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跑了。”乔瑾瑜摇摇头。“对不起,我很懦弱,在确认你不在之后我就跑了,我没敢看。”
他摇摇头,牵着对方的手指紧了紧,不肯回忆。“都过去了,还是看眼前的发展吧。我妈生我的时候身体特别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她已经把全部的生命力都无意识地灌注在了我的身上。赵院长跟我说过,老妈当时差点没抢救过来。”
☆、第 124 章
乔瑾瑜与他并肩站在等候椅旁,听到姜河海反复地和赵乾重复:“如果有任何问题,乾子,你知道的,保大人,不要保小孩。”
“小时候曾经有无聊的人拿这件事逗我哭。”姜澜生轻声说。“他们告诉还是小孩子的我,当年你妈妈生你的时候,你爸爸说了无数次保大人不保小孩,你是个没人要的附属品。”他感觉到抓着他的那双手紧了紧,于是嘴角勾出个笑。“我当年确实恨过他,不过很快就不在乎了。宝贝儿,我想过,如果是你怀上了我的孩子的话,无论发生什么,我的选择也肯定是保住你,而不是你肚子里的孩子。”
“……我没法怀孕。”乔瑾瑜小声嘟囔。“我没这个功能。”
“我知道,假设一下而已嘛,跟我老爸那个同时掉水里先救谁异曲同工。”姜澜生咧开嘴。“孩子永远不如老婆好,我继承了我爸的优良传统,坚持贯彻落实这条真理。”
就好像已经过了一辈子那么久,手术室的大门终于迟迟打开,站在门口的小医生远远地叫患者的名字:“姜晓媛,姜晓媛家属在吗?”
“你过去,乾子,我现在站不起来。”姜河海努力把自己从椅子上撑起来,抹掉额头上的冷汗,双手撑着膝盖,缓了缓,才走向赵乾的方向。
“母子平安。”赵乾回头,搀住姜河海的胳膊,拍了拍小医生的肩膀。“送回病房了。今天下午单人间的产妇就会出院,稍微忍几个小时,等单人间一收拾好立马就换进去。行了行了,亏你还是个老爷们儿,你再活动活动,我跟你一起去看嫂子和孩子。”
“我要去看媛媛,她太辛苦了。”
姜河海和赵乾走进电梯,姜澜生牵着乔瑾瑜也跟了进去,光滑的电梯内部反射着几个人的影子,姜澜生侧过头,在镜面似的钢板上没看到自己的影子。
“……幸亏你没子宫,也不能怀孕。”姜澜生突然说。
“嗯?”
“不行,我受不了这个,我现在理解苏师兄的心情了。我宁可自己去结扎,也绝对不能容忍有那么个玩意有概率进入到你的肚子里,并可能危及到你的性命。”
乔瑾瑜的声音里带着点笑意:“你说的‘那么个玩意’指的是你自己。”
姜澜生也笑,恰好电梯在此时停下,服务人员按住电梯的开门键,四个人从善如流地走下电梯,姜河海这回腿不麻了,一路飞奔到病房门口。门半开着,姜河海挤在门缝处往里面偷窥,赵乾无奈,想直接敲门,却被姜河海攥住手。
“等一下。”姜河海声音哽咽。“乾子,你等一下。”
姜河海摇摇头,没进门,而是靠在墙边站着,仰着头,在哭。
这是姜澜生第一次见到老爸哭,褪去了那层全知全能的老爸光环,他突然发现他的父亲其实只是个和他一样会哭会笑的普通人,会因为心疼妻子为自己的付出而哭泣,也会因为见到爱情的结晶而喜悦,同样也会擦干净脸,装成一副自己的精神很强大的样子,扬起平生最自信的笑脸,推门走进病房里。
“扮猪吃老虎是我们家的传统。”姜澜生嘿嘿笑。“宝贝儿,我们就不进去看了好不好?刚出生的小孩子都不好看,皱巴巴的一团,丑死了,我不想给你看。”
乔瑾瑜好看的眉毛微皱。“可是我想看。……不行么?”
他立马求饶:“好好好,依你,就看一眼,也不许嫌弃我丑。”
“不丑,澜生好看。”
姜澜生直到最后还是没进去,站在门口等,乔瑾瑜进去低头看了一眼婴儿又抬头看看他,嘴角的笑容几乎抑制不住。他双手交握,在身前比了个‘求求了’的姿势,乔瑾瑜这才不情不愿地从病房里走出来。
“快点忘掉吧。跟你说我其实见过我小时候的照片。”姜澜生愁眉苦脸。“像个茄子。”
眼前画面再黑,他立刻牵住眼前乔瑾瑜的手,警觉地望向四周,好在这里看起来只是一些记忆的片段,没什么攻击性。
“对了宝贝儿,我记得我们的□□现在应该还在未央塔二十五层里……没错吧?”
“嗯。”
“那么根据推测,我们应该是进入到了谁的域里,不然我们也看不到那片独属于域外的宇宙。但这是谁的域?有点奇怪,我有种微妙的错觉,这里像是老爸的域。”
周遭漆黑逐渐复明,有什么东西缓慢接近,姜澜生下意识地伸手推拒,触手可及的却是一道他再熟悉不过的门板。
乔瑾瑜:“……门?”
他拧开门把手,门后灯火通明,玄关和客厅的灯都开着,房间内四处散落着小英雄的玩具,只比膝盖高一丁点的小男孩吧嗒吧嗒跑出来,追在正在脱外套的男人屁股后面叫爸爸。姜澜生嘴角勾起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笑,蹲下身,平视看起来一脸正气的小娃娃,小男孩却穿过他的身体,一把抱住姜河海的腿。姜河海摸摸小男孩的头,又伸出手给小男孩牵,拉着小男孩站在主卧门口。
“媛媛?”姜河海用指节轻轻敲了敲主卧的门。“我进来了?”
屋子里应了声,姜河海打开卧室门,卧室里却没开灯。
“澜生怎么也跟进来了?”姜晓媛轻声说。“你把澜生哄去睡觉。”
“好。”姜河海点头,又牵着小男孩出门。
姜澜生和乔瑾瑜却留在了卧室里,他站在床边,俯视正在用手背抵着额头神情痛苦的姜晓媛。就算没开灯,他依旧能看得到姜晓媛身上布满大片的红疙瘩,女人表情痛苦,小口小口的喘着气,有心想挠,却又强行移开手指。
“就像我跟你说过的。”他隔空吻了吻母亲的额头,唇上什么触感都没有。“在我的记忆中,我妈身体始终不是很好,一直在生病,也一直在喝药,现在这个应该是慢性荨麻疹,只在晚上发作,白天完全没有反应,只要吃了脱敏药就会好,而停药后还会继续长。”
“那她应该感觉很痛苦吧。”
“嗯,先是免疫力差,爱生病,后来整个身体都垮了,只在看到我和我爸的时候眼睛里才会迸出点光亮。”姜澜生叹了口气。“那阵子我爸的公司发展得相当良好,他天天加班,只有晚上才能陪我妈一会儿,给家里请了两个阿姨轮番伺候,不过老妈还是走了。这段记忆我不太想看,走吧乔总,这段我讲给你听。”
姜河海打开门,这回身后没有跟着一只跟屁虫,姜河海双膝跪在柔软的地毯上,双手抱住姜晓媛的手,而姜澜生则率先从打开的卧室门中走了出去,身后的乔瑾瑜帮他关上门。
“我都快忘了我小时候的家长什么样子了。”姜澜生打起精神走上楼梯。“走吧,我们去楼上,这个时候楼上没人。”
乔瑾瑜嗯了声,乖巧地跟在他身后。
“这段记忆应该是我爸最后悔的记忆,他后悔没能多陪老妈一会儿,而是每天工作每天加班,试图给我和我妈更好的生活。其实只有我妈懂我爸,她知道我爸骨子里其实还是个医生,对公司经营这些破事没有半点兴趣,我爸更喜欢能站在手术台上,用自己的双手从死神手里抢命。赵院长当年是年级第一没错,但我爸是……年级第二,医学生毕业不写论文,而是要去医院实习,我爸在实习的时候就已经跟着上台拉钩缝线,实习期结束后科室主任甚至主动跟院长提出想让他毕业之后来主任所在的科室,但我爸都拒绝了,因为医生刚毕业那几年挣钱都很少,而赵院长那边需要很多钱。这也是我大学期间每个假期几乎都在医院实习的原因,我爸认为,我是他的儿子,我也会爱上治病救人的感觉,但我终究不是他,我不讨厌上手术,但也完全谈不上爱。
“扯远了,还是说眼前的事儿吧。你知道为什么刚刚我爸回来得那么快么?因为那时候我爸跟我说,妈妈是公主,而我则是守护公主的骑士,骑士先生必须听从公主的话,也不能给公主添麻烦。我那时候虽然小,但也能分辨出我们家的那位公主有多虚弱,所以我非常听话,也非常让他们省心,从不吵着要出去玩,也不强求父母的陪伴,但你要知道,所有童年中的‘懂事’都来自于自我牺牲般的迁就,我后来给自己做心理分析,才在这里找到我的性格成因,我热衷于自我牺牲,也厌恶着自我牺牲,能明白么?我需要一个人接受我的全盘付出,但同样的,我也需要对方的全盘复出,才能在我自己的心理层面上达到一个平衡。”
姜澜生转过身,与他的爱人面对面,他的爱人平静地看着他,似乎百分之百地接受了他所有的话。
姜澜生:“我表面上看起来是心甘情愿地对你好且不求回报,但实际上我需要的是你也同样心甘情愿地为我奉献你的全部,宝贝儿,我没能拯救你,过去一样,现在也一样,事实是反过来的,成全我的人是你。”
乔瑾瑜的眼神稍显茫然:“……这个时候我该说什么?你教我。”
他笑,把乔瑾瑜拉过来亲吻,在这个域中,在这段旧日的时空里,他温柔地吮吸着乔瑾瑜柔软的唇舌,汲取对方的津液,又把他的爱人死死抱进怀里。
“这个时候要接吻,我记住了。”他怀里的人小声说。
他无声地笑,静待眼前的空间土崩瓦解,黑暗再次袭来,而他的爱人正在他的怀抱里,任谁都无法抢走。
☆、第 125 章
雨后青草的味道比乔瑾瑜身上的香水味更早一步钻入鼻腔,姜澜生维持着抱着乔瑾瑜的姿势没动,也没睁开眼。
乔瑾瑜:“啊。”
姜澜生:“认出来了?”
乔瑾瑜点头。“嗯,是你每年都会带我来的……咱妈所在的墓地。”
他笑了笑,把眼睛埋在乔瑾瑜白皙的颈窝里,双手捏着乔瑾瑜纤细的腰,缓慢地呼吸,用乔瑾瑜的味道替换掉肺子里这股挥之不去的青草香气。
“你疯了?再过几年形式会比现在更好!”赵乾的声音不大,但却压抑着愤怒。
“再过几年再过几年,我连老婆都过没了!”姜河海咬着牙说道:“你就说能不能弄?哥哥帮了你这么多年,这辈子就这一个心愿,行,或者不行,我只要一个答案。”
没有人在意这边的争论,或者说故意没有人参与进他们的争论,赵乾咬了咬牙,有心想打姜河海一拳,不过最后还是没能下得了手。
赵乾:“行,我把推荐名额给你,你打算带资多少?三百万?”
姜河海:“全部。我给澜生留了笔钱,足够他活到大学毕业,剩下的钱我都带进实验室,我不要任何学术头衔,我也不会给你赵院长丢人。……让我忙起来,什么都别让我想,这样你在国内还能拥有个活着的兄弟,而不是一具躺在媛媛旁边的尸体。”
两个人还在讨价还价着具体事宜,他却从乔瑾瑜颈窝里移开脸,若有所思道:“原来是赵院长的推荐。”
“什么?”
“我还真就没想过这个问题。哦,我说的是老爸的工作,”姜澜生解释道。“老爸把公司卖了的时候我还小,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原来是赵院长给了我爸推荐名额,才把他送进那个什么脑科学与类脑科学研究室。我只知道我爸在我妈走后回家的频率直线降低,大部分时间都是阿姨在照顾我,后来——后来苏师兄出现了。他搬进我家六层住,而我爸则把我们一家三口的东西都搬到楼上,从此再也没下去过。”
又等了一会儿,赵乾与姜河海终于初步谈完入驻实验室的相关事宜,画面再黑,姜澜生这次却把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稍微拉开些许。
“我好像知道这里是什么了,宝贝儿,我也大概了解了苏……城主的意思,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是什么?”
姜澜生缓缓摇头:“只是个推测,接着看下去吧。”
实验室。
这里他来过很多次,不过每次去的都是特定的几个房间,眼前的房间显然和他曾经去过的房间拥有相同的装修风格,只是这个房间他从来没有来过。身穿白大衣的姜河海双腿交叠,左手拇指中指抵着两边太阳穴,似乎正在检阅手中的一份文件,有人敲了敲门,姜河海闭上眼,将文件压在几本书的最下面。
“请进。”
年轻的苏越同样穿着白大衣,手里抱着一大叠文件夹走进房间,这个苏越比他印象里的那位成熟男性要年轻得多,戴着一副无框眼镜,还是学生模样,嫩得几乎能掐出水来。
“师父,我来报告本次实验成果。”
接下来的交流中英文夹杂,就连中文的部分他都听不太懂,更别提发音拗口的英语(真的是英语吗),完全是他涉猎范围外的专业术语,一场汇报持续了接近一个小时,他只能根据姜河海的表情判断出结果并不尽如人意。
“……他们在说什么?”短暂的停顿时乔瑾瑜小声问他。
“其实我也听不懂。”姜澜生摇头。“但我听到了一个词汇,直译是类脑智慧模拟系统,缩写BIAS,所以我怀疑,他们在讨论的是BIAS最开始的雏形。”
“你的意思是,从那个时候起,他们就已经在研究BIAS芯片相关的课题?”
“应该是。但不可否认的是,从0到1并不比从99到100简单,或者说还要更难一些也说不定,我听他们的意思是,他们正在研究人类各种感官所传输的信号与大脑的关系,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翻译,但给我的感觉是,他们希望能使用电脑模拟出相应的感官信号,传输给大脑,类似于让视网膜脱落的人直接通过用大脑接受人工制造的视觉信号的方式‘看’到东西。我也不知道我解释清楚没有,总之他们在这方面的进展有所收获。但我现在觉得有点奇怪,我爸明明热爱的是临床,他为什么会选择远离临床,来到这个根本没有患者的实验室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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