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似乎过得格外漫长,怜舟醒来时,距离午时还有小半个时辰。闯了祸的狐狸不知跑去了哪,内室燃着熏香,怜舟肩上盖了一件雪白袍子——是阿景的。
她心下微暖,悉心将袍子叠好,起身走出门。
阳光明媚,下人们来来往往,庭院里的桂树开花,香飘满园。目光翻阅,远处池子里的睡莲跟着竞相盛放。
八月,景象很美。
昼景不声不响走过来:“舟舟……”
怜舟被她惊了一下,捂着心口,小声嗔道:“你怎么走路没声音?”话音刚落,明白此人绝对是在故意吓她,唇瓣微启:“你可真坏……”
恶劣地没了边。
转念一想自己好好的清白姑娘栽在她身上,一肚子委屈还没处说理去,嗔恼意味更甚。
昼景玉带宽袍,微微俯身:“舟舟,想吃你亲手做的桂花糕了。”
不远处桂花开得热烈,怜舟瞥了眼,没吱声。被看得烦了,嘴里嘀咕一声,抬腿挎着小竹篮往沉甸甸的枝头摘垂落下来的饱满桂花。
少女一心一意摘桂花,年轻的家主笑意盎然地看着她,像在看绝世的风景。
风景入人心,舟舟姑娘妙曼纤细的身影刻在她心上。这一幕,很多年后想起都历历在目。
她贪恋她的温柔,她的所有。恨不能以恶劣的方式占据她的全部——她的喜怒哀乐,她的愁肠百转、一颦一笑,更巴不得「昼景」这个人时时刻刻在她心尖环绕。
昼景眼里迸射出耀眼的光。
背对着她,怜舟一颗心都在矜持
颤・栗。
被她丢在身后的目光,太烫了。
午后,贪食的家主如愿吃上新鲜出炉的糕点,指尖捏着,漂亮的骨节映入怜舟的眼,怜舟安安静静坐着、看着。
“舟舟,你也来吃。”
一个清白正经的姑娘家,不会无缘无故的对一个人好,不会为她洗手作羹汤,不会操心她有没有吃饱,有没有吃好。怜舟希望她能懂。
她在用自己的方式来说一句「喜欢」,道一句「不舍」。
没有了契约的束缚,没有横在两人之间的交易,那些虚假的成分剔除,不用再伪装世家夫人,不用想着那些真真假假,怜舟此时此刻是在坦诚地做自己。
她深深地凝望昼景那对清明澄澈的凤眸,没说话,伸手欲接。
“还是我喂你好了。”昼景捏着糕点,小心喂到她嘴边:“来,尝尝,舟舟手艺一绝,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桂花糕。”
“你喂?”
“是啊,喂你。来,张嘴。”
怜舟心湖被她搅乱,一瞬间起了许许多多不管不顾的心思,她想:不然就破釜沉舟试一试罢。也省得日后留下遗憾不是吗?
阿景若不挽留她,她是没资格也没脸面留在这了。
身无分文不要紧,她有很多可以用来换钱的手艺,肯吃苦,勤奋,不怕养不活自己。
就再放纵片时罢。
明日就离开。
她走了,阿景无需烦恼,对外宣称两人和离……
樱唇微张……
软嫩的舌尖轻扫某人温润白净的指,小块桂花糕被喂到嘴里,怜舟羞赧地别开脸,细细咀嚼,耳根、脖颈,染了粉艳的红。
昼景眸色幽深,捻了捻被轻薄的指尖,笑了。
“和谁学的?”
怜舟被她问得哑口无言,羞涩慌乱,她涨红了脸:“冒、冒犯了。”
头也不回地跑开。
到底是高估了自己的脸皮,她实在、实在没办法忍着羞耻引诱她喜欢的人。她以为,以为做到这份上阿景应该会明白……
这份难堪混乱的心绪持续到入夜,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少女长发柔顺披散在双肩,盯着同一个已有足足半个时辰。
内室珠帘被挑开,昼景周身上下裹着沐浴后的清爽,长腿瘦腰,凤眸薄唇,睫毛浓密纤长,浑然不知从哪个富贵窝里冒出来的美人,既仙且妖。
怜舟爱极她相貌身骨,此时一反常态地忍着没回眸。一片静谧,半晌,她幽幽一叹,眼睛酸涩,忍着泪意起身铺床。
柔软的被褥铺在地面,不禁感叹时光飞逝,她已有三月没睡过床了。
终究无声看向长身玉立的某人。
昼景睫毛轻眨,眨落了一地的情愫,化作会飞的萤光融化在怜舟晕了水意的杏眸。
她再也克制不住,轻声哽咽:“你能不能等银子攒够了再赶我走?”
她发誓,这是最后一次抛却颜面去争取。
昼景语气无奈:“傻子,打什么地铺,怀里来!”
怜舟盈盈水眸痴然望过来,无声胜有声。
嗔怪、怨恼、纠缠、不舍,隐隐约约勾人心弦的倔强,四目相对,恍惚诉说了太多。
她抿着花瓣娇软的唇,愣是看得昼景心头软成一池春・水。
“你要来我就来,岂不是显得格外轻贱?”
抿着唇瓣的人终于淡漠出声,到底是个十八岁未经人事的姑娘,经不起几多逗弄。
昼景折磨她的心思淡了,天性阴暗的一面早在少女抱着狐狸偷偷流泪的那刻节节败退,她搓了搓指尖,上前几步搂了那段细腰,低低哀求:“不和离了好不好?”
怜舟身子微震,悬在睫毛执意不肯落下的泪珠砸碎在某人肩膀,渗进精贵的衣衫。
耳边轰鸣,一颗心自囚牢里得到解脱。
“留下来好不好?就这样过一辈子,你陪着,陪着你,们可以在春天放风筝,在夏天游湖泛舟剥莲蓬,在秋天看满地金黄,冬天围着火炉看红梅落雪天地清寒。
舟舟,喜欢
你。喜欢逗你、欺负你是真,性子恶劣是真,不是什么好人是真,爱看你在意我、为我辗转反侧是真,想和你共度余生的心,也是真。”
她局促地抱着怀里颤抖不止的人,言语苍白:“不要哭了……”
“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今天我等这句话等了多久,有多无助,你知道吗?”哭声细弱,她红着眼睛活脱脱受欺负了的小兔子。
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一颗心被捏・来揉・去。她抱紧昼景的腰,宣泄地扑在她怀里:“真是……真是讨厌死你了。”
眼泪浸透胸前的衣襟。
昼景拥着她:“是啊,简直太坏了。怎么能对舟舟做这么丧心病狂的事呢?”
“你好可恶……”怜舟吸了吸鼻子,面上沾满泪痕。爹娘去后,她再也没像今天一样痛痛快快地哭过了。被注视着,她不好意思地捂了昼景那对会勾人的凤眼:“你、你放开。”
“不放。以后都不放开你了。”她眸色火热:“认定你了。舟舟……”
直白大胆的宣告扯断了少女最坚强也最脆弱的防线,心腔的空虚一股脑被满满侵占,她松了手,无力地趴在昼景肩膀哭泣,大有要用眼泪冲刷掉所有委屈的意味。
小声哭着,哭得人心肠都软了。昼景轻拍她脊背:“向你赔不是。别哭了,的家就是你的家,的人也是你的人。住进的家,闯进的心,想走都不可能了,舟舟,很霸道的。”
“可恶……”
音色喑哑……
年轻的家主灿然地笑了笑:“和你赔不是了,原谅罢。”
“有你这么赔不是的吗?一点诚意都没——”
下颌被温柔抬起,昼景凑近蜻蜓点水般吻上她沾泪娇唇,舌尖轻舔,凤眸含笑:“那这样呢?”
第50章 吾妻
柔软的唇-触即分,快到怜舟尚未反应过来,已经对上某人使坏的眸。动作慢了半拍,心慌慌地想从她怀里退出来,腰肢被搂紧。
“跑什么?”
昼景不满地看她,流连了锦绣山河都比拟不出半点风流的眉梢微微上挑,怜舟脸颊红晕横生,恍恍惚惚地想:她又在仗着美色勾引我了。明知我见不得她蹙眉,明知她蹙眉都是极好看惹人疼的。
“是对方才的赔礼不满意吗,觉得时间短了,仓促了?”她暧昧低笑,凑近少女可爱通红的耳尖:“要不要再来一次?”
气息飘进耳朵,轻飘飘又沉甸甸地累积心口,腰上的那只手沉稳有力,仅从表象丝毫看不出如此苗条纤细的人还有这把子力气。怜舟心头鼓噪,两手支撑在她肩膀,不敢看她眼,小声道:“这算哪门子赔礼……”
分明是耍流氓。
然而耍流氓的人换成九州公认的第一绝色,怜舟也没觉得吃亏罢了。
阿景的唇很软,上次她用指腹描绘她唇时就已经知道了,软得不可思议。方才脑子是懵的,这会仔细回忆,那唇也是香的。微甜……
像亲吻一朵沾了水露的花瓣。
做梦似的……
她没力气挣扎,羞得头顶快冒烟,这人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太随便了!
“你快放了我。”
“说句好听的,哄我开心了,我就放过你。”
“你……”怜舟怔然:“你方才还不够开心吗?”她下意识看了看家主身后若这人有尾巴,恐怕尾巴都要翘起来了,看把她得意的!
昼景眉眼弯弯:“方才我主动了,这次换你。”
都是女孩子,怎能只有-人主动呢。
“快,说句好听的软话我就放你就寝,不然……”她眸子媚意流转,妖冶邪气:“不然,吃掉你。”
怜舟受不住她调戏,也知她肆意本性,不敢「以身涉险」。
内室烛光昏昏,晕黄温暖,慢悠悠的情调,捅破窗户纸的温情脉脉,又在昼景偶尔唇角上扬的瞬息扬起丝丝缕缕过火的情・热。
情爱一道上,昼景断然不是克己复礼的君子。哪个刚表明心意的人会这样看着喜欢的人呢?
太……
太嚣张了……
怜舟小脸像是着了火,腰肢倏地软了下来,下唇快要被咬破了,她踮起脚尖,颤抖的唇贴近某人的耳,软绵绵的近乎低吟:“求求你……”
快放了她罢。
就不怕把她吓跑吗?
她胆子再小一点,真的就要哭了哦。
恃美行凶的大流氓。不能仗着我喜欢你,就无法无天罢。
昼景笑得牙不见眼,被取悦地整个人释放出一种朝气蓬勃的美,心尖晃悠悠的,她想,以后少不了有机会听她求饶,凤眼微眯,搂在少女腰间的手轻柔缠绵地移开。
放手都放得这么……这么什么怜舟-时想不出词来形容,她脑子太乱了。
好容易「逃」了出去,头件事要做的,便是吹灭了内室的烛火。
眼前天地由明转暗,她悄悄松了-口气,脸红如天边的火烧云,借着夜色遮掩,可以尽情流淌如水的羞涩。
昼景在暗色里笑得缱绻温柔,好在月辉皎洁,不用担心喜欢的姑娘因为一时慌乱磕碰了腿脚,她柔声道:“以后记着,不准逃了。”
转过身,大大方方解了衣袍,上床休息。
怜舟捂着耳朵不敢听,背着身子更不敢看,面红耳热地睡倒在她的小窝,软软的被衾覆盖躁动的心跳。
长久的寂静。
连窗外的风声都悄然隐退。
太像一场虚幻的梦了。
怜舟揪着被角:“阿景?”
“嗯?”
她果然也没睡着。
怎么可能睡得着呢?唇瓣不住地贪恋那蜻蜓点水的吻,掌心还弥留少女腰肢柔韧的触感,-颗心为光明正大住进-个人雀跃狂喜。
所以,怎么可能睡得着呢。
知道她睡不着,怜舟患得患失的心反而安稳了。她
侧着身,语气温柔:“没事了,睡罢。”
其他的,留给明天。
淡薄的月光如轻纱遮掩,床榻之上,昼景唇角翘起好看的弧度:舟舟怎么能这么可爱呢?她侧身对着她喜欢的姑娘,心道:何时才能把人哄上床呢?睡在地上,入了秋天气可就越来越冷了。她笑得不怀好意,我的舟舟啊。
小鹿终于跌跌撞撞地栽进狐狸的温柔陷阱,步步为营,为了那颗心,为了冬日能互相依偎的温暖。昼景从来都是务实的。
嘴上说得好听,-旦用心,做得比说得还要好听。有着完全的人性,有着完全的妖性,喜欢和占有,在她看来并行不悖。
那么接下来,就一点一点地占有舟舟罢。
打定了主意,她闭了眼。
窗外月色美好。
轻轻浅浅的呼吸声交错蔓延,梦境都是香甜。
怜舟再次梦见了穿着洁白衣裳的昼景,美人散发而来,长发及腰随风摇曳,风是温柔的,她的眉目也温柔。
绝佳的色相,配上至极艳丽的诱惑,美人薄唇张张合合,纤细的指点在她的眉心,她道:“舟舟,被我占有罢。做我的人……”
少女胸前起伏,眼尾勾了-抹红,悸动醒来。
梦境与现实交织,又在刹那之间如玉簪拨开星河,泾渭分明。
意识回到脑海,温热的手背贴在晕红的脸颊,还能感觉到微微的烫。她轻呼一口气,嗅着空气若有若无的清香:是梦啊。
好真实的梦。
她羞涩捂脸,少女心隐秘沸腾尖叫——她怎么能这么坏呢!都是被阿景带坏了。
是了,阿景。
怜舟心弦紧绷,慌慌张张地歪头看去。
昼景睡相乖巧,像是陷入无边美梦,唇边噙了浅笑。
哦……
她捂着怦然的心口:原来不是梦啊。
醒来,阿景还在。
所以昨晚她的确表白了,霸道地要她和她度过接下来的余生,心意够了,假的也能成为真的。阿景说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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