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凫丽之山也就只有龙侄有些威胁。”贺茂川扫了一眼眼镜男等人的装备。别人不知道,他却知道山海之力对这些金属都是有侵蚀性的,虽然在进来之前他给了每人一张符纸——说是护身的信符,其实是减缓他们以及随身携带的武器所受的侵蚀,也算是另一种程度上的“护身”吧——但这也只是减缓,并不能完全阻止,所以先干掉龙侄也好,毕竟这些子弹什么的留到后期,说不定也就根本没用了。
时间还是不能超过三天啊。贺茂川心里想着,又看了邵景行一眼。这次就是这个小子看见了辟寒犀,否则他也不会借力太阴强行进入山海世界。如果能很快找到那扇界门后面所在的山,也许三天之内能拿下辟寒犀。
贺茂川也知道这样是有点仓促的,等于把宝全都压在了邵景行一人身上。但——辟寒犀实在难得,好容易上次那几个蠢货找到了,可他们却由于内讧而没有回来报告,反而自己行动起来。
倘若能抓住辟寒犀也就罢了,可最后不但让它跑了,还惊动了这里特事科的人。早知道,他就不应该把那张符给他们,要是没有符——不,即使没有符,那些蠢货也还是会自己动手的,以为有了枪就什么都能做得到,以为还是他们在东非偷猎的时候吗?
蠢货蠢货蠢货!想到珍贵的辟寒犀曾经很可能到手,贺茂川就想把那几个人复活过来再杀一次!心心念念的东西曾经离得那么近却又失去的感觉,比从来都没有看见过更让人痛苦,而且他的时间也不多了,胸腔里跳动的这颗心脏,不知还能跳多久。在那之前,他真的很想让人知道,贺茂家族,才是第一阴阳师家族啊……
邵景行当然不知道贺茂川在想什么,但他看着众人兴冲冲地收拾东西,却忍不住想问一句:“那个,这一窝龙侄有多少啊?”听贺茂川的意思,好像是一公一母加一窝小的?但这凫丽之山上,难道就这么一窝龙侄吗?
贺茂川笑了一下:“当然不止这一窝,但既然找到了它们的窝,就先杀掉。否则难道让剩下的那一只再招朋引伴的回来报仇吗?”
这话说得有道理,其余人也都是一脸赞同的模样。但邵景行心里总觉得不对,总觉得这个数目少得有点不正常。
“那个,贺先生你的猫又天黑前去探查的时候,说这里有玉石和金矿是吗?那,还有没有看见别的,比如说铁矿石?”凫丽之山的一大特点是有龙侄,另一大特点就是“其上多金玉,其下多箴石”。箴石,是用来制针的石头,其实就是铁矿石了。
贺茂川的神色微微有点变化:“我看到有绿色的玉石和小块的金矿。”至于铁矿石,他,他不认识是什么样啊……
铁塔脖子后面疼得厉害——那龙侄咬的伤口不算深,可是为了消除可能携带的病菌折腾半天,伤口还扩大了些。疼痛让他烦躁,也更嗜血:“先干了再说,管他娘的呢!”
眼镜男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铁塔就是性情太急躁了一些,否则也不会因为轻敌被咬伤了。不过此时此刻也不是教训人的时候,再说他其实也赞同铁塔的意见,倒不是“先干了再说”,而是“先下手为强”。
众人都说要走,邵景行也只得跟着走,但还是小声说了一句:“还是要小心点,也许这里……”他把后半句话咽回去了。这里可能不是凫丽之山。如果东山系的异兽都能跑到饶山去,那龙侄也不一定只在凫丽之山。
但这话他可不能说出来,否则岂不是承认他之前都在骗贺茂川?那到时候不用等龙侄出来,他也死定了。死道友不死贫道,何况这些人是敌人呢。与其他死,不如他们死。
因为怕惊动龙侄,他们没有用手电照明,只借着从稀疏的枝叶间投下来的月光,由贺茂川指挥方向前进。
那根络新妇的蛛丝也不知是怎么拉扯的,反正贺茂川很明确地带着他们在树林间左拐右拐了半天,就看见前方有一片土崖,靠近崖顶的地方被挖出了一个洞。
头顶响起窸窣的声音,邵景行一抬头,就看见那只络新妇从一棵树上爬了下来。说实在的,看见它撩起裙子露出八条灰色的蜘蛛腿,真比看见一只龙侄要可怕多了。
有这想法的显然不是他一个,石哥和司机的面部肌肉就扭曲得很滑稽,但他们都忍住了没有发出声音,只看着那只络新妇凑到贺茂川耳朵边上不知说了什么,贺茂川就点了点那个土洞:“受伤的龙侄在里面,还有四只小的。”
“大哥,你看,金子……”石哥这边忽然有人发出了低低的惊呼。
的确是金子,一眼看过去有好几块,从指肚大小到婴儿拳头大小不等。邵景行对于金矿石的成色不内行,但这玩艺在月光下发着淡淡的金光,看着卖相实在不错。
但是玉石呢?邵景行张望着,似乎看见土崖顶上有些绿色,但颜色黯淡,分不清是石头还是玉,又或者是质地很差的玉?
中国古代对于玉的定义是“石之美者”,也就是说好看的石头都能归为玉,并不像今天一样有明确的矿物学上的定义,比如岫岩玉主成分是蛇纹石,和田玉是透闪石阳起石矿物等等,而古代那些曾经被当成玉的长石、透闪石,则都已经退出了“玉”的家族。
《山海经》所描述的,皆是由上古流传下来的神话和资料,那时候的玉定义与现在自然不同。单看那些与玉字旁有关的字吧:瑶,美玉;碧,青玉,指的其实是含铁的深绿色石英石。算起来简直是五花八门,所以,这些绿色究竟算不算玉,谁也不好说。
但如果不算玉,那么据此来推断此地是凫丽之山,似乎就不大靠得住了啊……
邵景行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脑袋里不停地在想这个问题,反正他就是觉得心里有点不踏实。不过没等他再多想,一只龙侄就从那土洞里冲了出来——刚才那人看见金子的惊呼,到底还是惊动了它。
这就是被芙蓉刺伤的那只龙侄,在它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时,又有四道更小的身影也从土洞里飞出来,向四面的树林里散去。
“打!”眼镜男首先扣动了扳机。他看着斯文,枪法却不含糊,从土洞里最后飞出来的那只龙侄被他一枪击中,在半空中炸开一团血花,坠落于地。
大龙侄发出一声尖锐的哭叫一般的声音,猛地向眼镜男俯冲下来,而其余三只小龙侄则拼命向树林飞去。然而它们的速度太慢了一些,几发子弹过后又被击落两只,只有一只稍微大一点的歪歪斜斜地投入树林中,在阴影中消失了。
“我去追!”铁塔拔腿就冲了出去。那只小龙侄也被子弹擦伤了,跑不了多远。
“铁塔!”眼镜男想要阻止,但大龙侄已经认准了他,嚎叫着向他扑来。它九条尾巴甩得像风车一样,眨眼就冲进了人群里。
这么近的距离,子弹打出去可能会伤到自己人,眼镜男只得拔出匕首跟它搏斗。
贺茂川皱了一下眉头,肩头一动,黑色的双尾猫就猛蹿出去,鬼魅一般突然出现在龙侄后背上,尖利的爪子狠狠抓下去,就沿着它之前被芙蓉捅出的伤口抓了进去。
这一下血花飞溅,龙侄的后背像被手术刀剖开一般,一条裂缝从颈部直达尾部,整个身体都迸裂开来,鲜血溅了眼镜男一脸。
眼镜男脸色十分难看地退开一步,看着落在地上的死龙侄,明白贺茂川有示威的意思。自从他们接了贺茂川的委托之后,虽然知道陪在他身边的那个艳丽女人是个非人类,但贺茂川本人身手平平,所以也没有太把他放在眼里。现在贺茂川来这么一手,显然是在告诉他们,他可不仅仅有一个怪物。
这会儿,小个子已经追进树林去增援铁塔了,很快铁塔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哈哈,看你往哪儿跑!这什么东西!”
眼镜男心里一紧,就听一声嘎叫与枪响同时传来,仿佛是一只鸭子在叫。然而之后枪声又连响几声,让他心里更发紧了——打一只鸭子,需要开这么多枪?
“芙蓉,去看看,叫他们赶紧回来!”
眼镜男的话还没说完,邵景行就听见背后树林里有细碎的声音,他猛一回头,只见一棵树后面伸出个脑袋来。这玩艺看起来像个马头,可是头上却长了四只角,一见邵景行回头,这个马头嘴里居然发出“汪”地一声,掉头就跑了。
“那又是什么东西?”石哥也看见了。
“什么?”贺茂川回头晚了,那东西跑得又快,倒没看见。
石哥刚要形容,那边铁塔已经兴高采烈地一手拎着一只龙侄,另一手拎着只野鸭模样的鸟从树林里出来了:“这东西还找了个帮手。”他走到火堆边上,把两具尸体往地上一扔,“这鸟还挺能耐,好几枪都没打中,还是耗子厉害,一飞镖扎下来了。”
小个子跟在他身后,面无表情地用手指抹去飞镖上的血迹,随手擦在旁边的树干上。
“这鸟,这鸟怎么长了个这样的尾巴……”司机在邵景行身边站着,嘴里喃喃地说。
邵景行脑袋嗡地一下,被铁塔扔下来的那只野鸭,屁股上却长了一条老鼠一样的长尾巴。这东西他是见过的,在陵园那里。
这是一只絜钩,会传播瘟疫。
这会儿他也想起来了,刚才跑走的那四角马叫峳峳,它跟絜钩都生活在山。
这里,并不是凫丽之山。
第56章 寻找箴鱼
天色将明的时候,铁塔已经烧到了39度。小个子比他好一些,但体温也升到了38度,还开始上吐下泻了。
“这到底是什么病?”芙蓉在这支队伍里算是医生,但她现在根本搞不明白,“像疟疾,但是这些黑斑……”铁塔有明显地“打摆子”的情况,但他手臂上开始浮现的黑斑,却更像黑死病,也就是鼠疫。至于小个子,却像是霍乱的病状。
眼镜在旁边看了一眼,转头出了帐篷,直冲贺茂川去了:“贺先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的兄弟得的究竟是什么病?那龙侄,不是说只是吃人吗?”
其实他心里也明白这应该不是龙侄的事儿,因为发病的只有铁塔和小个子耗子,而他们两个单独接触过的,只有那只鸟而已。
果然,贺茂川正在生火焚烧那只鸟,闻言冷淡地说:“不是因为龙侄,是因为这只絜钩。这东西能传播疫病,你的人不该随便动它。”
“那现在怎么办?”眼镜其实还有好多话想说,但他知道这时候说太多也没有什么用,所以只问了这么一句最重要的。
“这种疫病不是简单用药物就能治疗的。”贺茂川看着絜钩在火中化为灰烬,把用来挑絜钩尸体的树枝也扔进去烧了,站起身说:“去栒状之山。那里有种箴鱼,吃了能治疫病。”
眼镜现在都不怎么敢相信他了:“栒状之山在哪里?”
“往北走。”贺茂川也有些烦躁,“我会用太阴引路,总之收拾东西走吧。”
石哥那边已经有人小声嘀咕:“能找到吗?我们带着两个病人,会不会也被传染啊?”
“就是。要不然叫他们去找,我们在这儿等着。或者病人等着,我们去找了再回来嘛……”谁都不愿意跟两个病人在一起,何况耗子还在上吐下泻,看着就腌臜得要命。
贺茂川脸色阴沉地看了他们一眼:“不去可以。不过,不要以为你们就没有被感染,凡是看见这只鸟的,都会发病。只不过他们两个接触了,所以先病而已。”
哄地一下众人都乱了,连眼镜的脸色都有点变了。之前他能那么镇定,多少也是因为他自己还没事,其余人也都没事。但现在一说大家都逃不掉,这份镇定就有点维持不住了。
石哥那边更不用说,有人已经忍不住抱怨:“好端端的,去惹这鸟干什么,这鸟又没吃人……”
眼镜冷笑一声,不想跟这些人浪费口舌,只是叫芙蓉:“收拾东西,把人抬上,准备走。”
邵景行和司机一起去收拾一个帐篷,司机嘴里还在不停嘀咕:“逃就逃个小的,追什么。要是不追,也不会碰上那鸟……”
“其实,要是贺先生早发现这里不是凫丽之山,叫大家提高警惕,那位铁塔兄弟也不会追进树林去了……”邵景行眼角余光瞥见眼镜男那边的一个人就在附近,于是小声地打断了司机的话。
“这儿不是那什么山?”司机还摸不清情况呢。
“嗯。”邵景行看见那人竖起了耳朵,便小声叹了口气,“凫丽之山确实只有那种龙侄,可是,可是这里是山啊。之前我就觉得不对,如果是凫丽之山,怎么会只有这么一窝龙侄嘛。现在看来,其实是从那边迁过来的一对儿,在这边做了窝而已。而且什么金矿玉矿啊,那个绿的好像就是些石头,金矿嘛——其实我怀疑那些只是龙侄的排泄物而已,根本不是金矿。贺先生那么内行,应该早能看出来才对啊。”
“你怎么知道这里是什么山?”司机还是不明白。
“咳,你看见那个四角马了吗?真不知道贺先生那只猫怎么就没发现。这东西就是山的特有生物,要是早发现早知道,就该知道这里有絜钩,我们根本就不该在这里扎营,该早点离开,那就没事了。唉,这地方也根本不是我之前来过的地方,也不知道贺先生怎么就把我们带到这儿来了。”
司机听得出神,不由得道:“不是用那个什么太阴……”
“是啊,也不知道究竟靠不靠谱。万一又把我们带错地方呢?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那个箴鱼……”邵景行看见刚才偷听的男人悄悄退走,越发唉声叹气,努力制造恐慌气氛。
其实他有点怀疑贺茂川说的大家都得疫病的话是吓唬石哥等人,免得他们一心想着脱队不听指挥。因为当初他们在界门杀死了一只絜钩,大家可都没得疫病啊。
铁塔和耗子应该是在絜钩活着的时候就接触了它,这才被感染。而这东西死后作用也就没了,只是看见并没有感染的理由啊。
不过这些话他现在当然不会说,因为他也需要石哥他们都在一起,这样才比较好挑拨。否则他直接去跟眼镜男说这些话,恐怕那家伙是会疑心的——那人看起来就是个很多疑的。
所以像现在这样就好。他把话说给司机听,自然有人会打听了去告诉眼镜男。人嘛,别人免费奉送的东西总是要疑心一下,但自己打听来的,他们就会相信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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