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他那个狗样,瞟一眼老子就知道他是死是活,晾着去吧,王爷的伤可比他重多了,让他在墙根脚阴凉处清醒清醒再说吧。”
“可是他的手……”
“落下残疾不好吗?残了他就不折腾了,该!”恶狠狠地丢下一句,姜炎青便着手为萧北城疗伤了。
其实他一眼就看出,按创面大小,伤口深度来说,萧北城的出血量是不符合常理的,如果凶器真的穿心而过,人早就没救了,这口气根本就捱不到他见到自己的时候。
难不成,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放屁,什么狗屁爱情,就是对给人惹麻烦的狗男男罢了。
姜炎青睁眼多久,就骂了他们多久,一直到这会儿给君子游疗伤,心里还是愤愤不平,连给他接骨的动作都粗暴了许多,疼得君子游“嗷嗷”惨叫。
“疼疼疼……轻点儿啊,方才喝的麻药劲儿还没上来呢,你怎舍得对我下这么重的手啊?”
“不然呢?我该对你情柔似水,不负流年吗?”姜炎青一怒之下,干脆用膝盖一顶他的伤臂,强行把错了位的断骨给复了位。
不过君子游的命好,交谈间药劲已经窜了上来,就是姜炎青把他那多灾多难的胳膊再掰折一次,怕是也感觉不出来了。
大夫的语气不是很好:“听见响了吗?还没长好又伤了,碎的骨头渣子就得长进肉里,以后就是嘎嘣脆,碰下就断,听见了没?”
“断就断吧,反正以后我也不会再做什么会激烈到玩死自己的蠢事了。”
“是吗?那可不一定……”姜炎青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这个时候,沈祠蹦蹦跳跳地来禀:“大人,姜大夫,王爷醒了!”
一听这话,君子游顾不上另一只手的伤,蹦起来便要到隔壁去见那人,结果忘了自己刚被灌了麻药不久,身子还没恢复知觉,一头栽在了地上。
“快快……让我去见……见见他。”
“舌头麻得话都说不清了,还张罗去见人呢,你能不能长点心啊?”
姜炎青无奈,不过他本就是要去看看萧北城的状况,顺带捎上一个君子游也不算麻烦事,倒是不遂他心的话,自己才是要成棒打鸳鸯的恶人。
一路上,他都在纠结自己还没来得及解释的话,总觉得这种匪夷所思的事说出来,就算是君子游这不着调的人也未必会信。
然而事实却是,根本不需要他多说什么,君子游似乎对那人的伤情很有自信,早就了然于心似的,一直到他确认过萧北城性命无虞,都没给他说话的机会,这倒是让他起了疑心。
——难不成这家伙早就知道了什么?
姜炎青不想看二人在自己面前秀,也不想碍他们的眼,诊断完便十分自觉地拖着沈祠滚了出去,给这对多灾多难的鸳鸳留下了一方净土。
萧北城刚苏醒不久,意识还不大清醒,朦胧间看到了熟悉的虚影,便招了招手,让那人靠到他身边。
君子游的药劲没过,挪动身子也不大容易,艰难地凑在那人身边,他抬起几乎没有知觉的伤臂,想搭在那人腹部,感受那人的体温,奈何无感,下手就没轻没重,力道倒像是抡起一拳,往那人身上重捶一下。
萧北城的气息虚弱,被他这一打,好险晕过去,一口气不当不正卡在喉咙,好半天才吐了出去。
“……你这是嫌我伤得还不够重,想直接给我送走啊。”他尝试挪了身子,贯穿胸口的伤几乎让他窒息,就连腿上的伤口也在叫嚣着对伤员的不满,无声督促他好生歇息。
君子游想捏捏他的脸,就像以往他无数次对自己做的那样,伸出手来才发现那人脸上也贴了几块绷布,回想一下,昨儿个被抬回来的时候,他们两个的确都挂了彩,估摸着照镜子一看,他自己也得是鼻青脸肿一副熊样。
“还是别动了,那伤够你难受一阵子的,要是养不好落下了残疾,成了个跛脚的瘸子,可别怪我不要你。”
萧北城不动声色地翻了个白眼,抬手摸了摸胸前层层缠绕的绷带,算是心有余悸。
他本以为受了那种贯穿心肺的伤,就是神仙也难救,甚至在闭眼前那一瞬间,连恳求阎王放他回人间的说辞都想好了——可他居然活了过来,欣喜之外,更多的是诧异。
他不认为姜炎青真有起死回生的能耐,令他起疑的反而是君子游在他昏厥前一次次重复的话:“清绝,你不会死的……”
“清绝,你信我……”
为什么他能笃定自己一定会活下来?那仅仅是对将死之人的安慰,还是说……
“因为,狗男人没有心。”君子游看出了他心中的疑惑,笑眯眯做出了解释。
“你少放……”萧北城想回敬一句,还没说完,就发现了触感的微妙变化。
看着他那唯一能动的手在左右胸之间调换了几次,君子游便知这个迟钝了三十来年的男人终于发现了自己异于常人的地方。
他给出了确切的答案:“没错,王爷你的身子与常人不同,心长在了右边。”
“可你为何……”
“因为只有我,曾在咫尺之处,贴着你的胸口,听过你的心跳,所以我坚信你不会有事。”君子游拉住萧北城的手,递到面前,轻吻了他的手背。
萧北城不禁在想:“这家伙什么时候这么会了……”
这种连他自己都不曾发现的事,那人竟然如此笃定,可见他们的感情已经不是三言两语能简单概括的了。
君子游微微俯首,贴在萧北城胸口靠下的位置,合眼轻声道:“其实那个时候我也有过一闪而过的危机感,想着如果我从前的判断有误怎么办,以后都听不到这样熟悉的心跳声该怎么办,你真的丢下我一个人又该怎么办?好在只是转瞬即逝,我还是愿意相信自己的判断,还有,你。”
“我?”
“你舍不得离开我的,你还得追着我披衣穿鞋,带着我游玩作乐,斥责我不知好歹呢……我们有大好的余生还没经历,你怎舍得离开我。”
“你这人真是……狗皮膏药。”萧北城虚弱地笑了两声,紧接着变成了咳嗽,气喘的强度大了,身体承受的负荷也会随之加大,牵动着伤口痛着,让他连大口吸气这样简单而本能的动作都不敢做了。
“别太急,这个我有经验。你现在是肺部受损。呼吸过急过猛都可能挣开伤口,所以你得细水长流地喘,时间久了,也就适应了,听我爹说,这种缓慢呼吸法和龟息功有得比,能让人长命百岁呢。”
“那我可就靠着这个,跟你百年好合了。”萧北城反握住他的手,没顾及他的抗议,坚持坐起上半身。
他拉着那人还没来得及处理,血肉一片模糊的左手,拿了姜炎青为他疗伤时随手放在床头柜子上的布包,取了镊子,细心地替他清理着深陷掌心的碎瓷片。
他刻意不去看那人手上被钉穿了的血窟窿,奈何控制不住手抖,也不知是疼,还是怕那人疼。
“放心吧,方才喝了药,感觉不到疼的,不然我也不至于在这儿瘫着,站都站不起。
萧北城叹着气,小心翼翼捧着他的手,也想落下轻吻,却是无从下口。
他的伤,太多了……若不是自己毁了他的安生,非要将他搅进京城诡谲莫测的漩涡里,他何至于此……
他明明,明明拒绝过的……
看出了萧北城心中的愧疚,君子游的指尖在他苍白的唇上轻轻划过,依旧是那样轻描淡写的笑,却不失发自内心的真诚:“可是只要一想到我被钉穿的手掌也曾护你远离威胁,我就觉着这血流得不亏。”
作者有话要说:血流多少,糖就发多少啊!这次不是玻璃渣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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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5章 人格
情意正浓,就在君子游盘算趁着萧北城身子不适,在他身上揩几把油时,屋外便有人出声打断了他的妄想:“大人,司夜点名说要见你。”
光看萧北城那嘴皮子动的幅度,君子游就知道他要骂人,抢先一步捂住他的嘴,朝人灿烂一笑:“放心,我去去就来。”
这个人的鬼话要有一句能信,萧北城现在都不至于躺在这里,他抓着那人的手宁死不放,君子游拿他没法,心道堂堂缙王,挺大一人了,怎么还耍上无赖了?
无赖归无赖,说到底,无赖还是只有无赖能治,于是他十分不要脸地低头在萧北城少见的苍白的脸上、唇上、喉结上各吻了一下,就在对方身子发软,快要进了状态时,狠心抽身。
不过他的报应来得比馊主意还快,转身想跑,却忘了自己也被麻药迷得丧失了行动力,软趴趴地倒了下去,只能无奈又无助,也很丢面子地喊一声:“临渊!进来进来……”
自从之前不巧碰见这两人亲热,江临渊就再也不敢贸然进他们的房了,伸腿之前都得先好好想想现在里面有几个人,穿没穿衣服,事前还是事后,自己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说实话,开口的人是君子游这点让他有些摸不着底,总觉得进去就得是一场恶仗,好在他知道萧北城的伤势,好得再快应该也没有打死他的力气,心下多了些底气,便推了门进去。
果不其然,床上躺着一个,地下趴着一个,两个残障人士,都是生活不能自理,需要人加倍关心。
江临渊一眼就看出了情况,捞了君子游就跑,根本顾不得背后萧北城有气无力的虚弱抗议。
……估摸着等缙王好起来,自己的好日子也就过到了头吧。江临渊苦涩地想。
“你们审出了什么结果没有?司夜什么状态,都交代了什么,愿意配合吗?怎突然要指名见我?”
君三问的夺命三问让江临渊无从招架,一五一十把审讯的状况说了,君子游听着,眉间的褶皱越发深了。
“这么配合,基本上把他这些年做过的恶事都交代了个遍啊,就这样还想着见我,是憋着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呢?”
江临渊心说我要是知道,现在就不用在这儿跟您大眼瞪小眼了。
“他是怎么回事,为何会突然爆发出那么惊人的破坏力,查清楚了吗?”
“姜大夫说,‘销骨’的作用因人而异,他的情况很像是被某些药物侵扰了神志,在精神力的影响下爆发的仅仅是一部分力量,还有一些是来源于药物本身对他的作用。”
“销骨”,又是“销骨”。
君子游揉了揉脑袋,匆匆让姜炎青帮他把左手的伤包扎起来,喝了碗缓解身子麻痹的药,便去了大理寺。
距离越氏私塾的惨剧已经过了整整一天,朝野都听见了风声,这种事,瞒是瞒不住的,关键就在于他何时会被传进宫去降罪,在失去人身自由之前,他还有多少时间将司夜当作突破口。
这个时候的司夜已经非常疲惫,苦战之后体力过度透支,又被连着被审讯一天一夜,精神已经濒临崩溃,显得十分憔悴,瑟缩在角落里,怀里抱着他的蝴蝶标本,好像随时都会一睡不起。
君子游有些担心他的状况,大着胆子靠近了他,也不知是疼,还是那天的恶战仍让他心有余悸,他的手微微颤抖,探手去摸那人额头的动作也显得十分僵硬。
庆幸的是司夜体温正常,不似有异,万幸的是他的情绪也趋于平稳,没有过激的举动。
他微合着眼,对外界的一切都无动于衷,是在君子游接近后,认出了他的脚步声,才抬起头来正眼看了看他。
“这么着急见我,看来你对我才是一日不见思之如狂啊,我家王爷真该好好反省一下,为什么他的爱情浓度还比不上想置我于死地的仇人。”
“……没。”
“嗯?你指什么。”
司夜再次闭上了眼睛,颇有些不堪重负的意味,闷声发出一句叹息,“我没想过杀你。”
君子游不禁咽了口唾沫,看了眼自己被绷带缠得活像只粽子的手,如果这种程度都不算想杀他的话,那他能活下来可纯粹是靠老天爷的眷顾和运气了。
江临渊贴心地搬了椅子,似乎是觉着这样居高临下的感觉不便于问话,君子游婉拒了他的好意,选择席地而坐,与司夜相对。
他们离得很近,以至于在这种昏暗的环境下,他都能清楚看到对方眼中密布的血丝。
君子游斗胆从司夜手中拿走了他爱若珍宝的蝴蝶标本,看得江临渊心惊肉跳,意外的是,司夜并没有歇斯底里地发狂,见君子游伸手,还主动把东西递了过去,这不免让江临渊心生疑惑。
这差别待遇,未免太刻意了吧……
“谢谢你能来看我,事实上,我已经没什么能告诉你的东西了,如果你抱着得到更多情报的目的而来,恐怕是要失望了。”
“司大人既然点了名要见我,在某种意义上也算给了我一些提示,不算白来,也得谢谢你。”
“这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舍不得我的话,我就在这儿打个地铺陪你怎么样?什么时候你上了刑场,我再去看你最后一眼,让你心满意足地走。”
“不必了,说实话,这一眼就看得我够够的了,知道昨天没打得你半身不遂,我也就安心了,你要是没事,可以滚了。”
白跑一趟还被赶,君子游也不恼,十分好脾气地拍腿站了起来,“成,那我就先走了,司大人不用送了,到时候我也不去送你了,咱俩的缘分和情分就到这儿了,以后你别来找我,我也不惦记你,逢年过节想起来就给你烧点纸,想不起来也就那样了,你大人大量,别计较,也别来给我托梦,多谢了。”
他说完便径直走出牢房,江临渊在二人之间徘徊了一下,一时竟不知是该数落司夜,还是去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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