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说,是翠娘?”
“这就未必了,就算真是她所为,事隔这么久也难再找到证据了,除非她本人招认杀人的罪行,府衙是很难给人定罪的。”
话里话外就是在数落他们姑苏府衙办事不力,没有查出真相就草草结案,导致现在杀人事件频繁发生,官府对此却束手无策,连凶手的影子都摸不着。
宿十安自认理亏,也抱着七分想看君子游大显身手的意味,静待他做出决策。
不过君子游没有察觉到他的心思,思索片刻,便拉住了门外不屑进来一看的萧北城。
“王爷可发现这案子有什么蹊跷了?”
萧北城往里瞥了一眼,语气懒洋洋的,半点儿也提不起精神,“没什么好说的,肖百川不是被肖崇所杀,肖崇也不是畏罪自杀。”
“何以见得?”
“羊癫疯与畏高症只是疑点之一,你且看这现场,大梁吊的虽不高,却不是单靠一个成年男子的身高就能碰到绳结的。”
君子游也往麻绳垂下的位置看了看,恰好宿十安就站在底下,他一抬下巴使了个眼色,后者便乖乖挺直了身子,给他做了量尺。
其实宿十安的身高比起姑苏男子普遍还要高出半头,而那悬颈的麻绳就落在他头上一尺左右的位置,很显然,单凭肖崇自己是根本吊不上去的。
“而现场并没有发现垫脚蹬,他难道是飞上去的吗?”
沈祠又开始犯起了老毛病,怯生生的多了句嘴:“万一,万一是飘吊子做的,不是就不需要人自己爬上去了……”
“沈祠……”君子游看着他一本正经的害怕,无奈的叹了口气,“你是宁可相信鬼神也不肯怀疑人心了。”
萧北城见状也只是摇摇头,知道沈祠的迷信已经根深蒂固,劝也无济于事,索性也不再管他,转而对君子游道:“看起来,你已经有头绪了。”
“算不得头绪,只是疑惑罢了,我一直不懂肖大娘为何在丈夫与儿子死于非命后仍然守着这处老宅。这里对她而言该是伤心之地,更是不祥之处,可她放弃了在尼姑庵养老的机会也要回来,会不会是为了隐藏什么呢?”
尤其是扮作肖崇那日,他还发现肖大娘在篱笆丛中翻找什么的举动,更坚定了这个猜测。
于是他走出现场,到了肖大娘此前栖身的牛棚,朝里看了看,突然没头没尾的问了句:“肖家以前是养了牲畜的吧?在肖家父子死后,都安置到何处了?”
宿十安答:“的确养了一头耕牛,但肖大娘无力经营耕地,连自己的生计都没着落了,哪儿还有精力管牲畜呢,于是府衙便做主将肖家的田地暂时租赁给了他家的表亲,每个月的租金都用来给肖大娘添置衣物,还有一日三餐的口粮。”
“如果是那样的话,你不觉着这里的土太硬了吗?”
君子游也不嫌脏,提起衣摆翻身跨进了牛棚,抬头看了看茅草堆叠的棚顶,又俯身摸了摸脚下坚硬的土地。
“我们村子的土质与别处不同,遇水容易结块,干燥后便成了砂石,所以耕户饲养耕牛的处置方式也与别处不同,通常会铲些田地里的土铺在牛棚里,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翻了重换新土,好让耕牛从小适应土质的硬度,以免坏了蹄子。可是你们看这里,牛棚里的土明显比外面高出一截儿,且都是踩实了的,说明在一段时间内,这里不停的填土,压平,再填土,再压平。”
说到这个份儿上,萧北城听懂了他的意思,“莫非,下面是埋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这个时候的君子游对自己的猜测还没什么信心,拿了一旁的锄头往下挖了挖,土层都快被压实成了岩层,一凿下去发出了震耳的脆响。
萧北城使了个眼色,便让沈祠跟上去帮忙了,宿十安见状也吩咐跟来的衙差拿了铁锹,一同往下挖着。
四个人,硬是挖了半个时辰,才把表面的土皮翻开一层。这活儿根本不是一般人能干的,宿十安便到村里找了几个壮丁来帮忙,一直干到日头西沉,才发现了些许异样。
众人累的满身大汗,终于看到坚实的土层中露出一块生馍那般大的白球。
君子游用凿子往下挖了挖,很快清理掉了周围的残土,露出了下面东西的全貌。
……竟是一具深埋地下已久的头骨。
“看来,我们找到那个失踪的人了。”
君子游用白布小心翼翼的裹起了头骨,借着萧北城递来的烛火,仔细观察着头骨的外形。
他先是用自己的手掌比了比头骨的大小,又从侧面看过了头骨的眉骨,得出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结论。
“死者是名女性,从牙齿的磨损程度看来,只有二十出头,死因是……”
他又将头骨缓缓翻转过来,露出了颅骨上裂开的伤痕。
“或许是头部受到撞击而死。这个人,可能就是翠娘。”
案情反转,再次牵扯出了受害人,便是要翻案再查的。
宿十安立即下令封锁现场,在接下来的两天里,又从肖家老宅的牛棚里挖出了零碎的人骨,与头骨拼凑在一起,经过确认身型特征,死者就是失踪已久的翠娘的本人。
“翠娘幼时受过伤,走路时左腿不敢吃力是众所周知的,遗骨的左腿骨上也有着伤后愈合的痕迹,可见死者就是翠娘不假。”
“仵作验尸可得出什么结果?”
宿十安显得有些为难,“这……遗体只剩下了骨架,仵作只能推断后脑的伤是致命伤。”
“不,那伤势虽然严重,却不至于立即毙命,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翠娘还是活着的,甚至她活的比肖百川还要长几天。”
不得不说,就算没有棺椁容身,翠娘的遗体腐烂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只一年时间就化成白骨,这点也很可疑。
看出君子游的疑惑,萧北城将一个纸包推到他面前,趁着那人解开的时候解释道:“这是沈祠从现场带回,距离遗骨最近的土层碎块,可以看出色泽比起其他地方更加浅淡。如果本王没猜错的话,这个应该就是……”
“石灰。是靠生石灰遇水反应而生成的高热,才销去了遗体的皮肉吗……”
君子游说的心惊胆战,不免唏嘘。
从时间推断,对翠娘下手的人既不是最先死的肖崇,也不会是被刺穿肺部后生不如死的肖百川。
那么难道会是……
君子游难以置信,攥紧纸包,感到额心隐隐作痛。
“为什么会这样……肖大娘那么老实的一个人,怎么会……”
可如果不是肖大娘所为,还有谁会做这种事呢?
君子游伏在桌案上,眼神朦胧,有些呆滞。
萧北城摸了摸他的头,就像逗弄小黑一样,揉了揉他的额发,又挠了挠他的下巴。
“打起精神来吧,或许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糟糕。”
“王爷就不必安慰我了……我也只是消沉一会儿罢了。其实我早该想到的,来查这案子就是要把身边的人怀疑个遍,不翻个底朝天,也没办法找出真相。”
“本王不是在安慰你,只是阐述事实罢了。就算肖家父子被害的案子是肖大娘所为,还是无法解释其他几名死者被所谓的‘飘吊子’所杀。难不成还想说肖大娘发疯失了智,所以有选择性的杀了那几人吗?”
听他这话,君子游突然触了电似的蹦了起来,沉思着连连点头。
“王爷您说的对啊,肖大娘可没有把自己吊在荒山上,再自己个儿飞走的本事,也没办法在众目睽睽下从老榕树上脱身,这案子还没结束,得继续查。”
“慢着。”
看他急冲冲的要出门,萧北城心道这家伙还真是不知道吃一堑长一智,才刚消沉完就又要给自己找不自在了,可真是操心的命,一会儿也闲不下来。
萧北城悠哉悠哉的倒了杯茶,往君子游那边推了推,是要他留下来了。
那人虽然不大情愿,还是乖乖坐到他身边,接过他的茶,仰头一饮而尽,还没咽下去,就呛的吐了出来。
“噗……咳咳!这是什么东西,王爷你要害我不成!”
“上好的苦丁,给你清清毒,败败火,做事别总那么心浮气躁,在京城吃了几次教训都没学乖,也不知你到底得吃多少亏才能明白。”
“王爷这话,可是已经替我想出法子了?”
萧北城瞥他一眼,幽幽道:“算不得法子,顶多,是个幺蛾子。”
作者有话要说:我感觉王爷迟早会撺掇子游穿女装的……
今晚要爆肝了,准备明天后天的万更,冲鸭!!
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鸭~
第128章 断甲
才刚找到翠娘的遗体不久,赶尸女素华便带着妹妹素锦造访了君家老宅,点名见了缙王与君子游,说是有一条至关重要的线索要通报。
那会儿萧北城正忙着咬君子游的脖子,留下一连串暧昧的红痕,听了这话,心里是万分抵触。
“有案子的线索就让她去找宿十安,真当本王是他们姑苏府衙手下办事的差役了?”
柳管家见他俩腻歪直翻白眼,是不屑管这事的,便吩咐沈祠出去委婉的拒绝了这对姐妹。
素华落落大方,自知举止不妥,十分干脆的转头去了府衙,可妹妹素锦却是满腔不忿,叉起腰来跟人对峙:“什么嘛,堂堂缙王也不过如此,自己弄不明白的案子索性就不查了,果然是有官老爷的架子啊!”
沈祠听了这话心里不大舒服,却不好与小姑娘争执什么,脸都涨红了去,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才不是呢,王爷这是心疼先生,不想他再为琐事伤神又伤身了。”
素锦见了他这样子,就好像抡起拳头打在了一团棉花上,再也使不出力气了,方才咄咄逼人的气势也没了,撅着樱桃小嘴,扭着头道:“切,不与你们臭男人一般见识,男人果然都是靠不住的,倒不如由我和姐姐去查明真相,你们就瞧好吧!”
“哎,可你是个女儿家啊,不能做这么危险的事,还是快跟你姐姐回家去吧,千万别惹事啊。”
素锦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见了沈祠羞怯中带一丝焦急的关切神情,突然笑了。
那笑容就像是春日拂得百花盛开的清风,只看一眼,便让沈祠入了迷。
这是沈祠平生第一次接近女子,也是第一次动了心,素锦就像是漠地中的一滴甘霖,润了他干涸已久的心田,从此青山绿水,再也不甘寂寞了。
“小哥哥,你该不会是在……关心我吧?”
当时沈祠呆愣愣的,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待素锦走了,便一个人蹲在门前,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直发呆,手里还撕着几片叶子,嘴里嘟囔着:“刚才说是在关心她就好了……可是说了的话,她会不会觉得我喜欢她,很冒昧啊……那说不关心也不成啊,她会以为我讨厌她的……哎呀!不管说什么,方才要是回答她就好了,我这样傻愣愣的,她肯定觉得我很没有礼貌啊。”
殊不知君子游就在后抱臂笑吟吟地看着他,萧北城也靠在门边,叼着烟杆,眯着一只眼睛打量他,“这小子,该不会是喜欢上人家姑娘了吧。”
君子游笑道:“沈祠,喜欢就去追啊,别害怕,我和王爷都会帮你的。”
沈祠被吓得一个激灵,两手拧在一起,显得很不安,又很害羞,“先生,你就别取笑我了,她是苗疆的姑娘,又不能跟着我回京城,我这辈子都是要守在王爷身边的,我们……根本不可能的啊。”
“哟,才动了心就想到这么远了,啧啧啧,不简单啊你……不过我说句实话,你也不用太担心这个,正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只要感情在,这些都不是问题。”
“就像这个只会写些淫诗歌文的下流书生,不是也为爱离开姑苏,成了本王的幕僚么。”
这夫夫俩一唱一和的,简直就是在演双簧。
沈祠扶着两膝,心情复杂,虽说看不透他现在心里在想些什么,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那就是他真的喜欢上了素锦那个有点小蛮横,又有点小温柔的女孩。不同于京城的大家闺秀与小家碧玉,那种活泼与讨喜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让人难以招架。
君子游抬起胳膊肘一戳萧北城,“王爷,我知道您嫌弃她的身份,不大看得上那个姑娘,不过沈祠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就成全了他们吧。”
“不用拐着弯儿的提醒本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听一听赶尸女有何线索也无妨。”
后来素华还是被请了回来,如愿以偿到了缙王面前,讲明她知道的一切。
“其实那日二位走后,小女子便与妹妹素锦聊了近来发生的事,猜到你们是为飘吊子而来,也想尽一份绵薄之力,所以送来了这个。”
说着,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布包,拆开来看,居然是一片断掉的指甲。
联想到她的身份,萧北城自然而然认为这是死人的东西,心中抵触,忙用帕子捂住了口鼻。
“居然拿了这种东西,成何体统!”
素华也不急,“王爷先消消火,容小女子为您讲明情况。”
从她的叙述中可以得知,几个月前村中也发生了一起飘吊子索命的案子,死者正是他们熟识的王寡娘的弟弟,名叫王大海。
这王氏姐弟都不是姑苏本地人,王寡娘是在婚后才跟着做生意的丈夫到了这里定居,丈夫死后,可怜她孤儿寡母会受欺负,娘家便让王大海来姑苏探亲,想着家里没个男丁总是不成,便生了让王大海在此讨个媳妇儿,定居于此的心思。
今年刚好是王大海来的第一个年头,他看上了村东头老孙家的二女儿,可偏偏老孙头不稀罕这个外地的小伙子,很怕他到时候回了老家,就要把自己宝贝一样疼大的女儿拐走了,便把王大海跟媒人都拦在了门外,说什么都不答应这门婚事。
事情到这儿该是告一段落的,毕竟婚姻大事就是父命之命媒妁之言,但凡有一样不行,这亲就结不成。
但王大海是个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倔驴脾气,说服不了老孙头,便想着蛊惑他家的二丫头,于是两人就这么牵上了线,珠胎暗结,生米煮成了熟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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