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正在等阿从做阳春面,如果不是因此,他可能掉头就走了:“你想本座说什么?”
天子封正,少有妖会像黑山这样,燕赤霞思来想去,只有一个解释。
“贫道不是个有好奇心的人,也无心挖你的过去,但你在皇宫时满身孽债,既是天道承认,你若有什么难处,哪日想说了,可以来找贫道。”
黑山没想到耿直的燕赤霞会说这样的话,但他很快开口:“本座还以为,你会拔剑相向呢。”
“借用程大人一句话,人真的没有妖想的那么坏。”
黑山看到阿从端着面碗过来,起身去接,没再接燕赤霞的话。燕赤霞也不是善于言辞之人,他要的素三鲜大馄饨,一只只个头饱满,一看就非常好吃。
程晋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隔日的早晨,作为一县之长能这么颓,也是多亏了汤溪穷乡僻壤。
“少爷,您醒啦,要吃咸菜盒子吗?用琅琊乡新摘的雪里蕻腌的,今日嫩头将将可以吃了,当然还有韭菜馅的,不过少爷你不喜欢吃韭菜。”
程晋确实不太爱吃韭菜,他觉得不管是韭芽还是韭菜都有股奇怪的味道,咸菜盒子多香啊,配粥吃,巴掌那么大的他能一口气吃三个。
“居然还有油焖笋丝,春笋都已经有了吗?”
阿从就说:“琅琊乡的乡亲送过来的,说是山上的春笋头茬已经有了,就送过来给您尝尝鲜。”
程晋忍不住尝了尝,果然鲜美脆爽,可惜了国丧期间不能煨火腿,不然做个腌笃鲜,绝对鲜到眉毛掉。
如果这春笋都有了,春播也该开始了,南方确实比北方要早翻土。
程县令决定下午去田间地头查访下民情,顺便问问老农春播的情况,这旷工几日,是时候把落下的工作拾掇起来了。
至于判官老爷那里,且等他死了再说吧。
“师爷你要陪本官一同去吗?”
黑山不知从哪刚回来,这会儿闷头处理公务,感觉再次回到了从前的自闭模式。闻言他抬起头,迟疑了一会儿,才点头道:“可以。”
“那就说好了,说起来今日阿从开了坛酸菜,中午还做了笋丁包和咸菜豆腐包,咱们捡几个路上吃吧。”哎,可惜没有肉。
黑山:……
“晚上阿从说做竹米饭,说起来后院的竹筒还是陶醉送过来的,你说他在哪砍的竹子啊?”
“程亦安,你的话太多了。”
“哦。”
黑山皱眉:“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他程晋确实一肚子问题,比如长公主身上到底有什么怪异,再比如陈凡到底怎么死的,又比如那块鳞片到底何方神圣,但话到了嘴边,就变成了:“你是不是……见到庆恒了?”
真不怪程晋会这么想,实在是黑鹿鹿真没怎么掩饰。
“见到了。”居然意外地坦诚。
“这么平淡的吗?”
“你还想怎么激烈?”黑山继续手上的工作,声音也出乎意料的平和,“他在本座耳边说了你一连串的坏话,本座气不过,便把他捏死了。”
“……你觉得我会信吗?”
“你会。”
好吧,师爷要他信,那他就勉为其难信一下:“什么?他居然还敢说我坏话?我还没说他呢,他有什么脸说根正苗红的本官!啊呸,个老东西!”
黑山:……骂得好。
“所以这又是他的灵魂碎片?”
黑山没摇头,也没点头:“姑且可以这么说吧。”
姑且?那可能比上次那丝灵魂碎片更多一些,程晋想了想,才道:“你说他好好的,干嘛撕裂自己的灵魂,难不成是不想活了?正常人果然难以理解疯子的逻辑。”
黑山:……
“很奇怪,他从前算计人或者妖,都算得‘无人生还’,这次虽然陈凡和长公主都又蠢又惨,但他自己也没得利、甚至还配上了自己的灵魂碎片,他像是会做这等赔本买卖的人吗?”
黑山心中答道:当然不是,庆恒要算计的是本座,而非皇家气运。
但关于这个,他并不打算对程亦安提起。
“哎对了师爷,陈凡到底是不是……”陈历的儿子啊?
黑山沉默片刻,搁笔摇了摇头:“本座不知道,而这也不重要了,走吧,你不是要去偷包子吃?”
“谁要偷包子吃!那叫拿!”
光明正大地拿了素包子后,程县令带着师爷跑去镇外视察民情了。
离庸和陶醉过来,刚好扑了个空。
“程大人人呢?不是说他从京城回来了嘛。”离庸有些纳闷地问猫妖。
潘小安叼着个笋丁包没滋没味地吃着,嘤嘤嘤,又是想念小鱼干的一天:“是回来了,不过又出去了。”
“……去哪了?”
“好像是镇外什么合子村庄,没记太清楚,要不你一个个去找?”
离庸才不耐烦找人,虽然阿从不能做鸡肉真的很让狐遗憾,但其他的吃食也很好吃,他有的是时间,边吃便等不好嘛。
“就知道你俩是来抢食物的,哼哼。”
陶醉已经闻到了竹香味,这竹子还是从他栖身的竹林里砍来的,因他时常在竹林中修炼,故而连普通的竹子都带着点微末的灵力。
“好香啊,有种灵食的感觉了,阿从这手艺,单窝在这汤溪县衙里,确实是大材小用了。”离庸忍不住赞叹,可见挖角之心从未停歇。
“那就等小地方酒楼开起来后,你多来光顾呗,一天三顿不嫌少,五顿不嫌多啊。”程县令的声音从院门口悠悠传来。
“哈哈哈哈,一天五顿,你怕不是猪妖?”猫猫忍不住碎嘴道。
作者有话要说:【已捉虫】程县令:说实话,整个汤溪县衙论作死,绝对是潘猫猫,本官说这话,你们肯定没有质疑,对不对!
第162章 荒诞
有些猫活着, 可他已经死了,说的就是嘴比脑子转得快的潘猫猫。
“潘小安,本公子依稀记得,你还欠我一件云锦衣裳未还呢。”离庸笑得一脸核善, “择日不如撞日, 就今日还了, 你说如何?”
潘小安浑身猫毛都炸起来了:“胡说!没有!那是你……谁让你穿那么贵的衣裳的!做妖就不能朴素一点吗!”
“朴素?你觉得这个词跟本公子有关系吗?”
潘猫猫:……这男狐狸真的好生自恋啊。
程晋听了一耳朵两只妖吵嘴, 刚准备去换身衣服, 就听得离庸跑来打小报告:“程大人, 您一定不知道吧,潘小安从前可怀疑过您的探花之位是捡来的呢。”
“你胡说!”猫猫气抖冷。
离庸骄傲抬头:“你可敢对天发誓?”
“我……”淦!他好像真的说过!
猫猫一脸惊恐, 随后……就经历了妖生中第一顿人狐混合双打,嘤,报恩太难了,不仅没小鱼干吃, 还要挨打,太难了。
阿从端着竹筒饭出来,就看到潘牢头一个人缩在小板凳上。
“这是怎么了?”
离庸快活地冲阿从招了招手:“别管他,想小鱼干呢。”
阿从果然信了,毕竟这二十多天以来, 潘小安几乎每天都在想法子求他炸小鱼,不知道的还以为人是小猫咪成精了呢。
“离公子, 那你好好安慰安慰他,我就先进去了。”
在厨子面前,离庸极尽温柔:“好的呀,今晚还有什么好吃的吗?”
阿从就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素斋简便,不过前几日卤了些素鸡素干, 还有个鲜笋菌菇汤,这几日豆腐供应充足,还有个烩三丝和炝锅豆腐。”
菌子是从前采摘晒干的,和新鲜时又是另一番风味,虽然没加肉,但这道鲜笋菌菇汤,却是比鱼羊肉还要鲜美,得到了包括潘小安和离庸在内的一致认可,特别是素食爱好者陶醉,连吃了两个竹筒饭,成为了今晚当之无愧的干饭妖。
“小阿从,你不老实啊,你家少爷回来了,你就张罗这么一桌菜,前几日可都是豆腐菜叶汤对付过去了。”
阿从脸都红了,虽知道这是调侃,但是呀,少爷出去一趟又瘦了!一定要补补!
“少欺负我家小阿从,你想以后没饭吃吗?”
离庸当即改口:“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前几日阿从定是心忧国事,才无心炊事。”
好嘛,这话直接就把阿从气走了。
程晋支着脑袋喝了口消食茶,才道:“怎么,有话要说?”
“程大人何出此言呢。”离庸拿着扇子笑道。
程县令默默捧着茶杯往淡定的黑鹿鹿旁边靠了靠:“没话说平白无故支走阿从,你是不是太闲了点?”
一旁吃饱了饭的猫猫又欲张嘴,好在陶醉眼疾手快,把嘴给猫捂住了。
猫猫:……闲出屁还不让喵说,哼哼。
“好吧,确实有那么一点点小事。”要不是同为狐族,离庸还真不会管这档闲事,“您还记得府城北边的狐族翁家吗?”
一提翁家,一旁正在假寐的燕赤霞和黑山都竖起了耳朵。
“当然记得。”
“他家新换了家主,知道我在婺州,便跑来认门子,也托我打听您的下落。”翁家的事,离庸也大致了解了,要还是那翁叟当家,就是捧着真金白银来求他,他都不稀罕答应的,“我瞧那狐女性格爽朗,做事进退有度,便来问问您对他家的态度。”
这话程晋一时没听明白:“什么叫本官对他家的态度?”
离庸当然知道程大人不是一个会因一只狐而怪责整个家族的人,也不是那等会在事后算计的鼠辈,但还是那句话,天道对于妖族报恩,有自己的一套规矩:“您替翁家除了鬼祸,又给做主换了家主,这是大恩,翁家得报的。”
程晋眨了眨眼睛:“外人强行干涉换家主,都叫大恩?妖族居然还有这样的规矩,本官难道不是挟恩妄为吗?”
离庸:……
燕赤霞终于忍不住开口说了话:“不是这么算的,那翁叟脾性走岔,满口仁义道德,做的却是自私自利的事,他做家主于翁家百害而无一利,大人此举,实是善举。”
程晋:……那完了,报恩跑不了了。
“没错,我问过了,翁家上下对您很是敬重,若您今后有任何要求,只要不违背天道德义,他们能做的,都会替您去做。”离庸说完,轻抿了一口茶,又道,“不过您也不必有心理负担,妖族寿数绵长,这份恩均摊在翁家众人头上,其实不沾太多因果的。”
“这样啊。”程晋提着的心略略放下,又问,“那翁叟,也算翁家人吗?”
离庸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当然算,他以后见了您,不仅不能表现出任何傲慢,还得小意陪着,不然天打雷劈的事,可不是说说而已。”
程县令心想,那可太……棒了,以后我心情不好了,就去翁家多转转。
“哦对了,翁家新家主还托我打听一位年轻的道长,想必就是燕道长你吧?”
燕赤霞倒也没否认,不过他并没有放在心上:“不过是小事,当日事情紧急,贫道也没帮上什么忙。”
离庸也不是多么热心肠的妖,确认了两人的态度,他就不再说翁家报恩一事:“说起来,前两日那翁叟离家出走了呢。”
黑山对这事不感兴趣,直接起身离开,他准备去趟地府找找那只为祸翁家的色鬼。
程县令却是听得津津有味:“离家出走?他几岁了,三岁小孩儿吗?”
“那可不,他是觉得与妻子女儿离了心,留书说要再造一个翁家出来,好叫有眼无珠的族人瞧瞧他是何等的伟丈夫。”离庸说完,自己就兀自笑开了。
程晋:“……我还以为他要来找我麻烦呢。”
“他可不敢。”毕竟您打人那架势,但凡见识过的妖,都不会想不开找死的,“不过他走的时候,身上带了不少钱财,如今已在上虞赁了当地赵乡绅家的房子,听说比府城北面那翁宅只大不小。”
“啊?就他一只妖吗?”好家伙,就算是用妖力打扫卫生,都要累死了吧。
“暂且就他一个,不过因为他出手阔绰,也会说些人五人六的大道理,倒是与赵乡绅家浪荡度日的小公子很是投契,颇有一副忘年交的架势。”
程县令:……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见识了。
然而程晋不知道的是,翁家这事居然还有一个不可思议的后续。
就在大约半个月后,京中的老皇帝终于快要出殡时,程晋从狐族吃瓜人离庸口中听到了这个非常不可思议的后续。
“什么?翁叟因为吃鸡开荤被人举报进监牢了?”看来狐狸爱吃鸡,真的刻进了DNA里面。
离庸脸上也是难得的叹服:“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这么荒谬。”
“可是不对啊,他好歹也是妖啊,哪那么容易被举报啊?”程晋真是咋想都想不明白啊。
“他不是学了酸腐秀才那一堆臭毛病嘛,自觉高人一等,做不出偷鸡摸狗的事,这会儿也没人敢杀鸡,他就去黑市买鸡,谁知道鸡毛没处理干净,他也是有恃无恐,就被庄上的佃户举报了。”
程晋:……精彩。
“那然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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