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白语塞片刻,他坐在江季白对面,轻声道:“你哪儿都不用去,我也哪儿都不去。”
江季白抬起下巴示意桌上:“送来的醒酒汤,喝了吧。”
温白一喜:“你给我要的?”
江季白没搭话,温白刚要一饮而尽,就忽地想起来了:“你喝了吗?”
“我没醉。”
温白指尖点在茶碗壁上,他犹豫片刻,道:“季白,我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任谁也会心里难受,你…发泄出来吧,怎样都行。”
“喝酒也行?”
“那不成,你伤还没好。”
江季白嗤了声,继续呆滞地盯着桌面。
温白无奈一笑,略带失落道:“你之前说的没错,我好像只会…惹事。若我像大哥一样,那肯定就能很轻松地救出你了,或者武功再高一些,就不用你为我挨了罗玉绯一棍,等到黔驴技穷时才明白一些东西的重要,人就是这样吧,当明白一些事时却是晚了。”
“…你,”江季白哑然,他没想到自己的气话竟让温白耿耿于怀,他颔首:“我无理取闹,你不必介怀。”
温白轻笑了声,带了些希冀继续道:“不过只是晚了,并不是完了。我不会像以前那样每天都得过且过了,以前你总给我善后,日后,你尽管惹事,我给你善后,好吧?”
江季白下意识地开口:“温白…”
“已经过了子时了吧?”温白看向窗外。
江季白顺势也看向窗外,应道:“啊,过了。”
“江季白。”温白叫道。
江季白又看向温白,像石头似的被定住了,温白左手背后,右手随意地往自己的方向伸着,右手中指上还挂了个穗子,温白冲江季白摇了摇手中的穗子,笑嘻嘻道:“你十七岁了。”
江季白蹙眉:“今天…”
“十一月初四,你的生辰。”温白走近江季白又摇了摇手中的莲花穗子,道:“我在济安寺给你挑的平安符,你日后肯定会平平安安的。”
温白看江季白没有什么反应,有些尴尬甩着手中的穗子,道:“…嗯,我知道你现在肯定没心思过什么生辰,不过好歹是个平安符,你别把它当生辰礼物就行了。”
说完,温白低头凑近江季白,将护身符牢牢地系在了他的腰间:“不许拿下来,知道吗?”
江季白粗鲁地转过身子,继续面无表情地盯着窗外。
温白挠了挠头,他倒情愿江季白大吼大叫的,江季白现在这幅行尸走肉的样子,是温白最怕的。
温白也不管江季白想不想听,在他耳边絮絮叨叨一宿,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江季白突然道:“你该进宫了。”
温白这才反应过来天亮了,他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不用,我已经告过假了…”
“去吧。”江季白略显疲惫地闭了闭眼睛:“你太吵了。”
温白站了起来:“…那你睡,我出去守着。”
江季白打破了自己保持了几乎两个时辰的姿势,抬头问:“你真不去?”
“不去啊。”温白不假思索道。
“留下。”江季白抬手握住了温白的手腕,垂首低声:“你继续说吧。”他不想自己呆着。
温白看着江季白的头顶怔忡片刻,莞尔一笑:“好!我说,你睡。”
第42章 浑噩
江季白睡下了,温白多少松了口气。他怕挪动江季白会将人吵醒,就从床上抱了床被子盖在了江季白身上,做好这一切后,他打算下去找些吃的。
刚一下楼,他就看见了等在桌边的许娴和季呈徵,许娴冲他挥手:“温白!”
温白打着哈欠往那边走:“乘月,阿三。”
许娴直盯着温白看:“不是吧,你怎么回事?脸色难看成这样?”
温白苦笑了下,摆了摆手:“你要是见着了江季白,就知道我脸色有多好看了。”
“季白兄他…好些了吗?”许娴担忧地问。
温白微叹了口气,颓然地摇摇头。
“你做好心理准备,我这里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更坏的消息。”许娴斟酌道。
温白随口问:“怎么?你爹知道江季白被救出来是你做的了?”
“这是坏消息。”许娴道。
那就是还有更坏的!
温白紧张起来:“你爹…不会要来抓江季白吧?”
“那倒不是。”许娴看了眼季呈徵,双手不安地绞动着,季呈徵也是眉头紧锁。
温白忐忑道:“那是?”
季呈徵开口:“刚刚颁发的诏令,从即日起,城中大小商肆不准雇佣奴籍中人。”
温白瞳孔骤缩,弘道帝颁发的诏令分明是针对江季白的,江季白如今被贬为奴籍,科举之路是走不通了,如今商肆不准雇佣奴籍中人,分明是断了他的生计,虽说温白也不会让江季白去给别人打工,可江季白如今这处境,已经是无路可走了。
倒是还有一条路,那就是卖身到豪门贵府,总归是活路,可这条路,温白想都没想就直接给扔了。
“讲实话,这诏令可是将季白兄一巴掌拍到了土里,起都起不来的那种。”许娴蹙眉。
“温公子,你有何打算?”季呈徵询问。
“我还是得回刑部。”温白眉心隆起,他思索道:“找机会看能不能将奴籍文书偷出来,或者…再给季白伪造一张户籍文书。”
许娴压低声音道:“这可是重罪,你得当心。”
季呈徵道:“若需帮忙,尽管开口。”
温白抱拳一笑:“这段日子我恐怕不能时常看着季白,劳烦二位替我多看顾着他。”
“这好说。”许娴拍拍胸脯保证道:“倒是你啊,尽力而为就好,天无绝人之路…唉,都是屁话!反正呢,他要好好的,你也得好好的。”
温白垂眸,故作轻松道:“我知道,谢谢你乘月。”
许娴拍了下温白的肩膀:“客气啥呢,吃饭吧,瞅你那气色。”
温白是没胃口了,他匆匆吃了几口,就赶紧离开了。
街上喧哗声依旧,几日前笼罩在瀛都上方的阴霾似乎只是场梦魇,梦醒了,瀛都又恢复了昔日的繁华。
许娴和季呈徵跟前方跌跌撞撞的身影保持着距离,季呈徵开口:“我们都跟了一天了,不过去吗?”
许娴叹了口气:“换做是你,被我爹整得家破人亡,你乐意见着我吗?”
“与你无关,季白公子是个明白人。”季呈徵宽慰她道。
许娴靠在石墙上,无奈一笑:“话虽如此,但人心里肯定会膈应的,我们跟着他就好。”
“可他醉了一天了…”季呈徵蹙眉:“而且跟人起了大小十几起冲突,若不是你从中斡旋,难以想象…”
“好了。”许娴拍了下季呈徵的肩膀:“我答应过温白的。”
季呈徵看向不远处,江季白刚好往嘴里倒完最后一滴酒,他不如意地提着空酒瓶往前走,寻找着下一个酒家。
“我的意思是,要不我们把他带回去吧?他这样喝下去也不是办法。”季呈徵建议。
许娴摊了摊手:“他连温白的话都不听,你指望他听我们的?”
“将他打晕带回去。”季呈徵提议。
许娴认真道:“你是想要温白命吗?”
“啊?”季呈徵一头雾水。
许娴无奈解释:“江季白这么闹,温白都舍不得动他一根手指头,你若将人打晕,温白非得跟你拼命。”
“那可如何是好?”
许娴眼睛一转,来了主意,她对季呈徵道:“阿三,你寻个近处的酒家,找个空酒瓶,往里面灌些醒酒汤,找机会给季白兄送过去。”
“他能尝出来吧?”季呈徵表示怀疑。
“他一个醉鬼知道什么。”许娴催促道:“快去,死马当活马医,难不成还真放任他喝下去吗?一会儿给人喝傻了,温白非得找我算账不可。”
季呈徵先离开了,许娴继续跟着江季白。
江季白走到一处面摊前,往椅子上一坐,颐指气使地叫道:“酒呢?给我…给我酒…”
听这语气,店家就知道是醉鬼,他连眼皮都不抬:“这里不卖酒,客官好走。”
江季白拍案而起,喝道:“我说我要酒!”
店家不耐烦道:“不是说了没有么?”
江季白一字一顿道:“没有酒,你开什么店?”
“嘿——”店家怒道:“我说你这人是不是来找茬儿的!”
“没有酒…”江季白颓然坐下,喃喃道:“你开什么店,没有办法…怎么办…”
店家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来,想将人赶出去,却在临近江季白时,蓦地停住了,他愕然道:“季白…世子?”
也不怪店家没认出来,江季白此刻满面憔悴,胡子拉碴,满身酒气,样子与从前大相径庭,店家心中一阵唏嘘。
江季白口中喃喃着要酒,店家莫名其妙地看了他半晌,认真道:“世子,小人这儿不卖酒。”
“哎哎哎——手下留情!”
许娴从门外急急忙忙地闯了进来,她刚刚差点把江季白跟丢,刚拐过弯,就看见店家举着手要拍江季白,她以为是要打江季白。
“老板老板,不好意思,我们家公子醉了,没损坏您东西吧?”许娴忙挡在江季白跟前。
店家奇怪道:“这是季白世子吗?”
“啊…”许娴回头看了眼江季白:“您认识啊?”
“是啊,以前世子同温小公子每每放学,都会来我这儿吃面的。”店家笑了笑,然后他眉头一拧,叹气:“御贤王府的事满城皆知…唉,也是造化弄人,您坐着,我去给您二位做两碗面。”
许娴点头笑了:“那就麻烦您了,他一天没吃东西了…”
许娴一回身,发现江季白不见了,她忙向四周张望,看见了已经走到门口的江季白,她高声道:“老板,面不要了,我们改日再来!”说完,她急匆匆地跟了上去。
江季白已经走到了街尾,许娴气喘吁吁地跟上,她唤道:“季白兄,你…你别跑了…我追不上了。”
江季白足下一顿,他缓缓回身,醉眼朦胧间,他将身着鹅黄色群衫的许娴看成了江允善,他颤抖着声音道:“阿姐…”
许娴一愣,然后无奈道:“我…我不是。”
江季白朝许娴踉跄着走了两步,眸光闪动间带着希冀道:“我听你的…我这次都听你的!”
“你倒是…回来啊…”
江季白朝许娴颤巍巍地抬手,许娴喉间发堵,她道:“季白兄,是我,我不是郡主。”
江季白的手蓦地停下了,他警惕地后退一步,冷冷地看着许娴:“你是谁?想干什么?”
“是我,我许娴。”许娴道。
听到“许”字,江季白眸间一冷,顿起杀意,许娴感觉到了,她慌地后退一步,结巴道:“季白兄?”
只一瞬,江季白看清了眼前的人,他眼中利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木然,他觉得烦躁,想要喝酒,可手中的酒壶已经空空如也,没酒了,那就找。
江季白转身就走,许娴再次叫道:“季白兄!”
江季白置若罔闻,许娴锲而不舍道:“你不能再喝了,温白会担心的!”
江季白停下,他回身面无表情地看向许娴:“别跟着我。”说完,加快了摇晃的步伐。
“是温白要我…”许娴费劲跟上。
突然,江季白停下脚步,蓦地回身,扬起手中的酒瓶朝许娴挥去,许娴瞳孔骤缩,愣住了,竟忘了如何躲开。
赶来的季呈徵看见了这一幕,他惊叫道:“乘月!”
酒瓶划破空气,朝许娴飞去,许娴心跳如鼓,反应过来时,酒瓶已经擦过她的发丝飞向她的身后。
季呈徵已经挪到了江季白跟前,他愤然地拧住江季白的胳膊,攻向江季白的下盘,江季白猝不及防,或者说,他也没想着反抗,于是被季呈徵掀翻在地。
季呈徵扣着江季白的胳膊,质问:“江公子,我知你对许家人心怀怨恨,可乘月救了你,你就是这样恩将仇报的?”
江季白吃痛,闷哼一声,并不解释。
“阿三,快放开。”许娴道。
季呈徵不赞同:“他刚刚可是想砸你。”
“不是…”许娴着急解释,她指着自己身后,对季呈徵道:“季白兄没想伤我,你看。”
被江季白酒壶砸中的人已经晕了,那人手里还拿着一把□□,□□的方向正对着许娴,显而易见,江季白救了许娴。
第43章 花开堪折
季呈徵忙松开了江季白,他尴尬道:“抱歉,江公子,我…对不住。”
江季白浑然不在意地坐着,他似是累了,只是盯着不远处昏迷的人。
季呈徵走向那人,检查了一番,直到从那人衣服里摸出了一块令牌,季呈徵左右翻看着那块令牌,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东宫。”江季白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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