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陌生人礼貌起身。“我姓于,是琅市万律事务所的律师。”
“姜澜生。您好。”
于律师看向乔瑾瑜道:“请问可以开始了吗?”
乔瑾瑜点头。
姜澜生一脸懵,完全没搞懂发生了什么事,他大学专业是临床不是法学,莫名其妙的就被对方示意坐在桌前看桌上的A4纸,无数专业术语蹭蹭蹭的蹦出来绕着他跳舞,他有些茫然地看了眼乔瑾瑜,那个男人坐在轮椅里温和的对他微笑。姜澜生听了半天终于听出点门道,这几张纸都围绕着乔瑾瑜的财产和他的名字转,多半是——
“乔瑾瑜的遗嘱?”姜澜生打断于律师的话。“不好意思我打断一下,我现在还完全搞不清楚状况,您的意思是,这是乔瑾瑜的遗嘱,他指定我为他遗产的继承人,并为此进行公证是吗?”
于律师推推眼镜,点头:“准确的来说叫遗赠,因为——不好意思——您与乔先生在法律上不存在遗产继承关系,所以乔先生在遗嘱中将遗产全部遗赠给您。这是单方面的行为,乔先生判断由我向您进行解释说明可信度会更高一些。”
姜澜生愣住,他茫然地看着桌子对面那个早上还睡在他身边的男人,那个男人的微笑一如既往。
“另外一份需要麻烦您签字,在这里,是乔先生投保的意外险,受益人是您,之间的利弊我已经给乔先生全部阐述说明,在这里签字。”
乔瑾瑜颤颤巍巍地从轮椅里站起来,用戴着戒指的那只手把笔塞进他的手里,上半身拄着桌子,开口:“签字,然后我们慢慢说。”
他依旧处于茫然的状态,低下头,下意识地在指定位置签字,于律师将全套材料收进公文包,礼貌点头后离开书房,姜澜生还保持着握笔的姿势,精神恍惚。
“生日快乐。”乔瑾瑜慢吞吞地坐到他身边。“于律师承诺,遗嘱会在一个月内生效,等生效后会把需要我留存的部分寄过来。”
他用戴着同款戒指的手攥住对方的手指,十指相扣。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小声道。声音里带着颤音。“你知不知道这种行为意味着什么。”
乔瑾瑜眨眨眼。
“宝贝儿,求婚要有玫瑰花,要有戒指。”姜澜生克制不住地把乔瑾瑜搂过来额头抵着额头,视野是模糊的,空出来的那只手不停地摩挲对方的后脑。“你呢?你求婚居然拿保险和遗嘱,嗯?”
乔瑾瑜呃了声,犹豫半天,说:“有蛋糕行么?宋姨亲手做的,烤了一下午呢。”
他用自己的嘴巴堵住对方柔软的唇。
今天剩下的几个小时他都飘在云彩上,乔瑾瑜虽然每天接受康复训练,不过神经系统还是很差,就连在家下楼也要中间休息半晌,他拍拍自己的背示意对方上来,把终于不是轻得只剩一把骨头的乔瑾瑜背到楼下餐厅,餐桌上摆着个只雕花没写字的水果蛋糕,旁边放着裱花笔,乔瑾瑜拿着笔要写字,姜澜生的澜字有点复杂,刚写出来的时候还能看出是个澜字,十几秒后就变成一团巧克力酱,于是最后顶层水果上的字是姜■生生日快乐,不过这完全不影响他晕乎乎的好心情,缠着乔瑾瑜一秒钟都不想分开。
这种情况直到晚上还在继续,直到深夜,呃,也在继续,快凌晨一点两个人才收拾干净,正准备睡觉的时候手机响起,他晚上一般会关静音,只有少数人有白名单,打电话过来的人显然是少数人的其中一个。
“老陈。你躺着,我出去接。”姜澜生拍拍对方的腰,下床去阳台接电话,顺手把门关上。
电话刚通就被对面的音乐声震得耳朵疼,他听到个明显属于陈赫门的酒嗝声。
“春宵苦短啊老陈,怎么了大半夜的。”
“对不起……对不起生哥,生日快乐,我现在才想起今天是你生日,我给忘了,我他妈就是个混蛋。”陈赫门的声音带着哭腔。“你等一下。”
好像是喝多了。姜澜生哭笑不得,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为自己的睡眠时间点蜡,准备换衣服下楼开车把明显喝多了的陈赫门捞回来。
陈赫门:“操,时间过了,我没来得及,我没赶上,我错过了你的一整年呜呜呜……”
姜澜生推开拉门,看向乔瑾瑜指指自己手里的手机,然后边找裤子边说:“来,还记得怎么定位吗?不记得就把手机给别人,让别人帮你把定位发给我,我现在去接你。”
“不用来,我在家呢,生哥,我谢谢你,也就你还想着我,嗝。”陈赫门又打了个酒嗝。“你不懂,你不知道,生哥,我订婚了。”
“……啊。”
“我就是个王八蛋,我答应过你让你做我的伴郎,我食言了,对不起,生哥,我对不起你!”
看来是真的没少喝,乔瑾瑜抱着被子坐起来,看起来也不怎么困了,有些担忧的看着他。姜澜生索性开免提,把手机递给乔瑾瑜拿着,把刚穿的睡裤脱了。
“没事,你对不起我的事多了,不差这一个,生哥原谅你。”
陈赫门呜呜的哭:“别说伴郎了,我连婚礼都不能请你去,我也不知道我的人生怎么就成了这样呢?你说我会不会成为逼乎上那种只在车里抽烟的那十分钟才感觉到快乐的人啊?”
姜澜生自己也有点心虚,关于生日他把自己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乔瑾瑜身上,不但忘了陈赫门还忘了苏越,提前几天就跟苏越说生日那天不用回来陪他,自己抱着老婆每天都很快乐。至于伴郎这种事情也就只是学生时代的玩笑话,他完全没当真,只是没想到陈赫门居然会这么快订婚,话里话外新娘都不是那个对方前阵子说过的‘和梦里一模一样’的人。
姜澜生安慰道:“不会的,陈少爷天下无敌,怎么会被生活这点小事打倒。”
“很大。”陈赫门用力的抽鼻子。“我家之前不是要破产了吗?是我未婚妻家给我家垫上的这笔钱。现在资金已经重新运转起来,想拿出这笔钱还给我未婚妻家很容易,但是悔婚很难。我们两个看着可光鲜了呢,青梅竹马家境相当,只要我们两个联姻,我们两家都会越做越大,太好了!我可太开心了!哈哈哈哈哈!!”
他见过陈赫门搞怪,见过陈赫门耍帅,甚至陈赫门在寝室床上打完飞机下床洗杯他都见过,唯独没见过那个人这么声嘶力竭的哭,一边哭一边哈哈大笑,那边很快传来别的男人的声音,有人试图从陈赫门手里拿走手机,陈赫门却说什么都不松手。
“这是我生哥!你不能抢我生哥!”
那边传来争执的声音,分不清是谁赢了,他只听到男孩子大声嚎哭:“管叔,我明天就得醒了,我今天就不能再做会儿梦吗!!我会对她好,我会负责,就今天这一会儿,不行吗??”
音乐声突兀消失,现在姜澜生对鹦鹉的声音很敏感,他听到管叔带着鹦鹉离开的声音,陈赫门现在确实在家里而不是在外面鬼混。管叔是陈家的管家,虽然他只和那位叔叔见过一次,但他就是明白管叔的意思,关音乐又带走鹦鹉,管叔希望他能帮着把陈赫门哄睡。
他还想再问问那位网恋的妹妹怎么办,不过现在不是问这个问题的好时机,好在陈赫门也确实闹累了,酒劲上来蒙头就睡,他听着陈赫门的鼾声,无奈地与乔瑾瑜对视,然后调小声音,把手机放在稍远的地方充电,也没挂电话,上床睡觉。
☆、第 89 章
姜澜生没想到从那个电话之后,陈赫门就真的和他生疏了起来。
不是主动意义上的生疏,陈赫门每天忙得要命,不是在开会就是在应酬,再也不是之前那个闲得无聊给他转发上百条公众号消息和表情包的闲杂人等。后来还是在唐纳给他转发的金融新闻上看到陈赫门与那位所谓的青梅竹马成婚的消息,两个人在爱尔兰举行了盛大的典礼,照片里郎才女貌般配无比,陈赫门也不再是那个缩在电竞椅里打游戏的宅男,摇身一变成为交口称赞的贵公子,就好像他认识的那个老陈只是他一个人的幻觉,这个刊登在金融公众号上的陈少爷才是真正的陈赫门。
他有种奇妙的被命运推着走的感觉,无数人在无数个分岔口走向无数个不同的方向,好在乔瑾瑜始终走在他身边。陈赫门结婚隔天姜澜生收到了来自陈赫门的照片,不是婚纱照也不是婚礼照,而是一张机票。
陈赫门:结婚之前我给她寄了机票,她没来,给她打钱她也给我退回来了。
陈赫门:我觉得我挺不是个东西的。
姜澜生不知道怎么回,也不知道该回什么,陈赫门从小经历的事情就比他多,至少他对于‘家里要破产怎么办’这样的问题就完完全全的束手无策。他办事全靠一腔孤勇,陈赫门的为人处世则要圆滑得多,除了同寝室那两位跟陈赫门不太对付之外,没有人不夸奖陈少爷平易近人。他也知道陈赫门不是想从他身上要到答案,只是找个发泄的途径随口吐槽几句,日子还是要照样过,这也加剧了他的难过,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的时候,他还能给对方什么。
乔瑾瑜恢复成宅男同等身体素质的时候天气已经十分炎热,唐纳晚上过来喝姜澜生煮的粥,顺便带来两个好消息,一个是童华工作室的法人,也就是那位要搞宋导结果给乔瑾瑜下了药的幕后指使人因偷税漏税被抓进去等待法院的审判,一个是唐纳拿来个本子问乔瑾瑜要不要参演。
“我带资进组,往剧里塞配角很奇怪么?”唐纳挑眉。“更何况我带的还是个演技没问题,事儿也少的演员。乔乔同意我就让助理和宋导对接。是个小角色,给乔乔找找感觉,这个角色大部分时间都在坐轮椅,只有回忆的部分需要站起来,我可以要求导演把这部分放到后面拍,你还有时间继续做康复。”
乔瑾瑜低头看剧本,影帝毫无架子的自己去锅里再盛碗粥。
唐纳:“为了吃你这顿我特意饿了三天。”
姜澜生:“没出息。”然后被唐纳瞪了一眼。
因为被唐纳霸占了属于自己的这份晚餐,姜澜生只能啃家里屯的面包度日,伸着脖子看乔瑾瑜手里的剧本。乔瑾瑜这阵子接的戏相对而言都很相似,都是那种疯批角色,他不太懂这么演下去会不会让乔瑾瑜的戏路固定,不过现在还能有戏演就是好事,这次养病的时间有点过久,要是没有宋导也没有唐纳,乔瑾瑜极有可能从此以后无戏可拍。
“感觉怎么样?”姜澜生问。乔瑾瑜便把剧本分他一半。
是由小说改编的电视剧,双男主,两位主角隶属某个特殊部门,专门负责一些重大疑难案件,一位直觉特别准,另一位推理能力非常强,两个人彼此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互相试探互相猜忌的同时又不得不合作破案,从此衍生出的一系列故事。唐纳饰演其中直觉准的那位男主,给乔瑾瑜留的则是某个幕后boss,和基层关系相当紧密,平时一副病恹恹的模样,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积极配合部门工作,然而这位病秧子却是其中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之一,只有在杀人的时候才会性奋,不爱红男绿女只爱尸体。不过电视剧不能这么拍,多少有改编,剧情删掉了性奋的部分,调整为兴奋。
直到平时睡觉前五分钟的时间乔瑾瑜还在看剧本,专心致志废寝忘食,姜澜生主动虚虚跨坐在乔瑾瑜身上,用自己的身体把乔瑾瑜和剧本隔开。
“你是吃凶手,还是吃尸体,还是吃我?”他调笑道。
平时他和乔瑾瑜有小暗号,只要一边亲吻一边反复揉捏对方的耳朵就是想要的意思,同意就用同样的方式回应,看对方难得这么专注的模样他倒是没打算折腾对方,以免破坏了这点小灵感,只想和对方腻一会儿。乔瑾瑜笑着看着他,想想又闭上眼,再睁开的时候满脸都是冷漠,这冷漠不像是在针对他,而是针对生命。姜澜生被对方盯得呼吸一窒,好在眼前的乔瑾瑜很快变回他熟悉的乔瑾瑜,那种冷硬的气氛才终于消失。
“宝贝儿,你可真厉害。”姜澜生心有余悸的摸摸怀里的脑袋。“连我都被你吓了一跳。”
“那你有没有想过,这才是最真实的我呢?”乔瑾瑜的声音低沉,带着奇妙的磁力。“人类拿无用的道德约束自己,用恐怖的刑罚维持秩序,可这些对我而言毫无作用。杀猪的屠夫会因为猪死掉而良心不安么?”
这是这部电视剧的台词,姜澜生记得很清楚,却从来没想过这句话被说出来是什么感觉。现在的乔瑾瑜是教科书般的‘反派’的感觉。
“不行。”
姜澜生:“啊?”
乔瑾瑜向后倒在床上,道:“感觉不对。”
“……我觉得挺恐怖的啊。”
乔瑾瑜摇头:“我没能和杀人犯共情,只是用经验念的台词,距离合格还差得远。”
和杀人犯共情。姜澜生皱眉。乔瑾瑜这半年应该没发过病,他不得不思考是不是这份名为演员的工作加剧了对方的病情,但这娱乐圈里人那么多,戏演得好的老戏骨也不在少数,没听说哪个国家的演员们抑郁症患病率百分之百,大部分人都是健康的,他们拥有自己的调节能力,就算一时间陷入抑郁情绪,也能用自己的能力走出来。
别人可以那乔瑾瑜也可以,没必要因为这个换掉自己热爱的工作。
《渊海》这部刑侦剧在九月底开机,乔瑾瑜的戏份不算多,不过依旧要搬到剧组的酒店住,不能像这半年这样无论什么时候他只要刷指纹进门就能看到乔瑾瑜在房间里或站或坐。
“你每天收工以后,无论有多晚有多累,都给我打个视频电话,听到没有?”姜澜生亲力亲为,给乔瑾瑜收拾行李,别人经手他总有点不太放心。“哪怕只有十秒钟也行,让我看你一眼。”
“好的妈妈。”乔瑾瑜乖巧答。
这是半年以来乔瑾瑜第一次离开他身边到他的视线之外,姜澜生是真的怕了,对方身体里还有不少钢板,虽然现在看起来能走能跳,不过运动时间稍长就会明显露出疲态,他虽然不了解,但也知道拍戏是个高强度活动,他生怕乔瑾瑜累着或者抻到哪里。
“和谁去哪里了,预计几点回,都要及时跟我报备,必要的时候记得给我发定位,好不好?”
“好的妈妈。”乔瑾瑜重复。
“我可没你这么不省心的儿子。”他起身亲亲对方的额头。“好了,到了好孩子睡觉的时间了,明天小齐八点钟过来,可不能迟到,我的大明星眼睛下面也不该有黑眼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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