
“沈陵渊,我是花楼的师兄,可以这么叫你吧?”
盗鹄吸了一口气,郑重道,“这世界上很多事终究两难全,就像我虽跟随侯爷,我却也不能忘记小时候同师兄师妹在谷中一起玩耍的日日夜夜。我不能忘记她是我的小师妹,因此,就算她对我再冷漠,再不认我这个师兄,我也会想方设法去救她,不为别的,就为我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沈陵渊呆呆的重复一声,却见盗鹄眼中涌上一缕伤悲。
“你是想说,沈晏清救我,和我想要杀他并不矛盾?”
盗鹄释然一笑。
那是不是说,恨和喜欢也不冲突。
沈陵渊为自己这个想法惊到了。
两人陷入了一阵沉默。
盗鹄也不催他,这种事情终归是要自己想清楚才行。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沈陵渊却像个木桩子一样,钉在桦树下一动不动,盗鹄折腾了一宿也是精疲力尽,见这尊佛没动静,百无聊赖的叼了根野草,头枕着胳膊躺在了一旁草地上,望着天空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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